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為何對那拉氏皇后恨之入骨?皇后斷髮之謎

那拉氏為乾隆生下皇十二子永瑾;十八年生下皇五女;二十年生皇十三子永璩。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導致乾隆對其恨之入骨!

乾隆與「無發國母」之間的恩怨糾葛

放眼中國歷史,皇帝做到乾隆份上,至矣,盡矣!這位一生遊戲於女人之間,處處拈花惹草、追蜂引蝶的風流天子,竟然在寶座上坐了六十年,過足了皇帝癮的同時又過了一把太上皇之癮。不僅如此,這位所謂的「四德無違,十全有爽,文謨武烈,丕顯丕承」的「古稀天子」,由於過早地把皇位讓給了兒子,自己一門心思等死,故而他的死因,沒有像祖宗們一樣,給後世留下撲朔迷離的懸案。他沒有遭到謀殺,也沒有遭到中毒暴亡等不測之事。他的駕崩,是繼清太祖努爾哈赤在關東建國、世祖福臨入主中原以來,六代帝王奔赴黃泉路上的第一次平常之事,也是延續近三百年歷史的大清王朝少數幾個沒有在死亡情結上留下懸案的帝王之一。。乾隆駕鶴西遊,得道升仙,死得利利落落,明明白白。但他與皇后妃嬪及各式女人產生的風流韻事、情愛瓜葛,卻版本百出,迭爆冷門。身後的懸案和謎團,則超過了有清一代所有的帝王。乾隆與「無發國母」之間的恩怨糾葛,清史雖然諱莫如深,隻字不露,但民間卻爭相傳播,喧鬧不休,並最終演繹出一場淒美幽怨的深宮悲劇。

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七月十四日未時,形似幽靈的那拉氏皇后終於在無盡的怨恨中撒手歸西。那拉氏崩亡之時,正值乾隆親率千騎萬乘,在木蘭圍場射虎獵豹,對蒙古王公顯示大清兵威與聖德之際。噩訊傳來,乾隆面無半點戚色,決定繼續行圍射獵,只派那拉氏之子永瑾回京料理喪事。獵畢駕臨避暑山莊後,乾隆突然明發上諭,對皇后喪事規格作出明確規定,並把帝后反目的隱私正式詔告天下:據留京辦事王大臣奏:皇后於本月十四日未時甍逝。皇后自冊立以來尚無失德。去年春,朕恭奉皇太后巡幸江浙,正值歡幸之時,皇后性忽改常,於皇太后前不能恪盡孝道。比至杭州,則舉動尤乖正理,跡類瘋迷,因令先程回京,在宮調攝。經今一載余,病勢日劇,遂爾奄逝。此實皇后福分淺薄,不能仰承聖母慈眷,長受朕恩禮所致。若論其行事乖違,予以廢黜亦理所當然。朕仍存其名號,已為格外優容,但飾終典禮不便復循孝賢皇后大事辦理,所有喪儀止可照皇貴妃例行,交內務府大臣承辦。著此宣諭中外知之。欽此!此諭一經頒示,舉朝嘩然:堂堂大清國皇后,喪儀居然比照皇貴妃辦理,豈非有悖常理?不管皇后何種過愆,既存名號,當以後儀入葬。如果此事不據理以爭,真讓後世諷笑朝中無人了。沒過幾天,御史李玉鳴的奏書飛馬傳至熱河行宮,言稱上諭中遺漏了最重要的一節,即應為大行皇后服三年國喪!乾隆讀畢此折,頓時目露凶光,下令把李玉鳴革職鎖拿,發往伊犁戍邊。

李玉鳴剛一露頭,即遭當頭一棒,群臣驚悚之餘,再不敢對喪儀指指點點,只得老老實實按諭旨辦理。可憐堂堂的大清國母,空負一頂輝煌的鳳冠,死後竟以妃禮安葬,當真是死不瞑目了。更為悲慘的是,死後連個單獨的墓穴也沒有,只好借宿於純惠皇貴妃的地宮之中。不僅如此,每當清明、冬至、忌辰等祭祀時刻,一般妃嬪的靈前尚且香煙繚繞,祭品不斷,獨那拉氏的靈前冷冷清清,無人問津。一朝失寵,竟然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一縷孤苦幽怨的陰魂無處依附,遂遊蕩於無生無滅的永恆中。

