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汽車——薩莉
在我向她揮手的時候,她行駛得略微快了些,絲毫沒有一點故作嬌態的神氣。薩莉從來就不會那樣。她行駛的速度快得恰到好處,足以顯示出她見到我也覺得高興。
我轉向站在我身旁的那個人說:「那就是薩莉。」
他微微一笑,向我點了點頭。
他是由赫斯特太太領進來的。她說:「傑克,這位是蓋爾霍恩先生。你或許記得他曾給你來過信,要求見你一次。」
實際上那只是一次閒聊。保養場裡,我有千頭萬緒的事情需要問津。我不想耗費時間的一件事便是處理郵件了,這正是我要請赫斯特太太來這兒的原因。她就住在附近,而且擅長於獨立自主地處理那些無聊的瑣事。更為重要的是,她喜歡薩莉和保養場裡其他的一切,可有些人並不是這樣。
「見到你很高興,蓋爾霍恩先生。」
「雷蒙德·蓋爾霍恩,」他說著便伸出手來,我握了握。
他是個彪形大漢,比我高出半個頭,身材也比我魁梧。他的年齡大約只有我的一半,也說是近30歲吧。他頭髮烏黑油光,緊緊貼在腦袋上,中間分開一道縫;淡淡的鬍鬚也修剪得整整齊齊。他耳下的頦骨突出,使他看上去好像患有輕度的腮腺炎。倘若在電視上表演的話,他該有天賦之才來扮演惡棍,不過我卻權當他是個好人。儘管以後的事情會證明,電視給人們的印象並非總是不真實的。
「我是雅克布·福克斯,」我說,「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他咧嘴笑了,瞅著白牙,張著大嘴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妨就對我談一些這兒保養場的事情吧。」
我聽到薩莉從我身後駛來,便伸出手去。她不知不覺地就駛到我手心的下面,她那擋泥板上光滑的瓷漆使我的掌心覺得有一股暖意。
「這輛車挺不賴。」蓋爾霍恩說。
這話說得不全面。薩莉是一輛2045型敞篷汽車,裝有一台亨尼斯一卡爾頓電子發動機和一座阿馬特底盤。我所見過的這一類無保險槓汽車中,要數她的外型最為美觀、精緻。5年來,她一直是我心中的珍品。我把整個心血都傾注在她的身上。在這個期間,從來沒有任何人駕駛過她。
一次也沒有。
「薩莉,」我溫柔地拍著她說,「來見見蓋爾霍恩先生。」
薩莉的汽缸裡那低沉的顫抖聲逐漸變大了起來。我仔細傾聽著是否有爆擊聲。近來,我總能聽到幾乎所有汽車的發動機裡都發出了爆擊的聲音。變換汽油也無濟於事。可是這次薩莉所發出的聲音,就和她身上的噴漆一樣平滑均勻。
「你給所有的汽車都起了名字?」蓋爾霍恩問。
他的聲音聽上去彷彿他覺得好笑似的。赫斯特太太不喜歡人們的話音裡流露出似乎在取笑保養場。她厲聲說道:「那當然啦。這些汽車都真的具有人的個性。是這樣嗎,傑克?轎車全是男性,而篷車是女性。」
蓋爾霍恩又微微一笑。「這麼說,你把他們都放在隔離的車庫裡羅,太太?」
赫斯特太太向他瞪了一眼。
蓋爾霍恩對我說:「福克斯先生,現在我想是否能夠單獨同你談談?」
「那要看情況而定了,」我回答說,「你是記者嗎?」
「不是,先生,我是個代理商。我們之間的任何談話都不會公諸於世的。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對全然是私下的談話有興趣。」
「那我們就沿著這條大路走一陣吧。那兒有一條長凳,我們可以坐一坐。」
我們開始沿著大路走去。赫斯特太太離開了。薩莉在一旁跟著我們。
我說:「如果薩莉在一旁跟著,你不會介意吧?」
「一點也不。她不會重複我們的談話,對吧?」他為自己開的玩笑而哈哈大笑,伸出手摸了摸薩莉前面的鐵柵。
薩莉的發動機空轉起來,蓋你霍恩疾忙把手縮了回去。
「她不習慣陌生人。」我解釋說。
我們坐在一棵大橡樹下的長凳上,從那兒可以越過小湖,眺望那條私人的高速公路。這時正是一天中溫暖的時刻,至少有30輛汽車成群結隊地呆在外邊。儘管距離遙遠,我仍然可以看到傑裡邁亞正在耍弄它那驚人的故伎。它鬼鬼祟祟地潛行到某輛老成持重的汽車後面,驀地猛然加快了速度,狂叫著一穿而過,故意使制動器發出刺耳的長鳴。兩個星期以前,它把老安格斯整個擠出了柏油馬路,我為此把他的發動機關閉了兩天。
我擔心,這樣做並沒有什麼成效。看來似乎也沒什麼法子來制止這種惡作劇。首先因為傑克邁亞是一輛跑車,這種車都有非常暴躁的脾氣。
「呃,蓋爾霍恩先生,」我說,「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瞭解這裡的情況嗎?」
