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衰亡的先兆:乾隆時期曾四征緬甸而失敗

像向來臉皮頗厚、自稱十全老人的乾隆在晚年也老老實實承認,五十多年八樁戰事,就征緬這樁不算成功。但此戰造成東南亞一大變局,暹羅因此而復國;緬甸也重新認識到中國的力量,由此建立了與中國綿延二百多年的睦鄰關係。

一、前言

進入正題前,先簡單說說緬甸古代歷史。緬甸古代史基本上就是一部緬族、孟族、撣族(即傣族)三族相爭的歷史。緬族建立的蒲甘王朝於1044年第一次統一緬甸。在元朝打擊下,1287年蒲甘王朝滅亡。其後,孟族在南部建立起白古王朝,定都仰光附近的白古;撣族在北部建立阿瓦王朝,定都曼德勒附近的阿瓦,開始長期的南北對峙局面。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十五世紀末,緬族在兩國之間崛起,建立東吁王朝,並先後滅掉兩國,於1555年第二次統一緬甸。東吁王朝統治並不穩固,在世仇暹羅打擊以及孟族反叛下,衰落下去了,1752年首都阿瓦被孟族人攻佔,東吁王朝滅亡。1753年,緬族首領壅籍牙以木梳村長身份崛起,南征北伐,第三次實現了緬甸的統一,建立了壅籍牙王朝,也稱貢榜王朝。貢榜王朝就是本文主角之一。

中緬關係,自九世紀初驃國向唐朝進貢始,到南宋末,兩國間都是以間接的和平交流為主。十三世紀後半葉,蒙古征服大理,中國與緬甸真正成為領土接壤的鄰國,交往才密切起來。自元朝向緬甸多次用兵,將其納為藩屬國,直到十九世紀後半葉英滅緬甸,歷元、明、清三朝,中國與緬甸之間的關係,大略而言,算得上宗主國和藩屬國的關係。但在東亞朝貢體系中,緬甸作為中國藩屬國,始終屬於比較疏離的那種,比不上與中國密切的朝鮮、越南、琉球、暹羅(今泰國)等國。而從緬甸角度看,緬甸長期為東南亞大國,國家統一、戰力強盛時,表現並不馴服,長期不向中國朝貢,甚至時不時因兩國之間的兩屬土司發生邊境衝突。元、明、清都發生過此類的邊境戰爭。其中,十八世紀,清朝乾隆年間的中緬邊境戰爭規模最大,戰爭也最為慘烈。

乾隆時期的八旗軍

二、緣起

自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即明末始,緬甸東吁王朝已經不再向中國朝貢,雲南邊外如木邦、蠻莫、孟養、孟艮等土司也已經歸為緬屬。清代明後,除了順治十八年(1661年)吳三桂率數萬大軍深入緬境,脅迫緬甸交出南明永歷帝外,直到雍正七年(1730年),中緬都沒打過交道。1730年,因為清邁打算入貢中國,緬甸也聲稱打算入貢。清邁入貢被拒絕後,緬甸所謂入貢也了無音訊。中緬這種疏離狀況維持了一百多年,也就是說,清代中國對元明以來對緬甸的宗主權以及諸多邊外土司的管轄權,基本已經放棄,對緬甸局勢變化也毫不關心。乾隆十五年(1750年),中緬關係泛起了個小波瀾,岌岌可危的緬甸東吁王朝末代國王在中國邊民吳茂隆引誘下,派出使者向中國進貢,緬使在第二年十月後回國,但下一年東吁王朝覆滅。中緬關係重新恢復了原來死水一潭的狀態。這種狀況在十八世紀六十年代,即緬甸貢榜王朝建立以及清朝平定新疆後,發生了劇烈變化。尚武擴張的貢榜王朝建立後,很快就以兵威壓服中緬之間的諸多土司,而緬兵乃至緬屬土司甚至多次到中國內屬土司處徵收貢賦。好大喜功的乾隆在平定新疆後,也開始逐漸改變原來雲南邊疆偏向綏靖的政策,不再容忍緬甸的犯邊。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因為緬甸向中國內屬土司徵收貢賦,正式引發了中緬邊境衝突。而雙方都沒料到,這場小規模衝突會引發雙方數以萬計的大軍展開長期的血腥鏖戰。

就是在這個時候,英國爆發了工業革命,人類社會開始進入工業時代。

三、一戰

中古至近代,緬甸與暹羅是東南亞一對誓不兩立的世仇,如吳越,如英法。貢榜王朝崛起不久就連續發動對暹羅的攻勢,1760年,緬王壅籍牙在圍攻暹羅大城時病亡。其長子孟洛繼位後,駐暹羅緬軍總司令發動叛亂,雖被鎮壓下去,但直到1763年孟駁繼兄登上王位後,緬甸才最終穩定下來。於是,緬甸繼續其暫時停頓的擴張勢頭,向北收服撣族土司,向東攻擊南掌(今老撾),向南攻擊暹羅,於1766年包圍大城,並於第二年3月攻陷大城,四百多年歷史的暹羅大城王朝滅亡。這是貢榜王朝武功最盛時期。但它在北方經營撣族土司的行動遇到清朝的反擊,雙方從邊境土司小衝突開始,衝突規模不斷升級,最終演變為精銳主力對撼的大場面。國內空虛的緬甸被迫只留三千兵駐紮暹羅,全軍歸國抵禦中國進攻。鄭信由此得以擊敗國內其他割據勢力,擊退緬軍,重建暹羅。但清朝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是它造成此中南半島一大變局,既削弱了緬甸,又挽救了暹羅,而是耿耿於懷在全盛時期無法打服「南荒小夷」。

