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的「復國主義」高在哪裡?

從起事的時間而論,朱元璋參加「復國運動」時間是比較晚的,有點趁火打劫、「搶奪勝利果實」的意思。待他單獨領兵時,不少「革命前輩」已經成了氣候。韓山童打出「宋徽宗八世孫」旗號,他的忠實屬下劉福通把國號定位「宋」,可謂華夏正溯,但到頭來,為什麼被無根無基的朱元璋繼承了大統呢?朱元璋的「復國主義」高明在哪裡呢?

在元末這場轟轟烈烈的民族獨立運動中,朱元璋之所以能笑到最後,這不光是他的名字打眼——「誅元」之「男子漢」,最重要的,還在於他的「復國主義」旗號最鮮艷。其中核心一點,是朱元璋展現了「形象工程」大師的本領——把自己塑造為「仁道使者」、把自己的軍隊成功打扮為「正義之師」。

在朱元璋起事前,各路造反的農民軍風起雲湧,農民軍的旗號與素質良莠不齊,相當多的軍隊名聲並不好。「妖人」是很多官民對第一義軍——「紅巾軍」的稱呼。政府官員侮辱造反的反政府武裝很正常,但為什麼許多百姓也認為韓林兒、劉福通的軍隊是「妖」。這裡,就有他們「自作孽」的成因了。作為「打響反元第一槍」的紅巾軍,其意義和影響力,任何義軍無出其右。所以,就連志在天下的朱元璋,也不得不先期投奔於此,打著人家的旗號,一直做到「左副元帥」。但紅巾軍是以彌勒教起家,一開始就注入了「妖言惑眾」的元素。也就是說,紅巾軍起點早、佔得了造反的先機。但是他們的起點並不高,彌勒教的核心教義是什麼?——「彌勒下生成佛」,「新佛」反舊佛「不殺生」之道,力倡殺人,認為「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屠滅寺捨,斬戮僧尼,焚燒經像」,「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識,唯以殺害為事」。

紅巾軍的創始人韓山童,雖自稱宋徽宗八世孫,打起的是「重開大宋之天」的戰旗。但使用的手段是散佈民謠「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同時暗地「埋伏」獨眼石人,自編自導自演。並在發佈起義宣言裡,有「蘊玉璽於海東,取精兵於日本」的內容,儼然是「天外飛仙」。這些手段,用於造反當初,浮動民心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是「用於願景規劃」,則必然「有限」,時間一長,甚至「過時」。因為「嗜殺」云云,「東海日本」的天兵,並不能給大家一個免於恐懼的更光明的未來。羽翼豐滿、意欲獨立創業的朱元璋漸漸悟到了紅巾軍的局限,這位左副元帥「單干」之際,隨著軍事勝利,政治的一大昇華,就是意識到了紅巾軍這面精神旗幟的局限。當他初成氣候,打出北伐檄文時,即刻意變臉、大造形象工程——

拯生民於塗炭。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志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朱元璋最收攬天下人心的口號,是先於孫中山600年提出「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拯救生民於水火」。「驅逐韃虜」,就是推翻以蒙古貴族為主體的元朝統治,「恢復中華」不是要壓迫蒙古人、色目人,而是恢復中華的道統,恢復中華傳統的政治理念和文化理念。「立綱陳紀」,就是要重新建立秩序,新秩序是什麼?就是以三綱為核心的綱紀。「救濟斯民」,是四句話中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最關鍵、最能吸引民心的一句話。就是把百姓從水深火熱當中拯救出來,讓他們過上安穩的日子。

朱元璋生活起於社會底層,曾經過著非常悲慘的生活,他在濠州,在「鍾離之東鄉」,房無片瓦,地無一壟,他看到過那些官員和富民是如何欺壓百姓,他知道百姓生活的艱難,知道百姓的期望在哪裡,所以他在口號中加上了這句話,宣揚要建立一個沒有民族壓迫的、有傳統秩序的,能夠使百姓過上安定生活的社會。為了標誌「正統」,朱元璋自覺向「儒家標桿」改造自我及其軍隊。朱元璋身邊有很多儒者,李善長、馮國用、劉基、宋濂、葉琛、章溢,都是飽學之士,是儒家學說的傳承者,朱元璋通過他們,將軍隊注入了正統的儒家仁義之師基因。

朱家軍與依托白蓮社的紅巾軍漸行漸遠,向著奪取全國政權、向著天下正統的繼承者的方向大步前進。在統一中國的前一年,朱元璋派部將廖永忠將「名譽領袖」小明王韓林兒沉於江,不僅免除了「皇位爭奪戰」的隱患,也就此標誌著朱家軍與紅巾軍徹底決裂。由簡單的民族復仇,種族滅絕,到恢復中華、一視同仁,民族大團結。這給朱元璋旗幟大添「艷麗」。成為「復國主義」最鮮艷旗幟。從而換來了無與倫比的感召力和凝聚力。

朱元璋的復國主義旗幟,為他聚攬了百萬雄師。公元1367年,朱元璋派大將軍徐達率鐵甲25萬大軍誓師北伐,出征前,為了鼓舞軍隊的士氣,朱元璋在出征前對士兵和將領們慷慨陳詞:「天道好還,人心效順」。儼然已經成為復國主義的正統。朱家軍奮勇北伐,振奮人心口號下所向無敵,北方漢族紛紛起義,迎接王師北定中原。公元1368年9月14日,朱元璋的大將軍徐達率幾十萬大軍衝進元大都,漢民族第一次光復時刻來臨,崖山之後再現華夏。無疑,這是朱元璋「復國主義」取得的偉大勝利。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