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定都長安。唐高宗顯慶二年(657年),以洛陽為東都。此後高宗頻繁往返於兩都之間,以住洛陽為主,直至在洛陽病死。武則天稱制後,於光宅元年(684年)遷都洛陽。她掌權期間,除了長安元年(701年)十月至長安三年(703年)十月住在長安外,一直居住在洛陽。武則天為何選擇洛陽作為武周的政治中心。
梁冠華主演的《神探狄仁傑》中《蛇靈》一段,其中關於「河神獻碑」一事,確實是神來之筆。劇中袁天罡利用日全食洛河水漲潮之機,想謀殺掉武則天和滿朝文武大臣,以達到奪取天下的目的。為此袁天罡利用「河神獻碑」「天降祥瑞」來勸誘武則天遷都洛陽,觀此劇的觀眾,大都相信這一說法。
武則天真的是信了袁天罡的誘騙才遷都洛陽的嗎?如果不是,武則天遷都的真正原因又是什麼呢?
武則天遷都洛陽,原因是多方面的
武則天為定都洛陽進行了一系列的精心準備。光宅元年(684年)九月,提高洛陽的地位,改東都為神都。批准武承嗣的請求,追封武氏祖先為王。垂拱四年(688年)二月,武則天以僧懷義為使,毀乾元殿作明堂。武則天還為定都洛陽大造輿論。四月,武承嗣命令同泰將偽造的刻有「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字樣的白石進獻武則天。五月,武氏受「寶圖」,事南郊,告謝昊天,御明堂,命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於拜洛前十日雲集神都。七月,更命「寶圖」為「天授神圖」,封洛水為顯聖,加特進,並立廟。永昌元年(689年)正月,武則天親享明堂,大赦天下。次年正月,又享明堂,並依周制建子月為正月,以「」字為名。七月,頒《大雲經》於天下。九月,革唐命,改國號為周,改元天授,在洛陽立武氏七廟。天授二年(691年)七月,「徙關內雍、同等九州戶數十萬以實洛陽」。眾所周知,建立七廟是古代天子的特權;明堂是古代帝王舉行祭祀、朝會、慶典、賞賜等各種大型活動的場所;徙民實都也是古代帝王的一貫做法。這一切都表明武則天欲定都洛陽。
第一是政治上的原因
洛陽在政治上對武則天的重要性,還可以從徐敬業起兵時魏思溫的言論中窺見一斑。光宅元年(684年)九月,徐敬業等以匡復廬陵王為借口,起兵反對武則天。當時,魏思溫建議徐敬業:「明公以匡復為辭,宜率大眾鼓行而進,直指洛陽,則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響應矣。」[1]遺憾的是,徐敬業沒有採納魏氏的建議,結果兵敗身死。陳岳論及此事,歎息道:「敬業苟能用魏思溫之策,直指河、洛,專以匡復為事,縱軍敗身戮,亦忠義在焉。而妄希金陵王氣,是真為叛逆,不敗何待!」[1]由此可見,洛陽對於武則天之重要,它實際上是武則天的政治大本營。
其次,就地理位置而言,洛陽適宜作國都。唐朝建立後,歷經太宗、高宗兩朝,疆土得到不斷擴大。高宗總章元年(668年),唐朝的疆土達到極限:「其地東極海,西至焉耆,南盡林州南境,北接薛延陀界。東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萬六千九百一十八里。」[5]此後直到武則天時期,疆土雖時有變化,但都大於唐朝建國初期。長安在版圖上的位置偏西,失去了居中而攝天下的作用。而洛陽西接關中盆地,東連華北平原,自古就被稱為「天下之中」。若就黃河、長江兩大流域來說,從洛陽出發,北通幽、燕,西接秦、隴,東達海、岱,南至江淮,距離大體相等。因此,以洛陽為都可以居中而攝天下。
第二是地理上的原因
另一方面,洛陽的地理形勢也適宜作國都。洛陽北枕黃河,隔河遙峙太行、王屋等山,又有北面的邙山作天然屏障;南有險峻的伊闕,再南遙峙熊耳、少室諸山;西控崤、函之險;東扼虎牢、黑石等關;中有土壤肥沃的伊、洛平原,糧食足以自給。故洛陽是一個「控以三河,固以四塞」的形勢要地。這種險要的地理位置使洛陽具有制內御外的優越軍事條件,也成為洛陽適宜作首都的主要原因。
第三是經濟上的原因
