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船長
女性乘客則不同,任何女性都一樣。而她若是五大大亨之一的女兒,那就完全不可理喻。
他說:「大小姐,我怎能准許您私自會晤他們?」
莎米雅·發孚一對黑眼睛在冒火:「有什麼不可以?難道他們有武器嗎,船長?」
「當然沒有,但那不是重點。」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只是一對非常害怕的男女,他們簡直嚇得半死。」
「害怕的人有可能非常危險,大小姐,他們的行動不能以常理判斷。」
「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們害怕呢?」她生氣的時候有一點點口吃,「你讓三個又高又壯的船員舉著於銃站在他們面前,兩個可憐的傢伙。船長,我不會忘記這件事的。」
是啊,她不會忘記,船長心想。他感到自己準備讓步了。
「假如大小姐樂意,能否告訴我,您究竟要做什麼?」
「很簡單。我告訴過你,我要和他們談談。如果他們正如你說的,是弗羅倫納人,那麼我就能從他們那裡,為我的書搜集到極珍貴的資料。不過,如果他們嚇得說不出話來,我可就什麼資料都得不到。要是我能跟他們單獨相處,那就沒有問題。單獨,船長!你瞭解這個簡單的詞彙嗎?單獨!」
「假如讓令尊發現,我准許您在沒有警衛的情況下和兩名走投無路的罪犯獨處,大小姐,您叫我如何向他交代?」
「走投無路的罪犯!喔,太空啊!不過是兩個可憐的傻瓜,為了逃離他們的行星,居然笨到登上一艘前往薩克的太空船!還有,我父親又怎麼會知道?」
「如果他們傷害您,他就會知道了。」
「他們為什麼要傷害我?」她舉起嬌小的拳頭來回擺動,並在聲音中注入她能找到的每一分力量,「我要求這樣做,船長。」
瑞斯提船長說:「那麼這樣好不好,讓我在場,大小姐?撒開那三個舉著手銃的船員,只有我一個人,也不會亮出手銃。否則的話——」這回,輪到他將所有的決心注入自己的聲音:「我必須拒絕您的要求。」
「嗯,」她屏氣道,「好吧。但如果因為你在場,害得我無法讓他們開口,我會讓你再也當不成船長。」
莎米雅走進禁閉室,瓦羅娜連忙用手遮住愚可的眼睛。
「你在做什麼?」莎米雅厲聲問道,這才想起自己是準備好言好語跟他們談談的。
瓦羅娜勉強開口:「他不怎麼聰明,大小姐,他不瞭解您是位貴婦。他可能會看您,我是指沒有任何惡意地看著,大小姐。」
「那就讓他看吧,」莎米雅說,「老天!」
然後她又轉向船長:「他們一定要待在這兒嗎?」
「您認為頭等艙比較合適嗎,大小姐?」
莎米雅說:「總之不要這麼陰森的小艙房。」
「對您而言陰森,大小姐;對他們而言,我確定這裡相當豪華。這裡有自來水,問問他們弗羅倫納上的房舍裡有沒有。」
「好吧,叫這些人離開。」
船長對三人做個手勢,他們立刻轉身,以敏捷的步伐走出去。
船長將帶來的一張輕型鋁質折椅打開,莎米雅坐了下來。
「站起來。」他突然對愚可與瓦羅娜冒出一句。
莎米雅隨即搶著說:「不!讓他們坐著。你不該干涉,船長。」
她轉向他們兩人:「聽說你是弗羅倫納人,小姐?」
瓦羅娜搖了搖頭:「我們從渥特克斯來的。」
「你不必害怕,你是弗羅倫納人也沒有關係,沒人會傷害你。」
「我們從渥特克斯來的。」
「是嗎,小姐?你實際上已經承認自己是弗羅倫納人了——否則你為什麼要遮住那小子的眼睛?」
「他不准看貴婦。」
「就算他來自渥特克斯?」
瓦羅娜啞口無言。
莎米雅讓她靜靜想一想,同時試著露出友善的笑容:「只有弗羅倫納人才不准望向貴婦。所以你看,你已經承認自己是弗羅倫納人。」
瓦羅娜猛然叫道:「他不是。」
「你呢?」
「沒錯,我是,但他不是。別傷害他,他真的不是弗羅倫納人,他只是某一天忽然出現的。我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但絕不是弗羅倫納。」她突然口齒伶俐起來。
