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年(1582)春,張居正病重,久治不愈,上自六部尚書下至各部刀筆吏,無不設道場為其祈福。有些朝廷命官棄本職工作不顧,日夜奔走於佛事道場,甚至在官署中也擺上了香火繚繞的神壇。京官們如此,各地封疆大吏也起而傚尤。一時間,僧道雲集,烏煙瘴氣,朝野一片混亂。
萬曆十年六月?十日,五十八歲的張居正病逝。
張居正死後,神宗「愴悼輟朝」,特許京城設祭壇九座,供官、民弔唁,後因赴吊的人太多,又增設七座。追封張居正為上柱國、謚文忠,特派司禮監太監陳政為總管事,由在京的四品堂官、錦衣衛等組成護喪隊伍,護送其靈柩歸返故鄉荊州。夏日炎炎,張居正的靈車及輜重車七百餘輛,在三千名軍卒伕役的推擁下,浩浩蕩蕩地沿官道向湖廣方向緩緩行進;這支隊伍前後十餘里延綿不絕,沿途路祭的各地百姓更是看不到頭。
同年十二月,朝政格局卻發生了出人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重大傾斜——神宗瞅準宮內?監總管馮保失去了內閣支持的時機,成功地翦除了這個自幼即掖抱陪伴他的「大伴」。事後,他還故作寬大地假惺惺說道:「馮保欺君蠹國,罪惡深重,本當顯戮。念系皇考付託,效勞日久,故從寬著降奉御,發南京新房閒住。」總算是寬大處理,只查抄了家產,並未為難他本人。
馮保倒台了,這不啻是個政治信號。反對派們活躍起來了。
率先彈劾張居正的是陝西道御史楊四知,他上疏開列了張居正的十四條罪狀。神宗對此疏的批注含糊不清,模稜兩可。敏感的朝臣們心領神會,於是彈劾的奏章雪片似地飛來。
萬曆十二年(1584)正月,徐競上疏為父申冤,向萬曆皇帝哭訴了張居正指使勞堪害死其父的經過。
前任首輔高拱也送來了《病榻遺言》,揭露了張居正與馮保聯手,把自己趕下首輔之位,並欲置之於死地的過程。
一時間,朝野呼應,上下其手?鬧得群情洶洶,最終導致神宗決定對屍骨未寒的張居正痛下殺手!
萬曆十二年四月,神宗頒發了查抄荊州張家的詔書,由司禮監太監張誠和刑部右侍郎丘蕣等人所主持的抄家之舉,把皇帝翻臉不認人的冷酷面目實施到了極致:他們還沒有趕到江陵,就命令地方官登錄張府人口,封閉府門,一些老弱婦孺來不及退出,門已封閉,餓死十餘人,相傳死者「皆為犬所殘食而盡」。
在查抄家產中,張、丘二人更是錙銖必究,大加拷問,窮迫硬索,揚言張家藏有兩百萬兩銀子。其長子張敬修經不起拷掠,屈打成招,指認有三十萬兩銀子藏匿於張居正的親信曾?吾、王篆、傅作舟等人家裡。於是,錦衣衛分頭趕往上述三家,可抄查出的銀子卻一共未足十萬兩。三子懋修實在受不了如此折磨,自殺未遂;敬修羞憤交加,自縊身亡。
此番抄查張家所獲,據刑部當時列的清單,計為:黃金兩千四百餘兩,白銀十萬七千七百餘兩,金器三千七百一十餘兩,金首飾九百餘兩,銀器五千二百餘兩,銀首飾一萬餘兩,另有玉帶十六條等等。這與神宗原先的估計相去甚遠。
張家的財產,後來被運到了北京,共一百一十抬,並沒有什麼值得注目的珍品。有專家估算,若是把他家的總資產折合成白銀,大約只是嚴嵩的十分之一二;而與馮保相比,還不到其十分之一。不知萬曆帝過目之後有何感想,應該多少有點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