緬甸在收復原緬屬各撣族土司後,以小部隊配合土司部隊向中國所屬土司(以下通稱內地土司)徵收傳統的「花馬禮」(即貢賦錢糧,撣族土司在歷史上經常向中緬兩方都繳納貢賦),內地土司有些屈服,有些並不屈服,並向雲南當局請求支援。中緬最初衝突,發生在乾隆27年(1762年)。該年冬,緬屬木邦土司與少量緬軍共2000餘人侵入內地土司孟定、耿馬地帶,劫持孟定土司,焚燒耿馬土司衙署民居。當時中國在雲南武裝大略分為三類,綠營、土司所轄土練、邊境礦廠所轄廠練。耿馬土司率土練、廠練反擊追殺,在滾弄江畔擊敗緬人,先後斬殺二百餘人。耿馬土司為了息事寧人,最終還是通過木邦向緬甸繳交了傳統的「花馬禮」。當時的雲南當局雖然分兵沿滾弄江佈防,但依然偏向綏靖,不想多事。第二年,邊境礦廠某廠長率人過江擒殺木邦緬兵,反倒被認為「殺良冒功」而處死。

但緬甸並沒有收斂的意思。耿馬、孟定處稍為平靜些,內地車裡土司(今西雙版納)地帶依然不平靜,自乾隆二十七年至二十九年,緬屬孟艮土司與緬兵連年入界騷擾。特別是乾隆三十年(1765年)三月,騷擾規模遽然升級,緬人進入車裡多處地方勒索錢糧、擄掠民眾。原因在於緬甸打算以主力部隊經清邁、萬象一帶南攻暹羅,車裡是其進軍線路側旁,收取錢糧和民眾為大軍後勤服務的需求急劇上升。新任雲貴總督劉藻一方面清楚邊情緊急,一方面也清楚乾隆對雲南邊事的不肯再綏靖,於是緊急調兵追剿,但除擒獲五人,毫無戰果。七月,緬人飽掠之後自動退走。但劉藻竟然以緬人聞風遁走、清軍大捷上奏。緬人不給劉藻面子,十月份,再次以數千人規模入侵車裡,佔領車裡土司所在地橄欖壩,兵鋒深入至內地思茅,並發文中國,宣稱十三版納為緬甸領土。當地土練一觸即潰,劉藻先後調動九千綠營兵圍追堵截,緬軍游動作戰,清軍雖然陸續收復橄欖壩多處地方,但基本都是緬軍自動放棄,清軍沒有什麼像樣的勝果。反倒是一路清兵(600人)在援救猛阿途中,陷入緬軍埋伏,被擊潰,死傷百餘人。乾隆大怒,將劉藻革職。點過翰林的劉藻向來以善揣上意而屢次升職,這次看到乾隆暴走,心理壓力巨大,自殺了事。

中緬第一次戰事,至此,草草了結。

郎世寧繪《乾隆大閱圖》

四、二戰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三月,劉藻因為未能實現乾隆提出的「窮力追擒,搗其巢穴」的戰前目標,自殺身亡。沒幾天,乾隆器重的邊境大吏楊應琚(漢軍旗人,以大學士銜任雲貴總督)到達雲南。此時,清軍乘緬軍撤退之際,至四月先後出邊佔領緬屬整欠、孟艮土司所在地,但緬軍一路堅壁清野,清軍並無多大收穫。清軍各留兵八百名並內附撣族土官駐守整欠、孟艮。

清朝雲南許多官員因為表面上的軍事順利,主戰熱情高漲,鼓動楊應琚繼續對緬作戰。雖然內部也有不少反對意見,認為緬甸聲勢頗大,不宜擅開邊釁。但楊應琚對緬甸局勢茫然無知,認為緬甸分為莽匪和木匪兩部分,內部分裂渙散,並不足畏。主戰派在楊應琚支持下,多方招撫緬屬土司,並且發檄文號稱「調兵五十萬,大炮千樽」大舉進軍,以威懾緬甸。六月時,乾隆還想著把整欠、孟艮駐兵撤回,不大想繼續用兵。因為楊應琚的堅持,猜測乾隆或者還臨時翻閱了《明史·雲南土司傳》,對緬甸蔑視之情油然而生,所以到了七月,乾隆態度變化,正式表態,緬甸在明朝時還是版圖之內,並非不可臣服之境,但要求楊應琚少花錢、少用兵就辦妥此事。