那拉氏的悲劇,早在乾隆的第一任皇后富察氏死後即已蒙上了不祥的陰影。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三月十一日,富察氏突患寒疾,崩亡於迴鑾途中的德州地界。皇后猝然崩逝,乾隆悲慟欲絕,和淚寫下「一天日色含愁白,三月山花作惡紅」等令人肝腸寸斷之句。在將鍾愛的富察氏謚為「孝賢」皇后以後,乾隆就已在心中暗暗發誓:今生今世再不冊立皇后,以慰孝賢皇后在天之靈。

按照大喪儀的規制,乾隆輟朝九日,縞服十二天;妃嬪以下,皇子並其福晉一律縞服服孝;親王以下,凡有頂戴花翎的滿漢文武大臣百日內嚴禁剃頭,二十七日內不准婚嫁、筵宴、優樂;京中軍人及其百姓,男摘冠纓,女去耳環。違者,殺無赦!

當孝賢皇后靈柩由通州抵京後,先行抵京的乾隆一身縞服親臨長春宮祭奠。皇后梓宮移殯景山觀德殿後,乾隆又身著縞服親臨祭酒三爵。此後初祭禮、大祭禮、滿月禮、百曰禮、暫安禮、週年禮、二週年禮,乾隆無不素服親往,酹酒致祭,直至孝賢皇后入土為安,煊赫飛揚的盛大喪儀才隨之塵埃落定。

孝賢皇后死後不到一個月,湖廣總督塞楞額竟無視「百日之內嚴禁剃頭」這一血腥的禁令,悍然帶頭剃髮。乾隆聞訊,天威震怒,下令將塞楞額賜死,後來又借口地方官員不上表奏請赴京叩謁大行皇后梓宮,將各省督撫、將軍、提督、都統、總兵或降低或削去軍功記錄,一口氣處分了五十餘人。

就在乾隆藉著皇后死去這股狠勁,把大小臣子們折騰得尋死覓活、人鬼莫辨之時,當朝太后——乾隆的生母鈕祜祿氏卻日益不安起來:一身繫天下之安危的皇帝,怎麼會為一個女人瘋狂到如此地步?皇后之死固然令人憂傷,但人死不能復生,怎麼能夠把一腔憤怒潑灑到無辜的臣子們頭上?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一旦把這群貌似恭順的羔羊們逼到絕路上,後果將不堪設想!為了盡快把兒皇帝自悲慟的漩渦中拖出,維繫四海民心,鈕祜祿氏決定以最快的速度為兒子物色一位皇后。

那拉氏雖然入主坤寧宮

早在雍正朝時,除了剛剛過世的孝賢皇后外,侍奉乾隆於藩邸的尚有七人:哲憫皇貴妃富察氏、慧賢皇貴妃高佳氏、淑嘉皇貴妃金佳氏、純慧皇貴妃蘇佳氏、愉貴妃珂里葉特氏、嫻貴妃烏拉那拉氏及婉貴妃陳氏。鈕祜祿氏之所以把目光定格在這群資深的妃子們身上,是因為她們早在雍正時即奉侍乾隆,至少比新選進的妃嬪更多地瞭解皇帝的脾性和愛好,知道從何處體貼和關心皇帝,更重要的,新一任皇后必須持重沉穩、雍容有度。一番比較、篩選、過濾和多方權衡後,鈕祜祿氏皇太后最終選中了嫻貴妃烏拉那拉氏。

那拉氏是滿洲正黃旗佐領那爾布之女,生於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二月初十曰。乾隆尚為皇子時,雍正賜那拉氏為乾隆藩邸側福晉。乾隆登基後,那拉氏被封為嫻妃,時年二十歲。由於深受鈕祜祿氏寵愛,於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晉陞為嫻貴妃,從其貴妃冊文中「性本婉順,質賦柔嘉,秉德罔愆,協衍璜之矩度」等溢美之詞可以看出,此時的那拉氏還是很受歡寵的。

當皇太后滿懷某種沉重而莊嚴的責任和使命感,將這一關乎大清國最為嚴肅和敏感的話題向兒皇帝隱隱談及時,乾隆當場愣怔在地:孝賢皇后死去不過百日,正是舉國守喪之際,而母后卻匆匆為自己選立皇后,此時該如何應變?雖然太后不能干擾國政,但母后為兒子選妃選後卻純屬皇家內事,與國家大政毫無關聯,況皇帝奉行以孝道治天下,如果連母后的話也不聽不顧,又如何談及「孝道」?

