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也許不可能
拜倫說:「關於它是兵工廠這一點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住了多久?又見到了些什麼?」
吉爾佈雷特變得越來越不耐煩。「確切地說,這根本不是我所見到的。他們沒有帶我進行過任何參觀遊覽,或者諸如此類的事。」他好不容易使自己緩和下來。「好吧,你們聽著,事情就是這樣的:他們把我從飛船上帶下來時,我的樣子多少有點狼狽。由於驚恐萬狀,吃不下許多東西——隻身淪落在太空中真是可怕——我的樣子一定比我本來糟糕得多。我多少總算證實了自己的身份。於是,他們把我帶到地下,當然同時也把飛船帶到地下。我想他們對飛船比對我本人更有興趣。這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研究泰倫人太空工程技術的機會。他們把我帶到一家想必是醫院的地方。」
「可是,叔叔,您見到了些什麼呢?」阿蒂米西亞問道。
拜倫打斷她說:「難道他以前連你都沒有告訴過?」
阿蒂米西亞說:「沒有。」
吉爾佈雷特繼續說道:「迄今為止,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談起過。正如我剛才所說,我被帶到醫院。我經過醫院裡的研究實驗室,那些實驗室肯定比我們羅地亞星上的任何實驗室都強。在去醫院的路上,我還經過一些工廠,那裡正在進行著某種金屬加工。俘虜我的那艘飛船肯定是我聞所未聞的。
當時,這件事是如此明白無誤,因而,多年來我並無半點疑問。我記著它,它作為我心目中的造反星球。我知道,總有一天,成群結隊的飛船將從那裡起飛,去攻擊泰倫人。隸屬星球將響應起義軍首領的號召,揭竿而起。年復一年,我等待著進攻開始。每當新年到來,我就對自己說:也許今年會進攻。可每一次,我心裡又暗暗希望它最別開始。因為我渴望先行逃離,投身到他們的隊伍中去。這樣,我就能成為這次大進攻的一員。我不想在進攻開始時仍然置身事外。」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在想,要是別人知道我心裡——我的心裡——想的什麼,那麼大多數人會覺得很有意思的。你知道,沒有人把我當回事。」
拜倫說:「所有這一切發生在二十年前,他們怎麼還不進攻?而且他們連一點蹤跡也沒有?沒聽說過什麼陌生的飛船,連不測事件都沒有發生過!你卻還在那裡想……」
吉爾佈雷特衝著他發起火來。「是的,我是在想著那一天。組織對一個統治著五十個星系的行星造反,二十年的時間並不太長。我到那裡時,造反只不過剛剛開始。我還知道,自那以後,他們一定是在行星上逐步構築地下設施,研製更新式的飛船和武器,訓練更多的人,同時,組織進攻。
「只有在驚險電視劇裡才會有這種事情:人們招之即來;一旦需要一種新式武器,第二天這種武器就能發明,第三天便大量生產,第四天就能付諸使用。這些事都得要時間。而且,拜倫,造反星球上的人們一定知道,在進攻開始以前必須作好充分準備。他們沒有可能進行第二次打擊。
「你所說的不測事件,指的是什麼?泰倫人的飛船曾經失蹤而且也沒有找到過。你也許會說,太空浩瀚無垠,他們或許只是迷航而已。然而,它們如果是讓起義者俘獲去的又怎麼樣?兩年前發生過的『不倦號』事件。當時的報告說,有一件不知名的東西非常接近它,它造成飛船上的引力場測距儀失靈。接著,『不倦號』便音訊杳無,再也沒有收到它的報告。我想,有可能是流星造成的事故。但是,要不是流星呢?
