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個掛名差使歸蒂波寡婦所有,她本是個女屠戶,現在澤費蘭·西達爾先生家料理家務。
蒂波寡婦的差使僅僅是收拾這精神失常的學者的臥室,而這間臥室的傢俱則只剩下它的最最簡單的字面的意思了。收拾這麼個房間的勞動簡直是無法和大力士赫爾克裡士的第十三樁奇跡相提並論。至於住宅的其餘部分,則大都使她英雄無用武之地。尤其是在第二個房間裡,人家早已關照她,絕對禁止她以任何借口去碰一下這兒的亂紙堆,這些亂紙在室內堆成一圈兒。按照老規矩,她的掃帚只限於在房間正中的一個小方塊中來回活動。這小方塊的地板倒是拋頭露面,毫無遮擋的。
蒂波寡婦生性好潔,又愛整齊。這小方塊地板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團團圍住,彷彿汪洋大海當中的一個小島。她看到這一片混亂景象,簡直痛心疾首,始終如饑似渴地巴不得來它一個大清理。有一次,她單獨一個在家,便大著膽子動手幹了起來。誰知澤費蘭·西達爾出其不意地突然回來了。他頓時大發雷霆,那平常溫和寬厚的面孔露出那麼兇惡猙獰的樣子,以致蒂波寡婦為此整整一星期都神經質地直打哆嗦。從此,她再也不敢冒風險對這塊不復歸她管轄的領土,有絲毫的侵犯。
羈絆重重,使蒂波寡婦在其職業中無法大大施展身手,竟至落到幾乎無所事事的地步。再說,這也並不妨礙她每天在那位布爾喬亞家裡消磨兩個小時。她就是這樣來稱呼澤費蘭·西達爾的,還自以為這才是畢恭畢敬,彬彬有禮呢。在這兩個鐘頭裡面,有七刻鐘是用於聊天,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用於文雅的獨白。
的確,蒂波太太除了為數眾多的優點之外,還具有一種言辭流暢、滔滔不絕的驚人本領。某些人認為她已饒舌得出奇。但是這純粹是惡意中傷。她只是愛說話,如此而已。
這並非因為她聽憑自己的想像力的恣意馳騁。這個人家的高貴門第(而且把她也算在內)構成她頭一道話題,繼之而來的是訴說自己悲慘身世的篇章。她說明一個女屠戶如何因重重禍事而淪落為女僕的。人家知道這段傷心事倒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蒂波太太在追述往事的時候總是體會到同樣的愉快。這個話題一完,她就會談起她正在服侍或者曾經服侍過的各式各樣的人物,她會把澤費蘭·西達爾的種種看法、習慣、生活方式,去和那些人的看法習慣、生活方式作一番比較,並且鐵面無私,不偏不倚地分頭進行褒貶。
她的主人從來不搭腔,卻顯出一副經久不變的耐心。說實在的,他沉迷在夢境之中,並沒有聆聽她的廢話,而無論如何,這可大大減低這些廢話的價值。不管怎麼樣,多年來事情卻一帆風順,她總是講她的,而這一位則總是不聽她的。總之他們兩人彼此非常滿意。
五月三十日那天,蒂波太太一如既往,在上午九點鐘走入澤費蘭的家門。這位學者頭一天已經和他的朋友馬賽勒·勒魯一起出門去了,房子裡空空的。
蒂波太太並不感到分外驚奇,以往一連串的外出,使她認為這一次突然的失蹤乃是正常現象。她只是因為少了聽眾而感到無聊罷了。她像平常那樣做了家務,臥室收拾完了,她便進入了另一個堂而皇之地名之曰工作室的房間。在那兒,啊呀,她可真是大大地激動了一番!
