第一章 加貝斯綠洲 第二章 阿迪亞爾

    第一章 加貝斯綠洲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我在港口聽到的……”
    “聽人說那條船來找……要把阿迪亞爾帶走嗎?”
    “是啊……去突尼斯,在那兒他將受到審判……”
    “要被定罪嗎?”
    “會定罪。”
    “阿拉不會饒恕它,索阿爾!……不!阿拉不會饒恕它!”
    “安靜……”索阿爾激動地說著,並支起耳朵,好像察覺到在沙地上有腳步聲。
    他沒站起來,他向一個遺棄的隱士墓的入口爬去,在那兒進行著上述交談。天還亮著,太陽還遲遲未從靠近小沙洲灣海濱這一側的沙丘上落下。在三月初,在北半球34緯度,黃昏並不長。絢麗的太陽由於斜著下落並沒有接近地平線,似乎它要垂直落下,就像受重力規律支配的物體一樣。
    索阿爾停下來,然後又走了幾步越過被太陽光炙熱的門檻。他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的平原。
    向北望去,鬱鬱蔥蔥的山峰下有一片綠洲,在一公里半以外形成一塊圓形地帶。南邊,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沙灘,鑲著被漲潮的湧浪激起的白色水沫。西邊,成堆的沙丘朦朧地顯現在天際。東邊,這片大海的廣闊空間形成了加貝斯灣並沐浴著向的黎波里海域彎曲的突尼斯海濱。
    西邊吹來輕柔的海風使將近黃昏的白晝變得清涼宜人。索阿爾聽不見任何聲音,他認為在這座隱藏在一棵老棕櫚樹後面的破敗的白色正方形水泥砌塊周圍可以聽腳步聲,但是他錯了。無論水泥方塊的哪一面,包括沙灘那一面,都空無一人。他圍著小建築物轉了一圈,沒發現任何人,也沒在沙灘上發現任何腳印,哪怕只有他母親在隱士墓的入口處留給他的腳印。
    當捷瑪出現在門檻,正因沒看見她的兒子回來而焦慮不安時,索阿爾剛剛出來一分鐘。索阿爾於是轉向隱士陵墓的一角,用手勢示意讓她放心。
    捷瑪是一位圖阿雷格人血統的非洲人,已年過六旬,高大、強壯、身材挺直,一副充滿活力的樣子。她那藍色的眼睛,像同族婦女的眼睛一樣,閃著自豪而熱情的目光。白皙的皮膚,在額頭及兩頰赭石色映襯下顯得發黃。她穿著暗色的衣服,一件寬大的羊毛裹毯(這羊毛產於生活在突尼斯鹹水湖周圍或下突尼斯鹽湖地帶的羊群)。一頂寬大的風帽戴在她的頭上,頭上厚厚的頭髮剛剛開始發白。
    捷瑪一動不動地站在這場地上直到她兒子回來和她團聚的時刻。她在附近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東西,寂靜只是被羊悲哀的咩咩聲和傑裡德地區的麻雀叫聲打破,其中有幾對麻雀在水泥方砌塊那端飛來飛去。
    捷瑪和索阿爾回到隱士墓裡等著,這樣,黑夜就可以使他們在加貝斯灣不引人注意。
    談話又繼續了:
    “船離開海灣了嗎?”
    “是的,媽媽,今天早晨船已繞過好望角,這是‘尚茲’號巡洋艦……”
    “今天夜裡會到嗎?”
    “今天夜裡……除非它不在斯法克斯停下來,但它很可能就要在加貝斯之前就拋錨,在那裡,你的兒子、我的兄弟將被處決……”
    “阿迪亞爾!……阿迪亞爾!……”老媽媽喃喃地叫著。
    於是,她痛苦萬分,氣得全身發抖。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她又叫起來,“這些基督教徒就要把他殺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將不在他招募圖阿雷格人參加聖戰的地方了……不……不!阿拉不會饒恕他。”
    然後,好像這一陣發作耗盡了她的力氣,捷瑪一下子在這狹窄的廳角跪下,一言不發。
    索阿爾回來了,呆在門檻上,靠在門梃子上,像石頭人似地一動不動,就像有時裝飾在墓的入口處的雕像中的一座雕像。沒有一絲令人不安的聲響可以把他從僵化狀態中拉出來。沙丘的影子隨著太陽在對面地平線上的下落緩慢地向東延伸。在小沙洲的東方,最早出現的一群星星閃著光。一輪明月像薄薄的光盤,在它的第一個區域的端點剛剛從日落極遠的霧後鑽出來。一個寧靜而昏暗的夜正在醞釀中,因為一副由輕霧形成的幔簾就要把群星掩映起來。
    7點鐘後不一會兒,索阿爾又轉回他母親身邊小聲對她說:
    “到時候了……”
    “是啊,”捷瑪應聲答道,“是阿迪亞爾從這些基督徒手中逃脫的時候了……他必須在太陽出來之前從加貝斯監獄裡出來……天明就太晚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媽媽,”索阿爾肯定地說,“我們的同胞正等著我們……加貝斯的那些人已準備越獄……傑裡德的那些人將作為阿迪亞爾的護衛人員,而天沒亮的時候他們還遠在沙漠中……”
    “我要和他們在一起,”捷瑪表明這樣的態度,“因為我不能丟下我的兒子……”
    “而我要和您在一起,”索阿爾補充說道,“我既不會丟下我的兄弟,也不會丟下我的媽媽!”
