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
上次我問你，如果你有了100萬美元和1000萬美元，分別會做什麼。你告訴我，如果有了100萬美元，你就去旅行，到中國把每個角落拍下來，展示給世人。我說：「《國家地理》不是已經做了這件事嗎？」你說那些照片不夠全面，放在一起不能形成對中國這樣一個非常大，而且各個方面非常多元化的國家的全面描述。至於1000萬美元，你想在中國建一大批鄉村學校，因為你的一些同學利用暑假到中國的鄉村支教。這個想法也很好，但是中國已經有人這麼做了，而且中國政府也一直致力於解決農村孩子的上學問題。當然，我知道100萬美元對你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了，因此你很難想像出1000萬美元的用途。等你真有了100萬美元，或許你會更好地利用1000萬美元。
總的來說，我對你的回答是滿意的。你在假設自己有了錢後沒有打算亂花，也沒有打算僅僅把它們存入銀行或者投資股市，更沒有想從此不工作了，而是想到了用它們來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巴菲特說，錢是為了讓你做想做的事，而不是為了讓你無所事事。
一個人有了財富，能否善用財富決定了一個人的格局，格局又決定了一個人能走多遠。有了錢之後，自然有條件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那些事恰好對世界有正面影響，就非常有意義了。在牛頓的時代，哈雷、波義耳都是這樣的人，後來的拉瓦錫也是如此，他們對科學有極大的興趣，然後把自己的財富用於科學探索。當然，今天各國政府會資助科學研究，科學家不再需要自掏腰包了。這樣一來，很多學者做科研的動機反而不那麼純粹了。
你說如果自己有錢了會走遍中國，其實歷史上這樣的人不少，但是真正對文明有所貢獻的並不多。為什麼同樣走一遍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呢？中國在明代末期有一個叫作徐霞客的人，他喜歡旅遊，家裡也有足夠的錢讓他能夠長期在外旅遊。於是，他花了一輩子的時間遊歷了當時明朝大約一半的省份。和那些單純遊玩的文人墨客不同的是，他記錄了所到之處的各種地理、人文和動植物情況，特別研究了石灰岩地貌（喀斯特地貌，你去過的桂林就是這種地貌）。他將所見所聞寫成遊記，成為當時中國最完整的地理、地質、水文、氣候、商業、經濟和文化史料。他的遊記大部分毀於隨後而來的戰亂，但是仍有一部分得以保留至今。今天看來，這些遊記依然有參考價值。
有了錢，很多人做的無非是重複他人做過的事，那些事不能說沒有意義，但更有意義的顯然是做一些前人沒有做過的事。完成這些事除了要有錢，還要有腦子，有持久力。我認為，在歷史上，相比徐霞客，對瞭解中國地理和經濟文化更有貢獻的旅行者是一位德國人，他叫李希霍芬。
你在高中學習世界地理時可能學到中國的北方有一座山——李希霍芬山，當然在中國它叫祁連山。西方之所以用他的名字命名這座山，因為是他把那裡的地理環境介紹到歐洲的。在到中國之前，李希霍芬考察了我們所在的加利福尼亞，掀起了當時這裡的淘金熱。當然，李希霍芬最大的貢獻還是對中國的考察，他一共到過中國7次，我們今天說的「絲綢之路」，就是他提出來的。
李希霍芬在中國的考察為後世留下了很多遺產，比如我們今天把燒製瓷器所用的瓷土稱為高嶺土，就是因為他到了中國的景德鎮，研究了燒製瓷器的過程，把當地高嶺山上的瓷土稱為高嶺土，這個名字沿用至今。在中國的山東，他考察了膠州灣，發現一處位置特別重要的地方，不僅能建設天然良港，而且氣候宜人，戰略位置也特別重要，於是他替德國政府在那裡選定了租界所在地，這就是今天中國的青島，而著名的青島啤酒也是那個時代從德國引進的。李希霍芬到過四川，考察了有兩千多年歷史的水利工程都江堰，並第一次詳盡地將它介紹給全世界，盛讚這個使用時間最長的水利工程無與倫比。此外，他還找到了中國古絲綢之路上消失的大湖羅布泊的位置。
作為一個學者，李希霍芬分析了中國的很多地質現象和商業文化特點。比如他提出了中國黃土高原的成因、中國北方貧困的原因，並且初步探明了中國產煤大省山西煤炭的儲量。在李希霍芬之前，西方人對中國的很多瞭解還停留在《馬可·波羅遊記》中那些不準確的描述上，李希霍芬在一定程度上讓西方人對中國有了比較客觀的瞭解。在李希霍芬之後，他的學生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發現了中國歷史上的樓蘭古國遺址，並因此成名。1933年，斯文·赫定在紀念李希霍芬誕辰100週年時，發表了一篇紀念文章，他用「熱愛中國並且是關於中國地質知識的奠基人、永垂不朽的學者」概括了李希霍芬這位旅行者的貢獻。
當人實現了財富自由，應該利用財富做一點兒其他人沒有做或者做不到的事。在硅谷，很多人有錢之後想辦公司。由於辦公司本身有商業目的，通常在一個垂直領域總有一些公司能賺錢，因此這些事總有人做。無論是谷歌、蘋果，還是特斯拉，如果它們不做那些事，依然有人做，只是公司名稱不同，做事方式不同而已。當然，谷歌和特斯拉善用財富，為人類做了很多事。有一些事，雖然有意義，但是在短期內難以看到收益，如果某個人不做，在很長的時間裡也不會有人做。
谷歌最早的工程副總裁韋恩·羅辛（Wayne Rosing）一直對天文望遠鏡感興趣，因此他在谷歌上市，自己有錢了之後，製造了很多最先進的望遠鏡，建立了一個全球聯網的天文台（Las Cumbres Observatory）。這個天文台在兩個重大發現中起到了關鍵作用：證實引力波，發現可持續爆發的超新星。我一直覺得，把財富用於這些領域頗有意義。
今天和你閒談，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在運用財富這件事上希望你能從大處著眼。
你的父親201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