對緬甸內部局勢、與暹羅交戰以及緬甸軍力如何,乾隆君臣幾乎都可以說一無所知,只幻想靠雲南萬餘綠營兵就征服緬甸,可以說顢頇異常。

心熱軍功的雲南文武官員,不等乾隆「聖諭」,就先動起手來。在中國威懾招撫下,七月,緬屬蠻暮土司抵阿瓦未回,蠻暮土司母、妻、弟以蠻暮地歸降,騰越副將趙宏榜率兵500出鐵壁關,輕取蠻暮所屬重鎮新街(今緬甸八莫)。蠻暮土司自阿瓦回來,也向清軍投降。木邦土司不久也正式內附。九月,楊應琚開始調集14000兵準備向緬甸進攻,並先派遣3300兵進駐木邦附近的內地遮放土司,本人也進抵永昌查看情形。

緬軍主力雖然深陷暹羅,但留守部隊加各地土兵依然不少。在清軍發動攻勢後,留守阿瓦的緬王孟駁並未驚慌失措,一面嚴令征暹緬軍繼續圍攻大城,一面派遣將領莽聶渺遮率緬軍數千(清方記載為三萬,但據各方資料,大約只有六、七千),自阿瓦溯伊洛瓦底江而上與清軍對抗,並令落卓土司攻擊木邦。九月初,木邦土司無法抵擋,退往清軍駐紮的遮放。新街為中緬邊境重鎮,扼水陸之要衝,水路順流而下,四五日就可到達緬都阿瓦,為雙方必爭之地。這時邊境已經警報四起,但楊應琚依然只派永順鎮都司劉天祐、騰越鎮都司馬拱垣率400餘兵支援趙宏榜,援兵九月七日到達新街,清軍總數依然不足千人。九月二十四日,數千緬軍乘船抵達新街,迅即對清軍發動攻擊。雙方兵力懸殊,清軍堅持兩日一夜,宣告不支,劉天祐戰死,趙宏榜率殘軍由小道突圍,退入鐵壁關。蠻暮土司也率眾退入雲南。楊應琚緊急調集各鎮營兵赴援,命東路永順鎮總兵烏爾登額帶兵至宛頂(今雲南畹町),打算進攻木邦。西路永北鎮總兵朱侖帶兵進駐鐵壁關,打算進攻蠻暮以復新街。緬軍部署卻出乎清軍意料,緬軍在新街分兵兩路,主力沿東北方進入中國境內,在鐵壁關外楞木駐紮。另一路二千餘人繼續沿伊落瓦底江北上,抵達戛鳩後,東向攻入中國境內,再南下截斷鐵壁關清軍後路。

清軍對此絲毫不知,雲南提督李時升於十一月十五日抵達鐵壁關,第二日,命朱侖率4000餘兵出關攻擊。十七日,朱侖抵達楞木,在高處紮營。十八日,緬軍主動發動攻勢,清軍雖然居高臨下,但裝備的基本是火繩槍,射速既慢,向下射擊時,彈藥又往往未發就先掉下。而緬軍裝備的多是燧發槍(來自英、法等國,途徑很多,或送、或買、或搶),射速、火力、對環境的適應都遠勝清軍。結果雙方交戰四日,大家都互有死傷。但清軍傷亡較大,首先感覺支持不住,急忙求援。提督李時升撥宛頂兵700名赴援。但清軍戰況依然不利,緬軍樹立營柵,逐漸逼近清軍大營。二十三日起,清軍堅壁不出。雙方暫時休戰。楞木緬軍全數也不到六千,朱侖卻以殺敵六千,取得楞木大捷上報。

戰爭不是靠言語打勝的。十一月二十日,緬軍繞道戛鳩的北路兵二千餘人,由萬仞關、巨石關間攻入守備薄弱的騰越境內,僅僅十天時間,先後攻佔盞達、銅壁關,清軍死傷數百,游擊班第戰死,戰火蔓延至戶撒、臘撒地帶,嚴重威脅鐵壁關後路。知道緬軍由萬仞關攻入後,清軍開始手忙腳亂。提督李時升命游擊馬成龍帶兵900名由戶撒攻擊前進,又令駐南甸的臨沅鎮總兵劉德成率所部2100兵自後夾擊。但劉德成到達木崖後,遷延不前。馬成龍率部徒涉渡江時,水深沒腰,火藥皆濕。緬軍伏兵突起衝殺,馬成龍陣亡,除未及渡江的70餘人,八百餘兵死傷殆盡。十二月,北路緬軍渡江進入戶撒地帶,李時升先後調2800兵至戶撒抵禦,雙方交戰不多,緬軍看清軍越來越多,乾脆脫離接觸,退往銅壁關。綠營又以大捷上報。