莎米雅帶著幾分驚訝望著她:「好吧,我來跟他說。你叫什麼名字,小子?」
愚可瞪大眼睛。這就是女大亨的模樣嗎?這麼嬌小,這麼友善,而且帶著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他非常高興她准許自己望著她。
莎米雅又說一遍:「你叫什麼名字,小子?」
愚可回過神來,想發出聲音時卻舌頭打結。
「愚可,」然後他想到,啊,那不是我的名字,「我想是愚可吧。」他記不起別的名字。
「你不知道嗎?」
一臉愁容的瓦羅娜想要開口,莎米雅卻舉起一隻手,做出嚴格禁止的手勢。
愚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是弗羅倫納人嗎?」
這點愚可相當肯定:「不,我原來在一艘太空船上,我是從別的地方來到這裡的。」他無法將視線從莎米雅身上移開,他似乎看到那艘太空船與她疊在一起。那是一艘小型、非常親切、如家一般溫暖的太空船。
他說:「我搭乘一艘太空船來到弗羅倫納,早先我住在一顆行星上。」
「哪顆行星?」
一股思緒彷彿要強行穿越過窄的精神甬道。愚可隨即想了起來,他吐出的聲音令自己雀躍萬分,那是個遺忘許久的聲音。
「地球!我來自地球!」
「地球?」
愚可點了點頭。
莎米雅轉向船長:「地球這顆行星在哪裡?」
瑞斯提船長淺淺一笑:「我從來沒聽過。別把這小子的話當真,大小姐。本地人說謊像呼吸一樣,自然而然就吐出來,他最先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聽他說話不像本地人。」她又轉向愚可,「地球在哪裡,愚可?」
「我……」他用顫抖的手按住額頭,「它在天狼星區。」這句話的語調有一半像疑問句。
莎米雅問船長:「的確有個天狼星區,對吧?」
「是的,的確有,我很驚訝他這回說對了。話說回來,這並不能代表地球也是真實的。」
愚可激動地說:「它是真實的。我告訴你,我記起來了!我忘記了好長一段時間,現在我不可能錯,不可能!」
他轉身抓住瓦羅娜的手肘,拉著她的袖子:「羅娜,告訴他們我來自地球。真的,真的!」
瓦羅娜睜大的雙眼透著焦慮:「我們是在某一天發現他的,大小姐,他當時完全喪失記憶。他不能自己穿衣服,也不會說話和走路,什麼都不懂。後來他開始一點一滴記起以前的事。目前為止,他記起的每件事都是這麼來的。」她向船長那表情厭煩的臉孔投以迅速而恐懼的一瞥,「他可能真的是來自地球,大亨,這麼說並不是有意頂撞您。」
最後一句是個歷史悠久的慣用語。任何敘述若與上級原先的話似乎有所牴觸,就一定會加上這句。
瑞斯提船長咕噥道:「這樣說絲毫無法證明他不是來自薩克行星的首善之區,大小姐。」
「也許吧,可是其中的確有不對勁的地方。」莎米雅堅持。她執意做出女性的判斷,往傳奇事跡那方面想,「我確定這一點……當你發現他的時候,他的情況為什麼那麼糟,小姐?他受傷了嗎?」
瓦羅娜起初一言不發,兩隻眼睛無助地來回游移,最先望向扯著頭髮的愚可,然後望向皮笑肉不笑的船長,最後望向等待答案的莎米雅。
「回答我,小姐。」莎米雅催促她。
瓦羅娜難以決定,可是此時此地,她想不出能夠替代真話的謊言:「有位醫生檢查過他,他說我……我的愚可接受過心靈改造。」
「心靈改造!」一股輕微的嫌憎感襲向莎米雅。她將椅子向後推,刮得金屬地板上吱吱響,「你的意思是他有精神病?」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大小姐。」瓦羅娜囁嚅道。
「不是您想像中那樣,大小姐。」船長幾乎同時開口,「本地人都沒有精神病,他們的需要與慾望都太簡單,我這輩子從沒聽過哪個本地人有精神病。」
「可是那……」