    捷瑪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然後整了一下她毛裹毯的風帽,跨過了門檻。
    當他們兩人向加貝斯方向走的時候,索阿爾離母親幾步遠的前邊走。他們沒有沿著海濱的邊緣走,而是沿著上一次海潮留在海灘上的海草淤積的護坡上走,他們沿著沙丘底部,希望在1公里半的腳印不被人發現。在綠洲那裡,樹木成片,幾乎與越來越大的陰影融在一起,看上去模糊一片。沒有一絲亮光穿過黑夜。在這些沒有窗戶的阿拉伯房子裡,燈光只投向院內,當黑夜來臨時,任何光亮都露不到外面去。
    然而,有個光點很快出現在城市模模糊糊的輪廓上空。況且這束光還相當強烈,大概是從加貝斯的高處射出來的,很可能從一座清真寺的尖塔或俯視城市的城堡射出來的。
    索阿爾並沒弄錯,用手指著這束光說:
    “這座堡……”他說道。
    “就是那兒嗎,索阿爾?……”
    “他們就把他關在那兒,媽媽!”
    老婦人停住了。好像這束光在她兒子與她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繫。可以肯定地說,即使這束光不是從可能囚禁他兒子的黑牢裡射出來的,至少是從阿迪亞爾被帶到那兒的要塞裡射出來的。自從令人生畏的首領落入法國士兵之手,捷瑪再也沒見到她兒子,並且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他,除非今夜他通過逃跑逃脫軍事法庭為他安排的命運。因此她像是被釘在這個地方一樣,索阿爾必須對她重複兩遍:
    “過來,媽媽,過來!”
    他們在沙丘腳下慢慢行走,這沙丘蔓延到加貝斯綠洲,形成一個圓圈,綠洲是市鎮、房屋最重要的集中地,佔據著小沙洲大陸邊緣。索阿爾朝士兵們稱作“壞蛋城”的人群方向走去。這是一個由木屋組成的市郊居民點,裡面的居民是清一色的市集商販,這就值得送給這個居民點這個相當有理由的名稱。小鎮離開河谷的入口處不遠,這條小溪蜿蜒地、反覆無常地在棕櫚林的陰影下穿過綠洲。在那兒矗立著新堡或新要塞,阿迪亞爾只能從那兒被轉移到突尼斯監獄。
    阿迪亞爾的同伴已為他越獄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希望就在今夜把他從這座堡裡搶出去。他們在“壞蛋城”的一間木屋裡集合,就在那兒等著捷瑪和她兒子。但是,他們必須十分謹慎,最好在接近小鎮時,什麼麻煩也別碰上。
    況且,他們帶著多麼焦慮不安的眼神注視著海岸啊!他們擔心的,就是傍晚巡洋艦到達後,就在這艘船上遞解囚犯,趕在能夠完成越獄行動之前。他們力求看到是否有幾束白光出現在小沙洲灣,力求聽到機器放蒸氣的嘶叫聲、刺耳的汽笛聲,這些聲音就預示著海船要拋錨了。不,只有漁船的信號燈燈光反射到突尼斯水域,沒有任何汽笛聲劃破天空。
    捷瑪和她兒子到達乾涸河岸邊時,還不到8點鐘,離他們約會時間還有10分鐘。
    就在這兩個人正要登上右岸邊時,隱藏在陡峭河岸上仙人掌後面的一個男人半站著說著這個名字:
    “是索阿爾嗎?”
    “是你,艾赫邁特?”
    “是我……你母親呢?”
    “她跟在我後面。”
    “我們跟著你。”捷瑪說。
    “有什麼消息?”索阿爾問。
    “沒有任何消息……”艾赫邁特回答。
    “咱們的同伴在那兒嗎?”
