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慈禧太后就要過60歲生日。父親告訴我,整個國家的官員們都要為她準備各地最珍奇的壽禮。
湖北的總督正在全省範圍內搜集珍奇異寶,準備給慈禧太后送上一份厚禮。縣官也在準備他的賀禮,我父親當然也不例外。每個高級官員每隔三四年必須到京城去朝見太后一次,這一年恰好輪到我父親進京。因此,總督大人和縣官都委託父親替他們將壽禮帶到京城。所以,他們3人的壽禮全都存放在父親武昌的衙門裡。我不止一次聽父親提起這些令人驚訝的壽禮,於是我急切地想要在壽禮被運走之前去見識一番。於是,父親答應帶我去一趟武昌,專門見識3位官員費盡心機從各地搜尋來的珍貴賀禮。
我很想知道,那位遙不可及的太后,究竟會喜歡她的臣子送她什麼樣的禮物?那時候,太后這個人物在我認識裡就像一種只能幻想的奇異之物,比如說不可捉摸的「龍」。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將來的人生會和她有什麼直接關聯。
各位官員準備敬獻給慈禧太后的壽禮真是光彩奪目呀!整個衙門全被來自全省各地送來的賀禮塞得滿滿的,其中大多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我根本無法一一陳述。對於9歲的我來說,眼前這許許多多光彩奪目的寶貝,比以往在沙市看到的任何東西給我留下的印象都要深刻得多!
父親對我永遠有無可挑剔的好性子,他耐心地陪同我細細觀看每一件準備進貢的賀禮。所有的賀
慈禧禮都將於慈禧太后60大壽的時候運送到京城皇宮裡。其中大多數禮物後來我又有幸再次看到,在我擔任太后御前一等女侍官時,她的所有寶貝我都可以隨意欣賞。當然,在我9歲的時候,我壓根兒就沒有夢想過自己會有令人羨慕的前程。父親也沒有預想到,不過父親對他的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設想,只是他一直沒有跟我們談起。作為一個貴族,父親始終相信自己的子女將來一定有機會進入朝廷。
「哇!那麼多禮物啊!」眼前的東西讓我忍不住尖叫起來。
父親一如既往地把我當做一個大人,重視我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並且像以往那樣一一認真作答。
「你試想啊,不僅咱們武昌的官員幾個月來冥思苦想、想方設法準備進貢的賀禮,全國各地的官員都這樣!比如漢口、廣州、香港……」
「做太后這樣的人多有意思呀!全國各地的人都要千方百計花大力氣搜尋最珍貴的禮物送給她!如果我是太后,那該是多麼美妙的感覺啊!」
「是啊!」父親慢條斯理地說,「當太后的感覺確實是新奇,可是在太后的生活裡,比收禮物重要的事情很多。那些事情實在是多得沒法一下給你說清楚。不過,我的孩子,我寧願你就生活在這個地方,好奇地問詢著關於禮物的事兒,夢想著美妙得難以實現的事。我不希望你成為太后那樣的人,因為現在的你很容易感到快樂,而生活在皇宮裡的太后卻再也感覺不到這樣的快樂!」
按照中國的傳統,送禮忌諱送單數,單數被視為不吉利的數字。因此,衙門的禮物全是成雙成對的——兩個、四個、八個……出於這樣的原則,存放在父親衙門裡即將送往京城的禮物數量很大。我隨意挑選幾種禮物簡要敘述一番,以便大家能夠想像這些禮物花樣之多、價值之高。於此,也不難看出,封建帝王時代的官員對於進貢之物是何等重視。
「這一套用湖北銀打製的銀器是我準備送給太后的禮物。」父親指著眼前一套精緻的銀碟說。我睜大了眼睛接過父親遞過來銀器,天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精美的碟子!
一隻製成魚形的碟子,是專門用來盛魚用的。那碟子真是一件罕見的寶貝,魚身上的魚鱗就像真的一樣,魚的嘴巴還微微張著。另一隻製成鴨形的碟子,自然是專門用來盛鴨的。那鴨子有著線條優雅的曲頸、明珠般的眸子,以及雄鴨特有的翹尾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它身上整齊而順滑的羽毛,就好像由一個充滿愛心的人精心梳理過,給人留下溫順的印象。如果揭去碟蓋,看到的是一隻從中心一剖為二的鴨;蓋上碟蓋則又恢復到原來生動溫順的模樣。另外一隻製成雞形的碟子,當然就是專用來盛雞的。那一隻雄赳赳的銀雞,長著豐富的羽毛和抖擻的冠子。此外,還有製成各種水果形狀的果盤。比如,形制像桃子的碟子。這些熠熠發光的精美銀器中,包含了父親多少奇思妙想啊!
「用這些漂亮而精緻的碟子吃東西,那該是一件多麼有趣兒的事兒呀!」我大聲驚歎道。父親報以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你要想到,」父親說,「到太后做壽的時候,全國上下將有數不清的禮物送給她。誰知道光碟子就有多少套?也許不少碟子直到下次太后做壽都還未能一一用上;也許我們的碟子因為式樣獨特,能夠引起太后的一些關注。然後,它們將被放進庫裡收藏起來,和其他許許多多太后已經用不上的東西一樣。」
「那你為何還要把這麼珍貴的東西作為禮品送給她呢?」我不解地問。
「因為太后通常會以禮物的品質來推知官員的忠心!對太后吝嗇或是禮節不周總歸不是件好事。誰要是敢把平凡、低賤之物作為壽禮送給太后,那必然被當做輕慢之罪予以論處。總之,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她畢竟是我們的太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