「很簡單,大小姐。假如我們接受這女人所說的奇幻故事,我們只能得到一個結論,就是這小子曾經是個罪犯。我想,那也算精神病的一種。若是如此,必定有哪個替本地人治病的庸醫治療過他,差點把他害死,於是將他棄置在某個無人的角落,以逃避偵查和起訴。」
「但此人必須擁有心靈改造器才行。」莎米雅反駁道,「你不會認為本地人能用這種儀器吧?」
「也許不能。可是,一位合格的醫療人員,又怎會做出這麼外行的事?我們既然推出這個矛盾,就證明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是謊言。假如您願意接受我的建議,大小姐,您就把這兩個傢伙交給我們處理吧。您看到了,根本別指望從他們嘴裡問出什麼來。」
莎米雅猶豫了一下:「或許你說得對。」
她起身,以遲疑的目光望著愚可。船長跟在她後面,舉起小折椅,「啪」的一聲將它折好。
愚可跳了起來:「等一下!」
「假如您不反對,大小姐,」船長一面為她拉開門,一面說,「我的手下會讓他安靜下來。」
莎米雅在門檻處停下腳步:「他們不會傷害他吧?」
「要對付他很容易,我不認為會有讓我們採取極端手段的需要。」
「大小姐!」愚可吼道,「大小姐!我可以證明我來自地球。」
莎米雅猶豫:「我們聽聽他怎麼說。」
「遵照您的意思,大小姐。」船長冷冷地答道。
她走了回來,不過仍—與艙門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愚可漲紅了臉。他極力試圖回憶,嘴唇咬成一個滑稽的笑容:「地球帶有放射性,我記得。我記得那些禁區,以及夜晚泛藍的地平線;土壤會發光,長不出任作物;能住人的地方少得可憐。這就是我成為太空分析員的原因,這就是我不在乎待在太空的原因,我的世界是個死去的世界。」
莎米雅聳了聳肩:「走吧,船長,他只是在胡說八道。」
這回卻輪到瑞斯提船長愣在那裡,連嘴巴都合不攏。他喃喃道:「一個帶有放射性的世界……」
「你是說真有這種東西?」莎米雅問。
「沒錯。」他將驚奇的目光轉向她,「他這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莎米雅疑惑:「一個世界怎能又有放射性又可住人?」
「可是的確有這麼一個世界,而它也的確在天狼星區。我不記得它的名字,可能真的就叫地球。」
「就是地球。」愚可以既驕傲又自信的口吻說,「它是銀河中最古老的行星,是全人類的發源地。」
船長輕聲說道:「那就沒錯!」
莎米雅感到思緒一片混亂:「你的意思是人類發源自這個地球?」
「不,不。」船長心不在焉地回答,「那是迷信。不過我就是從這個傳說中,聽到有個帶放射性的行星。據說這顆行星是全體人類的故鄉。」
「我不知道我們原來有個故鄉行星。」
「我想我們的確是從某處發源的,大小姐,可是我不相信有什麼人能知道是哪顆行星。」
他突然有了決定,快步走向愚可:「你還記得什麼?」
他幾乎脫口而出「小子」二字,不過及時住口沒講。
「主要是那艘太空船,」愚可說,「還有太空分析。」
莎米雅來到船長身邊,兩人並排站在愚可面前。莎米雅感到興奮的情緒去而復返:「那麼這全是真的?但若是這樣,他怎麼會受到心靈改造呢?」
「心靈改造!」瑞斯提船長若有所思地說,「我們來問問他。喂,你,不管你是本地人或外星人士或其他東西,你怎麼會受到心靈改造?」
愚可顯得困惑不已:「你們都這樣說,就連羅娜也是,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那麼,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記憶?」
「我不確定,」他再度開口,一副竭盡全力的樣子,「我本來在一艘太空船上。」
「這點我們知道,說下去!」
莎米雅呵斥道:「大吼大叫沒有用,船長,你會把他剩餘的一點記憶也趕走。」
