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場槌球比賽

  要是說麥爾維爾兄弟還沒到一小時一小時數著過的程度,那他們至少已經是覺得度日如年了。事情的發展並不盡人意。可以看出外甥女很不高興,總想一個人呆著,對尤爾西克勞斯也是不冷不熱。而這位年輕學者對此似乎並不像麥爾維爾兄弟那樣關心,這一切都沒法讓人覺得呆在奧班很愉快。兄弟倆只能努力去打破這種單調乏味的生活,密切注視著大氣壓的細微變化,可這只是白費工夫。他們想坎貝爾小姐在願望得到滿足以後,態度應有所改變,會再像以前那樣通情達理,至少是對他們倆。兩天來海倫娜精神更集中於綠光,甚至忘了早上要吻兩個舅舅一下,而這一下會讓兩人保持一天心情愉快。
  可晴雨表卻對兩個舅舅的抱怨無動於衷,並沒下決心去預告天氣要有什麼改變,不管他們每天怎麼小心翼翼地猛敲上它十來下,看指針的擺動情況,可指針還是一格都不升。唉!這些晴雨表啊!
  不過,麥爾維爾兄弟又想出了一個主意,八月十一日下午,他們建議坎貝爾小姐玩一場槌球,如果可能的話,也好讓她藉機消遣一下。儘管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也會去玩,海倫娜還是答應了,因為她知道應該讓兩個舅舅高興才是。
  得說薩姆和西布兄弟自認為擅長玩這種在英國很是盛行的槌球遊戲,眾所周知,只有老「槌球場」才能有幸投合年輕女性的喜好。
  幸好,在奧班有幾片空地可用來玩槌球。在大部分海濱城市,人們只需要有一塊大致平整過的場地,草坪、沙灘都可以,這說明玩球的人對這項高尚的遊戲不是太苛求,而是無所謂,或者說不那麼狂熱。這裡的場地不是沙質的,而是長滿了青草,正合適。——這就是被稱之為「槌球場」的地方——每天晚上有灑水泵把它潤濕,早上又有一個特殊機器在上面滾壓,場地軟的像天鵝絨一般,從軌制機下滑過。小方石塊嵌入地面,用來安裝小木樁和拱門。再有一道溝,挖到幾英吋深,劃出了面積為1200平方英尺的每塊場地,玩的人在打球時必須有這麼大的活動場地。
  多少次,麥爾維爾兄弟羨慕地看過那些年輕姑娘、小伙子們在這些「精英的」場地上玩著!在坎貝爾小姐接受邀請時,他們又是多麼地心滿意足啊!這樣他們就能讓她放鬆放鬆,自己也可以好好地玩一下他們最愛的遊戲。周圍肯定會圍著許多觀眾,在這就和在海倫斯堡一樣,他們不會缺少觀眾的。多自負的人們啊!
  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得到通知,同意暫時放下手裡的活,於約定的時間到了比賽場。他想自己在實際中會跟在理論上一樣,都精通這槌球遊戲。他可以作為一個學者、幾何學家、物理學家、數學家來玩,總之一句話,用A+B來玩,這對一個滿腦子都是A+B的工科學生來說很合適。
  坎貝爾小姐得跟這個年輕的學究搭襠,只能說她很勉強同意這樣,可是還能有什麼別的分法呢?她能兩個舅舅帶來煩惱嗎?在比賽中把他們分開,去互相對立嗎?而兩人思想,性格,身心都是那麼統一,他們又從來都是在一起玩,能分開他們嗎?不!她不想這樣!
