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焚書坑儒 秦始皇是真的討厭儒家嗎?

公元前211年,當羅馬人和迦太基人為了爭奪地中海霸權而戰,迦太基人漢尼拔漸漸陷入頹勢,發明出「浮力的大小等於它排開水的重量」的阿基米德先生所在的城市(敘拉古城)也因為支持漢尼拔一方而被羅馬人攻破。阿基米德先生一邊做算術,一邊不小心被羅馬士兵殺死了。而這時候,在亞歐大陸最東端,一個叫做碣石島的小山上,有一個偉大人物正袖著手,看東海的日出。

這個人就是五十歲快要死了的秦始皇。

秦始皇喜歡駕車自虐游:作為有十年駕齡(駕馭中國的年齡)的皇帝,他曾五次巡行中國(平均每兩三年就出巡一次)。他坐著木轱轆車,目的不在於遊玩,而是彈壓東方和南方這兩片不穩定的新占區,以及查看北方邊境的安全。每次他都是春來秋往,跨月兼季,在跑路的里程上,古來君王中只有大禹能跟他相比。即便不出巡的時候,他也每天都要看一百二十斤重的竹簡文件,不看盡此數,不躺下睡覺。看得出來他是個勤勉的皇帝。

秦始皇勤勞政事之餘,還富餘了一些體力,於是就去幹一些糊塗事:當他年逼五十,兩鬢生霜的時候,開始致力於登仙不死。大騙子徐福跟他要了一萬斤黃金(當時的錢分兩種,黃金是主幣,青銅的「秦半兩」是輔幣。一斤黃金得一萬枚「秦半兩」),徐福帶著幾千半熟少年入海尋神藥。神藥沒有找到,徐福和錢卻沒回來——似乎去了日本。現在日本三重縣有徐福的墳墓和墓碑,和歌山縣也有墳墓(他實在闊氣,連墳墓都有兩個)。總之日本人並不諱言徐福,徐福的碗還被當地名人望族世代傳藏。日本有一百多處與徐福有關的遺跡和遺物。

徐福在日本據說還泡到了一個媳婦叫「阿辰」。金立神社的日本人每五十年要祭祀一次徐福,把他的神像抬出來逛街,一直抬到「阿辰」的廟裡見見面才回來。據說這個傳統已經有兩千多年了。雖然徐福去日本的事情沒有定論,但當時日本尚處於石器時代卻沒什麼爭議。不過,考古發現,此後的日本就有了快速發展,很快出現銅器和鐵器,並且產生了類似春秋戰國的百多個小國,互相攻伐。

不說日本的事了,秦始皇還在中國等著徐福回來呢。等了半天也不回來,於是「盧生」又跑來騙他說:煉神藥需要神仙掌勺,但神仙是很靦腆的物種,怕見生人,您必須藏起來,神仙才肯來。於是可憐巴巴的秦始皇又把自己藏起來了。他在咸陽城擺了個巨大的迷宮,方圓達兩百里,辦法是用天橋、甬道(兩側帶牆的道)連接咸陽城內外的二百七十多個離宮別殿。他在迷宮裡邊悄悄走過,除了老鼠以外誰也找不到他。當然他也定期(也許是每天)從迷宮裡鑽出來,在咸陽宮裡面見群臣理政決事。

辦完一天的公事,他又回迷宮裡睡覺。他睡覺的地方(往往睡無定所)也絕對不許透露,否則死罪。

他希望自己躲在這麼隱秘的地方,神仙會來找他。

有一次,他又在迷宮裡玩鬼撞牆,突然看見丞相的車騎從遠處過來了。丞相的車騎非常煊赫,秦始皇不太高興,覺得丞相用車超標,於是嘟囔了幾句。

當時秦朝的丞相設左右兩名,一個是李斯,一個是馮去疾。這個超標的不知是其中哪個。但不管怎麼樣,該丞相聞訊後立刻減損車馬,不敢擺闊。秦始皇知道了,大怒,心想一定是身邊某個太監洩露了我抱怨丞相的話。「我不是說好了嗎,不許洩露我在迷宮裡的行動和言語。不然神仙不敢來了!」於是他把那天在場的身邊值勤太監全宰了。