一個怪物,一個發黑的箱子似的東西竟大大地減少了方塊地板上保留給她的掃帚的合法面積。這是什麼意思?蒂波太太毅然決然,決不容忍對她的權利作如此的侵犯。她用一隻結實的手搬動了這個東西,然後才平心靜氣地從事她的例行公事。她的耳朵有點背,聽不見箱子裡傳出的隆隆聲。同樣的,那個金屬反光鏡的淺藍色的幽光是如此微弱,以致始終沒有被她那渙散的目光所覺察。然而有一個怪現象卻必然地引起了她的注意。當她走過那個金屬反光鏡前面的時候,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竟使她跌倒在那個方塊上。到晚上,脫衣服的時候,她大吃一驚,發現有腰上泛起一片青紫,她覺得真離奇,因為她是跌倒在左邊的。可是,機不再來,她已無緣重返那個反光鏡的軸心之中,那種現象再也不會重新出現了。所以,她也就不會思索她的這場橫禍和那只為她大膽的手所激動過的箱子有什麼關係,她以為是自己失足跌倒,再也不想別的。
蒂波太太懷著深深的責任感打掃完畢,便把箱子放回原處。說句公道話,她甚至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準確無誤地安放在她原先發現它的地方。要是她只做到差不多,那應當予以原諒,她可絕不是處心積慮地把那個塵埃紛揚的小圓柱體對著和原先略微不同的方向的。
在後幾天,蒂波寡婦進行了同樣的*作,因為,只要她的習慣合乎道德而且令人讚歎,幹嗎要去改變它呢?
然而,必須承認,習慣成自然,在她的心目中,那個發黑的箱子漸漸失去了它的重要性。並且,必須承認,她天天在打掃之後將箱子放回原處時,其小心翼翼的程度也漸漸降低。不容置疑,她總少不了把這只箱子拖回窗前,因為西達爾先生認為把它放在那兒好。但是這個金屬反光鏡時而朝這兒,時而朝那兒,張開它的小孔,而且方向越來越多樣化。有一天,它將那塵埃紛揚的圓柱體朝稍稍偏左的方向伸出去,改天又稍稍偏右。蒂波寡婦覺得其中並沒有多少鬼名堂,而且更不會料到她那位異想天開的合夥人所加於J·B·K·洛文賽的不堪忍受的苦惱。甚至有一次,由於不當心,她在其支軸上轉了轉,只見它筆直地迎著天花板微微張開,她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便之處。當西達爾先生七月十日下午回到家時,他發現他的機器就是這樣朝著天頂的。
他在海上度過了一些日子,愜意之極。要不是十二天後,心血來潮,想換換內衣,他也許還會多盤桓一些時候。在這種念頭的驅使下,他只好去翻他的包裹。這下他可怔住了,包裹裡竟發現二十七個大口瓶。於是澤費蘭·西達爾瞠目結舌,不知這二十七個大口瓶到這兒來幹啥?然而,回憶的鏈條不久就重新互相聯結起來,他記起了有關電池的計劃,一個如此迷人而又遺忘得如此乾乾淨淨的計劃。
他狠狠地用拳頭把自己捶了幾下以示懲罰。然後,就趕忙把那二十七個大口瓶重新包好,於是就讓他的朋友瑪賽爾·勒魯在海上扎根,而自己急忙跳上火車,逕直將它們送到了巴黎。
在旅途中,澤費蘭·西達爾大有可能忘了他趕回來的十萬火急的原因,這是不足為奇的。當他踏上聖拉薩爾碼頭的時候,碰上一件小事,才使他重新記了起來。
他本來是異常細心的將二十七個大口瓶重新包好的,在踏上碼頭時,那包裹竟突然爆裂,瓶子裡的東西全部都倒在柏油馬路上,砸得粉碎,同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兩百個人都轉過頭來,還以為是無政府主義者的謀殺呢。可他們只見澤費蘭·西達爾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場橫禍出神。