  「坎貝爾小姐,」亞里斯托布勞斯先對她說,「我很榮幸您的搭襠,請允許我給您介紹一下打球要取勝的決定因素……」
  「尤爾西克勞斯先生,」海倫娜把他拉到一邊跟他說,「得讓我兩個舅舅贏。」
  「讓他們贏?」
  「是的……,而且要不露聲色。」
  「但,坎貝爾小姐……」
  「他們輸了會很不高興的。」
  「可是,……請允許我!……」亞里斯托布勞斯·尤爾西克勞斯又說,「從幾何學角度來講,我熟悉這種槌球遊戲,我可以這麼自誇一下!我計算過線的組合,計算過曲線值,我想我可以有幾個想法「我沒別的想法,」坎貝爾小姐回答道,「我只想讓對手打得舒服些。另外,我先給您說一下,他們很擅長槌球,我想您的理論未必能勝過他們的機智。」
  「那就看吧!」亞里斯托布勒斯嘟噥著,沒什麼理由能讓他甘心情願被別人打敗,甚至是為了討坎貝爾小姐的歡心也不能。
  這時,槌球場的服務人員已經把裝著小木樁,標籤,拱門和木槌的盒子拿來了。
  九個拱門呈菱形狀擺在小石塊上了,兩個小木樁也已安在菱形對角線兩頭了。「抽籤!」薩姆說。
  標籤放到了一個帽子裡,每個人隨便抽出了一張。
  抽籤決定出按下面顏色的排列順序進行比賽:哥哥薩姆持藍色槌打藍色球,尤爾西克勞斯持紅色槌打紅色球,弟弟西布持黃色槌打黃色球,而坎貝爾小姐分得綠槌和綠球。
  「正等的同色光!是個好兆頭!」
  先由薩姆開球,在跟搭襠交換了一個好的支撐點之後,他把球開了。
  最好看看他的樣子,身體既不太直,也不太斜,頭向後轉,好打到球恰到好處的地方,兩手挨著放在槌柄上,左手在下,右手在上,腿站穩,膝蓋稍曲,以抵擋打球時的衝擊力,左腳站在球前,右腳稍稍朝後挪一點!簡直一個紳士槌球手的完美典範!
  這時薩姆提起木槌,木槌輕輕劃了半個圈,然後打了一下放在離福克或說起點木樁18英吋的球。通常情況下,第一下可以重打三次,而他完全用不著使用這屬於他的權利。
  因為球在他利落地發出之後,穿過了第一個拱門,接著過了第二個,第二下打過之後,球穿過了第三個拱門,只是在第四個拱門口那受到了小小阻礙而停了下來。
  真是個漂亮的開場。站在長滿青草的場地界溝外的觀眾中間也響起一片喝彩聲。
  該到亞里斯托布勒斯打了。他可沒那麼走運。他動作笨拙,又沒什麼好運氣,不得不打了三次才把球打過第一個拱門,卻在第二個拱門前無可奈何了。
  他提醒坎貝爾小姐說:「可能這個球的直徑沒定好。這時,重心偏離,便使球偏離了跑道……」
  「該您了,西布舅舅。」坎貝爾小姐說,根本就沒聽他那什麼科學的解釋。
  西布不愧為薩姆哥哥的弟弟。他的球穿過了兩個拱門,停在了亞里斯托布勒斯球的旁邊,這個球正好幫他過了第三個拱門。在他把自己的球緊靠這個球並同擊出,也就是說從遠處把這球打出去之後,他又並擊了一下這年輕學者的球,學者的面部表情好像在說:「我們會打得更好!」最後,兩個球碰到一塊,西布舅舅腳踩著自己的球,用木槌使勁打了一下,又咬了一下對手的球,也就是說通過反彈作用把對手的球彈到六十步開外的地方,遠遠超出了界溝。
  亞里斯托布勒斯必須跟在球後跑,但他跑得很穩重,像個審慎的人,以正籌謀大事的將軍般的姿態等待著。
  坎貝爾小姐拿起綠球,也輕巧地穿過前兩個拱門。
  比賽繼續進行著,形勢對麥爾維爾兄弟很有利。他們互相創造條件去並擊對手的球。那是怎樣的啊!兩人互相打著手勢,一個眼神,甚至都不用說什麼,就能領會對方的意思。最後,他們領了先,外甥女對此很是滿意,可亞里斯托布勒斯卻大失所望。
  不過,在比賽進行了五分鐘之後,坎貝爾小姐看到對手已遙遙領先,便開始認真地玩起來。她顯得比搭襠靈巧多了,可那傢伙還不停地向她提些什麼科學的建議。
  「反射角等於入射角,」他跟她說,「這就指出了球在碰撞之後會朝向哪個方向。那麼就該利用……」
  「還是您自己利用吧,」坎貝爾小姐回答著,「先生,看我已經超出您三個拱門了!」
  事實上,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已很慘地落在了後面。他已嘗試過多次想穿過中央的雙拱門,但都沒有成功。於是他怪起了那東西,把它矯正了一下,調了調間距,又碰了一下運氣。可他總沒什麼好運氣,球每次都是碰到鐵上,他根本就沒法過去。
  的確,坎貝爾小姐應有權抱怨一下他的搭襠。她打得非常之好,完全值得兩個舅舅對她大加讚揚。沒什麼跟看她完全投入到遊戲中更動人的了,這種遊戲設計得很好,可以盡顯身材的優雅風姿。她右腳尖輕輕抬起,以確保在把另一球擊離球門時穩住自己的球,兩隻胳膊圓潤,很有魅力。她用木槌劃上半個圈,她那漂亮的臉龐生氣勃勃,稍稍傾向地面,她的腰身,優雅地搖擺著,這些看起來都是那麼可愛!然而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卻什麼也沒看見!