緬軍雖然屢戰屢勝,但也很清楚本國軍隊主力遠在暹羅,長期與中國抗衡,壓力沉重。所以,作戰目標很明確,就是以戰逼和。於是,在楞木前線,緬將莽聶渺遮請求議和,但清軍要求緬甸遞交降表,談判破裂。不久,楞木及鐵壁關清軍被北路緬軍嚴重威脅後路,清軍狼狽撤至隴川。緬軍主力四千餘人入鐵壁關,進軍隴川。

在隴川,兩軍再次爆發大戰。十二月十六日,緬軍先鋒攻擊前進,被大隊清軍圍困。第二日,緬軍主力進援,雙方接戰後,緬軍騎兵突於叢林衝出,被圍的緬軍先鋒也乘機衝殺出來,清軍崩潰,一路潰逃而回,兵員雖然喪失不多,但軍械槍炮丟棄很多,而總督楊應琚仍以克捷奏聞。雲南提督還想調兵三面圍攻,但實在力不從心,無法有效組織反攻了。楊應琚也由從前的雄心壯志轉為膽戰心驚,趕緊派人到隴川命令朱侖與緬軍議和。緬軍十二月二十六日提出談判的時候,朱侖派參將哈國興接受對方條件,雙方停戰,蠻暮、新街等地仍歸緬甸。二十八日,緬軍主力開始撤兵,打算取道猛卯轉回木邦。北路緬軍由銅壁關取道鐵壁關,轉回新街。

猛卯為內地土司,朱侖派已升為副將的哈國興率2000餘兵於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正月初四日進駐猛卯。緬軍正在猛卯附近扎筏渡江,看到清軍大舉追來,以為中國破盟。於是初七日開始圍攻猛卯城,哈國興受傷,一把總陣亡。十一日,二千清軍來援。緬軍撤退,清軍追擊,受到反擊,損失頗大,各有一名游擊、都司、守備陣亡。緬軍雖然也有傷亡,但清軍卻上報殺敵四千,太過離譜。楊應琚繼續調兵萬餘,進到木邦與緬軍對峙。

楊應琚一味按照前線清軍的奏報上報給乾隆,至今已經屢獲大捷,前後殺敵至萬人。乾隆不是傻子,查看地圖,發現交戰地方幾乎都在內地,如果是清軍屢屢獲勝怎麼緬軍反倒越打越進來了?而回想平定新疆,大小百餘戰,殺敵也不到萬人,雲南僅僅幾次戰鬥,就殺敵超過萬人?決不可能。派往雲南的侍衛福靈安將真實情況報告回來後,乾隆震怒,於二月將李時升、朱侖逮捕進京處死,三月,又將楊應琚逮捕進京賜死。

廣東將軍楊寧接任雲南提督,三月到達木邦前線。這個時候,緬屬孟艮土司已經分別奪回孟艮、整欠等地,並進犯內地孟連地帶,威脅木邦清軍後路。木邦緬軍也不正面交戰,而是在清軍後面出沒殺傷後勤糧隊,基本斷了清軍糧道。四月,木邦清軍後勤斷絕,全軍崩潰,撤回內地。乾隆狠下決心,派滿洲後起之秀明瑞接任雲貴總督,繼續主持對緬戰事。而這時,緬甸大軍已經攻佔暹羅大城,準備撤軍回國了。

清朝雲南綠營兵幾乎沒怎麼上過戰場,器械又不精良,戰力脆弱;帶兵將領又多能力不強,不體恤士兵,不懂地勢,不知戰術;方面大帥雲貴總督又是文人出身,毫不知兵。所以,中緬第二次戰事,雖然士兵總數上,清兵多過緬兵,但依然屢戰屢敗。

第三次戰爭路線圖

五、三戰

雲南綠營兵共四萬餘,能用之兵只有二萬餘。中緬第二次戰爭,雲貴總督楊應琚上報兵部調兵一萬四千,實際共調兵二萬二千,戰爭中,死、傷、病官兵不下萬人(其中戰死1899人,病故3708人),木邦失敗就有游擊以下五百餘人被俘。木邦潰敗後,緬軍400餘合土兵共二千兵於七月進攻車裡,清軍雖有兩個總兵坐鎮,但依然略為抵擋即聞風潰逃,緬軍搶掠後很快退回孟艮。至此,單靠雲南綠營兵已經完成不了對緬戰爭的任務。

但乾隆、軍機處以及新任雲貴總督明瑞,都對緬甸抱著極其輕視態度,他們向來看不起綠營,認為綠營戰敗不等於緬軍戰力強大,又分析緬軍主力不過萬人,只需要調集二、三萬生力軍就可征服緬甸。乾隆還早早打算征服緬甸後如何統治,同時命令兩廣總督行文暹羅,如果緬王戰敗逃往暹羅,務必盡力追擒,而渾然不知暹羅已經被緬甸所滅。有人還提出請暹羅出兵夾攻,乾隆一口否決,說我大清正當全盛之時,滅緬甸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果請藩屬出兵幫忙,即使打勝了,也會被屬國看不起。