「搜索進行了整整幾個月。他們一直沒找到它。我認為是起義者把它擄去,『不倦號』是一艘新式實驗型太空船。他們正想搞到這樣的飛船。」
拜倫說:「既然已經到那裡,你何不留下呢?」
「難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沒有這個機會。在他們以為我休克時,我聽到他們的談話,以後我又瞭解到一些情況。那時候,他們正要從那裡啟航外出。因而,他們不能讓外人發現他們的行動。他們知道我是吉爾佈雷特·奧·欣裡亞德。即使我自己不告訴他們,飛船上也有足夠的證明。不過我還是告訴了他們。他們知道,要是我不回羅地亞星的話,就會招來沒完沒了的大規模搜查。
「他們不能冒這種搜查的危險。所以,他們就不得不看著我被送回羅地亞星。而且,就是在逮著我的地方,他們放走了我。」
「什麼!」
拜倫喊出聲來。「可是,那樣做危險一定更大。他們怎麼能這樣做呢?」
「我不知道。」吉爾佈雷特用那瘦骨嶙峋的手順了順灰白的頭髮,兩眼似乎是在他那記憶的原野中徒然尋覓著。「我想,他們一定是給我上了麻藥。那一部分的記憶全都朦朦朧朧起來。過了一定時間之後,我就什麼也記不清了。只記得我睜開眼時.已經回到『螞蝗號』上,我已經到了太空中,正在向羅地亞進發。」
「兩個死去的宇航員還是由牽引磁體帶在飛船上嗎?他們沒有留在造反星球上?」拜倫問。
「他們還在老地方。」
「有什麼證據說明你到過造反星球呢?」
「除去我的記憶什麼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你是在往羅地亞星飛去。」
「我並不知道是在飛向羅地亞星。我只知道是在一顆行星附近。從引力場測距儀上可以看出這一點。我再次使用了無線電,這次來接我的是那些羅地亞飛船。我添油加醋地把那天發生的事告訴了泰倫專員。當然,我隻字不提造反星球。而且我說流星是在最後一次躍遷剛結束時擊中飛船的。我不想讓他們認為,我知道泰倫飛船能進行自動躍遷。」
「你以為,造反星球發現了這個小小的事實嗎?你難道沒有告訴他們?」
「我沒有告訴他們,因為我沒機會。我在那裡逗留的時間不長,當然那是指神志清醒時。但我不知道我失去知覺有多久,以及他們自己設法弄清楚了一些什麼。」
拜倫盯著可視板。從可視板上固定不變的圖像來看,他們乘坐的飛船像是停留在太空中沒動。其實「無情號」此時正以每小時一萬英里的速度飛行著,但這個速度對於浩翰無垠的太空來說又算得什麼呢?冷漠而明亮的星星懸浮在太空中,給人以催眠的作用。
他說:「我覺得,你似乎還是不知道造反星球在哪裡,是嗎?」
「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想有人知道,我幾乎可以斷定我曉得誰知道。」吉爾佈雷特說這話時情緒急切。
「誰?」
「林根星的君主。」
「林根星?」拜倫蹙起雙眉。前不久,他似乎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可一時又記不起來。「他為什麼知道?」
「林根星是泰倫人最後一個佔領的王國。可以說,它還不及其他王國那樣安定。難道這不說明問題?」
「即便如此,能說明多少問題呢?」
「你要進一步說明的話,你父親的事就是很好的說明。」
「我父親?」有一會兒工夫,拜倫忘記了他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他覺得,父親似乎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高大魁梧。但是,後來,他重又記起父親已經死去,心裡不免又一陣同樣的令人揪心的絞痛。「我父親怎麼會同這個有關?」
「六個月之前他到宮裡來過。他想幹什麼我略知一二。我監聽了他跟我堂兄弟欣裡克的一些談話。」
「哦,叔叔。」阿蒂米西亞不耐煩地說。
「怎麼啦,親愛的?」
「您沒有權利竊聽父親的秘密談話。」
吉爾佈雷特聳聳肩。「當然沒有權利。可那很有意思,而且還很有用呀。」
拜倫插進去說:「那麼,等等。你是說六個月前我父親到過羅地亞星?」他感到有點激動。
「是的。」
「告訴我,我父親在那裡時是否接觸過羅地亞星總督的那些有關原始主義的珍藏?你曾經告訴過我,總督有一個有關地球的龐大圖書館。」