    “他們正等著你們呢!”
    “沒有人通知要塞嗎?”
    “沒有人。”
    “阿迪亞爾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怎麼看到他的?”
    “通過哈里克,今天早晨他開始自由了,現在正與同伴在一起……”
    “我們走!”老婦人說。
    這三個人又登上干河谷岸邊。
    於是,他們所循的方向使他們不能透過厚厚的枝葉瞥見巨大而昏暗的堡體。這實際上是一大片棕櫚林,加貝斯的這片綠洲。
    艾赫邁特不會迷路,邁著穩健的步子。首先應該穿過佔據著干河谷兩岸的傑亞拉。正是在這座曾先後由迦太基人、羅馬人、拜占庭人和阿拉伯人修築過防禦工事的城鎮裡,有加貝斯的主要市場。此時,居民不會回來,捷瑪和她兒子在穿過這個市場時如果不警惕,可能就會出麻煩。的確,突尼斯綠洲上,除了高處幾座咖啡館,大街上既沒用上電燈,也沒用上煤氣燈,因此這些街道沉浸在濃重的黑暗裡。
    艾赫邁特雖然非常謹小慎微,卻不停地對索阿爾說不要過於緊張。在加貝斯,囚犯的母親被認出來不是不可能,在那兒,她的露面可能引起要塞周圍雙倍的警覺。越獄已經困難重重,儘管為了越獄作了很長時間的準備,而重要的是,哨兵一點沒有警覺,這樣,艾赫邁特就能更好地選擇通往堡周圍的道路。
    此外,綠洲的中心地帶在這天晚上仍然相當熱鬧。這是個即將結束了的禮拜天。這個禮拜的最後一天,一般在所有有駐軍、特別是有法軍駐防的城市——在非洲和在歐洲一樣,人們都要慶祝。士兵們有外出許可證,他們圍在咖啡館的桌旁,很晚才回兵營。土著人也一夥兒一夥兒地來到這個熱鬧的地方,主要是在有意大利人和猶太人混雜的商販區。喧鬧聲一直要持續到入夜前一小時。
    捷瑪很可能——這剛剛說過——被加貝斯當局認出來。其實,自從她兒子被捕後,她不止一次冒險來到要塞周圍。肯定地說,這是冒著失去自由,很可能失去她的生命的危險。大家不知道她對阿迪亞爾的影響,這種母親的影響,在圖阿雷格民族中如此強烈。難道不知道把她逼到忍無可忍的地步,為了解救囚犯,或者為了復仇,即使軍事法庭會把她處決,她也會發動一場新的起義嗎?……是的,人們大概就怕發生這樣的事:所有部族在她一呼之下揭竿而起,跟著她走上聖戰之路。當局為了抓住她,可謂機關算盡,但枉費心機。越來越多的判決書副本貼滿這個國家的鹹水湖和鹽湖地帶也沒用。她受到群眾衷心的保護,捷瑪至今已逃脫了抓了兒子抓母親的一切企圖!……
    然而,她依然來到這個危機四伏的綠洲中心。她想和屆時聚集在加貝斯參加劫獄活動的同伴們會合。假如阿迪亞爾最終能夠躲過獄卒的監視,假如他能夠越過要塞的圍牆,她的母親就會與他一起走上離那兒一公里的通往隱士墓的道路,在茂密的棕櫚樹叢中,逃跑者就會找到事先為他逃跑而備好的馬匹。這將是重新爭取來的自由,而且他知道幾個反抗法國統治的新的起義計劃。
    形勢緩慢地向前發展。在不時相遇的一群群法國人與阿拉伯人中間,沒有人能猜到穿著白罩袍的阿迪亞爾的母親。此外,艾赫邁特盡力地提醒他們,他們三個躲在樹木遮蓋下的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後面幾處黑暗的角落裡,在幾個過路人走遠後,他們又上路了。
    終於,當一個好像等候他們路過的圖阿雷格人衝到他們前面時,他們離約會地點只有幾步之遙。
    通往要塞的大街上,確切地說是小路上,現在已空蕩無人,跟著這個人走了幾分鐘後,重新登上一條羊腸小道,此路通往捷瑪和她的同伴抵達的簡易茅草屋。
    這個男人正走在艾赫邁特的右面,一邊說一邊打著手勢,讓艾赫邁特停下來,然後說道:
    “不要走更遠了……”
    “出什麼事了,奧來伯?……”艾赫邁特問道,這個同部落中的一個圖阿雷格人是他剛認識的。
    “我們的同伴現在不在草屋裡了。”
    老婦人停下腳步,用不安又氣憤的聲音問奧來伯:
    “這些狗歐洲人察覺了?”她問道。
    “沒有,捷瑪,”奧來伯回答道,“要塞的看守沒有任何懷疑……”
    “那為什麼咱們的同伴不在草屋裡?……”捷瑪又問。
    “因為允許外出的士兵到茅屋裡討酒喝,而我們不樂意與他們呆在一起,那裡有一位叫尼科爾的北非騎兵副官,他認識你,捷瑪……”
    “是這樣,”捷瑪低聲嘟噥著,“他在那兒見到我了……在村鎮……就在我兒子落入他的上尉之手的時候……啊!這個上尉,早晚有一天……”
    而這就像一頭從這個婦人——囚徒阿迪亞爾的母親懷中掙脫的猛獸的怒吼聲!