對於選立那拉氏,乾隆絲毫不感到驚奇,因為母后不止一次向他誇讚那拉氏恭禮謙和、溫柔和順,足堪承當六宮重任。但不知何故,乾隆卻對這個母后費盡心機挑選的繼任皇后沒有絲毫的嚮往和激情。事實上,就在母后喋喋不休誇讚那拉氏時,乾隆眼前顯現的卻儘是孝賢皇后溫柔動人的身影,在乾隆的心中,至少目前還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取代孝賢皇后的位置。

乾隆對選立皇后的冷淡和藉故延遲,終於使鈕祜祿氏皇太后再也難以忍耐。七月一日,也就是孝賢皇后百日忌辰過後的第十天,皇太后正式頒布懿旨,敦促兒皇帝盡快將那拉氏冊立為皇后:「皇后母儀天下,猶天地之相成,日月之相照。皇帝春秋鼎盛,內治需人。嫻貴妃那拉氏系皇考所賜側室妃,人亦端莊惠下,應傚法聖祖成規,即以嫻貴妃那拉氏繼體坤寧,予心乃慰。」

這道來自慈寧宮的懿旨,正式明確了那拉氏在坤寧宮的合法地位,也打碎了乾隆僅存的一絲夢幻。太后懿旨頒布後,乾隆無奈地向天下承認了這一無可更改的事實:「朕以二十餘年伉儷之情,恩深誼摯,遽行冊立,於心實所不忍,即過二十七日於心猶以為速,但思皇后大事,上軫聖母懷恩,久而彌篤,歲時令節,以及定省溫情,朕雖率諸妃嬪及諸孫問安左右,而中宮虛位,必有顧之而怡然者。固宜亟承慈命,以慰聖心……冊命嫻貴妃那拉氏為皇貴妃,攝六宮事。」

那拉氏雖然入主坤寧宮,但身份卻不過皇貴妃而已。正式冊封為皇后——那拉氏冊封兩年之後的悲劇,似乎早在此時就已埋下了種子。

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八月初二,三十二歲的那拉氏終於迎來了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日子,她戴上了窮盡女人一生夢幻而承托起來的鳳冠,正式成為大清帝國的皇后,開始了母儀天下的皇后生涯。

沉浸於無限喜悅中的那拉氏深知,這頂沉甸甸的鳳冠來之不易,如果不是皇太后聖言裁奪,壓根兒就輪不到她的頭上,儘管詔書中有諸如「考謹性成,溫恭夙著,嬪嬙效職,壹政茂宣,允克紹嗣徽音」等讚美之辭,但皇上對她並沒有多少感隋,從皇上對她敬而遠之即可找到明顯的答案。但不管皇上對她如何,既已成為皇后,就要恪盡為妻之道,至少不能辜負了皇太后寄予的無限希望和一片真情。

隨著鈕祜祿氏皇太后六十大壽的日益臨近,那拉氏開始精心設計和製作了花樣繁多的賀壽禮品。禮品製作完畢後,那拉氏親自呈奉皇太后,並日夜侍奉於鈕祜祿氏身邊。乾隆見那拉氏對母后如此孝順,心中感動之餘,居然發現皇后身上有不少美德和可愛之處,感情的重心開始漸漸向那拉氏偏移。自後每次出巡,總讓那拉氏伴駕前後,並不時召皇后侍寢。

乾隆十七年(公元1752年),那拉氏為乾隆生下皇十二子永瑾;十八年生下皇五女;二十年生皇十三子永璩。四年之中,那拉氏頻頻沐浴聖恩,連生二子一女,萬千寵愛集一身,在六宮粉黛中獨放光華。

那拉氏艷光四射之際,正值清王朝如日中天之時,自乾隆十九年至二十四年(公元1754~1759年),清王朝的滾滾鐵騎,萬里遠征,一舉蕩平了準噶爾人的老巢,佔據了烏魯木齊、伊犁等廣袤地區;長驅直入哈薩克境地,一統北疆;旋又回師南下,平定天山以南的維族叛亂,將歷來棘手的西域地區、中亞腹地牢牢控制在天朝帝國的統轄之內。

自康熙以來,準噶爾反叛勢力一直有恃無恐,外則勾連沙俄,內則興兵騷亂,進逼京師。康、雍二朝數次大舉征討,皆無功而返,歷經三代七十餘年,乾隆一舉犁庭走穴,徹底征服了西域,終於一了祖宗的夙願。此時的大清帝國,「群雄翦滅,四境悅服」、「通譯四方,舉踵來」,步入了康乾盛世中最為輝煌鼎盛的歷史時期。