可是,他正在四下張望著。「這的確是個令人驚愕的地方,福克斯先生。」
「我希望你叫我傑克。人們都是這樣稱呼的。」
「好吧,傑克。你這兒有多少輛汽車?」
「引輛。我們每年都要進1~2輛新車。有1年還進過5輛車哩。我們至今從未損失過1輛。這些年的行駛狀況完全良好。我們甚至還有1輛依然可以行駛的15型馬特—O—馬特牌汽車。它是原始的自動汽車之一,是保養場裡的第1輛。」
忠厚慈善的老馬修呵!他現在一天有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汽車庫裡。可是當時,他卻是所有電子發動機汽車的祖父。在那時候,能夠駕駛自動汽車的是那些身經百戰而雙目失明的老兵宿將、半身不遂的病人以及國家元首。可是我的老闆薩姆森·哈里基,富得足以買得起一輛這樣的汽車。我那時是他的司機。
一想到這裡,我便覺得有趣。我回想起當時世界上還沒有一輛裝有電腦、能夠自行尋路回家的自動汽車。我駕駛過的汽車不勝枚舉,那些汽車得要人們的雙手分秒不離地把握著方向盤。每年,像這樣的汽車常常要把成千上萬的人送上西天。
自動汽車卻結束了這種狀況。不用說,電腦要比人腦的反映快得多,它使人們的雙手脫離了方向盤。你只消鑽進汽車,按一下到達目的地按鈕,讓車自己行駛就可以了。
我們如今把這事已看作是理所當然的了。可是我還記得,當最初強行禁止老式汽車使用公路,只限自動汽車行駛的法律頒布時的情景c天哪,簡直亂得一團糟。然而,公路畢竟變得空曠起來,車禍也都銷聲匿跡,而且更多的人逐漸接受了這種新的方式。
當然,自動汽車的價格要比用手駕駛的汽車貴10~100倍。私人能買得起這種汽車的可謂寥寥無幾。所以,汽車工業專注於生產微型自動公共汽車。你可以隨時給某個公司掛個電話要車,大約在幾分鐘之內汽車便會在你的門前停下,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通常的情況,你得和同路的其他人坐在一起,可這又有什麼呢?
薩姆森·哈里基既然有了這輛私人自動汽車,車一到我便走到他的面前。當時,這輛車同我的關係並不像現在這樣。我也料想不到,有一天他要成為保養場裡的老前輩。我只知道他砸了我的飯碗,我對他懷恨在心。
我說:「哈里基先生,您再也用不著我了吧?」
他說:「你在擔心什麼呀,傑克?難道你認為我會把自己的生命交給這種新發明的玩意兒?你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地坐在操縱裝置的後邊吧。」
我說:「可是這是自動汽車呀,哈里基先生。他自己能探測路面,避開障礙、行人和其他車輛,而且能夠記住行駛的路線。」
「不錯,話是這麼說。雖然這樣,你還得坐在方向盤的後邊以防萬一。」
真是奇怪,我竟會變得喜歡起這輛汽車來。我很快把它稱作馬修,並用去了我所有的時間把它擦得熠熠生光,使它嗡嗡作聲充滿生氣。一部電腦如果在任何時候都能控制住底盤,他便會處於最佳的工作狀態。這也就是說,最好總是把油箱注滿,以便使發動機不分晝夜地徐徐旋轉。不久,我只需要聽聽發動機的聲音就知道馬修的感覺怎樣了。
哈里基也以自己的方式漸漸愛上了馬修。他沒有別的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愛。他的3個妻子,不是跟他離了婚,就是在他之前便升上天堂,他的5個兒子和3個孫兒也很早夭亡。所以,在他溘然去世時,他把他的莊園改為自動汽車退休後的保養場,交給我來管理,馬修是這個超群出眾的家族的第×個成員。這一切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後來成了我的生涯。我從來沒有結過婚。你可別以為結了婚,仍然還會以應有的方式來照料這些汽車的。
報界認為保養場是樁趣聞,但很快他們便停止對此取笑了。有些事情是不能開玩笑的。或許你不會有能力購買1輛自動汽車,或許你永遠也不能,除非從我這兒弄走1輛。但無論如何你會愛上他們的。他們勤勤懇懇,而又滿懷深情。心地邪惡的那種人才會虐待他們,或看著他們被虐待而置之不顧。
情況以後變成了這樣:一個人買了輛自動汽車後不久,要是他沒有繼承人能夠好好照顧這輛車的話,他就會著手準備在將來把他留給保養場。
我把這情況向蓋爾霍恩解釋了一番。
他說,「一輛汽車!這可是不少錢哪!」
「最初的投資,每輛至少是5萬元,」我說,「現在更值錢了。我為他們已做了不少事情。」
「經營這個保養場大概要花很多錢吧。」