可是,儘管秦始皇這麼虔誠,靦腆的神仙們還是不肯親臨咸陽一露芳容。負責拉皮條的盧生,一看自己拉不來神仙,就在騙局即將被揭穿前捲著錢逃跑了。臨走還把秦始皇大罵了一場,罵他心不誠(原話是「貪於權勢」,意思是秦始皇整天忙著處理政務,不適合當神仙)。

秦始皇從迷宮裡出來,發現盧生已經跑了,自己還挨了罵,罵詞已經傳到了咸陽民間,於是他的憤怒可想而知。作為老百姓,被人騙了,也要一哭二罵三上吊,作為皇帝,則只有殺人了。他展開大搜捕,要坑殺這些騙子加誹謗者。

當時雲聚咸陽的文學方術士甚眾。這些傢伙有分工,文學士是歌頌太平的,作《仙真人詩》之類,幹些幫閒的事。方術士是煉藥的,治病求長生圓滿,大搞封建迷信,總之他們的特點就是跑來蒙事,以求「奸利」,也就是抓錢。

秦始皇下令在咸陽的這幫「文學方術士」中間排查類似徐福、盧生這種欺騙並且(或者)誹謗我的人,最終互相揭發,確定了四百六十餘個有問題的人,秦始皇把他們都坑殺了。

這件事情後來卻成了秦始皇的盛名之累,所謂坑儒。其實「坑儒」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坑的是不是儒?歷來眾說紛紜,似乎永遠說不清了。據不佞的揣測,秦始皇並非專意要坑儒者,而是坑騙子和誹謗者。坑他們的目的用《史記》上的話講叫「以懲後」,以避免天下人再來騙皇帝和誹謗皇帝,而不是懲罰他們學了儒學。

後來公子扶蘇的話也印證了這一點。扶蘇這人心比較軟,在給這些要被坑的文學方術士們求情時說:「這些人都是誦法孔子的,請陛下原諒了他們吧!」

扶蘇誇講這些人「誦法孔子」,宣揚他們學儒這個優點,以便得到饒恕。也就是說,在扶蘇和他老爹之間存在著這樣一個假設前提:學儒、學孔子的是好人,所以請饒了他們吧。可見大秦朝和秦始皇並沒有一貫把儒者列為打擊的對象,否則扶蘇能這麼誇人來救人嗎?換句話說,如果「學儒」是他們的罪名,秦始皇專意是要「坑儒」,扶蘇還用這樣的「罪名」為他們求情,豈不是腦袋進水了。

秦王朝雖然歷來倡導法家,沒有抬尊儒者,但也並沒有要滅絕儒家。事實上,秦始皇、秦二世身邊一直都有很多儒者色彩的「博士」。秦始皇與人的對話,在《史記》的記載中,除了與丞相等人,主要就是與這些儒者色彩的博士了,可見這些博士地位蠻高,常能在御前議事,而且丞相王綰等人身上,也帶著鮮明的儒家特色。秦始皇在泰山琅等處的刻石文字也表達了對儒家學說的敬重,其中很多言辭是典型的儒家術語,譬如「專隆教誨、男女禮順」。後來即使到了秦二世時代,陳勝吳廣起義了,對於這樣的大事,胡亥還曾召「博士諸儒生」問對策,有博士諸儒生三十餘人上前回答問題,可見儒生是一直不同程度地參與到秦政府的高級決策層的。

總之,秦始皇並不是有意要與儒家為難。這四百六十人被秦始皇坑殺了,是因為秦始皇痛恨他們像盧生那樣欺騙或者散佈詆毀秦始皇的話,犯了誹謗罪,而並非懲罰他們學了儒。秦王朝並沒有專意要「坑儒」,最多是坑了政見不合者,而且只是這一次行動。

實際上,「坑儒」一詞是很晚出的很不嚴謹的一種說法,《史記》裡原本說的是「坑術士」,另一個漢朝人伍被也說是「殺術士」。至於後代司馬光、蘇東坡這些比較嚴謹的文人,也都是說「屠術士」。

《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