再次,就經濟原因而言,洛陽所在的關東地區的經濟條件要優於長安所在的關中地區。關東地區的主體部分是黃河下游的華北平原,其西端的三河(河南、河內、河東)地區為伊、洛、河、濟四水交匯處,自古以來農業就很發達。安史之亂以前,這裡已經成為全國最發達的農業地區。關東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間接加強了洛陽地位的重要性。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就體現了洛陽地位的重要和經濟的繁榮。孝明帝時期(516—528年)洛陽已經成為整個北部中國的心臟。隋煬帝時期長安只存京師之名,洛陽已成為實際上的都城。
反之,關中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與重要性日益不如關東地區。關中地區的農業經濟,本來相當發達,故從西周到唐代,長安屢為建都之地。然而自東漢以來,關中地區的農業經濟在全國的重要性便日益下降,加上關中適宜農耕的土地面積有限,隨著人口的增殖,統治機構的膨脹,糧食供應成為長安的一大難題。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兩個途徑:一是振興關中地區的生產;二是從關東及江南漕運更多的糧食到關中。
振興關中地區的生產面臨著不少問題:一是唐朝時期關中的自然條件已非秦漢時期可比。關中在遭受幾次慘重破壞,特別是東晉十六國時期和隋末戰亂的破壞以後,水土嚴重流失,黃土沙化,涇、渭、北洛等河流的含沙量大大增加,灌溉作用日益降低。如唐前期鄭國渠的灌溉量尚不及秦漢時代的1/4(P.178)。二是不斷增長的人口使有限的可耕地失去負荷的能力,即所謂「地狹人稠,耕植不博」。高宗武則天時期正處於唐朝人口劇增的時期。據統計,唐太宗貞觀十三年(639年)戶數約304萬,口數1235萬左右;唐中宗神龍元年(705年)戶數約615萬,口數約3714萬。66年間,唐朝戶、口數分別超過貞觀時期的一倍和三倍。關中又是人口最集中的北方腹地,雖然當時關中地區號稱沃野,但「所出不足以給京師」。三是關中地區多王侯權貴,他們在灌溉渠道旁競造碾石豈,耗費水量,影響了水利灌溉的效能。如唐高宗永徽六年(655年),因富商大賈競造碾石豈,鄭白渠的灌溉面積已經從四萬餘頃下降到一萬餘頃。高宗後期就常帶領百官趨食洛陽。更狼狽的是,永淳元年(682年)四月,因倉猝出幸洛陽,扈從之士有餓死於道中者。
第一個途徑行不通,只好轉而依靠第二個途徑來解決關中糧食危機。但亦非易事。從關東漕運糧食至長安,不僅路途遙遠,而且三門峽一段黃河河道狹窄,水勢湍急,水下又多暗礁,行船極為困難。漕運付出的代價很大,運輸量卻十分有限。
為了盡可能地克服三門天險,隋唐政府都曾進行過改進計劃,但效果並不理想。天皇四年(584年)隋文帝採取「自小平(今河南孟津縣西北)陸運至陝」,然後「還從河水,入於渭川」,再達於京師的辦法漕運糧食。這樣雖然繞過了三門天險,但陸運花費很大,而且小平至陝州的陸路必需經過險峻的崤、函山谷,風險也很大。開皇十五年(595年)六月,文帝被迫恢復水運,「詔鑿底柱」,但仍未能增加漕運量。唐高宗顯慶元年(656年)褚朗鑿三門峽為梁,其後楊務廉又鑿三門峽為棧道,結果都是徒勞無功。
直到唐玄宗開元二十二年(734年)裴耀卿採取分段轉輸法漕運糧食,這種狀況才有所好轉。裴耀卿在黃河、運河和渭水交匯處及三門峽東西置倉,漕糧先輸入東倉,再開山路八十里,陸運到西倉,最後漕運到關中。這樣,即縮短了舟行日期,又提高了運輸效率。史載,連續三年,「漕七百萬石,省陸運佣錢三十萬緡」。三年即省錢三十萬緡,漕運費用之高可以想見。「用斗錢運斗米」之言不虛也。
另外,唐高宗死後各地的情況更突出了洛陽的優勢。當時,「燕、代迫匈奴之侵,巴、隴嬰吐蕃之患,西蜀疲老,千里贏糧,北國丁男,十五乘塞,歲月奔命,其弊不堪」。僅剩關中之地,也「頃遭荒饉,人被荐饑」。惟有洛陽,「鏶、澗之中,天地交會,北有太行之險,南有宛、葉之饒,東壓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馳崤、澠,據關河之寶」,同時,「太原蓄巨萬之倉,洛口積天下之粟」。因此,在當時的情況下,定都洛陽,既不存在糧食供應困難,又能節省漕運所需的財政開支,不可不謂明智之舉。
綜上所述,武則天遷都洛陽,是根據當時的政治、經濟形勢以及洛陽的地理形勢做出的明智選擇,決非僅僅為了避免王氏和蕭氏陰魂的糾纏,更非單純出於荒淫享樂的私慾。武則天遷都洛陽有積極意義,它既適應了政治上改朝換代的需要,又順應了經濟重心東移的歷史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