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寶九年(公元976年)十月二十日夜裡,北宋開國皇帝太祖趙匡胤在萬歲殿駕崩,年紀剛剛滿五十。太祖的死訊傳出後,舉國嘩然,街頭巷尾物議洶洶。按理說死亡乃人生最終而且是惟一歸宿,無論你是位列九五之尊、榮耀無比的帝王,還是沿街乞討、吃上頓愁下頓的「犀利哥」,大限一至,都要到閻王爺那兒簽到,這本是人生在世極為難得的、最為公平的一件事。宋太祖亡於五十歲英年,死前身體健壯,殞命那日上半夜還好好的,下半夜卻一睡不醒,按今人的理解叫猝死。在沒有「三高病狀」概念的中古時代,人均壽命不長,五十歲死去或許也不算早逝,那麼,這起看似正常的死亡為何會引發如此多的關注?在當時乃至後世有如此多的流言蜚語和猜疑揣度呢?
關於趙匡胤之死,《宋史·太祖本紀》只有寥寥兩句話,可謂惜墨如金:一·「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二·「受命於杜太后,傳位於太宗」。杜太后是太祖趙匡胤之母,太宗趙光義是太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兄終弟及」在卷帙浩繁的中華史料裡也並非沒有先例,然而,一眾多如牛毛的稗官野史、私家著作、論史筆記卻繪聲繪色,眾說紛紜,幾乎質疑了一千餘年。當時以及後世的學者對此事不依不饒,極力搜尋此事件中的蛛絲馬跡,讓這樁早已蓋棺定論的死亡事件更顯迷霧重重、波翳雲詭。
趙匡胤是一位卓越的軍事家、戰略家,相對而言,亦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恢宏大氣的政治家。雖然他的江山得來似乎有點不夠光明正大,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他善待功臣,禮遇後周舊戚,與民生息,倡導文教,尊重讀書人,首創偃武修文的文官制度,至今仍有現實意義。相對於五代十國時期各割據政權「輪番登台唱戲」的混亂局面,立國16年後,北宋逐漸恢復戰爭的瘡痍,社會繁榮,人民安居樂業。他理所當然地受到當時社會各階層的廣泛擁戴,也為後世史家、學者所讚譽推崇。他死時正當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經驗豐富的盛年,本該大展宏圖,正意欲北上收復「煙雲十六州」,南下飲馬長江,誰料老天吝嗇,不願再寬限他幾年,壯志未酬身先死,這也是人生無奈之事。太祖的死,在當時已引起軒然大波,一直到今天,都是個無解之謎。
錢塘(杭州)人文瑩是北宋初期一位關心時政的高僧,著有一部名為《湘山野錄》的筆記體野史,專門搜集記錄北宋初年直至第四代皇帝宋仁宗時的朝野秘聞、軼事。該書資料翔實,下筆嚴謹,有一定可信度和史料價值,正可彌補正史不足之憾。他在文中記述道:(白話大意)開寶九年(976年)十月二十日夜裡,太祖趙匡胤突然感覺心緒不寧,起坐難安,於是他來到湖邊觀看天象。剛開始夜空晴朗,月明星稀,說來也怪,忽然間一陣陰風刮將來,端的是狂風呼嘯,飛沙走石,鴉鵲驚飛,陰雲四合,轉瞬之間天空中竟然飄飄灑灑降下棉絮般的雪片,一地的亂瓊碎玉。太祖見此景心中不悅,一件往事湧上心頭:北宋建立之前,趙匡胤還是後周的一位大將,任殿前都指揮使要職,也就是拱衛京師的御林軍首領。他曾經和一位道士很是投契,互相賞識,相交很深,這位道行高深莫測的世外高人曾經預言老趙有作皇帝的命。後來趙匡胤果然登基當了皇上,正想好好酬謝一下這位預言奇準的故交,誰知這位料事如神的道士朋友卻去如黃鶴,渺無蹤影。16年後,這位道士突然現身,兩人再次見面,飲酒敘舊。席間宋太祖問那老道,自己還有幾年陽壽?道士閉目拈鬚緩緩答道,今年十月二十日夜裡,如果天氣晴好,你就還能活12年。假若那夜天氣不好,或雨或雪,你就要趕緊安排後事了。