明瑞為外戚親貴,在平定新疆中,也立過不少軍功,調任前為伊犁將軍,是員悍將。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四月明瑞到任後,就在盲目樂觀情緒支配下,籌備各項對緬作戰事宜。乾隆調滿洲兵三千,四川綠旗兵八千,貴州綠旗兵一萬(其中一千駐普洱,未參加遠征),外加雲南綠旗兵五千,合計二萬五千兵,分兩路進兵。明瑞親率一萬七千兵(內滿洲兵二千餘)為南路軍,出宛頂由木邦經錫箔直搗阿瓦;參贊大臣額爾景額率八千兵(內滿洲兵九百餘)為北路兵,出鐵壁關經新街進取猛密,再南下與明瑞回合阿瓦。每兵帶二月糧,征馬、驢、牛八萬餘為作戰、後勤用。明瑞認為如果直搗阿瓦,緬甸將自顧不暇,加上立功心切,幾乎把所有的精兵強將都帶在自己身邊。

九月二十四日,清軍從永昌出發。十一月二日,明瑞率南路兵出宛頂進入緬境,十日,佔領木邦城(今緬甸興威)。自宛頂至木邦城六百多里,因為屢經兵火,人煙斷絕。緬兵也一路堅壁清野,不與清軍交戰。明瑞留參贊大臣珠魯訥率兵五千留守木邦城,自率一萬二千精兵繼續前進。

北路兵十一月十六日抵達老官屯(新街附近),與早已在此夾江樹柵防守的數千緬軍對峙。清軍連日攻擊,傷亡甚重。十二月,額爾景額得病身亡,乾隆令其弟額爾登額接任北路統帥。

明瑞出木邦後,克舊小,渡大疊江,經錫箔、大山等土司地,在蒲卡處殺敵數十,擒獲數名緬兵,偵知有九千緬軍屯駐蠻結(今緬甸南渡河以東),於十一月二十九日率部直逼蠻結。蠻結緬軍在各險要處分扎十六營固守。第二日,明瑞分兵三路,自率中路,領隊大臣扎拉豐阿、總兵李全率部佔住東部山梁,參贊大臣觀音保、總兵長青率部佔住西部山梁,逼近緬軍營外列隊駐守。下午,緬軍自西部營寨出兵攻擊觀音保部,觀音保率所部奮力衝殺,明瑞中路也出兵接應,緬軍敗退,被殺二百餘名。緬軍兵器以火器鏢子為主,無甲冑、弓矢,平地決戰不是騎兵強悍的清軍對手。緬人也說,交戰時候,比較怕的是清軍騎射手(即滿洲馬甲)。緬軍受挫,堅守不出。

明瑞屢次挑戰不遂後,下決心直接攻營,並判斷主動出擊的西部緬軍為強兵所在,強兵被破,其他營寨不難破,遂決定集中兵力攻擊此處。十二月二日清晨,除留二千兵留守,以一萬兵分十二隊衝擊緬軍營寨。緬軍善守,營內木柵為深埋地下的濕木,露出地面仍高二丈,內外均有深溝,溝旁又埋銳利竹木,緬軍有木柵保護,槍炮難傷,而從柵隙處以火槍射擊,則命中奇高。清軍自緬營附近山梁衝擊而下,第一座營寨臨近山梁,很快被清軍攻破。在攻第二座時,比較困難,有一名貴州籐牌兵王連看到木柵附近一處有些木料,容易攀登,從該處攀柵而過,一人在數百名緬軍中衝殺,後續十餘名清兵跟著攀登而進,在此掩護下,王連殺敵十餘名後又拔開木柵,清軍蜂擁攻入,再次奪得一座營寨。所得兩營地勢較高,明瑞又分兵配合其他各路攻下兩營。緬軍連續反擊至晚上二更,見反攻無望,紛紛撤退,清軍全力追殺,直到第二日黎明時分才告收兵。此戰即蠻結之役,清軍殺敵二千餘,俘三十四名,繳獲槍炮糧食牛馬甚多。乾隆聞訊大喜,封明瑞為一等公,貴州兵王連也直接升為游擊。蠻結之戰後,明瑞更加輕敵,繼續率兵深入,繞過天險天生橋,十二月十三日抵宋賽(今緬甸送速),十七日到邦亥,前鋒十八日至象孔(今緬甸辛古),距離阿瓦僅70里。但在緬甸的堅壁清野下,清軍糧盡、馬疲、人乏,已經無力攻城。十九日,明瑞無奈,只得下令退兵到孟籠處(今緬甸孟隆)就食。緬軍偵知清軍撤兵後,大舉反擊,對明瑞大軍只是派軍隔著十幾里路遠遠跟著,時不時進行騷擾作戰,但不正面作戰。主要還是將主力用在木邦方向,到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正月初二,緬軍先後將天生橋、蠻結、蒲卡、錫箔等處的清軍台站攻佔,清軍損失八百餘,只有百餘人退回木邦。明瑞軍後勤、軍情線路至此被斷絕。正月初八,緬軍包圍木邦,珠魯訥堅守十日後不支,自殺,兵潰,總兵胡大猷、胡邦佑等戰死,道府銜楊重英以下多人被俘,但清軍大部分還是逃回雲南。緬軍不善打殲滅戰,清軍逃跑能力也不錯。雲南巡撫派出的九百援兵也潰敗而回。