「對了。這個保養場並非是個盈利的單位,所以我們付稅較低,當然啦,進場來的新自動汽車通常也附有信用金。可是費用依然直線上升。我必須使這個地方保持風景秀麗,還得不斷地鋪設新的柏油馬路,並使舊有的馬路得到維修,還有煤油、汽油、汽車維修和添置配件,這些都得花錢。」
「你為保養場已花費了很長時間羅。」
「的確是這樣,蓋爾霍恩先生。33年了。」
「你自己好像並沒有得到什麼。」
「沒有?你這話使我覺得吃驚,蓋爾霍恩先生。我有薩莉和其他50輛汽車。瞧瞧薩莉。」
我苦笑了。我也沒法不苦笑。薩莉是如此漂亮,他這話說得實在令人傷心。一定是有個昆蟲死在她的擋風玻璃上,要不就是上面的灰塵積得太多,薩莉正準備進行涮洗。一根小管伸了出來,往玻璃上噴灑特格索爾。特格索爾在硅酮薄面上擴散開,橡皮雨刷也立即在擋風玻璃上擺動起來,把水逼進一個通向地面的小水槽,滴滴嗒嗒地流到地上。沒有一滴水星濺在她那閃閃發亮的蘋果綠色的車篷上。隨後,橡皮雨刷和去污管突然回到原來的位置上隱沒不見了。
蓋爾霍恩說:「我從未見過自動汽車能這樣幹。」
「我料定你沒見過,」我說,「我特地把這些玩意安在我們車上的。這些汽車很愛乾淨,總是經常擦洗自己的玻璃。她們愛這樣幹。我甚至給薩莉還安上了上光蠟噴嘴。她每天夜裡都把自己擦得閃閃發亮,直到你能在她任何一個部位上照見自己的臉來刮鬍子。如果我能設法攢點錢的話,我會給別的『姑娘們』也安上這些裝置。敞篷汽車都十分愛好虛榮呵。」
「倘若你有興趣的話,我倒可以告訴你如何攢錢。」
「我一向對此有興趣,怎麼攢呢?」
「這不很明白嗎,傑克?你說過,你的任何一輛車至少要值5萬美元。我敢打賭,其中大多數汽車的價值要超過6位數字。」
「是這樣嗎?」
「沒想過賣幾輛嗎?」
我搖了搖頭。「我想你還不清楚,蓋爾霍恩先生,這些車我一輛都不能出售。他們屬於保養場的,並不屬於我個人。」
「賣得錢可以歸保養場嘛?」
「保養場的聯合文件規定,這些車將得到永久的保養,而不得出售。」
「那麼,發動機呢?」
「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蓋爾霍恩挪了挪位置,語氣變得詭秘起來。
「聽著,傑克,讓我把情況解釋給你聽。有個收購自動汽車的大市場,只要價格還算便宜的話,他們就會買。對嗎?」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發動機的價值是自動汽車全部價格的95%,是嗎?我可知道從哪兒可以得到車身的來源。我還知道能夠在哪兒把自動汽車賣出好價錢——便宜的賣2~3萬,稍好一些的賣5~6萬。我所需要的就是發動機。你明白這情況嗎?」
「不明白,蓋爾霍恩先生。」其實我完全明白,可是我想讓他把話全都說出來。
「問題在這兒。你擁有51輛車。你一定是個技術精湛的汽車修理工,傑克。你能夠從一輛車裡取出發動機,安放在另一輛車上,而不會讓人看出痕跡。」
「這樣實在不道德。」
「你這樣做不會給汽車帶來什麼害處的,而是替他們做了件好事。就用你那輛舊一點的汽車試試吧,那輛老馬特—O—馬特牌汽車。」
「呃,等一等,蓋爾霍恩先生。發動機和車身並不是兩個可以截然分開的機體。它們是一個整體。那些發動機只習慣於它們自己的車身,它們在別的汽車裡是不會感到高興的。」
「是的,是這麼回事。的確是這麼回事,傑克。這就會像把你的腦子放進另外一個人的腦殼裡一樣,對嗎?難道你不喜歡這樣嗎?」
「我想我不會喜歡的。不會的。」
「可是如果我取出你的腦子,把它放進一個年輕運動員的身體裡,那會怎樣呢,傑克?你已經不是個年輕人了,假如你有機會,你難道不高興再成為一個20歲的人嗎?這就是我要為你的電子發動機所做的事。它們將被放進最新式的57型車身裡。」
我大哭起來。「這番話簡直沒道理,蓋爾霍恩先生。我們的汽車中有一些也許是陳舊的,但是他們得到了很好的保養。沒人駕駛他們,他們愛怎樣就怎樣。他們退休了,蓋爾霍恩先生。我可不想要一個年輕軀體,即使這意味著我不得不把我的餘年用來挖溝開渠,而且忍饑受餓……薩莉,你說呢?」
薩莉的兩扇門打開了,隨著橡皮門墊砰地一聲又把門給關上。
「怎麼啦?」蓋爾霍恩問。
「那是薩莉嘲笑的方式。」
蓋爾霍恩強作一笑。我猜想他會認為我開了一個惡意的玩笑。他說:「說正經的,傑克。汽車就是要駕駛的,如果你不駕駛它們,它們大概還不高興呢?」
我說:「薩莉已有5年沒被人駕駛了。據我看她似乎很高興。」
「我對此表示懷疑。」
他站了起來,朝薩莉慢慢走去。「嗨,薩莉,駕駛你轉一圈怎麼樣?」
薩莉的發動機的轉速加快了,她向後退了退。
「別逼迫她,蓋爾霍恩先生,」我說,「她極易受驚的。」