「我想他接觸過。圖書館遠近聞名,通常,如果貴賓們有興趣,是可以盡情享用的。但他們大都對此並無興趣,可你父親卻很感興趣。是的,我記得很清楚。他在那裡待了幾乎一整天。」
這就對了。父親第一次請他幫忙就在半年前。拜倫說:「我想你本人很熟悉這個圖書館吧。」
「當然。」
「那麼,圖書館裡有什麼東西可以說明地球上存在著一份具有巨大軍事價值的文件?」
吉爾佈雷特臉上一派茫然,顯然,他心裡也一定是一派茫然。
拜倫說:「史前末世紀,地球上某個地方一定存在過這樣一份文件。我只能告訴你,我父親認為它是銀河系唯一最有價值,也最有力的文件。我本來就快給他弄到手了,可是我過早離開了地球,而且,不管怎麼說。」——他的聲音顫抖——「他過早離開了我們。」
然而,吉爾佈雷特還是那樣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不會懂的。我父親六個月前第一次對我提起過它。他一定是在羅地亞星的圖書館裡瞭解到它的存在。如果說,你真的把圖書館的藏書讀遍的話,難道你自己不能明白,他一定瞭解到什麼了嗎?」
然而,吉爾佈雷特只一個勁地搖頭。
拜倫說:「好吧,繼續說你的吧。」
吉爾佈雷特說:「他們——你的父親和我的堂兄弟——談論過林根星的君主。不管你父親的措辭如何謹慎小心,拜倫,林根星君主顯然是這一密謀的策劃者和頭頭。」
「後來,」——他略為躊躇了一下——「林根星來了一個使團,君主親任團長。我——我把造反星球的事告訴了他。」
「你剛才還說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拜倫說。
「除去林根君主,誰也沒告訴。我必須知道事實的真相。」
「他告訴你什麼沒有?」
「其實,什麼都沒有。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不得不謹小慎微。難道他能信賴我?說不定我是給泰倫人當奸細呢。他怎麼搞得清楚?但是,他並沒有把門關死。這是我們惟一的線索。」
「是嗎?」拜倫說:「那麼我們去林根星吧。我想,反正到哪裡都一樣。」
提到父親使他情緒低落,此刻,他覺得什麼都無所謂。就去林根星吧。
就去林根星!說來輕巧。可怎麼才能將飛船對準二十五光年以外的一個小小光斑呢?二十億億英里。2後面跟十四個0。以每小時一萬英里的速度(即眼下「無情號」的巡航速度)飛行,也得花二百萬年的時間才能到達。
拜倫有點絕望地翻閱著《銀河系標準星歷》。星歷表上詳細開列了成千上萬顆星體。每顆星體的位置以三個數字表示。這些以希臘字母ρ(洛)、θ(西塔)、φ(斐)標示的數字在星歷裡足有數百頁。
ρ表示星體到銀河系中心的距離,單位是秒差距。θ表示星體在銀道面離開銀河系標準基線的角距。銀河系標準基線是連接銀心與地球的太陽的直線;φ表示星體在重直於銀道面的平面內離開銀河系標準基線的角距。後兩個數據的值用弧度表示。有了這三個數據,人們就能定出任何星體在浩瀚的太空中所佔據的精確位置。對於某一特定日期來說,還必須搞清楚該星體本身的運動、速度和方向。這個修正值相對來說很小,卻很必要。與星際間距離相比,一百萬英里確實微乎其微,但對一艘飛船說來,卻是一段漫長而遙遠的路程。
當然,還有飛船本身位置的問題。人們可以從引力場測距儀上讀出到羅地亞星的距離。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讀出到羅地亞星的太陽的距離。因為,在遙遠的太空中,太陽的引力場淹沒了它所有行星的引力場。它們相對於銀河系基線的運動方向較難確定。除了羅地亞星的太陽外,拜倫必須確定兩顆已知星體的位置。根據它們的視在位置和到羅地亞星的已知距離,他就能標繪出它們的精確位置。計算是粗略的,但他感到肯定已經足夠精確。知道了他自己的位置以及林根星的太陽的位置之後。他只需調整控制器,使飛船航向正確,並且加大超原子發動機的推力。
拜倫感到孤獨和緊張。但是並無絲毫害怕!他一言不發,只是緊張而堅定地工作著。他精心計算著六小時後進行躍遷所需的各種參數。他需要充足的時間檢查這些數據。也許還會有機會打個盹。他已經把臥具從臥艙裡拖來,現在,他的床已鋪好。