    “在哪裡同我們的同伴匯合呢?”艾赫邁特問。
    “來。”奧來伯回答。
    他抬起頭,鑽到要塞方向的一片小棕櫚林裡。
    這個小樹林,此時冷冷清清,只是在舉辦加貝斯大集市的日子裡才熱鬧。因此,在接近要塞的時候,可能碰不到任何人,而從別處是不可能鑽進要塞的。從駐軍享有星期日允許士兵休假這件事,還不應該斷定崗哨被撤消了。
    當反叛者阿迪亞爾被囚禁要塞時,當他在巡洋艦上還沒被遞解給軍事法庭時,不要更加仔細地進行監視?……
    因此,小分隊在綠蔭下走動著,來到棕櫚林的邊上。
    在這塊地方,聚集著20間茅屋,幾束燈光從這些茅屋狹小的開口透出來。這裡距匯合地點只有槍的射程可達到的距離。
    但是,奧來伯剛進入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街,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就迫使他停下來。12名北非騎兵來到他們這邊,這些兵可能由於在附近小酒館里長時間痛飲而又唱又叫。
    艾赫邁特很謹慎地避免和他們相遇,為了讓他們通過,他與捷瑪向後一閃。索阿爾與奧來伯進到離法國一阿拉伯學校不遠的一處幽暗深處。
    那兒挖有一口井,上面有個木架子支撐著一部絞車,上面繞著吊桶的繩子。
    在一會兒時間裡,所有人都躲到這口井的後面,石井欄相當高,把他們完全擋住了。
    騎兵小隊又向前走,可又停住了,其中一個士兵喊起來:
    “他媽的!渴死了!”
    “媽的,喝吧!這兒有一口井,”尼科爾中士長回答他。
    “什麼?有水……中士長?”皮斯塔什下士也嚷起來。
    “祈求真主,但願能把這水變成酒……”
    “啊!我確實相信這事……”
    “你成了伊斯蘭教徒了?”
    “不,中士長,不,況且真主不讓他的信徒飲酒,他從來不贊成為異教徒施這樣的魔法……”
    “言之有理,皮斯塔什。”副官這般表示,又補充說:
    “向哨所前進!”
    但是,就在士兵跟著他走時,他又讓他們停下來。
    兩個人又上到大街上,副官認出,一個是本團的上尉,另一個是中尉。
    “站住!”他命令他面前把手伸向頭上戴伊斯蘭教徒小帽的人。
    “嗨!”上尉說道,“這就是正直的尼科爾!”
    “是阿爾迪岡上尉嗎?”副官用一種表示驚奇的口吻問道。
    “是我本人!”
    “我們一會兒就要到達突尼斯了,”中尉維埃特又補充一句。
    “在等著出發進行一次也有你參加的勘察,尼科爾……”
    “遵命,我的上尉,”副官應答著,“而且,您到哪兒我跟您到哪兒……”
    “一言為定……一言為定!”阿爾迪岡上尉說道,“那麼你的老兄弟怎麼樣?”
    “十分好……我照料它一點不讓他的四條腿生銹……”
    “好,尼科爾!……此外,‘切紅心’怎麼樣?……還一直是老兄弟的朋友嗎?”
