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成就了兩個爆發戶,一為美國,一為日本。一戰期間,日本的對外貿易大大出超,金融實力得到顯著增強,由於國內貨幣過剩,甚至還出現了通貨膨脹現象。這是日本當時能夠大量借款給中國的一個主要背景,但是西原和寺內內閣真正想要的,其實不是一筆筆地做還本付息、落袋為安的短線小生意,他們要做的是中長線大生意,是扶植段祺瑞並助其成功,以求徹底改善自「二十一條」後惡化的中日關係。西原就親口對章宗祥說過,寺內渴望中國有一個堅強的人能夠擔負統一中國的重任,而這個人就是段祺瑞。
看好並支持段祺瑞執政,確實是寺內的真實意願。此後儘管中國政壇潮起潮落,變幻不定,南北軍政界也不斷有新的強人出現,有的聲勢還蓋過段祺瑞,然而寺內直到下台之前,從來也沒有對段以外的任何人加以顧盼和周旋,真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徹底且毫不動搖。
對段祺瑞的借款請求,寺內內閣幾乎是來者不拒。從1917年至1918年,僅西原就一共經手了八筆對華借款,它們被統稱為「西原借款」。有一次,西原在一天之內就借出三筆,每筆都有兩千萬日元。「西原借款」前後總計達到一億四千五百萬日元,但它還只佔段祺瑞對日借款的一部分,有人統計,其總額一共達到了五億日元(也有資料認為接近四億日元)。這些借款表面上系由台灣銀行、朝鮮銀行和日本興業銀行承借,但實際都是由日本政府從國庫預備金內撥出的錢。
為掩人耳目,借款大部分以交通、銀行、鐵路、林礦、電信等名目簽約。「西原借款」中的八筆借款有五筆都假借了辦交通事業的名義,其數額達到九千萬元。其操作過程,一般是經辦的中國交通部先收錢,然後再「借」給財政部,用於彌補各項軍政開支的缺口。
葉恭綽身為交通次長,認為錢是用交通部的名義借來的,還本付息是交通部的責任,因此主張將借款留在交通部專款專用,以便今後「業務發展,盈利增加,還有歸還的希望」。他親自去見段祺瑞,提出:「這樣的借款在經濟上毫無計劃,借來的錢隨手用掉,將來怎樣還本付息?」
段祺瑞對此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說:「財政部當有統籌的辦法。」
財政部是用錢的部門,哪有什麼統籌或賺錢的辦法。葉恭綽斷言:「西原借款本利都將落空。」
段祺瑞不是糊塗蟲,對這些都是很清楚的。事實上,他開始打算借的時候就沒打算還,經常跟身邊人說的是:「咱們對日本,也就是利用一時。這些借款,誰打算還他呀?到時候,一瞪眼完了。」
段祺瑞之所以敢於「一瞪眼完了」,是因為包括「西原借款」在內的所有日本借款本身存在可以利用的漏洞。它們的借款條件很低,都是以電線、森林等有名無實的東西作為抵押品,等於是空頭支票,就算中國政府最後不還款,日本債權方面對於約定擔保品也無法進行處分——電線、森林之類的根本就無法變現!
事實上,中國政府後來真正還清的借款只有一筆,那就是「西原借款」中的第一筆交通銀行借款,其餘都變成了「大濫帳」。按照借款合同,日方全部是實足交款,未取回扣和佣金,後來又連本利都未能夠收回,從這個角度上講,相當於日本政府是在用自己國庫的錢支付中國政府的開支,中方確實是佔了大便宜。
加上其它各種因素的影響,至1929年,日本終於爆發「昭和恐慌」,在經濟危機的衝擊下,國內經濟極度困頓,且長時間看不到復甦的跡象。在有些地方,餓死人已習以為常,買賣兒女居然成了朝陽產業,其狀況與一戰時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