愚可竭盡心力拉扯著心靈的暗角,已無暇容納其他的情緒。「我不怕他,大小姐。」這句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驚訝不已,「我在試著回憶。有一個危機,我確定這一點。弗羅倫納有很大的危險,可是我記不起詳細的情況。」
「整個行星都有危險?」莎米雅迅速向船長瞥了一眼。
「是的,是原子流帶來的。」
「什麼原子流?」船長問。
「太空原子流。」
船長雙手一攤:「胡說八道!」
「不,不,讓他說下去。」莎米雅對他有信心,她的嘴唇微張,黑眼珠閃著光芒,當她微笑時,淺淺的酒窩浮現在兩頰與下巴之間,「太空原子流是什麼?」
「許多不同的元素。」愚可含糊地說。他已經對瓦羅娜解釋過,不想從頭再說一遍。
他說得很快,雜亂無章,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像是被那些想法驅動一樣:「我送了一封電訊給薩克的辦事處,這點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必須很小心,那不只是弗羅倫納的危機。沒錯,絕不只是弗羅倫納。它的範圍和銀河一樣廣,必須小心翼翼處理。」
他似乎與聽眾切斷了一切實質聯繫,似乎活在過去的一個世界,而遮蓋這個世界的帷幕正透出點點空隙。瓦羅娜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想安撫他:「好了!好了!」但他甚至對這些也渾然不覺。
「不知怎麼搞的,」他喘著氣繼續說,「薩克某位官員截收到我的電訊。那是個錯誤,我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皺起眉頭:「我確定我是用分析局專用的波長,將它傳給當地辦事處。你們認為次以太電訊能被竊聽嗎?」
「次以太」這個名詞那麼輕鬆就脫口而出,他甚至也沒被自己嚇到。
他或許是在等待答案,但他的眼睛視而不見:「總之,當我在薩克著陸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等我。」
他又頓了一頓,這回時間很長,顯然是在沉思。船長完全沒有打斷他,他自己似乎也在沉思。
莎米雅急著問:「誰在等你?誰?」
愚可說:「我……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不是辦事處來的,是個薩克人。我記得跟他談過,他知道這個危機,他提到過,我確定他提到過。我們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我記得那張桌子,他坐在我對面,那畫面就像太空一樣澄澈。我們談了好一陣子,我似乎不急於提供詳情,我確定這一點,因為我必須先對辦事處的人說。然後他……」
「怎麼樣?」莎米雅催促。
「他做了一件什麼事。他……不,再也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
他尖叫幾聲,接著是一片靜寂。最後,竟是船長的手腕通話器發出的單調嗡嗡聲,打破了這一片靜寂。
他說:「什麼事?」
回答的聲音又尖又細,而且帶著恰到好處的敬意:「來自薩克致船長的電訊,要求船長親自接收。」
「好,我現在就去次以太通訊室。」
他轉向莎米雅:「大小姐,我能否提醒您,無論如何,現在已是晚餐時間。」
他料想這女孩會推說她毫無胃口,然後催促他離去,叫他別再打擾她。於是,他又以更圓滑的方式說:「現在也是餵這兩個傢伙吃飯的時候,他們也許已經又餓又累了。」
莎米雅沒有理由反對:「我一定要再來見他們,船長。」
船長默默一鞠躬。這或許代表默從,也或許不是。
莎米雅·發孚情緒亢奮。她對弗羅倫納所做的研究,滿足了知性自我的某種雄心壯志。但是這個「某地球人受心靈改造的神秘事件」(這幾個字在她心中加上了引號),卻挑逗著更原始、更貪婪的那個自我,喚起了她心中純粹動物性的好奇。
這是個疑案!