隨著大清國的空前強盛,乾隆的後宮也現出勃勃生機,以前備受冷落的妃嬪開始頻頻沐浴聖露,新一輪的美女開始綻放光華:慶嬪陸氏,二十四年晉為慶妃,九年後晉封慶貴妃;款嬪巴林氏,二十四年晉封款妃;忻嬪戴佳氏,二十八年晉忻妃;純妃蘇佳氏,二十五年晉純皇貴妃;令妃魏佳氏,三十年晉封令貴妃;二等侍衛兼佐領穆克登之女鈕祜祿氏,二十二年由蘭貴人晉封誠嬪;二十三年,已是徐娘半老的博爾錦吉特氏居然被堂而皇之地選入宮中,由多貴人一路晉封豫嬪、豫妃;二十四年,拜爾噶斯氏被選入宮,由伊貴人而為慎嬪;二十五年,和卓氏入宮,封容妃;二十八年,都統四格之女汪氏入宮,先封常在,後晉悖妃……以上有名號的後宮妃嬪中,容妃和卓氏就是野史及民間盛傳不衰的香妃,令貴妃魏佳氏則為日後嘉慶皇帝的生母。

魏佳氏原是漢軍旗人、內管總領魏清泰之女,生於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後其族入滿洲鑲黃旗,始稱魏佳氏。初入富時封貴人,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封令嬪,四年後晉令妃。像眾多的妃嬪一樣,魏佳氏一開始就被掩映在一片花紅柳綠叢中,根本沐浴不到絲毫的聖露,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漢族女子特有的韻味和魅力便不可遏止地在她身上顯露出來:像楊柳一樣細腰,像彎月一樣清純,一顰一笑,風情萬種。漸漸地,魏佳氏有專寵之勢,那拉氏的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魏佳氏生下皇七女;二十二年生下皇十四子永璐;二十三年生下皇九女;二十五年生下皇十五子頤琰——日後的嘉慶皇帝;二十七年,生皇十六子,惜未及命名而早殤;三十一年,生皇十七子永磷。十年之中,連生四男二女,其風頭之強勁,足以遮掩包括皇后那拉氏在內的所有後宮女人僅有的一絲可憐的光芒!魏佳氏肆意蒙寵之時,正是那拉氏獨守空房之際,堂堂的大清國皇后,居然近十年孤枕獨榻,恨望長夜。那拉氏不解:她為之奮鬥近二十年換來的富貴榮華,難道就這樣隨著漸漸失寵而煙消雲散了嗎?她對皇上一片真情,對皇太后恪盡孝道,而皇上居然對她毫不珍惜,夫妻之間的感情真的緣盡情滅,勢成水火?儘管憂慮焦悶,徹夜難眠,但她不敢將心思透露出一絲一毫,更不敢透露給正在深宮頤養天年的皇太后,只有強忍苦澀,強壓淚水,默默料理好六宮的一切事務,期待有一天突然出現奇跡,皇上重新回到她的繡榻,盡享人間天倫。但草木枯了又綠,綠了又枯,這美好的一天遲遲沒有到來。

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正月十六日,以「太平天子」自居的乾隆皇帝奉皇太后鈕祜祿氏自京啟鑾,第四次巡幸江南。在這次規模空前的巡幸中,除皇帝、皇太后及那拉氏皇后外,隨行的主要人員有已故孝賢皇后的兄長、大學士傅恆,本朝第一寵臣和坤,容嬪之兄圖爾都及蒙古王公親貴、文武臣僚;後宮最受歡寵的令貴妃魏佳氏、慶妃陸氏、容妃和卓氏等大批宮女。

乾隆一生六下江南,每次南巡都動用一千多艘船隻,隨員二干五百人左右,沿途三十里以內的大小文武官員前來迎駕,自稱是傚法聖祖康熙當年「法祖省方」。晚年乾隆曾不無自豪地宣稱:「朕臨御五十年,凡舉二大事,一日西師,一日南巡。」正是在這樣一種歌舞昇平、虛華浮躁的氛圍籠罩下,大小官員無不藉機中飽私囊,為禍四方。而每次大規模的南巡,都動用正帑幾百萬,中期以後的南巡以及隨之而來的對木蘭圍場的不斷砍伐,園林廟宇宮殿的修建,河工河塘的建築等等,更是耗資巨大,靡費驚人,終於使帝國的航船偏離軌道,駛入到暗流險灘密佈的黃昏暮色中。