這時,北路軍已經敗退。乾隆三十二年十二月,北路清軍攻擊老官屯不下,傷亡五百餘,總兵王玉柱陣亡,同時,染病官兵也不少。緬軍又逐次增兵,清軍被迫退至四十里外的旱塔。正月初十左右,因錫箔台站被斷,雲南巡撫、乾隆數次令額爾登額率兵轉至木邦,接應明瑞。額爾登額聽聞中途猛卯有緬軍出沒,就退入鐵壁關內,轉從隴川入木邦,額爾登額畏敵遷延不前,走走停停,數日路程走了二十多日,直到二月四日才到邊境宛頂。此時木邦早已失陷,而明瑞也已陷入緬軍重重包圍中,但額爾登額自知戰力脆弱,依然不敢出邊救援。

十二月二十一日,明瑞軍到孟籠,得糧二萬餘石,暫時緩解了缺糧窘境,明瑞在此休息十多日,過完春節後,再次出發,打算經大山回木邦,途中聽聞木邦被圍,於正月初十改向宛頂撤退。正月十四日,明瑞軍在蠻化向尾追不止的緬軍突然反擊,殲敵千餘,總算把尾追之敵打痛,不再追得那麼緊,清軍傷亡雖不大,但總兵李全也中槍身亡。緬軍攻佔木邦和擊退北路清軍後,幾乎全部主力都趕赴明瑞軍處,數萬緬軍於二月初七日,將萬餘清軍圍困在小孟育處,此處距離宛頂二百里。明瑞軍在此休息三日,於十日夜,沿探明的小路突圍,明瑞率領隊大臣、侍衛及數百滿洲兵殿後,領隊大臣扎拉豐阿中槍陣亡,觀音保以最後一支箭自殺,明瑞身受重傷後自縊。清軍突圍中共有千餘官兵戰死。十三、十四日,總兵哈國興、常青以下萬餘官兵突圍回到宛頂,其中許多傷病官兵及體弱文官都得以生還。

乾隆聽聞明瑞大敗、身亡訊息,震怒憤恨無比,將額爾登額逮捕進京,處以磔刑,同處北路軍的雲南提督譚三格也被處死。

中緬第三次戰事,緬甸戰略戰術對頭,北路堅守要隘,南路堅壁清野、誘敵深入,終於將清軍擊敗、驅逐出境,但也暴露出了緬軍不擅長平野決戰、不善打殲滅戰的弱點。清軍自最高統治者至前敵指揮,不明敵情,盲目輕敵,純粹自取其敗。但清軍在作戰中也給緬軍沉重打擊,迫使緬甸在今後作戰不大敢野戰,而是選擇以守為攻。

六、四戰

明瑞軍大敗,外加也逐漸知道緬甸內部並未分崩離析,而是新興強權,暹羅也被其所滅等等,乾隆開始對緬甸的國力、軍力有了相對清醒的認識。將其納入版圖的話不再提了,但喪師辱國之仇無論如何必須報,起碼要把緬甸打痛打服,老老實實當個藩屬國。乾隆於是很憤怒地不理緬甸陸續發來的求和文書,開始調集精兵強將,準備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任重臣傅恆為經略,阿里袞、阿桂為副將軍,舒赫德為參贊大臣,鄂寧為雲貴總督。原來跟隨明瑞出征的滿洲兵調回,增調13000滿洲兵以及9000貴州兵入滇,後來又加派1000滿洲兵2000福建水師。同時,也放下天朝面子開始考慮聯繫暹羅等國共同出兵,暹羅國破消息傳來後才死心。

乾隆還鬥志昂揚,手下卻有人開始嘀咕緬事難辦了。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四月,先期到滇的舒赫德及鄂寧聯合上奏,說征緬有五難。一是辦馬難,按滿兵一萬、漢兵三萬出兵規模算,戰馬、馭馬需十萬匹,急切難辦。二是辦糧難,按四萬兵、十萬馬算,單十個月就需糧42萬石,全省倉糧也不過35萬石,缺口很大。三是行軍難,從內地永昌到邊境就路難走,邊外地形更差。四是轉運難,單從永昌運糧到邊境,按三夫運米一石算,就需百餘萬人次,而如果到了邊外,內地人不願意出邊,人煙稀少,雇夫幾乎不可能。五是氣候難,水土不適,歷次戰事病故或因病失去戰鬥力者比戰場死傷還多。兩人最後結論就是,對緬甸戰事勝算不大,不如設法招致緬甸投誠算了。應該說,這兩人總結教訓還算總結得不錯,可惜不對乾隆胃口。雖然對緬戰事連續失利,乾隆依然感覺良好,認為我大清勢當全盛,認真起來,將緬甸打得屁滾尿流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於是怒髮衝冠,痛罵兩人乖謬無恥,很快將兩人降職調任。