有2輛轎車正在大約100碼外的路面上。它們停了下來,也許正以它們特有的方式注視著。我並沒理會它們,我在看著薩莉,兩眼一動也不動。
蓋爾霍恩說:「鎮靜點,薩莉。」他驀地向前衝去,一把抓住車門的把手。不用說,把手紋絲不動。
他說:「一分鐘前門還開著呢。」
我說:「門鎖是自動的。薩莉就是喜歡孤獨。」
他鬆開了手,接著悠悠故意地說:「喜歡孤獨的汽車不該是敞著車篷呀。」
他向後退了3~4步,隨即飛快地跑上前,跳進了汽車,速度快得我無法上前阻止。他出其不意地全然制服了薩莉,因為他從車頂下來時,在薩莉接通發火裝置之前就把它關掉了。
5年來第1次,薩莉的發動機停轉了。
我想我當時大聲地叫了起來。可是,蓋爾霍恩已經打開了「人工控制」開關,並把它固定下來。他啟動了發動機,薩莉又活了過來,然而她的行動卻失去自由了。
他驅車上了大路。2輛轎車依舊停在那兒。它們掉轉車頭,緩緩地駛開了。我想,這事對於它們來說一定成了大惑不解之謎。
其中1輛叫吉烏塞甫,系米蘭汽車製造廠的產品,另1輛叫斯梯芬。它們一直是形影不離。它們倆剛來保養場不久,可是它們在場裡的時間也長得能使它們知道,我們的汽車根本就沒有司機。
蓋爾霍恩徑直向前駛去,當這兩輛轎車終於清醒過來,意識到薩莉並不想減速行駛,而且也無法減速行駛時,除了孤注一擲也別無他策了。
它們猛地分開,各自向路邊門去。薩莉就像閃電一樣,從它們中間飛馳而過。斯梯芬闖過了湖邊的柵欄,在離水邊不到6英吋的草地和泥漿中急停了下來,吉烏塞甫則沿著公路嘎登嘎登地跑著,搖搖晃晃地停住了。
我使斯梯芬回到公路上,試圖在它身上發現柵欄可能給它造成的損傷。這時,蓋爾霍恩驅車回來了。
蓋爾霍恩打開薩莉的車門,走了出來。他探身第2次關掉了點火裝置。
「好啦,」蓋爾霍恩說,「我想我做的事對她很有益處。」
我壓住心頭的怒火。「你為什麼要從轎車中間開過去?你沒有理由這麼幹。」
「我一直還以為它們會閃開呢。」
「它們閃開了。一輛車竟闖過了柵欄。」
「『對不起,傑克,』」他說,「我以為它們閃開得會快一些呢。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坐過不少汽車,不過我長這麼大,坐私人的自動汽車也不過2~3次而已。這可是我第1次駕駛自動汽車。剛才的情況向你表明了這一點,傑克。駕駛1輛這樣的汽車真把我難住了,我頗有些粗暴。我跟你說,比市場價格低不到20%,我們就可以把它們賣出去,而且有見%的利潤可圖。」
「利潤怎樣分呢?」
「一人一半。別忘了,我可擔著全部風險哪。」
「得了。我光聽你說,現在該聽聽我的了。」我提高了嗓門,因為我氣得沒法再客氣下去。「你關掉了薩莉的發動機,你便傷害了薩莉。難道你喜歡讓人家把你踢昏過去?在你關掉她的發動機時,你對她就是這麼幹的。」
「你別危言聳聽的,傑克。自動汽車每天夜裡都要熄火的。」
「不錯,這正是我為什麼不願將我的任何一個『小伙子』和『姑娘』,裝進你那新奇的57型車身裡的原因。我真不知道它們在那裡將得到什麼樣的待遇。每隔幾年,汽車的電子電路都需要進行大修。可是20年來,老馬修的電路碰都沒碰過。與那些汽車相比,你能夠出多大的價格來買它呢?」
「呵,你眼下太激動了。我想,你冷靜下來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以後,再同我聯繫吧。」
「我要考慮的全都考慮過了。假如我再看見你的話,我就要去叫警察。」
蓋爾霍恩的嘴緊緊地抿在一起,面目可憎。「等一下,守舊的人。」
「該等一等的是你。這兒是私人地盤,我命令你走開。」
他聳聳肩膀。「呵,好吧,那就再見吧。」
他說:「赫斯特太太會送你離開這兒的。讓你的再見成為永世吧。」
但是,這並沒成為永世。兩天之後,我又見到他。確切地說,是在兩天半以後。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大約在中午,再一次見到他時則是在午夜時分了。
當他打開電燈的時候,我從床上坐了起來。在我弄清發生了什麼事之前,我眨著眼睛感到迷惘。一旦我看清時,事情也就無需多加解釋了。實際上,這根本用不著任何解釋。蓋爾霍恩右手握著一支槍,那罪惡的針狀槍管在他兩指間隱約可見。我知道,他所要做的只是增加一下手上的壓力,我就會粉身碎骨。
他說:「穿上衣服,傑克。」
我沒有動彈,只是注視著他。
他說:「聽著,傑克,這兒的情況我瞭如指掌。這兒沒有衛兵,沒有電網,沒有報警裝置。什麼都沒有。」