看著陰霾四起,天氣霎那間由好變壞,雪粒驟降,實非祥瑞之象,一種不祥的預感充溢心胸。太祖匆匆返回萬歲殿,召來弟弟光義,在殿裡對酌壓驚,杯來觥往,喝的倒也暢快。忽然,太祖睜大雙眼,指著光義,似乎有話要說。光義將宦官、宮女統統趕出殿去,或許是兄弟二人有要緊話說,欲避人耳目。退避、守候在殿外的人們遠遠觀望,但見屏風之後,燭光搖曳,人影散亂、恍惚迷離,影影綽綽看到光義時不時離席,做出謙讓不能勝任的推卻姿態,他步履蹣跚,好似喝醉酒步態不穩的樣子。這時天已三更,燭光瑩然,寒氣襲人,夜空中雪舞瓊瑤,紛飛的雪花下得更大,一陣緊似一陣,地面積雪已有數寸。睡眼惺忪的內侍、宮人們隱隱約約聽到太祖用他那把須臾不離身的玉斧斫著雪地,他一邊砍雪,簌簌有聲,一邊高聲叫道「好做,好做」!之後就悄無聲息,好像睡著了似的。晉王趙光義也睡在裡面,四周萬籟俱寂,大雪無痕,僵立雪中的人們都不敢進去查看、服侍。突然間傳出話來:皇上死了。光義接受遺詔,在太祖靈柩前即了帝位,成為宋太宗。這便是「燭影斧聲,千古之謎」的由來。
這段文字是記錄或質疑太祖之死最早的原始資料,脈絡清晰,情節詭譎,像是宮內目擊者傳出的消息,主觀臆測的成分似乎較少,字裡行間也留下許多謎團:按大宋律例,任何人不得留宿宮中,貴為親王的趙光義也不可以留在宮內睡覺,而他居然留在宮內過夜;內侍、宮女不得離開皇上身邊一步,那一刻竟然全數離開;燭光下紛亂的身影,驚悚怪異的斧聲,以及太祖趙匡胤含義莫名,似有怒氣的「好做,好做」的呼喊,侍衛、宦官、宮女們竟無一人進去看個究竟······這顯然有違常情的一幕無疑告訴人們,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血腥謀殺。其驚險殘忍的程度,遠遠超出殿門之外人們所看到的兄弟把酒言歡、醉意朦朧的「溫馨場面」、撲朔迷離之情景。目的?只有一個,當然是為了至高無上的皇位。
關於宋太祖之死,歷來有不同說法。太祖死後42年,偉大的政治家、歷史學家司馬光降生。司馬光作為一位正統的歷史學家,為避尊者諱,當然不敢倒捋虎鬚,去觸趙家瘡疤。他在《資治通鑒》裡極力為趙光義開脫,然而總有些欲蓋彌彰、破綻百出,無法洗脫、掩蓋光義篡奪謀逆的罪責。不知這位治學嚴謹的偉大學者有意還是無意,他在其編撰的另一部語錄體論史筆記《涑水記聞》中記錄的一段小插曲,看似就事論事,卻暗藏機鋒,兩相對照,難以自圓其說:太祖去世時,城上已敲四遍更鼓,宋皇后叫太監頭子王繼恩去把皇子趙德芳叫來,誰曾想這王繼恩卻打起了小算盤,他心想太祖早已有意傳位於精明幹練的晉王趙光義,自己有責任通知他,於是他匆匆去找光義,光義聞言大驚,猶豫不決,拿捏不定,王繼恩見狀大喝一聲:「再猶豫,皇位就是別人的囊中之物了!」一語點醒夢中人,光義這才下定決心,二人頂風冒雪步行到宮裡,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宋皇后問:
「是德芳來了嗎?」
王繼恩答道:「是晉王來了。」
宋後見趙光義大踏步走進來,說不出的驚詫、訝異,後來猛省過來,她淚流滿面的說:「我母子的性命,都在官家的手上了。」趙光義也流著淚說:「我們共保富貴,你不須有任何擔心。」