    “一直是,我的上尉,我絲毫不懷疑它們是孿生兄弟。”
    “這就奇怪了,一隻狗和一匹馬……”軍官笑著反駁,“放心吧,尼科爾,我們走時不會丟下它們。”
    “丟下它們,它們肯定會死,我的上尉。”
    這時,一聲巨響從大海那邊響起。
    “那是什麼?”中尉維埃特問。
    “可能是在港灣拋錨的巡洋艦在開炮……”
    “而它是來尋找阿迪亞爾這個壞蛋的……”副官又加了一句。“是您在那裡捕獲的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我的上尉……”
    “你可以說是我們一起抓到的,”阿爾迪岡又說。
    “是啊……還有‘老兄弟’和‘切紅心’,”副官聲明。
    然後,這兩個軍官又回到路上,沿上坡走向要塞,而副官和他的部下,又重新下到加貝斯低地。
第二章阿迪亞爾
柏柏爾族的圖阿雷格人居住在伊克斯漢姆,這個地區包括圖瓦特,它是撒哈拉沙漠中一塊遼闊的綠洲,位於摩洛哥東南500公里,南臨通布圖,西臨尼日爾,東臨費贊。但是,在這個故事發生的年代,圖阿雷格人不得不向撒哈拉以東更遠處遷移。在20世紀初,他們的許多部落中,有些部落幾乎是定居的,另一些部落過著完全的遊牧生活,他們彙集在這些平原的中部(有的地方平坦,有的地方多沙,阿拉伯語的名稱是“烏塔”)、蘇丹直至阿爾及利亞沙漠與突尼斯接壤的地區。
可是,自從一些年以來,在放棄了延伸至加貝斯西部阿拉德地區的內海工程(魯代爾上尉曾研究過建立這一工程)後,駐突尼斯的總代表,貝伊1,就把圖阿雷格人帶過來,在鹽湖周圍的綠洲安營紮寨。有人曾希望,由於圖阿雷格人生性好戰,可能他們會充當沙漠中的憲兵。然而,這個希望破滅了,伊毛哈格人仍然需要他們沒有根據的外號“圖阿雷格”即“夜裡的強盜”,頂著這個綽號,在整個蘇丹,他們使人擔心害怕,再者,雖然撒哈拉海洋工程建設剛剛被取消,但毫無疑問,他們還記得,這些堅決反對淹沒鹽湖地帶的部落。
1貝伊:奧斯曼帝國高級官員的尊稱——譯者注
此外,圖阿雷格人至少是公開地以沙漠駝隊販運為職業,而當保鏢、搶劫則屬本能,他們的天性是發不義之財,他們有這個太遺憾的名聲,卻沒引起任何懷疑。這麼多年已過去了,當班少校走遍這塊黑色地區的這些危險區域時,他不會在一次土著人可怕的襲擊中被殺害嗎?1881年,福拉特少校命令從瓦爾格拉出發,在這次遠征中,這位勇敢的軍官和他的戰友,在比爾一埃爾一加拉馬不會喪命嗎?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軍事當局不懈地維持防禦,對這些已形成相當數量居民的部落毫不鬆懈地加以驅趕。
在圖阿雷格部落中,阿哈加爾部落恰恰被看作最好戰的部落之一。在漫長的沙漠邊界地區,法國在這些難於控制的地區每一次局部暴動中都能找到這個部落的主要首領。阿爾及利亞的統治者和突尼斯的常駐外交總官,一直保持著警惕,他們尤其更注意鹽湖和鹹水湖地區。因此,大家都懂得,最終要實施一項大海入侵計劃的重要性,這樣的入侵就是這個故事的目標。這項計劃主要是要消滅圖阿雷格部落,剝奪他們大部分權利,減少駝隊的路程,尤其使駝隊減少,以便能夠更容易地鎮壓他們,這些入侵還會使非洲報刊上的死亡者名單上增添更多人的名字。
阿迪亞爾一家正好屬於阿哈加爾這個部落。這一家屬於最有影響的家族之一。捷瑪的兒子膽大包天,冷酷無情,在綿延至奧來斯山以南的整個地區,他一直被指控為這些土匪最可怕的首領之一。在這些年裡,許多次針對駝隊或單獨的小分隊的襲擊,都是由他策劃的,這樣,他的名氣在逐步向撒哈拉(撒哈拉這個詞適用於非洲大陸這部分寸草不生的廣袤平原)延伸的部落中越來越大。他的活動迅速得使人困惑,雖然當局交給軍事長官的任務是不惜一切代價抓捕他本人,但他總能發現追蹤他的征討線索。當有人告發他進入一塊綠洲時,他就突然出現在另一塊綠洲。帶領一夥同他們的首領一樣殘暴的圖阿雷格人,走遍位於阿爾及利亞鹽湖地帶和小沙洲灣之間的所有地區。卡非拉人不敢再穿越沙漠,或至少只在有許多護衛隊的情況下才敢冒險穿越沙漠。因此,對的黎波里地區市場如此重要的貿易,因這件事而損失慘重。
可是軍事哨所在內夫塔、加弗薩和托澤爾一點兒不能缺,這些地方是這個地區的政治首府。但是,針對阿迪亞爾及其一夥人而組織的討伐,從來沒取勝,而喜歡冒險的軍人能夠從這一夥人手裡逃脫,直到阿迪亞爾落入法國分遣隊之手。
北非的這一部分曾是黑非洲許多不幸災難中的一個場所。大家知道,探險家是多麼熱情,多麼獻身,多麼英勇無畏!許多年以來,布爾東、斯貝克、利文斯通、斯坦利等家族的後人,大膽地穿越這被發現的廣闊田野。算起來這些人物有百餘人,而到古老的世界的第三部分獻出自己最後秘密那一天(肯定很遙遠),還會有多少人會加入這個名單!又有多少次充滿危險的遠征以失敗而告終!