大軍遠征,特別是出征境外,後勤向來是大難題。明瑞全軍共徵用馬驢牛八萬餘,其中馬萬餘,馭獸多為牛只,牛只半路還被宰殺當糧,即時如此,一半糧食還是要從緬甸當地取得。二十年後,乾隆出兵越南,只是一萬兵打到河內,就動用了七八萬民夫,也才勉強保持供給。因此,乾隆要再次大舉征緬,準備時間還是比較匆促,以馬騾為例,從貴州四川湖廣河南等地只搜括了兩萬餘匹馬、六千匹騾,只能規定滿洲兵有馬,綠營兵不給馬。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四月,經略傅恆到達永昌。清軍將領們大約也吸取了以往多次被緬甸斷後路的教訓,經多次商議後,決定進攻方向選定中緬邊界北段,即一路從伊落瓦底江(清朝時稱之為大金沙江)上游戛鳩經孟拱(今緬甸密支那之西)、孟養(今緬甸密支那),另一路由蠻暮、老官屯取孟密,再配以水師,全軍水陸並進、夾大金沙江而下,直取木梳、阿瓦。南段與緬甸接壤的宛頂、普洱處,只保留少量兵力牽制。因為大金沙江在雲南境內支流大盈江不能行船,要到蠻暮附近,才能通航,所以清軍在五月就派數千兵馬及數百工匠到蠻暮上游野牛壩打造戰船。

七月二十日,清軍誓師出征。八月初二,傅恆率八千餘兵自戛鳩渡大金沙江,深入緬屬孟拱、孟養土司地帶,緬軍原駐數千兵都退至新街附近的老官屯,並未在此設防,所以傅恆行程2000多里,兵不血刃,唯一成果是招降孟拱土司,而因為氣候道路問題,傅恆遲遲未到蠻暮附近。而此時阿里袞、阿桂早已經率清軍一萬五千餘人,造好戰船,水陸並進,於九月由野牛壩出蠻暮,九月十八日在兩江交會處甘立寨,發生激戰,清軍以火炮擊沉緬軍三艘戰船,擊退了攔截的緬甸水師,水師由大盈江出至大金沙江,陸上兵馬也到達新街附近,並派數千兵渡江到西岸哈坎紮營,打通水路,控制兩岸。然後由哈坎派兵2000接應傅恆南下。九月二十九日,傅恆才到達哈坎。此時,傅恆已經知道西岸難行,被迫改變原先指揮西路軍沿西岸攻佔木疏(今緬甸甘布魯),由陸路直取阿瓦的計劃,而是指揮東路軍與新街、老官屯緬軍主力決戰。十月初二,傅恆過江東清軍主營指揮作戰。

清軍大舉進攻的消息已經傳了一年,緬軍這時也打探清楚清軍進攻方向,幾乎調集齊主力在新街、老官屯一帶夾江與清軍對峙。清軍此次出征,名義上動用滿漢兵六萬,但因為後勤限制,實際前線只有28300兵,扣除畹町駐兵1500以及普洱駐兵3500,出關只有23300兵,再扣除沿路台站駐兵4400,新街、老官屯前線清軍只有18900兵(其中水師3000)。緬軍全軍無精確數字,但應不下三萬,而以前俘虜的數百法國兵也在緬軍中服役。所以,這次中緬主力對撼,依然是緬甸兵力佔優,但因為雙方野戰能力有一定差距,整個戰役過程,還是清軍長期保持攻勢,而緬軍基本保持守勢。

十月初十,雙方在新街發生激戰,先是雙方水師發生戰鬥,緬軍不利,退到稍南一沙洲處據守,清軍水師及部分陸軍一起水陸攻擊,擊敗緬軍水師,殺敵五百餘,奪得戰船六艘。西岸阿里袞率精兵六百破緬軍三個營寨,殺敵五十餘人。此戰後,緬軍退守數十里外的老官屯,清軍佔據新街。

十月二十日,清軍進至老官屯。緬軍在老官屯早已紮下兩座堅固大營,主力在江東大寨,數千緬軍在西岸紮營,營柵伸入江中,緬軍水師停泊在兩營之間江面,左右策應。東岸緬軍見清軍剛來,便出營攻擊,被清軍擊退,雙方都沒有大的戰果,雙方只是不時以火炮互轟。戰鬥結束,清軍便在兩岸分別紮營與緬軍對峙。而緬軍兩營之間水面湍急,且有沙洲,清軍水師暫時無法前進。第二日東岸清軍派偏師到緬軍南面紮營,準備斷其水路。