但是,從歷史的眼光看來,大清帝國在乾隆實際統治的六十四年中,文治武功均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就乾隆本人而言,他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進一步鞏固和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自乾隆十二年對大、小金川用兵開始,至五十七年第二次用兵準噶爾的四十餘年內,他曾大規模用兵十次,每次都取得了輝煌的勝利。當準噶爾之亂被平定後,乾隆志得意滿,親書「御制十全記」,大肆吹噓其蓋世武功,並將「十全記」的石刻置於西藏拉薩的布達拉宮之前,與康熙平定西藏的碑文並立,企圖與康熙大帝並駕齊驅,然而無論怎樣的一廂情願,無論怎樣地自稱「十全老人」,就乾隆一生創立的基業而言,無論是擴疆拓土,平定內亂,還是發展生產,增強國力,自號「古稀天子」的乾隆皇帝還是無法與康熙大帝相提並論。

自北京到杭州,南巡往返的水陸行程幾達六千餘里。陸路御道均按標準幫寬三尺,中心正路一丈六尺,兩邊副路各七尺。由於御道不能隨意彎曲,所經之處房屋、良田、墳墓一律平毀,石橋石板,黃土鋪墊,淨水潑灑。天朝皇家氣勢,當真是雷霆萬鈞,勢不可擋。一路巡幸途中,乾隆指定魏佳氏、容妃和卓氏輪流侍寢,故意把那拉氏晾曬在一邊,讓她難堪。不僅如此,乾隆還專門為容妃帶上維族廚師,按照伊斯蘭傳統習俗,精心製作每一道菜餚,並不時與容妃共進晚餐,大有「行同輦、止同室、宴專席、寢專房」的勢頭。直將那拉氏一口悶氣憋在心中,雙目幾欲噴火。

二月初十是那拉氏的生日,乾隆依例降旨:皇后千秋令節,諸大臣停止行禮,筵宴蠲免。筵宴雖已免去,但乾隆卻為那拉氏準備了一席精美的菜點,並親自陪皇后享用。那拉氏卻根本就對這些奢侈的菜餚沒有胃口。為後多年,幾乎年年隨皇上出巡,早已嘗遍了各地貢奉的名珍海鮮。在她看來,本朝自太祖創業以來,即已儉樸為本,聖祖六度南巡,也是簡約在先,不許地方捐錢捐物、騷擾百姓,哪像現在這樣靡費鋪張?長此下去,大清國怎經得起如此折騰?她更看不慣的是令妃與容妃的放浪媚態,勾引皇帝沉湎酒色,慫恿皇帝遊山玩水。她是一國之母,有一份「母儀天下」的神聖職責,借此天賜良機,一定好好勸諫一下皇帝,盡一個皇后應盡的職責。

乾隆沒想到皇后對他的恩賜如此冷淡,無名之火驟然在心頭升起:那拉氏,你太不知自重了,竟敢對朕的賞賜不屑一顧。若非皇太后頒布懿旨,鳳冠怎會輪到你的頭上?不錯,這幾年你對母后對朕算是盡心盡力了,但這畢竟是你分內也是任何一個女人都必須盡到的職責。你的這套小性子在一般百姓家耍耍尚可,但在朕的面前就沒有那麼靈了。朕是萬民敬仰的皇帝,天下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什麼是皇帝,承擔四海的重托,享受五湖的貢奉,這就是皇帝!在乾隆的心中,那拉氏大可不必以禮法代替天真,以做作掩飾柔媚,以持重取代嬌羞,像令妃容妃一樣開朗大方,再寬容大度一點,才可以佩戴這頂金燦燦的鳳冠。

但這點小小的芥蒂絲毫沒有影響乾隆的興致,南巡的隊伍一路過黃河,下揚州,駐蹕海寧,錢塘觀潮,終於在三月初七來到了號稱「人間天堂」的杭州。

杭州的繁華富庶讓左右妃嬪嘖嘖稱歎,而西湖的層層漣漪更讓北地胭脂們流連忘返。早春的三月,蘇堤垂柳遍吐新綠,山色塔影映入湖中,畫舫遊船色彩斑斕,笙管琵琶鶯歌陣陣。夜幕降臨,行宮內外綵燈高照,空中煙花恍若落雨,湖面上波光粼粼,五彩蕩漾。面對如此美妙的人間仙境,乾隆著實癡迷了幾天,但不久,眉宇間漸漸掛上一絲鬱鬱寡歡的神情。