最近的一次失敗是比利時的一位勇敢者的遠征,他冒險深入圖瓦特這個人跡罕至且最陌生的地區。
卡爾-斯太因克斯在君士坦丁組織了一個駝隊,從這個城市出發向南進發。駝隊人數不多,實際上是一行總共十人的駝隊,隨行人員是從當地招募的阿拉伯人。馬和單峰駝作為他們的坐騎,並且拖著兩輛裝載著探險物資的四輪馬車。
首先,卡爾-斯太因克斯經比斯克拉、圖古爾特、內古西亞抵達瓦爾格拉,在那裡,他很容易得到補給。在這些城市還駐紮著法國官員,他們很快會來幫助這位探險家。
瓦爾格拉,位於撒哈拉的中心,位於與32緯度平行的地區。
直到那時,探險還未遭受太大的苦難:疲勞、嚴峻的考驗,當然大的危險還沒有。法國在這些地區的影響的確已經久遠。圖阿雷格人至少公開地表現出對法國人臣服,而駝隊能夠無太多風險地聽憑一切內部貿易的需要。
然而,在瓦爾格拉逗留的日子裡,卡爾-斯太因克斯改變了他的人員組成。一些伴他同行的阿拉伯人拒絕繼續再往前走。必須調整他們的打算,而這也並非易事,因為有人蠻橫無理地提出抗議、無理取鬧。最好是把這些人清除出去,他們顯然心懷鬼胎,把他們留在護送隊裡有危險。
另一方面,旅行者不能不補齊缺員就上路,在這種情況下,有人認為他別無選擇。然而他認為,他可以擺脫困境,他可以接受許多圖阿雷格人的幫助,他們自己提出,只要報酬豐厚,他們保證跟隨他完成探險,或到達非洲大陸的西端或東端。
在保持對圖阿雷格族人一定的不信任的同時,卡爾-斯太因克斯怎麼能料到他把一些奸細引進他的駝隊,而這個駝隊自比斯克拉出發後,就受到阿迪亞爾一夥人的監視,這個可怕的首領正伺機對他進行襲擊?而現在,阿迪亞爾的同夥混入駝隊中正答應作為嚮導穿越這陌生的地區,馬上能把這位探險者帶往阿迪亞爾等待他的地方。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駝隊從瓦爾格拉出發一路南下,穿過回歸線,到達阿哈加爾地區,從那兒不得不向東南方向前進,駝隊打算向乍得湖走。但是,從駝隊出發後的第15天起,就得不到卡爾-斯太因克斯及其同伴的任何消息了。發生了什麼事?……卡非拉人能夠到達乍得地區,他們循著東邊的路還是西邊的路返回呢?