至少這場災禍有個好處,就是使那些突然破裂的大口瓶的主人想起了他巴黎之行的目的。在回到家之前,先到賣化學產品的店裡去了一趟,在那兒買了二十七個嶄新的大口瓶,而後又到了木匠家,他在那兒定做的架子已經白白地等了他十天了。他背著這些大包小包,內心顫動著一種躍躍欲試的願望,匆匆忙忙地打開他的房門。然而,他一看到機器上的反光鏡朝天半開著,不覺釘在房門口。
頓時往事如潮,滾滾而來。澤費蘭·西達爾心裡亂糟糟的,以致雙手無力,讓大包小包一起掉了下來。這些包包馬上依從重力定律,毫不遲疑,筆直地朝著地心落了下去。假如沒有那不知趣的小方塊地板擋駕的話,毋庸置疑,它們都會到達地心的。當那二十七個大口瓶打碎後發出辟辟啪啪的巨響時,那放在方塊地板上的支架也折成了兩截。不到一小時,總共打了五十四個大口瓶。長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澤費蘭·西達爾就會把銀行裡的那筆大大的存款花個精光,這位卓絕的砸瓶者竟然還覺察不到這場希臘百牲祭似的大屠殺,他木然不動地呆在門口梯級上,流露出一副夢悠悠的神情,在端詳著他的機器。
「這個,這是蒂波寡婦干的,該死!」他說著便決心跨進房門,這至少還證明一下他高超的辨別力。
他抬眼一看,發現天花板本身和天花板的上端的屋頂有一個小洞,它正好位於金屬反光鏡的軸線上。在反光鏡的中心,一個燈泡繼續狂熱地跳著華爾茲舞。這個小洞有鉛筆那麼粗,其邊緣清晰,活像是用沖頭衝出來的。
澤費蘭·西達爾咧開嘴,滿臉堆笑,他毅然決然地開始尋歡作樂了。
「啊!……啊!」他低聲說。
不過,最好是干預一下。他俯身在機器上頭,中斷了它的運轉,嗡嗡聲馬上停止,淺藍色的微光熄滅了,燈泡漸漸地不動了。「啊!……啊!……」澤費蘭·西達爾重複道:「該有好看的了!」
他手忙腳亂地把堆在桌上的那捆報紙上的帶子弄斷了,便一份接一份地讀起J·B·K·洛文賽的那些紀事來了。後者就是靠這些紀事,將有關威斯頓的火流星的種種荒誕的、異想天開的名堂告知全世界的。澤費蘭·西達爾笑得前俯後仰。
讀到某幾份報紙時,他卻皺起眉頭。國際代表大會在籌備會議之後宣佈在當天召開第一次會議。這個國際代表大會究竟幹什麼的?有什麼必要將火流星的所有權授人?難道它不是當然屬於那個把它引向地球的人嗎?要是沒有這個人,它便會永遠遨遊在太空之中。
然而,澤費蘭·西達爾考慮到誰都不知道他所作的干擾,因此,應當揭示這件事,以免國際代表大會浪費時間,去幹那種分明已經毫無效果的工作。
他用腳推開二十七個大口瓶的碎片,奔赴最近的一個郵局,發了一個電報,這就是哈維先生在高高在上的主席席位上收讀的那份電報。說真的,要是他忘了署名的話,並不是誰的過錯,這乃是出於一個頗為專心的人身上異常驚人的一次分心。
辦完了這件事,澤費蘭·西達爾回到他的府上,在一份談及流星往返的科學雜誌上瞭解了一下有關情況。然後,再一次在他的望遠鏡裡進行搜索,作了一番卓絕的觀測。這次觀測可用來作為新的計算的基礎。
夜半時分,一切都決定了,他又開動他的機器,朝著一個適宜的方向將輻射能射向太空。過了半小時,機器停下來了,他便平平靜靜地上床睡了個安穩覺。
澤費蘭·西達爾搞試驗已有兩天了。他剛才是當天下午第三次中斷機器的運轉,這時有人敲門了。他跑去開門,站在他對面的是銀行家羅伯特·勒格爾!