精明的和砷極其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稍縱即逝的信息,於是趨拜上前,悄悄與乾隆耳語了幾句。乾隆一聽,頓時眉開眼笑,陰鬱的神情一掃而光,遂撇開令妃、容妃等行宮的所有女人,命太監預備青衣小帽,準備微服觀賞杭州夜景。

整個乾隆朝,和坤可謂一個不可理喻的怪胎。這樣一個奸佞之臣,何以得到乾隆這樣的明君如此長久不衰的歡寵?謎底可能無人知曉,但據野史及民間傳言,和砷受寵,與雍正時期的一樁風流懸案不無關聯。

雍正有一寵妃,美色冠蓋六宮。一日,時為皇四子的乾隆入宮拜見皇后,從此妃身邊經過,見該妃正在對鏡梳妝,乾隆玩心頓起,突然以兩手遮其目。妃不知是太子,一驚之下,本能地用木梳向後一擊,正中乾隆的額頭。乾隆突遭一擊,摀住受傷的額頭跑下。皇后見乾隆受傷,一再追問,乾隆隱瞞不過,只好如實相告,但隱去了自己調戲妃子一節。皇后勃然大怒,武斷地認定妃子行為不軌,調戲太子,下令即刻將妃子賜死。乾隆未料到事態如此進展,只好悄悄來到妃子的住所。此時的妃子早已奉旨自縊而死。乾隆痛心悲切之餘,用手指狠狠地在自己額頭傷處用力一按,然後將一個重重的血印留在妃子的頸後,並對著妃子的亡靈發下重誓:你若有靈,二十年後我們重新相聚!言畢,痛哭流涕地跑回自己的藩邸。

國母斷髮之謎

時光飛逝,十幾年轉眼過去。一日,乾隆出駕,倉猝間求黃羅傘不得,龍顏大怒,欲將內務大臣斬首。正在此時,一個齒白唇紅、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及時送來了備用的黃羅傘。盛怒中的乾隆心中猛然一驚:此少年與死去二十年的妃子如此相似,莫非真是她轉世不成?想到這裡,乾隆怒氣頓消,命少年密室相見,少年跪下後,乾隆更是大驚:此少年頸後也有一塊鮮明的血痕,與當年他印在妃頸上的血印如出一轍!此時,乾隆愴然淚下,一把抱住少年,號啕不止。自此,這位美少年一路青雲直上,官至宰相並成為第一顯貴重臣——這就是當朝炙手可熱的和砷。此傳說虛實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乾隆一生對和王申言聽計從,寵愛不衰,而和坤也對乾隆耿耿丹心,捨得以死相報。

等乾隆一行心滿意足地自青樓妓院中走出時,已是子夜時分,剛剛拐過一個彎巷,乾隆猛然問與一個黑影撞了個滿懷。御前侍衛大驚,倉促問前來護駕,但卻被乾隆揮手止住,因為就在與黑影相撞的一瞬間,一股少女特有的氣息隨之撲面而至。等亮光閃過,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頭戴圓頂灰帽的妙齡尼姑。隨著侍衛的厲聲盤問,小尼姑哆哆嗦嗦道出自己是離此處不遠的常妙庵女僧,剛剛為師父抓藥回來。燈下出美人,乾隆心中暗暗讚歎:北地胭脂,究竟不及南朝金粉,連尼姑都這麼美麗動人。和坤此時已悟出了皇帝的心思,搶步上前,問清了庵名和法號後,才將小尼姑放行。

第二天夜間,一頂暖轎無聲無息地從常妙庵駛出,直奔乾隆下榻的西湖行宮。

乾隆在杭州期間的種種出格動作,終於引燃了鬱積在那拉氏心中近十年的怨憤之火,她再也無法容忍下去,決定以頭上的鳳冠作最後一搏。當她拿著寫好的諫書不顧一切地衝進皇帝的寢宮時,卻見皇上正與一個光頭尼姑在一起……

「天!」她在靈魂深處進發出淒厲的呼號,像一個渾身射滿了羽箭的巨獸,狂號一聲,奔出寢宮,一頭栽入昏蒙無邊的暗夜中。

那拉氏失魂落魄地奔回自己的寢宮,小尼姑的笑聲不時在耳邊迴響,不堪回首的一幕又閃現在眼前,趕不走,驅不散。堂堂大清國母,蒙此羞辱,有何顏面立存於世?但一想到皇太后對她的百般疼愛,那拉氏刺向心臟的剪刀又倏地縮回,一死了之固然輕鬆,又如何向皇太后和兒女們交代?但若不回敬一下負心的情郎,又實難嚥下這口惡氣。望著泛著青光的剪刀,那拉氏慘然一笑:好,你既然喜歡尼姑,那我再成全你一次,讓你的皇后——大清國最為尊貴的女人也變成尼姑!