另外兩位或許已經在臥艙裡酣然入睡。他心想:這很好,他不要別人來打擾他。可是,當外面傳來赤足走路的輕微聲響時,他抬頭望去,目光裡含著一種熱切的神情。
「喂,」他說,「你怎麼還不睡?」
阿蒂米西亞站在艙門口,躊躇著。她小聲地說:「可以進來嗎?會不會打擾你?」
「還要看你來幹什麼。」
「我盡量不給你添麻煩。」
她似乎有點過於謙恭,拜倫感到疑惑。接著,阿蒂米西亞說出了其中的道理。
「我害怕極了。」她說:「你不怕嗎?」
他想說不,一點也不。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靦腆地笑了笑,說:「稍微有點。」
說來奇怪,這使她感到寬慰。她跪在他身邊的地板上,看著攤開在他面前的大本書籍和一張張計算稿紙。
「他們把這些書都帶上了嗎?」
「當然,沒有這些書,他們就無法駕駛飛船。」
「你全看得懂?」
「並不全懂。但願我能全懂。我希望我現在已懂得的能夠對付著用。你知道,我們得躍遷到林根星去。」
「躍遷困難嗎?」
「不。如果你瞭解所有這些數字,手裡又掌握著所有那些控制器,並且,還具備我所尚未具備的經驗,那麼,對你來說,躍遷不會是很困難的。譬如說,到林根星本應分幾次躍遷,可我打算試試看,來一次直接躍遷,因為儘管那樣做必然會多耗費一些能量,但一次躍遷發生事故的機會比較少。」
他本來不應該告訴她,沒有必要告訴她,嚇唬她不啻是一種怯懦行為。要是真把她嚇著了,嚇得她驚惶失措的話,那就不好辦了。他時時告誡自己別這樣,可是不起作用。他要有人為他分憂。他要把自己心頭的重壓卸卻一部分。
他說:「有些事情我應該知道但卻不知道。譬如說,這裡與林根星之間的質量密度會影響躍遷的路線,因為控制這部分宇宙曲率的是質量密度。星歷——就是這本厚書——提到在某些標準躍遷中必須進行的曲率校正。根據這個,你就應該可以計算出你自己所特需的校正值。不過,如果碰巧十光年內有一顆超巨星時,那麼,一切都完蛋。我甚至不能肯定是否正確地使用了計算機。」
「可是,假如你算錯了會出什麼事呢?」
「我們有可能進入過於靠近林根星太陽的太空。」
她把那句話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你不會想到我此刻的感覺有多好。」
「是在我說了剛才那番話之後嗎?」
「當然是的。睡在床鋪上,周圍是一片空虛,我只覺得自己的無能與茫然。現在,我知道我們正在到某個地方去,我們掌握了周圍的空虛。」
拜倫很高興。她變多了。「我可不知道周圍的空虛正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她不讓他講下去。「是在我們掌握之中。我知道你會操縱飛船。」
於是,拜倫決定,也許他可以那麼辦。
阿蒂米西亞兩條赤裸的長腿蜷曲在身子底下,面對他坐著。她只穿著一身薄薄的內衣,但她好像對此並不在意似的,雖然拜倫一定不是那樣毫無感覺。
她說:「你知道,睡在床鋪上,我有一種極其奇怪的感覺,幾乎就像是在騰雲駕霧。這種感覺使我覺得害怕。每當我一翻身,我就會向空中奇怪地輕輕一跳,然後,慢悠悠落回床鋪,好像空中有彈簧將我拉回來似的。」
「你沒睡在上鋪吧?」
「不,我睡在上鋪。睡在下鋪,頭上六英吋處再來一個墊褥,簡直跟關在籠子裡一樣,怪怕人的。」
拜倫笑起來。「這就對了。飛船上的重力是指向其底部的,離底部越遠重力越小。在上鋪,你也許會比在地板上輕二三十磅。你坐過定斯客運飛船——那種真正的巨型客運班船嗎?」
「坐過一次,那是去年父親和我去泰倫星時。」
「你瞧,在客運班船上,飛船各部分的重力都指向殼體。這樣,不管你在飛船的那個部位,它的縱軸永遠為『上』。這就是為什麼每一艘這種大傢伙的發動機始終排列在完全沿縱軸安放的圓柱體內。因為那裡沒有重力。」
「要維持人造重力一定需要消耗極其大量的動力吧。」
「消耗的動力足以供一個小城鎮之用。」
「不存在燃料短缺的危險嗎?」
「不必擔憂。飛船通過質能總轉換而獲得動力。因而,燃料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最先損耗的將是外殼。」
