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和諸葛亮是史稱楷模的一對仁君賢相,「三顧茅廬」、隆中對、《出師表》等故事千古傳唱。在他們新野相識的「蜜月期」,劉備「與亮情好日密」,「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他們的「魚水之歡」甚至引起草根集團的不滿——「關羽、張飛等不悅」。
但是,赤壁之戰結束後,從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一直到黃初四年(公元223年)劉備去世,這十多年間在《三國誌·諸葛亮傳》裡面基本上是一片空白,「先主外出,亮常鎮守成都,足食足兵」,一語帶過。這十多年對於蜀漢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時期,取益州、定漢川、失荊州、敗夷陵,等等諸多大事都發生在這一時期。蜀漢諸多重要歷史事件之中竟沒有「千古賢相」諸葛亮的身影,豈非咄咄怪事?!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劉備與諸葛亮之間曾發生過嚴重分歧,甚至是重大矛盾?劉備利用草根集團和巴蜀集團壓制著荊州集團,把諸葛亮邊緣化了?
《資治通鑒》在這十多年的歷史裡,除了記載諸葛亮「與張飛、趙雲將兵溯流克巴東」外,還記錄了他剛入川時(公元214年)的三件事,第一是對法正「擅殺毀傷己者數人」的容忍,第二是「佐備治蜀,頗尚嚴峻,人多怨歎者」之後,其與法正的一番辯論,第三件是諸葛亮為「眾事不治,時又沉醉」的蔣琬求情。對此,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第一件事是以法正為代表的巴蜀集團取益州有功,炙手可熱,烈火烹油,荊州集團避其鋒芒,使巴蜀集團「少行其意」。第二件事,能否理解為荊州集團對巴蜀集團的反擊?「威之以法」、「限之以爵」——打擊為主,拉攏為輔。第三件事,可看作是諸葛亮對荊州集團後續人才的保護。而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是「備雅敬亮,乃不加罪,倉卒但免官而已」——劉備對荊州集團有時也不得不作出適當的妥協與讓步。
劉備死後,諸葛亮走上了蜀漢政治前台,於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凡是曾被劉備重用的人物,都相繼落魄失意;諸多被劉備貶抑的人物,卻相繼走上了重要領導崗位!——這不能不讓諸多高度評價劉備、諸葛亮這對「最佳拍檔」的人士大跌眼鏡!
先被劉備重用,爾後落魄失意的人物,除了前文所述趙雲、李嚴之外,最具代表性的當數魏延。魏延這位「叛臣賊子」其實很值得同情,甚至值得有人為他平反。他應該算作草根集團的傳承人——「以部曲隨先主入蜀,數有戰功,遷牙門將軍」。所謂「部曲」,就是劉備的私人軍隊,而且是帶有人身依附性質的軍隊。劉備對魏延十分重用,「先主為漢中王,遷治成都,當得重將以鎮漢川,眾論以為必在張飛,飛亦以心自許。先主乃拔延為督漢中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一軍盡驚」——不拘一格提拔任用,重用度有時甚至超過了張飛!魏延其實可稱為蜀漢最有勇有謀的一員戰將,尤其是他隨諸葛亮第一次出征北伐,提出以精兵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的作戰計劃,可行性很強,勝面也比較大。但是,「亮以為此危計,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十全必克而無虞,故不用延計」,最終因為指揮謀略和用人等多方面的原因,導致北伐不成、兵敗街亭——孰不知三十五年之後,鄧艾父子「以萬人入江油之危險」,鑿山通道七百餘里,直抵成都城下,一舉滅蜀,其奇襲策略與魏延如出一轍。
史料還記載了魏延與荊州集團成員、襄陽人楊儀的嚴重不和、互相傾軋,諸葛亮的態度是「深惜儀之才幹,憑魏延之驍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也」。這種情況的出現,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諸葛亮無能。自己統領導的北伐軍中,最重要的謀臣和最重要的武將勢如水火,卻無力調和,豈非無能?二是諸葛亮利用楊儀抗衡和牽制魏延。而從當時的局勢來看,我認為第二種可能性大一些。諸葛亮死後,魏延大言「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事邪」?堅持繼續北伐,不同意撤軍,而且他還「欲殺儀等,冀時論以己代諸葛輔政」,但他沒想到諸葛亮臨死前還算計了他一把:「令延斷後,姜維次之;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最終魏延被夷三族,腦袋砍下來之後,「儀起自踏之,曰:『庸奴!復能作惡不?』」——可憐!可悲!可歎!
在劉備死後交上好運、「鹹魚翻身」的,大都是荊州集團成員,尤其是蔣琬和馬謖這兩位荊州集團的後起之秀。蔣琬前文已述,因為失職而引得「先主大怒,將加罪戮」,此時「一生行事唯謹慎」的諸葛亮挺身而出、捨身相護。劉備死後,蔣琬飛黃騰達,數年之內就被諸葛亮內定為接班人,並「密表後主曰:『臣若不幸,後事宜以付琬。』」繼諸葛亮死後,蔣琬如願成為第二位蜀相。
馬謖其實早就被劉備看死了:「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但是,諸葛亮早年與襄陽籍馬良兄弟交好,尤其對馬謖情若父子(謖臨終與亮書曰:「明公視謖猶子,謖視明公猶父」),因而違背劉備的遺願重用馬謖:「建興六年,亮出軍向祁山。時有宿將魏延、吳壹等,論者皆言以為宜令為先鋒。而亮違眾拔謖,統大眾在前,與魏將張郃戰於街亭,為郃所破,士卒離散」,其後果是「進無所據,退軍還漢中」,之後上演了一幕揮淚斬馬謖的千古悲劇——我們除了懷疑諸葛亮的識人慧眼之外,對他的政治胸襟、「山頭主義」是否也可以質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