一念至此,那拉氏再不猶豫,舉起剪刀,隨著「卡卡卡」一陣連續不斷的響動,萬縷青絲飄飄而下……

第二天,乾隆以那拉氏皇后突發瘋癲為名,命令福隆安把她先期遣送回京,自己繼續與妃嬪們在杭州遊玩。

乾隆與那拉氏夫妻反目為仇,史書極為忌諱,前因後果也不加任何記載。遍查清史,居然連那拉氏皇后的生平記載也不見蛛絲馬跡,只有國家第一歷史檔案館中存有零星資料。乾隆對皇后剪髮一事諱莫如深,只是責其「跡類瘋迷」。十多年後,因朝野謠言迭起,乾隆才不得不在正式場合公開闢謠:「那拉氏本朕青宮時皇考所賜側室福晉,孝賢皇后崩後,循序進皇貴妃。越三年,立為後,其後自獲過愆,朕優容如故。國俗忌剪髮,而竟悍然不顧,然朕猶曲予包容,不行廢斥。」但那拉氏究竟有什麼「過愆」,因何剪髮,乾隆卻閉口不提,不作任何解釋。

南巡迴京後,乾隆越想越惱,越惱越氣:那拉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朕最幸福的時候私闖寢宮,若非當日之事難以啟齒,你能活到今天?朕一怒之下將侍寢的宮女太監包括那個小尼姑統統殺之,還不是給你一個下坡的台階?你身為皇后,承受恩禮數十年,竟置綱常祖制於不顧,悍然剪髮,自外於王化,朕不廢掉你,難解心頭之恨!

清初歷史上曾有過順治廢博爾濟吉特氏皇后的先例,但卻遭到了群臣幾乎一致的反對。廢後不是一件小事,必須有充足的理由,取得大臣們的同意,因為皇后畢竟是一國之母,在這大是大非的關鍵時刻,拘泥禮教的臣子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事實上,皇后一人先期回宮,本身已引起不少留京大臣們的猜測,並有許多謠言傳出,此事如果處理不慎,必將引發大規模的風潮。乾隆越思越惱,恨不能現在就將皇后冊寶收回,把那拉氏打入冷宮。思慮再三,決定先放出一點風聲,以觀群臣的反應。

出乎乾隆意料的是,當他將準備廢後的消息委婉透露給臣子們時,群臣卻保持了幾乎一致的沉默。大臣們雖然同情那拉氏皇后的不幸遭遇,但更多的是對孝賢皇后死後的一系列恐怖回憶,每念至此,無不週身發涼,寒意頓生,誰也不想提著腦袋再管皇家的閒事。正當乾隆美滋滋準備草擬廢後詔書時,突然凌空殺出一匹黑馬來。

刑部侍郎阿永阿,來自愛新覺羅氏的忠直之臣。他見滿朝文武在這件關乎國體的大是大非面前居然裝聾作啞,不禁從心底感到悲哀,幾次要跳出來跟皇上當面理論,但一想到家中自發蒼蒼的母親,渾身的熱血又漸漸冷卻下來。萬一勸諫不成,惹翻了皇帝,自己死不足惜,誰來養活母親,又有誰來給母親送終?母親見兒子終日憂心忡忡,茶飯不思,於是追問其故,阿永阿無奈把自己的苦衷告訴了母親。深明大義的母親一聽,讚許地點點頭:「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君臣居五倫之首,立身處世,應以盡忠為先,孩子,放心去吧!」阿永阿受到鼓舞,再無後顧之憂,連夜草擬諫書,第二天遞進宮中。

乾隆讀畢諫文勃然大怒,在他心中,第一個跳出來發難的必是漢官無疑,漢官善於沽名釣譽,借直諫以撈美名。明萬曆年間,儘管勸諫者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橫飛,但一個人倒了下去,後面的人馬上跟了上來,真正是前赴後繼,視死如歸,直逼得萬曆皇帝躲在深宮二十餘年,再不敢見這些可怕的大臣們一面。現在漢官被整治得溫馴有加,再不敢亂說亂動,沒想到蹦出一個滿官——一個具有愛新覺羅氏高貴血統的滿官!