然而,卡爾-斯太因克斯的探險,在眾多的地理學會引起了最濃厚的興趣,這些協會對前往非洲內陸的旅行特別關注。直到瓦爾格拉,這些協會還負責瞭解旅程的情況。在行走100多公里的期間,由沙漠遊牧人還帶來許多消息,並轉給法國當局。因此,大家認為,再過幾個星期,卡爾-斯太因克斯就會在有利的形勢下抵達乍得湖附近。
然而,不僅僅是幾個星期,而且幾個月都過去了,關於這位勇敢的比利時探險家的任何消息都沒得到。密使被派往最南端。法國警衛隊也助一臂之力去四處尋找。這些嘗試都無結果,人們擔心駝隊在一次圖瓦特遊牧人的襲擊中,或者由於在撒哈拉大沙漠的荒僻處疲勞或生病而全部遇難。
地理學界因此只能假設,並且開始失望,不僅不能再看到卡爾-斯太因克斯,而且收到了一個有關他的消息,三個月以後,一個阿拉伯人到達瓦爾格拉,揭開了這次不幸的探險之謎。
這個阿拉伯人正好是駝隊中的一員,他逃了出來。大家通過他瞭解到,為探險家幫忙的圖阿雷格人背叛了他。卡爾-斯太因克斯被他們引入歧途,受到這個部落的首領阿迪亞爾躁縱的一夥圖阿雷格強盜的襲擊。阿迪亞爾因這樣的襲擊而出名,而這樣的襲擊使許多卡非拉人成為犧牲品。卡爾-斯太因克斯與忠於他的護衛隊員勇敢自衛。在48小時內,他以一個廢棄了的拱北1作掩護,抵抗著攻擊者。但是,他的小隊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他們不能繼續抵抗,他最終落入圖阿雷格人之手,這些強盜把他和他的同伴都殺害了。
1拱北(koubba):伊斯蘭教門宦在其教主葬地建造的建築物——譯者注
大家知道,這條消息會引起多大的不安。人們發出同一聲呼喊:為勇敢的探險家之死報仇,向這個殘暴的圖阿雷格首領報仇,而這個首領的名字也遭到公開的咒罵。此外,多少次其他謀害駝隊的事件被認為是他幹的也不無道理!因此,法國當局決定組織一次遠征,抓捕他本人,嚴懲罪犯,同時消除他對所有部落的有害影響。人們並不瞭解這事,這些部落逐漸向非洲大陸東部推進。他們的居住環境傾向於確定在突尼斯和的黎波里南側的地區。如果人們不能迫使圖阿雷格人處於絕對歸順的狀態,那麼穿過這些地區才能進行的重要貿易,就有被攪亂、甚至有被破壞掉的危險。因此,阿爾及利亞的總督作為駐突尼斯的總駐紮官,安排一次遠征,並下命令以使遠征在鹽湖及鹽水湖地區建有軍事哨所的城市裡得到支持。這是一支北非騎兵隊,為了人們期望取得重大勝利的這場艱難的戰鬥,陸軍部任命阿爾迪岡上尉指揮這支部隊。
一支由60人左右組成的分遣隊由“尚茲”號運到斯法克斯港。幾天以後,分遣隊登陸,糧食和帳篷放到駱駝背上,在阿拉伯人嚮導的帶領下,離開海濱向西行進。分遣隊必須在內陸城市和小鎮找到獲得補給的辦法,在傑裡德地區就有托澤爾、加夫薩和其它城市及綠洲。
上尉任命一名副手,兩個中尉和許多副官,在這些人中間有中士長尼科爾。
然而,自中士長成為遠征隊的一員那一刻起,他的老兄“爭先”和忠實的“切紅心”也成了遠征隊的一員了。
遠征按規律安排自己的宿營地——這種規律是旅程成功的保證,分遣隊穿越了整個突尼斯薩赫勒平原。在越過達來爾麥哈拉和埃爾吉達之後,遠征隊在昂馬拉地區的加夫薩休整了兩天。
加夫薩建在巴約於谷形成的主要拐彎處。這座城市佔據著這拐彎處的一塊山丘環抱的平地,與山丘相連的是層巒疊嶂的大山從這裡綿延數公里。在南突尼斯各個城市裡,這座城市擁有的居民最多,這些居民集中在由房屋和窩棚組成的居民點。俯視居民點的拉卡斯巴,過去由突尼斯士兵在那兒警戒,現在則委託給法國的和當地的士兵看守。加夫薩也被看作一個文化中心,各種各樣的阿拉伯語和法語學校在那裡開設。與此同時,那裡的工業很興隆,紡織業製造絲製裹毯,用哈馬馬特地區大群綿羊提供的羊毛製造蓋布和呢斗篷。人們在那裡還可以看到羅馬時代修建的界樁、水池和溫泉,裡面的水溫可達29-32攝氏度。
在這座城市,阿爾迪岡上尉得到一些關於阿迪亞爾的較準確的消息:圖阿雷格匪幫被告發就在費爾卡恩附近,加夫薩以西130公里處。這段路井不近,但是北非騎兵不考慮疲勞,只考慮到危險。
當分遣隊得知他們的上司等待的是恢復體力和耐久力時,就只問何時上路了。“此外,”正如中士尼科爾所宣稱的那樣,“我已同‘老兄’商量過,如果需要的話,它準備加倍趕路……至於‘切紅心’,它只求搶先一步!”