她臉朝著他,他發現她臉上的化妝品已經擦淨。他揣度著她是怎麼擦的,多半是用手絹和一丁點兒飲用水。功夫不負苦心人,她那襯托著烏黑頭髮,烏黑眼睛的皮膚顯得愈加白皙,愈加嫵媚動人。她的眼神無比溫柔,拜倫思忖著。
冷場的時間過長了些。他趕緊說:「你旅行次數不多吧?我是說,你只坐過一次客運班船,是嗎?」
她點點頭。「一次就不少了。要不是我們去泰倫星,那個猥瑣的王宮內侍本來也不會看到我,因而——不說這些了。」拜倫並不細問。
他說:「老是這樣嗎?我是說,你老是不出門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父親經常飛到東飛到西進行國事訪問,為農業展覽會剪綵,參加高樓大廈的落成典禮。他通常只是按照阿拉塔普給寫就的稿子發表講話。至於我們其餘的人,越是不出王宮,泰倫人就越高興。可憐的吉爾佈雷特!他僅僅離開過羅地亞星一次,就是代表父親出席可汗的加冕典禮。以後,他們再也沒讓他上過飛船。」
她兩眼望著地,心不在焉地玩弄著拜倫腕部的袖口。她叫了一聲:「拜倫。」
「怎麼啦——阿塔?」
她頓了頓,不過終於還是脫口而出。「你認為吉爾叔叔的話當真嗎?」
「我不知道。」
「你說,這會不會是他想像出來的呢?他多年來念念不忘要跟泰倫人干。可是到頭來,除了搞點監聽微波束之類的小玩意兒外,他終究還是一事無成。他也許是成年累月地做著這樣的白日夢,天長日久,自己也真的深信不疑起來。你知道。我很瞭解他。」
「有可能,可我們不妨跟著他再做一會兒夢。不管怎麼說,我們可以去林根星。」
他們相互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以摟她,可以吻她。
他正是這樣做的。
這完全是一種意想不到的結局。對拜倫來說,似乎是不知不覺地走到這一步的。剛才他們還在談論著躍遷、重力和吉爾佈雷特,轉眼間她已投入了他的懷抱,貼在他的嘴唇上,那樣的肌柔膚滑,那樣的千嬌百媚;
他第一個衝動是想對她說對不起,並且作出種種笨拙的表示抱歉的表白。但當他抽出身來,打算開口時,她卻絲毫沒有要避開的意思,只是依舊將她的頭埋在他的左臂彎裡,眼睛依舊閉著。
就這樣,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再一次吻她,緩緩地,深深地吻她。他知道,此刻,沒有比這樣做更合適的了。
最後,她有點像在夢中似地說:「你餓了吧?我給你去弄點濃縮食物熱一熱。然後,你要是想睡,我可以給你留神照看一會兒。還有——還有,我最好再去穿兩件衣服。」
剛要出門時,她轉過身來。「習慣濃縮食物後,它的味道的確很不錯!你為我們買了濃縮食物,可真要多謝你呢!」
不管怎麼說,除去熱烈的吻之外,主要的是他們重歸於好了。
數小時後,吉爾佈雷持走進控制室,發現拜倫和阿蒂米西亞沉迷於荒唐的談話之中,他並沒有表示驚訝。看到拜倫摟著他侄女的腰肢,他什麼也沒說。
他說:「我們什麼時候進行躍遷,拜倫?」
「半小時後。」拜倫說。
半小時過去了,控制器已經調整就緒,談話聲逐漸輕下來,慢慢聽不見了。
零時刻,拜倫深深地吸了口氣,猛然拉動一根操縱桿,從左到右,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
這一次的躍遷跟客運班船不一樣。「無情號」比較小,因此,躍遷的顛簸也就比較大。拜倫搖晃了一下,剎那間,飛船上的東西也都搖晃起來。
接著,飛船恢復了原先的平穩,他們重又站穩腳跟。
可視板上的星象變換了。拜倫回轉船頭,這樣,星場抬高,每顆星都雍容端莊地劃過一道弧線。終於,出現一顆比針尖略大的星體,放射著耀眼奪目的白光。它是一個小小的球體,又像一顆燃燒的砂粒。拜倫看到了這一星體,不等它再次消失,立即穩住飛船,轉過望遠鏡,裝好分光儀。
他又回頭找來《星歷表》,查看「光譜特徵」欄。然後,他從駕駛員座上一下站起來,說:「它離開這裡還遠得很,我們得向它靠攏。不過,無論如何,林根星就在前面。」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進行躍遷,而且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