盛怒中的乾隆面色鐵青,雙目赤紅,用力敲擊著御案,切齒咬牙地說道:「阿永阿鬼迷心竅,本性盡失,竟沾漢人之惡習,沽名釣譽,實屬可惡之徒,不治之難解朕心頭之恨,著將阿永阿……」

「皇上!」乾隆尚未說完,曾任吏部侍郎、江蘇鄉試正考官的漢臣錢汝誠終於按挎不住,出班奏道:「阿永阿家有白髮老母,正是需要盡孝之時,但他仍以忠義為先,諫阻皇上廢去皇后名號,其忠義之心,蒼天可鑒。臣望皇上開恩,網開——」

「放肆!」乾隆本來就感到只有阿永阿一人唱獨角戲有點冷場,見錢汝誠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而且又是他期待已久的漢臣,禁不住內心一陣激動。在盡情地把錢汝誠奚落嘲笑一番後,一聲綸音將他奪官罷職,遣回原籍,而阿永阿最終也禍不能免,被流放黑龍江戍邊,永不敘用。

這一意外的插曲,竟然改變了乾隆的廢後決定,等漸漸冷靜下來,乾隆終於想到:何苦背一個廢後惡名,讓臣子們有機可乘?不若將皇后秘密廢之,收回皇后冊寶,讓她在冷宮中好好反思一下,這樣外則堵住好事者的嘴巴,內則給左右妃嬪一個警示,自己也可以一出心中的惡氣。一石三鳥,何樂不為?

主意已定,立即付諸實施。乾隆三十年(公元1755年)五月十四日,那拉氏皇后入宮三十年以來所有的冊寶全部被收繳並付諸一炬。這樣一來,那拉氏不僅皇后之位被秘密廢掉,而且意味著從此以後在宮中連個正式的身份也沒有,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黑人」——後世所稱的「乾隆休妻」即源出於此。

逝者如斯夫,死就死了,一死萬事休。但偏偏有些不安分的主兒,二兩小酒下肚,立時生就「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民族英雄氣節。乾隆四十年(公元1775年),也就是那拉氏死去後十年,山西境內居然冒出一個名喚嚴譖的候選小吏,藉著一股酒勁,一氣呵就一份奏折,輾轉投到大學士舒赫德府中,請他代為轉奏乾隆皇帝。

嚴譜的奏折中演繹出一個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悲劇:那拉氏皇后賢美節烈,多蒙寵愛,見皇上年過五旬,國事紛繁,仍如前寵幸,恐非善養龍體,是以故加挺觸輕生。嚴諧的本意是講皇上與那拉氏相親相愛,皇后怕皇上對她過於寵愛,恐有傷龍體,故觸柱身亡,以報皇上對她的恩愛之情。

不料,乾隆在讀畢這份荒唐的奏折後,龍顏震怒,喝令即刻將嚴譖鎖拿歸案。嚴譜在獄中嘗遍了各種酷刑後,終於身首異處,到另一個世界繼續演繹他的愛情悲劇了。

那拉氏的故事至此本該收尾了,但仍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以自己的小命為代價,為這個早該圈就的故事續上一縷不絕於耳的餘音。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七月,乾隆在木蘭行圍途中,突有錦縣生員金從善在御道旁跪呈諫文,要求皇上盡快建儲立後,並將對那拉氏皇后的薄情寡義公開向天下下「罪己之詔」,取得天下臣民的諒解。

讀畢金從善的諫文,乾隆直氣得眼冒金星,渾身肌肉突突直跳,在將金從善即刻鎖拿後,乾隆立即召集扈從王公親貴,痛哭流涕地訴說自己的無辜:「後以病薨,止令減其儀文,並未削其位號。朕處此仁至義盡,況自是不復繼立皇后。從善乃欲朕下詔罪己,朕有何罪當自責乎?從善又請立後,朕春秋六十有八,豈有復冊中宮之理?」一腔苦水宣洩完畢,乾隆下令將金從善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隨著嚴譜、金從善人頭的相繼落地,再無人敢對皇家的閒事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那拉氏的故事,猝發於江南杭州,最終在塞北熱河畫上了一個血淋淋的句號。

《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