從以上文字可以看出,司馬光掩蓋趙光義弒兄篡位的悖逆、血腥罪責,把奪位的始作俑者強加在一個高級太監身上,讓王繼恩為太宗頂雷。然而,這位睿智學者卻聰明的埋下了伏筆,彰顯良苦用心。司馬光並不否認太宗篡位的基本事實,甚至為後世預留了足夠的想像空間。回望浩如煙海的史料,正史記載的不一定都是真理,野史道出的反而是真相,謠言的氾濫流播正是因為真相的不透明,對已經發生事實的諱莫如深、總是藏著、掖著,謠言往往止步於真相的及時公佈。司馬遷的《史記》被視為信史,秉筆直書的他卻為此付出了慘烈的代價。所以司馬光此舉亦屬自保之策,可以理解。而私家野史則無此顧忌,於是野史成了彌補正史之不足的重要依據,野史不一定「野」,正史不一定「正」。
另一種解釋對宋太宗趙光義就極為不利了。這一說法認為,所謂「燭影」,根本就是在幽幽黯淡的燭光下,酒酣耳熱、杯盤狼藉之時,趙光義親手殺死了正在患病的親哥哥。「斧聲」則是趙匡贏用那把史上有名的玉製斧柱,在拚命擊打自衛時發出的聲音。
還有一種為光義和趙氏後人所能接受的聲音,也就是《宋史》裡記載的所謂的「金匱之盟」一說,一直作為趙光義「兄死弟及」的合法證據,也屢屢見諸於各類正史之中。據說杜太后臨終前,有感於五代十國時後周幼主臨朝的紛亂局面,為避免悲劇重演,對趙匡胤說:「你之所以能得天下,是因為後周繼位的柴宗訓年齡太小,不能駕馭群雄,不能凝聚人心的緣故,如果後周繼位的是一位成年皇帝,你能這麼輕而易舉的『黃袍加身』嗎?你怎能擁有今日的富貴?光義是你弟弟,謀勇兼具,能力出眾,你將來將帝位傳與他,國有長君,才是大宋社稷、黎民百姓之福啊!」
趙匡胤深以為然,點頭同意,於是命宰相趙普當面寫成誓約,封存在金匱裡,交由一位老成的宮女保管起來。這就是「金匱之盟」的由來,也是作為光義「兄死弟及」的合法依據。
這說法也經不起仔細推敲:宋史記載,杜太后去世時,趙匡胤只有34歲,正當壯年,英姿勃發,精力充沛。太子趙德昭已年滿14歲,轉眼就將成年,假設幾年後太祖去世,德昭已經過一段時間打磨歷練,應該不會出現後周世宗柴榮遺下七歲孤兒撒手塵寰而群龍無首的亂局。杜太后是公認的賢明聰慧之人,應該不會出此有悖倫理綱常的昏招或下下之策。
如果真有「金匱之盟」,太祖剛一駕崩就應該公諸於世,然後堂堂正正的當起皇帝來,為什麼要等到太祖歸天五年後,太宗篡位的消息不脛而走,鬧得非議洶洶時才拿出來,煞有介事的例舉證人,公佈「金匱」盟誓內容,此舉已有心裡發虛和畫蛇添足之嫌。人們不得不懷疑所謂「金匱之盟」不過是、欲蓋彌彰、子虛烏有,是臨時炮製出來的謊言、大「忽悠」,連宰相趙普也脫不了干係,大有合謀之疑。
《宋史·太祖本紀》中對太宗趙光義不吝讚美之詞,大加推崇,但字裡行間也以坊間的議論為名提出了一些含蓄委婉的指責,雖然點到為止,抬筆很輕,落點卻極重:「若夫太祖之崩不逾年而改元,涪陵縣公之貶死,武功王之自殺,宋後之不成喪,則後世不能無議焉。」值得一提的是,《宋史》是元丞相脫脫組織編撰的,中國自古就有千秋功過留給後人評說的論史慣例,時過境遷,江山換主,遣詞造句早已沒那麼多忌諱了。
這段話用今天的語言來說,大意是:「為什麼不等到太祖死後第二年,就改換年號?涪陵縣公為什麼被貶斥而死?武功王為什麼不明不白自殺?太祖遺孀宋後去世後為什麼不按皇后禮儀發喪?疑點太多,後世很難沒有議論、質疑啊」。幾個反問,猶如幾支利箭,箭箭落靶,一語中的,再多的巧言令色,極力辯解在這寥寥幾句詰問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按周禮常例,新君即位後次年改用新的年號紀年,可趙光義甫一即位,就迫不及待的將只剩兩個月的開寶九年,改為太平興國元年。是否他心懷鬼胎,作噁心虛,急不可耐的為自己正名,想漂白自己,造成既成事實,以堵天下蒼生悠悠之口?