「好!你在這兒!」銀行家喊著跨過門檻。
「正如您親眼所見。」澤費蘭·西達爾說。
「運氣不錯!」勒格爾先生反唇相譏道。「我都弄不清爬你的七層樓已經爬了多少回了,你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我沒出過門。」西達爾回答著話,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紅。
「出門!……」勒格爾先生又叫了起來,聲音憤憤然。「出門,簡直該死!……可不能把人弄得這麼坐立不安哪。」
澤費蘭·西達爾不勝驚訝地望了望他的教父。當然,他可以指望教父對他的感情來擺脫眼前的困境,可是事情到這個地步!……
「啊!可是,我的舅舅,有什麼跟你過不去的?」他問。
「有什麼跟我過不去?」銀行家重複道,「你不知道,該死的,我的全部家當都繫在你的腦袋上頭呢。」
「我不明白。」澤費蘭·西達爾說著往桌子上一坐,並把他唯一的座椅奉獻給客人。
「當初你來告訴我,你那想入非非的計劃,」勒格爾先生接著說下去,「我承認你最後使我信服了。」
「天哪!……」西達爾讚歎道。
「因此,我就斷然地把賭注下在你的運氣上,並在交易所裡堅決主張跌價。」
「跌價?」
「是的,我當了售貨員。」
「售什麼貨?」
「售金礦。你懂得,要是火流星掉下來,金礦將會跌下去,於是……」
「將會跌下去?……我越弄越糊塗。」西達爾打斷了他,「我不明白我的機器對一個金礦會有什麼影響。」
「當然不會對金礦有什麼影響,」勒格爾承認。「影響到金礦股票的漲落,這是另一碼事。」
「好吧!」西達爾不再堅持,讓步了,「那麼說您已經把金礦股票賣掉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證明您有的是股票。」
「恰恰相反,我只有一張。」
「呵!……」西達爾大為震驚,說道:「出賣自己沒有的東西,這可太惡劣了,我,我可不贊成這一手。」
「這就是所謂的買空賣空,我親愛的澤費蘭,」銀行家解釋道,「待到該支付證券的時候,我就去買了來,就是這樣。」
「那麼,這有什麼好處呢?……賣是為了買,乍一看似乎並不巧妙呀。」
「就是這個叫你上當,因為到了那個時侯,金礦股票就不那麼貴了。」
「幹嗎它們會不那麼貴呢?」
「因為火流星將扔下比目前地球所擁有的還要多的黃金,黃金的價值將因而至少降低一半,而金礦股票將跌到一錢不值,或者差不多一錢不值,你現在懂了嗎?」
「當然。」西達爾沒啥把握地說。
「首先,」銀行家接下去說,「我有幸信賴了你。人們發現的火流星運行中受到的擾亂,以及它肯定會墜落的預告,已經引起金礦方面頭一次跌價百分之二十五。我高興極了,我深信跌價還將大大加劇,所以,我在這個大幅度的漲落中加強了自己的地位……」
「就是說?……」
「就是說,我賣掉了還要多得多的金礦。」
「都是您所沒有的?……」
「當然……只要你弄清楚了這些事兒,就該想到我有多著急。你跑得無影無蹤,火流星又不再往下掉,而在天上東逛西逛的,結果金礦回漲,我就大大虧本。你對此作何感想?」
澤費蘭·西達爾簡直在好奇地端詳著他的教父。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這個冷靜、沉著的人激動到如此地步。
「我還沒有完全領會你那一整套玩藝兒,」他終於說道。「對這些麻煩事兒,我只能望洋興歎。不過,我想我已經明白了一點。對您來說,看到火流星落地會是一件大喜事。好吧!您放心好了,它會掉下來的。」
「你可以向我擔保?」
「我向您擔保。」
「說了算數?」
「說了算數……不過您,您那方面,您替我買了地皮了?」
「當然,」勒格爾先生回答。「我們規規矩矩,照章辦事。地產證券就在我袋裡。」
「那就萬事大吉了。」澤費蘭·西達爾贊同地說,「我甚至可以向您宣佈,我的實驗將在七月五日結束。到了那一天,我就要離開巴黎,去迎接火流星。」
「掉下來的火流星?」
「掉下來的火流星。」
「我和你一起去!」勒格爾先生叫了起來,欣喜若狂。