  可以看出年輕學者很煩躁,因為麥爾維爾兄弟已經領先那麼多,要想追上他們實在是很難。可是槌球遊戲中偶然因素根本無法預料,所以永遠也不能喪失信心,必須堅持。
  比賽仍在這種不平等的狀況下進行著,突然一個意外事件發生了。
  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最後終於找到個機會並擊薩姆的球,這個球剛剛又過了中央拱門,可學者的球在中央拱門前一直停滯不前。他真是很沮喪,又想竭力在觀眾面前保持冷靜,又想漂亮地打上一下,也讓對手嘗嘗同樣的滋味,把他的球也打到場外面。於是他把自己的球放到薩姆的球旁邊,小心翼翼地把草壓下去好保證能緊貼著球,他左腳踩到上面,把木槌轉了大半個弧,好讓這一擊更有力,然後快速旋轉著木槌。
  突然他一聲尖叫!是疼痛的嚎叫!木槌,沒掌握好,打到的不是球,而是那笨蛋的腳。看他單腿跳著,著,這應該算是很自然的事,但卻有些滑稽。麥爾維爾兄弟朝他跑去。幸虧他高幫皮鞋的皮子緩衝了一下,挫傷還不至於太嚴重。可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覺得應像這樣解釋他的不幸遭遇:
  「木槌劃的圓弧,」他講授著,帶著些怪相,「是那個應跟地面成切線擦過的圓的同心圓弧。而我把這圓弧半徑弄得太短了,所以才會打到腳上……」
  「那麼,先生,我們要中斷比賽嗎?」坎貝爾小姐問。
  「中斷比賽?!」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喊著,「承認我們輸了嗎?決不!根據概率式,還可以發現……」
  「算了!接著比!」坎貝爾小姐回答說。
  但所有的概率式只兩個舅舅的對手可憐的一點機會。薩姆已經「打完」,也就是說他的球已經穿過所有拱門,碰到了貝桑或者說終點木樁。接下來,他打球只是為了幫搭襠一把,按照需要把所有的球擊離球門或並撞。事實上,打過這麼幾下以後,麥爾維爾兄弟已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是贏得很謙虛,這與他們師傅的身份十分相等。至於亞里斯托布勒斯·尤爾西克勞斯,儘管他期望不少,可是他甚至沒能打過中央拱門。肯定坎貝爾小姐想因此顯得很失望,而事實並非如此。她用木槌猛地擊了一下球,並沒太考慮球的走向。
  球飛靠海那邊小溝劃的邊線,在一塊卵石上彈了一下,又飛了起來。像亞里斯托布斯·尤爾西克勞斯,地那樣,球的重力在速度的作用下成倍增長,球越過了沙灘上的邊界。真是不幸的一擊!
  一個年輕藝術家剛好在那,坐在畫架前,正全神貫注地觀賞著大海。奧班南端的停泊場框住了大海。球迎面正巧打到畫上,迅速擦過調色板,調色板上的五顏六色刷地蓋住了它自身的綠色。球又把畫架嘩啦掀翻到幾步之外。
  畫家心平氣和地轉過身,聳肩說道:
  「通常,人們在轟炸前都要通知一聲!看樣子在這可不太安全!」
  坎貝爾小姐已預感到要出事,球還沒打到人之前,就已經朝沙灘跑去了。
  「啊!先生,」她對年輕藝術家說:「請您原諒我的笨手笨腳!」
  畫家站了起來,笑著向漂亮的年輕姑娘打了個招呼。剛道過歉的姑娘十分不安。
  那竟是考瑞威爾坎漩渦裡的「遇難者」。
《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