涪陵縣公也不是等閒人物,正是匡胤、光義的弟弟趙光美。「兄死弟及」,按此邏輯,下一輪皇位的繼承人非光美莫屬,在為子孫掃除藩籬荊棘的慣性思維下,光美必須死!於是光美被以企圖篡逆謀反之罪名,不明不白被削去魏王封號,貶為涪陵縣公,安置在荊湖北路的房州。趙光美到房州後,日日憂懼,抑鬱而亡。
武功王是太祖趙匡胤長子德昭,按常例本是皇位的繼承人。趙光義上位後他已經年滿三十歲。在征服北漢的戰爭勝利後,武功王善意提醒太宗封賞有功將士,誰知太宗黑著臉說了一句:「等你做了皇上,再封賞眾人也不遲」!回去後,他仔細揣摩太宗話裡流露出來的忌憚與殺機,感覺到自己已經受到性格陰鷲凶狠的叔叔趙光義的猜忌和防範,猛然驚覺一張巨網已在自己周圍悄悄撒開,如此下去早晚性命難保,於是自刎而死,這種絕望無助的自裁,無異等同於逼殺。一年後,匡胤幼子德芳神秘的暴病而亡。之後,凡是對光義認為不利或有潛在威脅的眾王子、王孫先後不明不白死去,思前想後,人們得出這樣的結論:宋皇后的擔心已成為事實,趙光義煮豆燃箕,斬草除根,乾淨徹底地消除了皇位爭奪戰中的最後一絲隱患。
宋氏享有開寶皇后的封號,死後卻不按皇后禮儀隆重出殯、發喪,草草了事,這又是一大疑問,顯然不合常理,更不合祖制。
有人說,權力是一劑春藥,不受監督的皇權更是猛過偉哥。它的誘惑如此之大,乃至於父子之情,兄弟手足,同袍之誼都可以棄如弊履。對權力的頂禮膜拜和狂熱追逐過程中,心理膨脹,人格分裂,弒父殺兄、暗室密謀史不絕書。即使英明過人的唐太宗李世明亦不能免俗,更遑論楊廣、武則天、趙光義、朱棣之流了。一旦覬覦至高榮耀的王權,瞄上了皇位,馬上變得利令智昏,面目猙獰可怖,無所不用其極,廟堂之上,頓時一步一個鬼門關。為爭權奪位,已無法用正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其所用殘忍手段,可謂六親不認,機關算盡,凶險莫測,殺機重重。
幾千年來,究竟有多少皇子、王孫被殺,甚至多少無辜生靈被捲入這黑暗漩渦,死於宮廷陰謀之中,其數量已無法統計。爭權奪位鬥爭之殘酷血腥,罄竹難書,恐怕在世界上也難尋伯仲。湛湛青天,鬼神明明,追今撫夕,自思自量,不禁引人悵惘、感慨、唏噓。
因為謀殺篡逆不可能有人指證,暗室密謀更是不能見光,此事更是顯得玄機重重,撲朔迷離。當時無人敢拔「逆鱗」論個曲直是非,後世也只能質疑、非議幾聲。非議永遠是非議,猜測也只能永遠是猜測。謠言叢生,源于于真相永遠在路上。「燭影斧聲」的秘密已被或許是唯一知情人宋太宗趙光義帶到了地下,只能永遠是千古之謎,抑或是萬古之謎了。
如今又是很多年過去了,楚坑雖然風蝕雨淋,其勢頹敗,而規模卻依舊清晰可辨。它完全掩映在高大的白楊和蔥綠的麥田當中,同遠處幾家散落的農家小院一樣,守候著一派清新的田園風光,任人如何想像,都無法把它與20萬秦兵降卒的葬身之地聯繫起來,拼接出屍骨鐵矛、悲叫連天的殺戮年代。
但是,歷史畢竟來過。只是,真的有20萬之眾在這裡被一夜間殺掉嗎?