我說:「我什麼都不需要。同時,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你離開這兒,蓋爾霍恩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離開的。這地方可能是非常危險的。」
他微微一笑。「對於任何一個站在槍口對面的人來說,的確是非常危險的。」
「我明白,」我說,「我也知道我被掌握在你的手中。」
「那就快點,我的人在等著吶。」
「不,先生,蓋爾霍恩先生。除非告訴我你要幹什麼,否則我是一步不挪,也許即便你告訴我,我已不會動彈。」
「就是前天我向你提出的那個建議。」
「回答仍然是個『不』宇。」
「現在我對這個建議還有所補充。同我來這兒的還有幾個人和1輛自動汽車。你好歹都得同我一道去拆下25台電子發動機。我不管你選擇哪25台。我們將把這些發動機裝在車上運走。一旦把他們賣掉,我保證你將會公平地得到你那份錢。」
「至於錢的問題,我想你已經許諾過了。」
他彷彿並不認為我是在挖苦他。他說:「不錯。」
我說:「不行。」
「倘若你執意說不的話,我們可要自行動手了。我將親自去拆發動機,不過我要把51台全都拆下來。每輛車都拆。」
「拆電子發動機可不容易呵,蓋爾霍恩先生。你精通機械嗎?即使你精於此道,你得知道這些發動機都是經過我的手改裝過的。」
「我知道,傑克。老實說,我對機械一竅不通。拆卸的時候,我大概會損壞不少。所以要是你拒絕合作,我只好把51台全拆下來。你知道,我拆完以後或許就會毀掉25台。在我。摸到竅門之前,你也清楚,我著手拆卸的前幾台大概遭受的損害也最嚴重。而且如果我非得親自動手的話,我就打算先拆薩莉。」
我說:「我相信你是在開玩笑吧,蓋爾霍恩先生?」
他說:「我是認真的,傑克。」他把底牌全都亮了出來。「假如你想幫忙的話,薩莉還是你的。否則,十分抱歉,她可要倍受傷害了。」
我說:「我跟你走,可是我要再一次提醒你,蓋爾霍恩先生,你會進退維谷的。」
他以為我這話說得非常可笑,所以當我們一同步下樓梯時,竟暗自悄悄地笑了起來。
通往車庫的車道旁停放著1輛自動汽車。3個人影在車子的旁邊等待著,我們朝他們走去時,他們打開了電筒。
蓋爾霍恩低聲地說:「我把老傢伙給帶來了。快點兒,把車開上車道,我們就開始動手。」
其中一個人鑽進汽車,在控制盤上撳下指示按鈕。我們走上車道,這輛車順從地在後面跟隨著。
「它進不了車庫,」我說,「門沒那麼寬。我們這兒沒有公共汽車,只有小汽車。」
「好吧,」蓋爾霍恩說,「把車停在草地上,別讓人看見。」
離車庫還有10碼遠的時候,我就聽到了車庫裡汽車發出的那種單調的聲音。
往常我走進車庫時,它們都很平靜。這次,它們卻一反常態。我想,它們知道了周圍有陌生人。當蓋爾霍恩和另外幾個人一露面,它們的聲音就變得更為喧鬧起來。每一台發動機都在隆隆作響,並發出了不規則的爆擊聲,直到地面咯吱咯吱地瑟瑟顫抖。
我們走進車庫時,車燈自動地亮了起來。蓋爾霍恩好像對汽車的轟鳴聲並不介意,可是與他同來的那3個人卻顯得惶恐不安。他們看上去像是僱用的打手,他們的面容與其說是像個人形,倒不如說像是吊死的狗臉上配上了一副流露出某種審慎之情的小眼。我對這號人心中有底,所以並不感到擔心。
其中一人說:「真見鬼,它們燒的是汽油。」
「我的汽車一向燒汽油。」我生硬地回答說。
「但不是今天夜裡,」蓋爾霍恩說,「把它們關掉。」
「不容易呵,蓋爾霍恩先生。」我說。
「快動手!」他說。
我站在那兒。他的槍口一動不動地正對著我。我說:「蓋爾霍恩先生,我對你說過,我的汽車在保養場裡受到了極好的待遇。它們對此已習以為常了。對於其他任何待遇,它們會感到憤慨的。」
「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蓋爾霍恩說,「找別的時間對我說教吧。」
「我在試圖向你解釋一些事情。我要解釋的是,我的汽車能聽懂我對它們說的話。時間和耐心使得電子發動機學會理解人類的語言。我的汽車已經學會了。薩莉聽懂了你在2天前所提出的建議。你會記得,我在徵求她意見時,她曾一笑置之。她也知道你是怎樣對待她的,被你驅散的那2輛轎車也知道。別的汽車一般都知道如何處置那些入侵者。」
「聽著,你這愚蠢的老東西……」
「我只消說。」我提高了嗓門,「抓住他們!」
其中一人的臉色變得蒼白,恐怖地呼喊起來。可是他的聲音,頓時被51輛汽車的喇叭所發出的鳴叫聲所淹沒。在車庫的四堵牆壁之中,喇叭的回聲形成了一股狂亂、刺耳的喧鬧聲。2輛汽車不慌不忙地滾滾向前,準確無誤地向它們的目標駛去。另2輛車成一直線緊緊跟著前2輛的後面。所有的汽車在各自分開的車庫裡騷動不安。
