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的一座城市裡。如果他們不反對的話,我們就把這座城市叫做威斯頓,並把它放在東部地區波托馬克河的右岸。但我們覺得沒有必要進一步指明這個市鎮的坐標,因為即使在合眾國最詳盡的地圖上也找不到這個市鎮的。
那一年的三月十二日的早晨,適值某時刻走過愛克司特路的威斯頓的居民們,可以看見一個風度翩翩的騎士縱馬一溜小跑,馳上這條坡度很大的馬路,然後又馳下來,最後在靠近市中心的憲法廣場勒住了馬。
這個騎士是個典型的美國佬,但也絲毫不減他那獨特的氣派。他的年齡不會超過三十歲,中等以上身材,體格健壯優美,面容端正,棕色的頭髮和栗色的鬍子,鬍子尖延長了他的面龐,嘴唇上面則仔細地刮得乾乾淨淨。一件又寬又大的大衣一直遮到腿肚子,把馬屁股也包住了,顯出圓圓的輪廓。他靈巧而果決地使喚著他那相當活潑的坐騎。他的姿勢,處處露出一個勇於行動、果斷堅決和做事不假思索的
人的樣子來。他不會在願望和害怕之間搖擺不定,只有優柔寡斷的人才會那樣。觀察他的人會發現的最後一點,那就是他那表面的冷漠並沒能完全掩蓋住他那天生的急躁。
為什麼這個騎士會在一個誰也不認識他、誰也沒見到過他的城市裡出現?他僅僅是路過,還是打算在此小住?……如果是後一種情況,他要找旅館的話,那只會挑花了眼,因為它們實在太多了。在這方面,威斯頓是數一數二的。在美國或別的國家的任何其他城市,都見不到更好的接待,更好的服務,更好的菜餚,以及如此
齊全的設備和如此低廉的價格。地圖上對一個有這麼多好處的城市標得這麼粗略,真是令人歎惜。
不,這個外地人一點也不像要在威斯頓逗留,那些旅館主人慇勤的笑容無疑使他無動於衷。他帶著一副專注的、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的神情,沿著中央有個巨大平台的憲法廣場邊上的便道走著,連想也沒想到他引起了公眾的好奇心。
然而天知道這種好奇心有沒有被挑引起來!這位騎士剛一出現,老闆和夥計們就都站在門口交談起來:
「他打哪兒過來的?」
「打愛克司特路。」
「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據說是從威爾科克斯郊鎮那面來的。」
「他繞著廣場轉了足有半小時了。」
「因為他在等人。」
「很可能的。而且甚至有點焦急呢!」
「他不停地朝愛克司特路那邊張望。」
「那人將從那邊過來。」
「誰是『那人』?……男的還是女的?」
「喝!喝!……他可真是氣度不凡!」
「那麼是個約會羅?」
「是啊,一個約會……不過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約會。」「你知道些什麼呢?」
「這個外地人在約翰·普羅思先生門前已經停過三次了……」「而約翰·普羅
思先生既然是威斯頓的法官……」
「那就說明這個人要打官司。」
「而且他的對手遲到了。」
「有道理。」
「好嘛!約翰法官一轉眼就能使他們和好如初的。」
「他是個能幹的人。」
「而且是個好人。」
確實,這可能正是那位騎士來威斯頓的真正原因。他的確在約翰·普羅思法官的房子面前停下來幾次,但沒有下馬。他看看房門、窗子,然後一動不動地像是等著什麼人出來,直到他的馬焦躁地噴著響鼻,迫使他走開為止。
等他再一次停在那裡時,房門大開了,一個男子出現在通往人行道的台階的平台上。
那外地人一見此人,便說:
「我猜您是約翰·普羅思先生吧?……」他說著抬了抬帽子。
「在下便是。」法官答道。
「我有個簡單的問題,您只須回答是或否便可。」
「請問吧,先生。」
「今天早上是否有人來過,向您打聽塞思·斯坦福先生呢?」
「據我所知,沒有。」
「謝謝。」
講過這話,他又抬了抬帽子,鬆開韁繩,縱馬一溜小跑地上了愛克司特路。
現在,大家一致認為:這個陌生人有事要找約翰·普羅思先生已是毫無疑問了。
從他剛才提問題的方式來看,他自己就是塞思·斯坦福,他先於另一個人前來赴約。
但是另一個同樣激動人心的問題提出來了。這個上述的約會的時間是否已經過去了,
那個陌生的騎士是否將離開這個城市一去不返?
