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終於克里昂以一記角度刁鑽的回球贏得了比賽,在觀賽群臣精心泡製的歡呼聲中跑回場邊,謝頓迎上道:「祝賀您,陛下。您在場上的表現真是精采絕倫。」
克里昂冷冷道:「你真是這麼認為的嗎,謝頓?他們都是故意輸給我的。這種勝利對我來說毫無樂趣可言。」
謝頓道:「在這種情況下,陛下,您可以命令您的對手打得更賣力些。」
「沒用的。他們最後總還是故意輸給我。他們要是真贏了,我會更不高興的,儘管勝之不武,贏總比輸好。當皇帝也有當皇帝的悲哀啊,謝頓。喬若南大概也會發現這點的——如果他成功登上帝位的話。」
他消失進了他的私人浴室,過了差不多剛好洗個澡的時間,他又再次現身。洗得乾乾淨淨,烘得乾乾爽爽,身上也換了套較為正式的行頭。
「現在,謝頓,」他說道,擺手揮退了所有閒雜人等,「這個網球場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最隱秘的談話場所了,可幸天氣又是這麼爽朗,我們就不用去室內了。我看了那個日主十四的麥克根人消息。那有用嗎?」
「絕對有用,陛下。正如您所看到的,喬若南被指責為麥克根人的逃脫分子,並且用最強烈的措辭被控以褻瀆之罪。」
「那是不是讓他完蛋了?」
「那個消息對他威信的打擊是致命的,陛下。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再相信那個首相是機器人的荒謬故事了。而反過來,喬若南則被暴露出是個說謊者和偽裝者,更糟的是,他還被逮個正著。」
「逮個正著,說得好,」克里昂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幹得神不知鬼不覺,那就是狡猾,那就值得佩服;而被逮著了,那就是愚蠢,沒人再會佩服他。」
「您的話一針見血,陛下。」
「那麼說喬若南不再是個危險了。」
「這個我們不能肯定,陛下。他可能有朝一日會東山再起,甚至現在就有可能。他仍然擁有一個完善的組織,並且還有一批死忠的追隨者。歷史上也不乏這種挫敗之後捲土重來的先例——有人遇到的挫敗甚至比這更大。」
「既然如此,我們把他處決掉吧,謝頓。」
謝頓搖搖頭。「那就失策了,陛下。您該不會想把喬若南塑造成一個烈士而把自己弄成一個暴君吧。」
克里昂眉頭一皺。「你現在說話的口氣簡直就像德莫澤爾。每當我想要採取強硬行動時,他就嘀咕『暴君』這個詞。在我之前的歷代先皇中有不少都是採取過強硬行動的,而他們最終都受到敬仰,並被後世認為是剛毅果決。」
「這點毫無疑問,陛下,可惜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不太平的年代。而且這個處決也毫無必要。您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法來達到您的目的,使您看起來開明且仁慈。」
「看起來開明?」
「是確確實實的開明,陛下。我失言了。處決喬若南說到底是報復,在人看來畢竟不體面。而作為皇帝來說,您應當以一種寬和的——甚至是慈父般的——胸懷來回應您的子民對您的信任。您應當一視同仁,因為您是萬民之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陛下,喬若南冒犯了麥克根人敏感的宗教問題,而您對他這種冒瀆行為驚詫萬分,而他又是麥克根人出身。那還有什麼比把喬若南交還給麥克根人,讓他們去處置他更好的呢?您會因公正的聖裁而備受稱道。」
「然後麥克根人會處決他?」
「也許會,陛下。他們的法律對於褻瀆之罪的懲罰是極其嚴苛的。他所能獲得的最好結果,是被關起來終身服苦役。」
克里昂微微一笑。「很好很好。仁慈寬容的名聲歸我,而骯髒的勾當則交給他們去幹。」
「他們會的,陛下,如果你真的把喬若南交到他們手裡的話。而那樣做,仍然是塑造出一個烈士。」
「這你可把我給搞糊塗了。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讓喬若南自己選擇。您告訴他,出於對帝國社會安定的考慮,您的責任心催促您將他交給麥克根人去審判,然而您的仁慈心又惟恐麥克根人對他的懲罰過於嚴厲。因此,作為法外恩典,他可以選擇被流放到尼夏亞去,就是那個他自稱生於斯長於斯的偏遠星球,他可以在那裡默默無聞地安度餘生。當然,他將始終置於您的嚴密看管之下。」
「那樣就能把事情擺平了?」
「確實如此。如果喬若南選擇回到麥克根區,那他無疑是選擇自殺——而在我看來他不是那種會選擇自取滅亡的人。他肯定會選擇尼夏亞,儘管這是個理智的選擇,但同樣也是個怯懦的選擇。作為一個尼夏亞的流亡者,他再也組織不起任何足以顛覆帝國的運動了。他的追隨者們注定將分崩離析。他們可以憑著一腔熱血去追隨一位烈士,但若追隨的是個懦夫,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真是令人驚歎!你究竟是怎麼策劃出來的,謝頓?」克里昂的聲音之中帶著明顯的敬佩之情。
謝頓道:「呃,其實我們有理由假設——」
「沒關係。」克里昂打斷道,「我不指望你會對我說實話,就算你說了我也未必聽得懂,但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德莫澤爾已經離任了。近來的這次危機顯然已令他身心俱疲,我也同意他是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可我畢竟不能沒有首相,所以從現在起,你就是首相了。」
「陛下!」謝頓的悲鳴聲中摻雜著驚訝與恐懼。
「首相哈里·謝頓。」克里昂冷然道,「這是朕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