數字懸疑
《史記秦楚之際月表第四》記載:十一月,「羽詐坑殺秦降卒二十萬人於新安。」
按照史書的說法,20萬秦軍降卒在新安古城被殺似乎是確鑿的事實,除了將領章邯、司馬欣、董翳3人外,其他降卒一律沒留。《項羽本紀》透露,「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
但研究歷史的人認為,這個數字是值得懷疑的。既然項羽讓長史欣統領秦兵降卒,就證明秦軍已經接受改編,並不是被收繳了武器,「被裹挾前行」。這樣以來,讓20萬士兵一夜之間消失,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擅長古代戰爭史的秦漢專家、河南大學歷史系教授朱紹豪分析說:被殺的秦軍降卒可能只是一部分,是跟隨章邯投降而中途又想背叛作亂的秦軍士兵,因為在當時的背景下,降軍通常有一種膽怯心理,缺乏鬥爭的勇氣。當他們的一些夥伴面臨殺戮時,根本沒人站出來真正反抗。這樣以來,投降的秦兵編製被打亂了,這個20萬建制的部隊也就不復存在。
「另外,也不否認虛報殺敵數字的可能。在古代戰爭中,有的將軍打了勝仗,出於邀功的需要,會故意多報。」
秦軍降卒是如何被坑殺的。
關於這一場殘暴的殺戮,史書沒有詳細記載。
要殺數萬手持武器的兵士,難度可想而知。倘若投降的秦兵事先知道大難來臨,恐怕沒有人會甘心引頸待殺。所以,在坑殺秦兵降卒之前,項羽應該是設計了一套計謀來蒙蔽兵士的。
根據《史記秦楚之際月表第四》描述的「羽詐坑殺」,歷史研究者推測,降兵必須首先被集中起來,去做一件事,這件事或許就是挖坑。在新安故城西南方向大片的郊野裡,秦兵降卒被六國的兵士驅逐著挖坑。當然,或許他們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被勝利之軍欺負慣了而逆來順受的秦軍降兵,忍氣吞聲的按照楚軍的吩咐,開挖大坑。當大坑開挖到兵士無法攀爬的高度,那些原本監督他們幹活的六國士兵,突然變得猙獰起來。無數的長矛鐵槍對準坑內的軀體,瘋狂的刺殺,鮮血和泥土,哀嚎和悲鳴、求饒和怒罵交織著,一場慘絕人寰的血腥,就在我們目光無法企及的地方蔓延開來。
歷史無法忘卻殺人如麻的項羽,骨子裡始終燃燒著征服的慾望,面對不服氣的降兵,他不可能再賦予其兵器,與自己的軍隊重新來一場廝殺,惟一的方法是讓他們徹底滅亡。
那些投降的兵士,命運注定是被放逐的,只是他們不會料到,從他鄉到他鄉,歸宿卻在坑中。在他們中間,或許有人想過,再往前走一點,就可以穿過崤函故道,回到故里。可惜大禍突降,沒有人能夠逃脫。
一層層屍骨堆砌、血淚覆蓋的秦兵降卒被塵土掩埋之後,那些連綿不斷的嚎叫,也在瞬間消失了。時光倏忽千年,項羽及他所"製造"的楚坑,以及裡面所掩藏著殺戮和血腥,都結成了歷史的疤痕,供歷史學者無窮無盡的尋覓和追蹤。
舊時的悲鳴飄渺蒼茫,今日的和風平靜流淌。原來,沒有任何一種氣概可以穿越時空長廊,繼續影響今天的生活啊,哪怕曾經的腥風血雨。
在無聲無息掩映在郊野之中的「萬人坑」遺址上,據說惟一讓人心驚的是夜晚偶爾閃現的磷火,那些從腐爛的屍骨中分解出來的氣體,總是不經意間懸浮在地面之上,並隨著氣流淡淡的飄移,公元759年,大詩人杜甫途經這裡,留下"項氏何殘忍,秦兵此處坑。愁雲終古在,鬼燦至今明……"的詩句。
而今天,幾乎不會有人在夜裡專門去看那裡的磷火。這個早已風平浪靜的所在,在剛剛到來的春天裡,生長出了鮮艷的桃花,還有碧綠的麥苗、高大的白楊和金色的油菜花。遠遠近近的村莊,都籠罩在油畫般的色澤之中。一瞬間,幾乎讓人忘卻,這裡曾經埋藏著讓人心驚膽顫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