不必費力氣就能想到,大家就這個外地人是馬上會回來還是一去不返的問題打起賭來了。因為這是在美國,也就是說在塵世間最愛打賭的人們中間。旅館人員和
站在廣場上的好事者之間,下了幾筆半美元的賭注,甚至也有下五六個仙的,沒有更多的了,但總之輸者將毫不含糊地付錢,而贏者也將照收不誤,因為他們都是些信義君子。
至於約翰·普羅思法官,他僅僅是目送著上威爾科克斯郊鎮去的騎士而已。這位法官約翰·普羅思是個哲學家,一個賢達的司法官員,他已經度過了五十個賢達和哲人的年頭,儘管他才活了半個世紀——這就是說,他一出世便是一個賢達之士和哲學家。還應加上一點:他作為一個獨身者——這是他賢達的不容置疑的明證—
—他的一生從未受到任何憂慮的侵擾,因此,大家一定會同意,這是大大有助於他貫徹自己的哲學的。他生於威斯頓,而且即使在他還是毛頭小伙子的時候,也不曾
離開或極少離開過威斯頓。他的裁判轄區的人們對他又尊敬又愛戴,因為他們知道他沒有任何野心。
他為人正直,對別人的弱點,有時甚至是缺點,總是顯得很寬容。當他調解呈交他審理的事情時,他總是設法使出席他那謙卑的法庭的雙方言歸於好,磨圓稜角,
給齒輪上油,緩和那些在任何社會秩序下都是固有的衝突,不管那種秩序完善到何種地步。他便是這樣理解自己的使命的。
約翰·普羅思生活頗為優裕。他履行法官的職責乃是出於愛好。他也無意在司法系統步步高陞。他自己愛清靜,也讓別人清靜。他把人們看作生活中的鄰居,和睦相處有百利而無一弊。他早起早睡。他愛讀他所偏愛的幾位舊大陸和新大陸作家的作品,卻只看一種本城的、誠實正派的報紙:《威斯頓新聞報》,那裡頭廣告所佔的地位比政治還多。每天他要用一兩個鐘頭散步。這期間,人們因脫帽向他致敬而用舊了帽子,這也使他自己每三個月就得換一頂帽子。在這些散步之外,除去用於履行職責的時間,他就呆在自己安靜舒適的住處,在花園裡種花。這些花朵以鮮艷的色彩使他賞心悅目,報以馥郁的芬芳,以此酬勞他的辛勤照料。用這麼幾筆勾勒出約翰·普羅思先生的性格,將他的肖像裝進恰如其分的鏡框後,大家就能理解,何以這位法官沒有特別為那外地人提出的問題而分心了。假如不是向房屋的主人,而是向他那年老的女傭人凱特發問的話,那很可能凱特是會想多瞭解一些情況的,她會堅持弄明白,那個塞思·斯坦福是怎麼回事。她會問他如果有人來打聽此人時該怎麼回答。而且那可敬的凱特大概也不會不樂意知道,那外地人會不會,或在上午或在下午,再回到約翰·普羅思先生家來。
約翰·普羅思先生是不會容許自己這樣的好奇心和沒有分寸的。這要在他女傭人身上倒還可以原諒,況且她屬於女性。約翰·普羅思先生甚至沒有發現,那外地人的到達、在場和離去引起了廣場上那些愛閒逛的人的注意。他關上門以後,就回
到花園給他那些玫瑰、鳶尾草、天竺葵和木犀草喝水去了。
好奇的人們卻一點也沒倣傚他的榜樣,他們依舊在觀看著。這時,騎士已經馳到了愛克司特路的盡頭,那裡是城西最高的地方。到了由這條路與市中心連接起來的威爾科克斯郊鎮後,他勒住了馬,沒有下鞍,眺望著周圍的一切。從這個地點,他的視線可以及於一哩方圓的地方,而順著蜿蜒曲折的大路一直下降到三哩開外的斯梯爾小鎮。這個鎮子在波托馬克河的彼岸聳立著它那些鐘樓的側影。他目光徒勞地在道路上搜尋著。無疑,他並沒找到他想要尋找的東西。因此他做了幾個焦躁的、劇烈的動作,這也感染了他的馬匹,以致他不得不制止住它的踢蹬。