「要是您高興的話!……」澤費蘭·西達爾說。
不論是出於對勒格爾先生的責任心,或由於醉心於科學,反正總有一種有益的東西在影響著他,使他不至於再干蠢事。已經開了頭的實驗正在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著,那個神秘的機器在嗡嗡叫,每二十四小時叫十四次多一點,一直叫到七月五日為止。
澤費蘭·西達爾時而對流星進行天文觀測。這樣他就可以保證一切順利,並且合乎他的預見。
七月五日上午,他最後一次把鏡頭對準天空。
「行了,」他說著離開了這個器械。「現在可以聽之任之了。」
他馬上收拾起他的大包小包來了。首先是他的機器,還有幾個備用的燈泡和望遠鏡,他非常熟練地把這些東西包紮起來,用一些小盒子墊上,以防旅途中的意外。然後,輪到他個人的行李。
打一開步走,差點兒叫一個重大的困難擋住了路。究竟如何包裝這些該帶走的東西呢?用旅行箱?澤費蘭·西達爾從來沒有這玩藝兒。那麼手提箱?……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記起了他可能有一隻手提箱的。他的確是真的擁有一隻手提箱,可以證實這一點的是,他翻箱倒篋,大力尋找,終於在一個黑洞洞的小間的盡頭找到了它。那個小間堆著亂七八糟的破爛,——他家庭生活的排泄物。在這一片混亂當中,連最在行的古董商都難免會暈頭轉向。
澤費蘭·西達爾把這隻手提箱弄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它以往是整個兒蒙著布面的,這一點無可否認,因為現在還有幾塊破布頭粘在它那紙板做的骨架上頭。至於箱子上的幾根皮條嘛,當年可能存在過,但卻不能肯定,因為已毫無遺跡可尋了。澤費蘭·西達爾在臥室中央打開了箱子,面對著它那兩爿空空如也的、張得大大的側翼,他將放些什麼在裡頭呢?
「只放必需的東西,」他對自己斷然說道,「因此最好有次序地進行,並且作一番合理的挑選。」由於採取這個方針,他便先放好三隻鞋子。他以後想必會感到大大的遺憾,這三隻鞋子裡面,不巧有一隻是帶鈕扣的高幫皮鞋,另一隻是繫鞋帶的皮鞋,第三隻則是拖鞋。但是,從目前來說,至少這件事還沒有帶來什麼麻煩,只是箱子的一角已經裝滿了。事情總是這樣的嘛!
三隻鞋裝了箱,澤費蘭·西達爾已疲勞不堪,在額上擦起汗來了,然後,他又重新開始琢磨。
琢磨之後,他朦朧地意識到從裝箱技術的特定觀點看來,自己未免很不高明,因此,他大失所望,既然照傳統的老辦法不行,便決定隨心所欲了。因而,他就用手一大捧一大捧地把抽屜搬空,把一大堆衣服——這衣堆相當於他的衣櫥——也都搬得空空的,轉眼間,扔在箱子裡的拉拉雜雜、東拼西湊的東西堆成了一堆,都滿出來了,很可能另外一格還是空的,但澤費蘭·西達爾卻對此一無所知。因此,他勢必要用一隻腳後跟勢不可當地去把他這堆貨物全都塞進箱子,直到那容器和其容納物之間達到完全協調為止。
於是他便用一根滿是結頭的牢牢實實的繩子把箱子捆起來,這些繩結打得如此複雜,以致這位打結者今後恐怕無法把它們鬆開。而後,他便帶著沾沾自喜的心情凝視起自己的傑作來了。
現在只須去火車站了。不管澤費蘭·西達爾走起路來是何等勇敢無畏,卻別想徒步把他的機器、望遠鏡和箱子扛到火車站去。這可就麻煩啦!
可以想像,他終於會發現巴黎有出租馬車。然而,他這一番腦力勞動被免掉了,因為羅伯特·勒格爾先生出現在門口。
「怎麼?」他問,「你準備好了,澤費蘭?」
「您瞧,我在等您呢。」西達爾天真地回答,而他其實早就把他教父要他同行的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那麼動身吧,」勒格爾先生說。「有幾個包?」
「三個。我的機器,我的望遠鏡和我的箱子。」
「給我一個,你拿另外兩個。我的車在下頭。」
「好主意!」澤費蘭·西達爾讚賞著,隨手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