那幾個惡棍目瞪口呆,向後畏縮著。
我高聲叫道:「別退到牆上。」
顯而易見,他們自己也本能地意識到那將會陷入絕境。他們發瘋似地向車庫的門口跑去。
有一個人在門口那兒,轉身舉起手槍。一粒針狀的小子彈劃出一條細長的藍色閃光,向第一輛汽車飛去。那輛車是吉烏塞甫。
一道細長條的漆從吉烏塞甫的發動機的外罩上,剝落下來;它右邊的那塊擋風玻璃有一半現出裂痕,但沒被於彈打穿。
那幾個人出了大門,便疾步飛奔。汽車一對對地發出嘎嘎聲駛出車庫,在夜幕中向他們追去,喇叭的鳴叫聲就像衝鋒號一般。
我一直抓住蓋爾霍恩的胳膊肘,我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採取什麼行動了。他的嘴唇在哆嗦著。
蓋爾霍恩望著成雙作對的汽車帶著嗖嗖的呼嘯聲急馳而過,他的眼睛滴溜亂轉,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他說:「它們都是些殺人機器!」
「別傻!它們不會殺死你的人。」
「它們是殺人機器!」
「它們只不過是要教訓一下你的人。我的汽車正是為了應付這種狀態,曾經參加過橫穿全國的特殊追擊訓練。我想,你手下那些人的下場,看來比乾淨利索地被處死更加糟糕。你曾被1輛汽車追趕過嗎?」
蓋爾霍恩沒有吭聲。
我繼續說了下去。我要讓他完全明白。「它們將不緊不慢地與你的人形影相隨,這兒追著他們,那兒又把他們堵住,對著他們高聲鳴叫,朝著他們猛然衝去,在把他們撞倒前的一瞬間,隨著發動機發出的雷一般的轟鳴,來個急剎車。這些汽車將不停地這麼做,直到你的人上氣不接下氣,累得半死而頹然倒地,等待著車輪把他們的骨頭輾得粉碎。可是這些汽車是不會這樣幹的,它們會回轉過去。你可以確信,你的人是再不會活著回到這兒了。即使你或者10個像你這樣的人,把你們所有的錢都送給他們也不成。聽……」
我更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肘。他豎起耳朵聽著。
我說:「你沒聽見車門發出的聲音嗎?」
聲音遙遠而又微弱,然而是確實無誤。
我說:「它們在笑呢。它們對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津津樂道。」
蓋爾霍恩氣得臉都變了形。他舉起手,槍依然握在手中。
「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這樣幹。還有1輛汽車在這兒呢。」
我想,他這時才注意到薩莉。她無聲無息地行駛過來。儘管她那右前方的擋泥板幾乎就要碰到我了,我卻沒聽到她發動機的響聲。她也許一直在屏息靜氣。
蓋爾霍恩突然驚恐地大叫一聲。
我說:「只要你同我在一起,她是不會傷害你的。可是如果你殺了我……你知道,薩莉可不喜歡你呵。」
蓋爾霍恩把槍口移向薩莉。
「她的發動機裝有防護罩,」我說,「而且不等你第2次扣動扳機,她就會把你壓成肉泥。」
「那好吧,」他高聲叫道,突地把我的手臂扳到背後,使勁地扭著,使我幾乎難以忍受。他把我推到薩莉和他之間,手並沒有放鬆。「老傢伙,跟著我退出去,別想掙扎,否則我就把你的手臂扭脫臼。」
我不得不跟著他移動。薩莉在一旁跟著,她提心吊膽,不知所措。我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沒能說出來。我只得咬緊牙關呻吟著。
蓋爾霍恩的自動汽車依然停在車庫的外面。我被逼上了車,蓋爾霍恩跟著也跳了進來,隨手把車門一鎖。
他說:「得了,現在我們談正事吧。」
我揉著胳膊,試著使它恢復知覺。我一邊揉著,一邊卻不知不覺地自行研究起這輛車上的控制板來了。
我說:「這車是經過改裝的。」
「是嗎?」他諷刺地說,「這是我的工作成果。我撿了一個廢棄的底盤,找到一個還能管用的電腦,東拼西湊地為自個兒搞了這麼一輛私人汽車。這車怎麼樣?」
我拉開維修板,把它推向一旁。
我說:「你要幹什麼?別動手動腳的。」我隱約覺得他的手從我的左臂上滑了下來。
我掙扎著閃開。「我不會幹出任何有損於這輛車的事情。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不過是想看看發動機的一些接線法。」
我無需多看。當我衝他轉過身來時,我勃然大怒。「你是條野狗,是個雜種。你無權自己裝配這輛車。你為什麼不請個機械師來幫忙?」
他說:「難道我發瘋了嗎?」
「即便這輛車是偷來的,你也沒有權利這樣對待它。我不會用你對待這個發動機的方式,來對待一個人。焊料,絕緣帶,彈簧夾子!太殘忍了!」