十分鐘過去了。騎士小步馳回愛克司特廣場,第五次奔廣場而來。
「不管怎樣,」他看著表對自己一再說,「她並沒有遲到……約定的是十點零七分,而現在還不到九點半……從威斯頓到斯梯爾(她應當打那邊過來)與從威斯頓到布裡爾(我就是從那裡來的)的距離是一樣的。這段路程用不了二十分鐘便可
跑完……道路良好,氣候乾燥,我也沒聽說過什麼時候河流漲水沖走了橋樑……因此,沒有什麼艱難險阻……在這種情況下,要是她誤了約會,那就是有意如此……
另外,精確性在於準時到達,而不是過早露面。……事實上是我不夠精確,因為我
比她先到的時間大概超過了一個有條理的人所應有的限度……當然啦,即使這裡面沒有任何其他情感,出於禮貌,我也應該先來赴約的!」
外地人邊順愛克司特路而下,邊這麼自問自答著,直到馬蹄重又踏上了廣場的柏油路面時,才停止了這段獨白。
毫無疑問,打賭外地人會回來的那些人贏了。所以,當他一路經過這些旅館時,他們都笑臉相迎,而那些輸家則只聳聳肩膀作為迎接。
市政廳的鍾終於敲響了十點。外地人停下來數了這十下鐘聲,並從背心口袋裡掏出表來看明白了表和鐘的走時確實完全一致。
只差七分鐘,約會的時間就到了,就要過了。
塞思·斯坦福回到愛克司特路路口。顯然,無論是他的坐騎還是他自己都呆不住了。
這時為數相當多的觀眾使這條路頓時熱鬧起來。塞思·斯坦福對那些走上來的人毫不留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走下來的人身上,他們剛從坡上露面,他的
目光就抓住了他們。愛克司特路相當長,一個步行的人得用十分鐘才能走完,可是對於一輛疾馳的車子或一匹飛跑的馬來說,只要三四分鐘就夠了。
我們的騎士與步行的人毫無關係。他連瞧也不瞧他們一眼。即使他最親密的友人打身邊走過,他也不會發覺。他所等待的人不是坐車就是騎馬來的。
但是她能按時來到嗎?……只差三分鐘了。這段時間剛夠用來走下愛克司特路,然而那上面既沒有摩托車,也沒有自行車出現,也看不到一輛汽車。如果那汽車時速為八十公里,倒還能趕在約會時間之前來到。
塞思·斯坦福向愛克司特路投去了最後一瞥。他的眼睛射出閃電似的光芒,同時他以不可動搖的決心低聲說道:
「如果她不是在十點零七分到達這裡,我就不娶她了。」
這時,坡上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彷彿是對他這一決定的回答。那牲口——一匹駿馬——的上面坐著一位年輕女子。她嫻雅而穩當地駕馭著她的坐騎。過路
人紛紛在這匹馬面前閃開。毫無疑義,它可以一路不受阻礙地直跑到廣場。
塞思·斯坦福認出了他所等待的女子。他的面容又變得不動聲色了。他沒說一句話,沒做一個手勢,兜勒轉他的坐騎,從容不迫地回到法官門前。
這使得那些好爭的人再次大感興趣起來,他們圍攏過來,而外地人卻對他們絲毫不加注意。
幾秒鐘後,那女騎士也進了廣場,她的馬噴著白沫,停在門前兩步遠的地方。
那外地人脫下帽子說:
「向阿卡狄婭·沃克小姐致敬……」
「向塞思·斯坦福先生致敬……」阿卡狄婭·沃克優雅地彎了彎身子,答道。
請相信我們,那些本地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對他們素不相識的人。他們相互說:
「他們要是來打官司的,那最好調停的結果對雙方都有利。」
「會調停好的。否則普羅思先生就白白是個能幹的人了。」
「要是他倆誰也沒結過婚,那麼最好一切就以婚禮告終。」
這些人就那麼交談著,交換著自己的想法。
但不管是塞思·斯坦福,還是阿卡狄婭·沃克小姐,看來全都不在乎這種不免
令人難堪的好奇心,他們此刻正是這種好奇心的目塞思·斯坦福先生正要下馬去敲
約翰·普羅思法官的房門,那門卻自動打開了。
約翰·普羅思先生出現在門口,而這一回,老女傭人凱特也在他後面露面了。
他們聽到了房前一陣馬蹄聲,於是前者離開他的花園,後者離開她的廚房,出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塞思·斯坦福先生就留在鞍上,向法官說道:
「約翰·普羅思法官先生,我是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市的塞思·斯坦福先生。」
「認識您很榮幸,塞思·斯坦福先生!」
「這位是新澤西州特倫頓市的阿卡狄婭·沃克小姐。」
「阿卡狄婭·沃克小姐光臨寒舍,真是三生有幸!」
於是,約翰·普羅思先生打量過那外地人以後,又把注意力移到那女子身上。
阿卡狄婭·沃克小姐是個迷人的女人,如果我們對她描繪幾筆,讀者想必是會感激我們的。她二十四歲,淺藍色的眼睛,深栗色的頭髮,鮮艷的臉色,曠野的空氣幾乎沒有使她變黑,牙齒異常整齊潔白,中等偏高的身材,風度嫵媚,舉止罕見地優雅而利索。她穿著一身騎服,優美地隨著她的馬匹的動作更換著姿勢。那馬正學著塞思·斯坦福的坐騎的樣子又踢又蹬。她的戴著精緻的手套的手擺弄著韁繩,內行人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靈巧的騎手。她渾身上下透出一種極其高貴的氣派,以及一種合眾國上等階級特有的「說不出來」的勁兒。人們可以稱這個階級為美國的貴族階級,倘若這個字眼不會和新大陸的居民們的民主本能發生牴觸的話。
新澤西州的阿卡狄婭·沃克小姐只剩下了一些遠親,她行動自由,經濟獨立,富於美國年輕人的冒險精神,過著適合自己口味的生活。幾年來,她一直在作旅行,遍游歐洲的主要地區,熟知巴黎、紐約、柏林、維也納或羅馬的風俗人情。她能和法國人、英國人、德國人、意大利人用他們的本國語言談她自己在那些永無休止的旅行中的所見所聞。這是個很有教養的女子,她的已經去世的監護人為她安排了十分完備的教育。她甚至連經營業務也不外行,在對自己財產的管理上就顯示出了對自己利益的出色的理解。
我們剛才所說的關於阿卡狄婭·沃克小姐的那些話,可以對稱地——這個詞非常貼切——用於塞思·斯坦福先生。他同樣自由,同樣富有,同樣愛好旅行,他周遊了全世界,難得在他的故鄉波士頓住上幾天。冬天,他在舊大陸各大都市作客,在那些地方,他時常遇到他這個愛好冒險的女同胞。夏天,他回到祖國,到那些富有的美國佬們閤家前往的海濱浴場去,在那裡,阿卡狄婭·沃克小姐和他又邂逅相遇了。
共同的愛好使這兩位年輕而勇敢的人逐漸接近起來。廣場上那些好奇的男人,特別是女人,都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確實,他們兩人都酷愛旅行,都急於趕到某個引起公眾注意的政治或軍事事件的現場去。這樣,他們怎麼會不合拍呢?