得到充分補給的上尉帶著自己的部下出發了。首先應該向城市西南方向走,穿過一片不少於一萬棵棕櫚樹的樹林,這片樹林中還藏著完全由結果實的樹木組成的第二片樹林。
只有一個重要的小鎮,在加夫薩和阿爾及利亞一突尼斯邊界之間的這條路上相匯,這就是切比卡。關於圖阿雷格首領出現的消息在這裡得到了證實。這位首領給經常活躍在君士坦丁省這些邊遠地區的駝隊造成巨大損失,他的案卷已有一厚沓了,而且圖財害命的新罪行還在不斷增加。
當指揮官穿過邊界,他便趕緊從離那兒幾站的地方,來到位於索克納干河谷畔的內格裡恩鎮。
在他到達的前夜,圖阿雷格人在城西數公里處,準確地說即在位於流向這個地區巨大鹽沼地的傑裡什干河河畔的內格裡恩和費爾卡恩之間的地方就得到消息了。
根據有關消息,有母親同行的阿迪亞爾一夥大概有百人左右,可是,雖然阿爾迪岡上尉手下的人數還不足他們的一半,但無論騎兵隊還是他本人會毫不猶豫地進攻阿迪亞爾。1比2的比例並未使非洲部隊害怕,這些部隊經常在不利的形勢下作戰。
當分遣隊到達費爾卡恩附近時,麻煩就出現了。阿迪亞爾已得到消息,他肯定不擔心迎戰。他不是喜歡讓騎兵隊更加深入到有巨大鹽沼的艱難地區,用不斷入侵來蚤撓騎兵隊,求得遊牧的圖阿雷格人的幫助,因為圖阿雷格人遍及全地區,他們根本不會拒絕與阿迪亞爾這位在整個圖阿雷格部落中大名鼎鼎的人物相聚在一起?另一方面,只要他留下蹤跡,阿爾迪岡上尉絕不放棄,如有必要,會追到天涯海角。
因此,阿迪亞爾決定躲避起來,既然他能夠切斷騎兵隊的後路。在招募了新成員之後,他肯定能消滅派來對付他的小分隊。而這將會是給卡爾-斯太因克斯的消息增加的一個新的不幸的災難。
可是,阿迪亞爾的計劃被挫敗了,於是,匪幫們力圖溯索克納干河而上趕到達傑貝爾謝爾沙盆地的北部。由尼科爾中士長帶領的一個小分隊,由“切紅心”在前為小分隊開路,開始穿越公路。戰鬥打響了,分遣隊的其他人員馬上投入戰鬥。卡賓槍聲、步槍聲夾雜著左輪手槍聲響成一片。圖阿雷格人那邊已有幾具屍體,而騎兵隊一邊也有人受傷。一半圖阿雷格人強行突圍,逃了出去,但他們的首領卻未與他們在一起。
其實,就在阿迪亞爾打算騎馬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他的同夥時,阿爾迪岡上尉飛快地撲向他。阿迪亞爾打了上尉一槍,想使他從馬上摔下去,但卻沒擊中。但他的坐騎卻猛閃一下,阿迪亞爾踩空了馬鐙,一頭栽下馬來。就在他要重新爬起來時,一名中尉猛衝到他面前,其他騎士也趕來了,儘管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掙脫掉,但還是被抓住了。
就在這時,如果中士長尼科爾不抓住捷瑪,她就會衝到前面,來到她兒子跟前。的確,有6個圖阿雷格人從他手裡把她搶走,雖然勇猛的狗飛快地向拖走圖阿雷格老太太的人猛撲,也無濟於事了。
“我抓住了母狼!”中士長嚷起來,“可母狼卻從我手中逃脫了!……‘切紅心’到這兒來,這兒!”他邊重複邊招呼著狗。“總之,狼惠子被牢牢地抓住了。”
阿迪亞爾被抓住了,被牢牢地抓住了,假如在他到達加貝斯之前,圖阿雷格人不能把他解救出去,那麼,傑裡德最終可以清除一個最可怕的壞蛋。
毫無疑問,匪幫們企圖解救他,而如果分遣隊不用托澤爾和加夫薩軍事哨所中徵調的士兵來加強的話,捷瑪是不會聽憑她兒子交給法國權力機構的。
於是,遠征軍重返海濱地帶,而囚犯被關押在加貝斯的要塞中等待把他解到突尼斯,在那裡他將由軍事法庭提起公訴。
這就是在這個故事開頭發生的事。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樣,阿爾迪岡上尉,前往突尼斯做了一個短短的旅行之後,剛剛回到加貝斯,小沙洲灣中的“尚茲”號籠罩在夜幕中。

《大海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