緬軍在營內挖了不少深及三尺的土坑,兵員在其間既可躲避炮火,又可隱藏目標。十月二十二日,清軍斥候在大樹高處觀察,誤判營中敵兵甚少。清軍於是發動大規模進攻,傅恆、阿里袞等人還抵達柵外數十步處指揮。緬軍營寨外有深壕,木柵堅固無比,外加槍炮火力極猛,清軍一日內連續多次攻勢都被擊退,總兵德福也中槍陣亡。清軍將領殺得興起,還打算乘夜肉搏,後被制止。同日,兩軍水師在江上也有交鋒,清軍擊沉緬軍兩艘戰船。接連三日,清軍進攻勢頭沒那麼猛,試著以火攻、大炮等方式摧毀木柵,結果均告失敗。二十六日,清軍水師發力,乘夜攻佔兩營間近西岸沙洲,奪戰船二,俘虜十一人,緬軍水師退守東岸,東岸緬軍水路運輸被斷,清軍士氣大振,但陸上對緬軍的火攻再次失敗。二十九日,清軍以地道爆炸、數百丈長籐拉倒等方式破柵,結果還是失敗。十一月初一,西岸有大股緬軍來援,擊退西岸攻營清軍,並以火炮轟擊清軍水師,清軍水師被迫後撤,緬軍水路繼續暢通,西岸到東岸的補給源源不斷。至此,雙方已經打得精疲力盡,都有厭戰情緒。期間,除了零星小戰,雙方事實上已經停戰。初九日,緬軍來信要求停戰。傅恆雖然想繼續打下去,但副將軍阿桂以下絕大部分將領都不想打了,於是初十日傅恆被迫回信緬軍,同意停戰。而且上奏乾隆,說三萬一千兵,主要因為染病,現在僅存一萬三千餘。這裡傅恆打了馬虎眼,實際前線清軍不到一萬九,為了把情況說嚴重些,故意誇大前線兵員數。但清軍損失確實較大,病死病倒的比戰場死傷還多,如總兵吳士勝、副將軍阿里袞、水師提督葉相德先後病死,清軍統帥傅恆也染病臥床。緬軍損失雖然略少,而且戰場形勢略優,但緬軍統帥諾爾塔(即大城征服者摩訶梯訶都羅)頭腦很清醒,知道中國是大國,緬甸無力支撐與中國的長期戰爭。因此,雙方前線將領都在未取得最高統治者同意的情況下,自行決定議和停戰。幾經交涉後,雙方於十一月十六日正式議和,緬軍14名將領與清軍12名將領為雙方代表,談判定議畫押,互贈禮物,正式停戰。十八日清軍沉炮焚舟,緬甸人大約覺得船燒得太可惜,跟清軍索要,自然沒要到。二十一日,老官屯清軍全部撤走。這場延續多年、花費清朝911萬兩白銀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

七、餘波

中緬臨時和約的正式文本沒有保留下來,而雙方向各自國君稟報的內容又有出入,雙方戰後交涉還因此拖延了二十年。中方記載和約有三條,一是緬甸遵照古禮奉表進貢,二是緬甸永不犯天朝邊境,三是緬甸將所有中國戰俘釋放。緬方記載和約是四條,一是逃往雲南的所有緬屬土司,中國都要交還給緬甸,並承認緬甸對所屬土司的主權;二是所有戰俘一律釋放;三是商道重開,准許兩國商販自由貿易;四是每隔十年兩國君主交換使節,互通友善書信,並致送禮物。看來是緬方的記載比較靠譜些(大約只漏了不侵犯中國邊境這條),而中方的內容明顯是為了應付乾隆。

不過,到最後,雙方國君都對這份和約不滿意。緬王孟駁撕掉前線送回來的和約文本,罰緬軍統帥及其他將領的家屬頭頂清軍饋送的禮物在王宮外跪了三天三夜。幸好緬甸曼尼坡發生叛亂,老官屯緬軍不等孟駁命令,就直接進軍曼尼坡鎮壓了叛亂,這才平息了緬王的憤怒。中國因為緬甸沒送貢表(對中國而言,這個面子的東西最重要),而緬甸因為中方只放了孟拱土司,木邦、蠻暮土司安置內地沒給回緬甸,又繼續禁止雙邊貿易,別說貢表,連中方的使者也扣下來,還發了口氣不遜的文書過來,雙方打起了漫長的外交戰。乾隆雖然憋氣,但也清楚要再次動兵,是很難很難,單氣候水土問題就讓他頭痛死了,像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七月,回到北京不久的傅恆就因此病死了。加上小金川再次叛亂,於是暫時放過緬甸不理。

時隔18年,即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四月,緬甸國王孟雲為應付周邊暹羅等國的壓力,主動改善對華關係,派出使節奉表納貢,此事才圓滿結束。換句話來說,中緬關係又被重新納入了東亞朝貢體系,中國得了面子,緬甸得了實惠。

十八世紀中緬戰爭,總體而言,是中國敗了。像向來臉皮頗厚、自稱十全老人的乾隆在晚年也老老實實承認,五十多年八樁戰事,就征緬這樁不算成功。但此戰造成東南亞一大變局,暹羅因此而復國;緬甸也重新認識到中國的力量,由此建立了與中國綿延二百多年的睦鄰關係。這又是當事者所始料不及的。

《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