所以,毫不足怪,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婭·沃克小姐,漸漸產生了把他們的生活結合在一起的念頭。這將絲毫不會改變他們的習慣,那時就不再是兩艘艦隻齊頭並進,而是合成一艘了。可以相信,這艘艦艇將造得更好,帆纜索具都更加精良,佈置也更加完善,以便航洋過海,環遊全球。
不!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婭·沃克小姐來到這座城市的法官面前根本不是要打官司,不是有什麼爭端,也不是為了解決什麼事情。他們在馬薩諸塞州和新澤西州有關部門辦完了所有法律手續後,約定了在這一天——三月十二日這個時間
——十點零七分,到威斯頓來完成一項手續。據愛好者們說,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如上所述,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婭·沃克小姐既已介紹給了法官,約翰·普羅思先生便只須問男旅行家和女旅行家,他們為什麼緣故到他這裡來。
「塞思·斯坦福想成為阿卡狄婭·沃克小姐的丈夫。」一個答道。「而阿卡狄婭·沃克小姐也想成為塞思·斯坦福先生的妻子。」另一個補充道。
法官鞠了個躬說:
「為您效勞,斯坦福先生,也為您效勞,阿卡狄婭·沃克小姐。」兩位年輕人也還了一禮。
「你們想在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呢?」約翰·普羅思先生又說。「馬上……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塞思·斯坦福答道。「因為我一旦成為斯坦福太太,我們就將離
開威斯頓。」阿卡狄婭·沃克小姐宣佈道。
約翰·普羅思法官以其態度表明,他和全城居民對於不能挽留這對此刻光臨他們城市的可愛的伴侶,在威斯頓城多呆些時間,感到多麼惋惜。
然後,他又說:
「悉聽尊意。」說著,他退後幾步讓他們進屋。
可是斯坦福先生做了個手勢將他止住了。
「我和阿卡狄婭小姐是否確有必要下馬呢?」他問。
約翰·普羅思先生思索了片刻。
「完全不必。」他說,「騎馬或者站著都一樣可以結婚。」即使是在美國這個獨特的國度,也很難找到一個更隨和的法官了。
「我只有一個問題,」約翰·普羅思先生又說,「法律所要求的一切手續是否都已辦理了?」
「都辦了。」塞思·斯坦福回答說。
於是他遞給法官一式兩份完全符合規定的許可證,那是付過手續費後,波士頓和特倫頓的書記官們填寫的。
約翰·普羅思先生接過證明文件,將金絲邊眼鏡架在鼻樑上,仔細閱讀著這些按規定辦理並蓋有公章的文件。
毫不足怪,為數越來越多的好奇的人們擠在這對情侶身邊,他們就像是這個在任何其它國家都會顯得有點異乎尋常的婚禮的證婚人,但這卻沒使未婚夫婦感到難堪和不快。
約翰·普羅思先生於是走上幾級台階,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塞思·斯坦福先生,您同意娶阿卡狄婭·沃克小姐為妻嗎?」
「是的。」
「阿卡狄婭·沃克小姐,您同意做塞思·斯坦福先生的妻子嗎?」
「是的。」
法官凝神數秒鐘,然後,就像在宗教儀式上的攝影師一樣嚴肅(「別動!」),他說道:
「波士頓的塞思·斯坦福先生和特倫頓的阿卡狄婭·沃克小姐,我以法律的名義宣佈,你們已經被婚姻結合在一起了。」
夫婦兩人相互靠攏一下,拉起手來,彷彿在為他們剛才完成的手續簽名蓋章。
然後,他們每人遞給法官一張五百美元的紙幣。
「這個是手續費。」塞思·斯坦福說。
「這是給窮人的。」阿卡狄婭·斯坦福說。
於是兩人向法官一躬身,鬆開韁繩,朝著威爾科克斯郊鎮的方向馳去。
「啊呀!……啊呀!……」凱特嚷著。她驚訝至極,以至於破例地十分鐘沒有
講話。
「這是什麼意思,凱特?」約翰·普羅思先生說。
老凱特放下圍裙的一角,她剛才一直像個職業的繩匠似的絞著她的圍裙。
「我認為,」她說,「他們是瘋子,這兩個人,法官先生。」
「也許如此吧,可尊敬的凱特,也許如此。」約翰·普羅思先生贊同地說,
「不過,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那些結婚的人不是都有點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