吸引她的共有三大疑點,其中不包括(在這種情況下)或許最合理的推論——此人的故事是否並非實情,而只是妄想或蓄意的謊言。若懷疑這不是個真實事件,它的神秘性將會遭到破壞,莎米雅不能允許這種結果出現。
因此,那三個疑點如下:(一)威脅弗羅倫納,或說威脅整個銀河的危機是什麼?(二)改造那個地球人的是誰?(三)那人為何要使用心靈改造器?
她決心抽絲剝繭,直到自己徹底滿意為止。沒有人會謙虛到不相信自己是個稱職的業餘偵探,況且莎米雅絕不是個謙虛的人。
她以不失禮的最快速度吃完晚餐,隨即匆匆跑到那間禁閉室。
她對守衛說:「把門打開!」
那名船員依然站得筆直,以毫無表情但充滿敬意的眼神望著前方:「啟稟大小姐,這門不能打開。」
莎米雅氣呼呼地呵斥道:「你竟敢這麼說?如果你不立刻把門打開,我就去告訴船長。」
「報告大小姐,門不能打開,這是船長下達的嚴格命令。」
她又狂奔到上層甲板,闖進船長的艙房,像是一陣壓縮的小龍捲風。
「船長!」
「大小姐?」
「你是不是下令,不准我見那個地球人和那個本地女子?」
「我相信,我們曾經達成協議,大小姐,只有當我在場的時候,您才能夠見他們。」
「晚餐之前,沒錯。可是你看不出他們不會害人嗎?」
「我看出他們似乎不會害人。」
莎米雅強忍住心中怒氣:「這樣的話,我命令你現在就跟我來。」
「我無法從命,人小姐,情況有所改變。」
「怎樣改變?」
「他們必須由薩克有關當局來問話,在此之前,他們不該接觸任何人。」
莎米雅垮著下巴,但幾乎立刻收回了這個不端莊的表情:「你該不會把他們送交弗羅倫納事務部吧?」
「這個,」船長敷衍她,「那當然是初步的打算。這兩人未經許可就離開他們的村鎮;事實上不只如此,而是未經許可就離開他們的行星。此外,他們還利用薩克航具偷渡。」
「他們不是故意的。」
「是嗎?」
「在面談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他們所有的罪狀。」
「但是直到那次面談,我才聽到這個所謂的地球人說些什麼。」
「所謂的?你自己說地球這顆行星的確存在。」
「我是說它可能存在。可是,大小姐,我能否斗膽請問,您究竟希望看到我們如何處置這兩個人?」
「我認為應該詳加調查那個地球人的故事。他提到弗羅倫納有危險,還提到薩克有人企圖對有關當局隱瞞事實。我認為這件案子甚至應該交給家父處理。事實上,在適當的時候,我要帶他去見我父親。」
「實在高明啊!」
「你在諷刺我嗎,船長?」
船長馬上漲紅了臉:「請您原諒,大小姐,我是在說我們的囚犯。能否准許我稍作說明?」
「我不知道你的『稍作說明』是什麼意思,」她氣呼呼地回答,「但是我想你可以開始。」
「謝謝您。首先,大小姐,我希望您不會小看弗羅倫納的動亂。」
「什麼動亂?」
「您不可能忘記圖書館的案子吧?」
「你是說巡警被殺?把這件事扯進來,你也太離譜了,船長!」
「今天早上又有另一名巡警被殺,大小姐,此外還有一個本地人。本地人殺害巡警並不尋常,這回有人連犯兩案,卻仍然逍遙法外。他是獨自作案嗎?這是偶發事件嗎?或者全部屬於一個謹慎策劃的陰謀?」