「車照樣能行駛,不是嗎?」
「是能行駛,可是它得受多大的罪呀。人得了偏頭疼或嚴重的關節炎也能夠活下去,但這還有什麼意思呢?這輛車正是在遭難吶。」
「住嘴!」蓋爾霍恩向窗外的薩莉看了一會兒,薩莉正竭力緊貼著這輛車行駛著。他又檢查了一下車窗和車門,看看是否鎖牢。
他說:「在別的車返回之前,我們就要離開這兒。我們不回來了。」
「這又能幫你什麼忙呢?」
「你的汽車終有一天會把汽油耗盡的,對嗎?你可沒有把它們安置好,使它們能夠自己灌注汽油,是嗎?那時,我們再回來幹完這事吧。」
「它們會找我的,」我說,「赫斯特太太也會報告警察。」
同他簡直是無理可講。他直接將車掛上檔。車子東倒西歪地向前駛去,薩莉在後面跟著。
他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有你跟我在一起,她又能如何呢?」
薩莉彷彿也意識到這一點。她加快速度,越過我們離去了。蓋爾霍恩打開身旁的車窗,向窗外吐了口唾沫。
汽車在漆黑的公路上隆隆向前,發動機發出了不穩定的嘎嘎聲。蓋爾霍恩使車身周圍的燈光暗淡下來,直到剩下一縷綠色的磷光散落在公路的中央,在月色裡閃閃發光。全憑著這點光,才使我們免於與樹木相撞。公路上實在是空空蕩蕩。有兩輛汽車超越我們,向另一條路駛去。我們這條路上,前前後後根本沒有一輛車。
我開始聽到車門發出的砰砰聲,先是在右邊,接著在左邊。在靜寂之中,聲音格外明快而尖銳。蓋爾霍恩狂怒地撳下加速按鈕,雙手哆嗦著。一束光線從我們身後的灌木叢中射了過來。從另一邊防護柵的後邊,猛地又射出一束光線。前面400碼外的交叉路口上,有1輛汽車風馳電掣般地穿越我們的公路,發出了短促刺耳的軋軋聲。
「薩莉喚來了其他的夥伴,」我說,「我看你被包圍了。」
「那有什麼關係?他們能怎麼樣呢?」
蓋爾霍恩在操縱裝置前彎下身來,透過擋風玻璃向外窺望。
「老傢伙,別打算要花招。」他喃喃地說。
我不可能有什麼舉動。我累得疲憊不堪,左臂疼得火辣辣的。發動機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顯得更近了。我聽得出它們的聲音以十分奇特的方式消失了,我忽地似乎覺得我的汽車正在相互交談。
後面傳來了雜亂的喇叭聲。我轉過身來,蓋爾霍恩也匆匆地向反光鏡看去。在兩條單向行車公路上,都有許多車輛尾隨著我們。
蓋爾霍恩恐懼地大叫一聲,接著發瘋似地笑了起來。
我大聲喊道:「停車!把車停住!」
因為前方不足1/4英里的地方,藉著路旁2輛轎車的燈光,可以清楚地看見薩莉,她那漂亮的車身橫停在公路上。兩輛汽車竄進對面的公路,在我們左邊行駛,始終緊隨著我們,不讓蓋爾霍恩躲開。
可是他無意躲開,他把手指批在全速前進的按鈕上,不再移動。
他說:「在這兒嚇唬我是沒用的。老傢伙,這輛車比薩莉重5倍,我們就會像撞1只死貓那樣把她撞出公路。」
我知道他能這樣幹的。這輛車現在是用人工操縱,他的手指又放在按鈕上。我知道他也會這樣幹的。
我搖下車窗,伸出頭。「薩莉,」我拚命地呼喊著,「閃開,薩莉!」
我的聲音被制動器所發出的尖叫聲所淹沒。我覺得我自己猛地向前傾倒,我聽到蓋爾霍恩呼呼地喘著粗氣。
我說:「出了什麼事?」這個問題問得真夠蠢的,因為我們停了下來。這就是所生了的事情。薩莉和這輛車相距5英尺之遠。5倍於她的重量撞在她的身上,她動都不動,她真有勇氣。
蓋爾霍恩使勁地拉著人工彈簧開關。「它該管用嘛,」他嘴裡不住地囁嚅著,「應該管用嘛。」
我說,「你不該這樣箍住發動機,技師。任何一條電路都可能會交選在一起的。」
他氣急敗壞地盯著我,嗓子裡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他的頭髮雜亂地纏結在前額上,他抬起了手。
「這將是你的最後一次忠告了,老傢伙。」
我知道他的針尖手槍就要開火。
我靠在車門上。看著他的手抬起來。這時車門突然打開。我向後一仰跌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我聽見車門又好地關上了。
我跪了起來,恰好看見蓋爾霍恩正徒勞無益地想打開關閉的車窗,接著他很快隔著玻璃向我瞄準。他不可能開槍了。汽車帶著可怕的吼聲開動起來,蓋爾霍恩驀地向後倒去。
薩莉已經不在公路上。我看到蓋爾霍恩那輛汽車的尾燈在公路上忽隱忽現,揚長而去。
我精疲力竭,原地不動坐在公路的右邊。我把頭埋在交叉的手臂之中,想歇口氣平靜下來。
