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男人的拯救,有時是要依靠女人的。魯迅與周作人分手的最大收穫,是重新選擇了生活。如果不是與二弟鬧翻,他或許還在舊路中徘徊著。魯迅後來所以有了振奮精神、勇敢生活的勇氣,在於他選擇了生活的新的伴侶,他終於在兩性的愛情中得到了人性的昇華。
1925年3月,魯迅結識了自己的學生許廣平,開始了通信的交往。這是他一生的重大轉折。如果不是這位女性在他的生活中出現,他後半生的狀況,或許更壞。一個多月後,魯迅與許廣平的情感由師生漸向情侶的方向發展,隨後不久,雙方都投入了熱戀之中。這時魯迅已是人過中年了。被強烈的傳統所壓搾的魯迅,帶著沉重的歷史重負,果敢而艱難地邁出了愛的一步:
我先前偶一想到愛,總立刻自己慚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愛某一個人,但看清了他們的言行思想的內幕,便使我自信我決不是必須自己貶抑到那麼樣的人了,我可以愛!
魯迅的這一選擇,透著蒼涼的悲壯,也帶著雄渾的生命內驅力。1926年,他的南下,實在是愛情的緣故。他們預計暫時分手一段時間,再投入新的生活。但這卻在社會上引起不小的風波,文壇上圍繞魯迅的私生活,時有諷刺之語。但最為令人難解的,是周作人對魯迅的婚姻選擇,持一種蔑視的態度。在他看來,魯迅與許廣平的同居,乃色情心使然,系舊文人納妾之舉。一貫主張個性自由和健康性道德的周作人,此時竟不容忍自由戀愛的人生之旅,想起來,很是令人費解。
舒蕪先生在《周作人對魯迅的影射攻擊》一文中,曾例數周作人在愛情婚姻上對魯迅的諸多諷刺,頗為詳備。周作人在《中年》、《志摩紀念》、《周作人書信.序言》、《論妒婦》、《責任》、《蒿庵閒話》等文章中,不指名地挖苦魯迅多妻、納妾、色情等,這樣的惡語,在他一生中是少見的。晚年,周作人在致友人徐的信中,為自己當漢奸辯解時亦說,自己的兩個兄弟,均拋下前妻不管,他要照料云云,把魯迅、周建人的再婚看成「棄妻」。羽太信子也把魯迅與許廣平同居之事,看成多妻的行為。《兩地書》中,魯迅記有羽太信子在朱安和魯瑞面前,講魯迅、許廣平壞話的字樣,想必周作人夫婦對魯迅擇偶的不滿之情,甚為深切。
其實,周作人在男女愛情上,是很明義理的人,他深知自由戀愛乃人類的進化。但為什麼偏偏對魯迅如此苛刻呢?筆者覺得一是因羽太信子之故而結下的怨恨,二是從朱安的角度考慮問題,覺得朱安太可憐。後一種原因,筆者以為頗符合他的思路。他曾認為,愛是不能給他人帶來痛苦的,否則,便是非道德之舉。魯迅的南下,周作人同情的是朱安,在他看來,魯迅此舉,多源於欲,而非愛。此事拯救的是魯迅,犧牲了的是朱安。所以他在許多文章裡,痛罵中國的多妻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