「顯然你相信後者。」
「是的,沒錯。那個當地兇手有兩個共犯,他們的形容頗像我們抓到的這兩個偷渡者。」
「你從沒告訴過我!」
「我不希望驚嚇到您,大小姐。然而,您該記得,我一再告訴您他們可能是危險人物。」
「很好,這一切您又推出什麼結論?」
「弗羅倫納發生的幾樁兇殺案,會不會只是個障眼法,目的是為了分散巡警隊的注意力,好讓這兩個人偷偷登上我們的太空船?」
「聽來多麼愚蠢。」
「是嗎?這兩人為什麼要逃離弗羅倫納?我們還沒問他們。讓我們假定他們是要躲避巡警的追捕,因為那肯定是最合理的假設。他們為什麼偏偏要逃到薩克?還剛好上了來接大小姐的這艘太空船?而且那小子聲稱自己是個太空分析員。」
莎米雅皺起眉頭:「那又怎樣?」
「一年前,據報有個太空分析員失蹤,不過消息始終沒有對外公佈。因為我的太空船曾參與那次近太空搜尋任務,所以我知道此事。弗羅倫納上的混亂不論是誰主使的,那人無疑利用了這一點。光是從他們知道有個太空分析員失蹤,就能看出他們的組織多麼嚴密、效率多麼不可思議。」
「有可能這個地球人和那個失蹤的太空分析員毫無關係。」
「沒有真正的關係,大小姐,這點絕無疑問。但若認為毫無關係,就等於承認有太多的巧合。我們遇到的是個冒牌貨,所以他才聲稱自己受過心靈改造。」
「哦?」
「我們從哪點證明他不是太空分析員?第一,除了放射性這個明顯的事實,他對地球這顆行星沒有更深的認識。第二,他不會駕駛太空船,他對太空分析一無所知。第三,他堅持自己受過心靈改造,企圖以此掩飾一切。您看出來了嗎,大小姐?」
莎米雅無法直接回答。「可是他的目的何在?」她追問。
「好促使您進行一件事,大小姐,一件您剛才提到打算要做的事。」
「調查這樁疑案?」
「不,大小姐,是帶那個男的去見令尊。」
「我還是不懂。」
「有幾種可能性。最好的情況,他可能是個企圖刺探令尊的間諜,若不是為弗羅倫納工作,那麼就是為川陀工作。我猜想川陀的老阿貝爾一定會出面,指認他是個地球人。即使不為其他理由,也能藉著質問這件虛構的心靈改造案,把薩克好好羞辱一番。最壞的情況,他是行刺令尊的刺客。」
「船長!」
「大小姐?」
「這太荒唐了!」
「也許吧,大小姐。但若是這樣,那麼國家安全部同樣荒唐。您該記得就在晚餐前,我被召去接收一封來自薩克的電訊?」
「沒錯。」
「就是這封。」
莎米雅接過那個半透明的薄片,上面的紅色字跡寫著:「據報兩名弗羅倫納人利用閣下太空船偷渡。立即將他們逮捕。其中之一可能聲稱是太空分析員而不是弗羅倫納當地人。閣下對此事勿採取任何行動。閣下要對這兩人的安全負絕對責任。將他們扣留直到押送至國安部。絕對機密。絕對緊急。」
莎米雅目瞪口呆。「國安部,」她說,「國家安全部。」
「絕對機密。」船長說,「我破例向您透露此事,因為您讓我毫無選擇餘地,大小姐。」
「他們會把他怎麼樣?」
「我不敢確定,」船長說,「可以肯定的是,一名間諜兼刺客的疑犯,無法指望獲得良好的待遇。搞不好他會弄假成真,會知道心靈改造器真正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