我聽見有一輛車悄悄地在我身旁停下。我抬頭一看,是薩莉。她的前門緩緩地——可以說是滿懷柔情地——向我打開。
5年了,沒有一個人駕駛過薩莉——不用說,除了蓋爾霍恩——我知道對於一輛汽車來說,像這樣的自由該是多麼珍貴。我對薩莉的這種表示真是感激涕零。可是,我只是說:「謝謝你,薩莉,我還是坐一輛新來的車吧。」
我站了起來,轉身離去。然而,薩莉卻像芭蕾舞演員那樣,玲巧麻俐地再一次駛到我的面前。我不能傷害她的感情,於是坐了進去。她的前座有一種自動汽車所具有的優雅、清新的香味,這種香味使她自身潔無瑕疵。我懷著感激之情在前座躺下。我的「小伙子」和「姑娘們」平穩、無聲、迅速地把我安然送回家中。
第2天晚上,赫斯特太太十分激動地給我送來了一份電訊稿。
「是關於蓋爾霍恩先生的消息,」她說:「那個曾經來看過你的人。」
「他怎麼啦?」
我害怕聽到她的回答。
「人們發現他死了,」她說,「想不到吧,他竟會死在一條溝裡。」
「也許根本就不是他呢?」我咕噥著。
「雷蒙德·蓋爾霍恩,」她高聲說道,「不會有兩個蓋爾霍恩,是吧?相貌特徵也相符。天哪!這是怎麼個死法呀?他的手臂和身上還發現有輪胎印。我很高興已驗證是被公共汽車所壓,否則他們就會到我們這兒來了。」
「出事的地點靠這兒近嗎?」我憂慮不安地問道。
「不近……靠近庫克斯威爾附近。可是,天哪,如果你樂意,你還是自己看看吧——吉烏塞甫出了什麼事?」
我真感謝她轉了話題。吉烏塞甫正耐心地等待著我給它重新噴油漆。他的擋風玻璃已經換了一面。
她走以後,我一把抓起電訊稿。此事毋庸置疑。醫生公佈的報告說,他一直疲於奔命,處於極度衰竭狀態。我不知道,在他最後被壓死之前,那輛車同他開了多少英里路的玩笑?電訊稿對諸如這樣的事情,當然一無所知羅。
人們已尋得那輛肇事的汽車,而且根據輪胎的痕跡已予驗證。警方扣留了那輛車,正試圖偵緝出它的主人。
電訊稿上就此有1篇社論,說這是本年度在國內發生的第1起交通事故,社論極力反對在夜間使用人來駕駛的汽車。
至於蓋爾霍恩的那3個幫兇,電訊稿隻字未提。這至少使我覺得有些慶幸。我們的汽車中沒有1輛被這種追殺的樂趣所誘惑。
就這些了,我放下電訊稿。蓋爾霍恩一直就是個罪犯,他對待汽車也總是殘酷無情。他罪有應得,這在我心中是堅信不疑的。可是,對於他這種死法我依然覺得令人不寒而慄。
現在1個月已經過去了,這種想法竟難以從我的心頭摒棄。
我的汽車彼此能夠交談,我對這事不再有什麼懷疑了。它們好像也增強了信心,它們似乎再也不用擔心洩露這個秘密。它們的發動機不停地啪啪作響。
它們談話的對像並不局限於它們自己,而且它們還和因公來到保養場的汽車和公共汽車交談。它們這樣做究竟有多久了?
它們一定能使別的汽車聽懂它們的語言。蓋爾霍恩的那輛車就懂,儘管它在保養場裡呆了不到1個小時。我合上眼睛便能回憶起當時在公路上疾駛的情景,我們的汽車行駛在蓋爾霍恩汽車的兩旁,它們的發動機劈劈啪啪地響個不停,直到那輛車懂得了它們的意思。它停了下來,讓我出去,然後載著蓋爾霍恩遠走高飛。
究竟是我的汽車告訴它要殺死蓋爾霍恩嗎?還是它自己想出的念頭?
汽車能有這樣的念頭?汽車設計師們的回答是否定的。可是,他們所指的是在一般情況下。他們對任何情況難道都能高瞻遠矚?
你知道嗎,當汽車受到虐待的時候,會怎麼樣呢?
有些汽車會來到保養場觀察,它們就能聽到所發生的事情。它們也會發現,場裡汽車的發動機永遠轉動不息,從未有任何人駕駛過它們,它們的一切需要都得到了滿足。
那末,它們也許出去後要把這些情況告訴別的汽車。也許這些話會迅速傳開,也許它們就會想到保養場的方式應該推廣到全世界。它們並不理解我們。人們也不可能指望它們會理解遺產以及富人們猝然而生的奇癖。
地球上的汽車有許許多多,好幾百萬。倘若它們意識到自己身為奴隸,而這種想法又根深蒂固,因此促使它們想要改變這種局面……假如它們竟開始考慮蓋爾霍恩那輛汽車所採取的方法……
或許在我瞑目以後,事情都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那時,它們將會留下一些人來照料它們,對嗎?它們不會把我們全都置於死地。
或許它們會這樣做。或許它們並不理解人們是如何煞費苦心地來照料它們。或許它們將不願再等待下去。
我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會想到,或許今天……
我不再像先前那樣,從我的汽車那兒汲取無窮無盡的樂趣了。不久前,我甚至注意到我竟開始迴避薩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