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公主,即唐太宗第十二女,生母韋貴妃。
之所以說臨川公主的人生是慢半拍,完全是因為臨川所應得的榮譽總要比其他公主慢上良久。比如與臨川同齡的公主早早就得到了冊封,唯獨臨川直到18歲才被冊封為公主,足足晚了13年;又比如唐高宗永徽元年,別的公主都順利進封為了長公主,唯獨臨川的長公主封號比其他姐妹整整遲了19年才得到冊封;再比如進封長公主後不少公主都有相應的加實封,多則三百戶,少則五十戶,臨川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加封。
那麼臨川公主這些應得的榮譽為什麼總要比別人慢上半拍才能得到呢?這就要從她本人的生平說起了。
根據臨川公主的墓誌記載,貞觀初年的時候唐太宗避暑九成宮,身在長安的臨川曾上表請安,唐太宗看了後頗為讚賞,並為其取字「孟姜」,還「尋封臨川郡公主」,然而臨川真正受封公主卻是在貞觀15年。「尋」是不久的意思,但從貞觀初到貞觀15年,整整過了十幾年的時間。如果唐太宗對這個女兒比較看重與關心的話,又為何會事隔十幾年,直到女兒已經18歲了,這才想到要給她一個封號呢?
而且從史書記載和出土的冊封詔書來看,貞觀15年正月20日臨川公主正式進行冊封,唐太宗卻並沒有留在長安參加儀式,而是早在18日的時候就已經離京駕幸850里之外的洛陽宮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臨川冊封的前幾天,即15日,文成公主進藏。也許正是為了避免和親的可能,貞觀15年時,宗室裡諸位大齡公主、縣主們紛紛冊封的冊封,嫁人的嫁人。比如年已20的文安縣主就是在正月5日受到冊封的,14日便匆匆出嫁了;比如18歲左右的和靜縣主也是在這一年出嫁的。所以被父親遺忘良久的臨川在文成公主入藏後便得到了冊封,也極有可能與之有關。
同樣根據墓誌的記載,貞觀17年臨川的實封加至350戶,有人因此認為臨川的350戶實封是和太平公主的待遇一樣,但太平公主是史書上明確記載的一早就有了實封350戶,與臨川這樣冊封後過了整整2年,直到出嫁後實封才加到350戶的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何況貞觀17年正是唐太宗立李治為太子之際,唐太宗欣喜之下又是大赦天下,又是賜酺三日,各級官員均得到進爵,臨川的實封極有可能便是因此而加封的。作為佐證,貞觀16年冊封為衡山公主的新城長公主墓誌上,同樣記載之後有次「湯沐增賦」,可見臨川的350戶實封不過是當時唐太宗的女兒們都有的集體待遇罷了。
臨川出嫁後,便跟隨駙馬離開了京城遠赴任上,直到貞觀23年唐太宗駕崩,臨川才有機會一路旅途跋涉,匆忙趕回長安。但喪禮結束後,臨川再次隨著駙馬遠離京城遠赴邊地。也正因為這樣長久且遙遠地離開自幼成長的長安京城,臨川跟著駙馬周道務再次風塵僕僕地離開時,留在長安的是不捨,是思念,是無奈。
說到臨川的駙馬周道務,則不得不令人心生另一番感慨:臨川貴為貴妃之女,所下嫁的駙馬周道務,論家世,卻堪稱是所有尚庶出公主的駙馬中墊底的。
且看與臨川同樣庶出的公主們:襄城下嫁蕭瑀之子蕭銳,南平下嫁王珪之子王敬直,遂安下嫁竇逵,豫章下嫁唐儉之子唐義識,巴陵降平陽公主之子柴令武,普安降史大奈之子史仁表,東陽降高士廉之子高履行,清河降程知節之子程懷亮,蘭陵降竇懷悊,晉安降韋思安,安康降獨孤謀,新興降長孫曦,高陽降房玄齡之子房遺愛。同樣是庶出,而且生母身份更加卑微,但這些公主們嫁的不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子,便是太穆竇皇后、長孫皇后的族人,又或是京兆韋氏、獨孤信的後人。
而周道務的父親周孝范在《舊唐書》中鮮有提及,《新唐書》中也不過寥寥數語,連獨立的傳記也沒有。雖然他的兒子周道務是以功臣之子的身份在皇宮中長大,但周道務能夠住進皇宮是因為「功臣子」的身份,而不是因為周孝范個人的原因。再加上貞觀年間比周孝范功勞更大的功臣大有人在,所以可知周道務能夠住進皇宮中,不過是各位功臣之子都有的待遇罷了。
同時,周孝范的墓誌上雖然一再強調自己是功臣,並且深得皇帝的看重,然而唐人墓誌一向愛好貼金已不是新聞,如果周孝范真的如此居功甚偉,史官為何不在史書上將他單獨列傳,周孝范又為何憑借如此顯赫的功勞竟然連凌煙閣功臣都沒能封上?
通觀臨川的墓誌,特別是「駙馬以克清邊難,驛詔入京,公主隨行,途中大漸,恩敕便令於幽州安置……薨於幽州公館」這一段話,可以看出臨川的一生雖然看似平穩,然而背後卻是看不見的淒涼。
臨川出嫁後就隨丈夫到地方上任,直到貞觀23年唐太宗駕崩才有機會回京,甚至年近60的時候,還跟著駙馬在遠離長安3589里的邊關營州辛勞,且不能享有兒孫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等到臨川好不容易等來駙馬奉詔返京隨行的機會時,又病困在幽州半路,而周道務以公務為重,無法一直陪伴在公主的身邊,只有庶出的長子(隴州司功)與臨川嫡出的四子周季童(左千牛)能夠偶爾前來看望,以慰臨川病中相思之苦。3年後,臨川最終客死在距離長安東北2520里的異鄉。
也正因為長年累月地過著遠離京城,苦守邊疆的生活,隨著年歲漸長,對長安親人的思念,對繁華京城的渴望,這些心情漸漸吞噬著臨川,再加上早在永徽元年便該得到的長公主的封號遲遲沒有得到進封,唐高宗年間,臨川不得不再次提筆倣傚當年向唐太宗上表請安的舉動,向唐高宗奉上了一篇《孝德頌》——此舉雖然得到了唐高宗與武後的嘉許,但最終並未能讓她從遙遠的大唐邊疆回到故土長安。不過至少在苦苦期盼了19年後,總章2年的時候,臨川公主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受封長公主的詔書,至於實封,詔書上則明確寫道「封並如故」,也就是說臨川並沒有因為進封長公主而被加實封。
事實上也正因為臨川公主遲遲未被冊封為長公主,所以墓誌上在提及這件事時,也只是以「進封長公主,從朝例也」這樣的話草草一筆帶過,絲毫沒有以此為榮耀。
綜合墓誌上的記載以及史書上簡略之至的事跡,臨川公主最終給人留下的是這樣一個印象:她歷經唐太宗與唐高宗兩朝,她的人生並不順遂得意,但她面對每一個皇帝都能充分利用自己能文工書的特點,抓住有利的時機撰表上頌。
而臨川公主之所以會有這些看似圓滑實則無奈的舉動,也完全是被現實所迫。畢竟臨川公主的生母韋貴妃不得寵於唐太宗,而古代流行的便是子以母貴,如果生母不得寵,其兒女也很難得到父親的寵愛。作為一位備受冷遇的公主,作為一位人生中處處要比其他姐妹慢半拍的公主,臨川公主自然不得不善於這些經營逢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