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儀打人用的板子都是從包裝箱上拆下來的,有薄有厚,表面都很粗糙。至於打多少下,沒有准數,全憑溥儀的心情,啥時候聽見他喊停才能停。1923年,我出生在北京城。我的父親名叫溥紹,與溥儀是同輩人,祖父是清末莊親王載勳。我最初取名叫「愛新覺羅·毓恩」,1945年以後改名為莊玉恩。8歲那年,由於府邸敗落,我隨父親到了瀋陽。日本人侵佔了東北後,我又隨父親返回北京。1932年,溥儀做了偽滿洲國皇帝後,父親便到長春投奔他,並做了偽滿皇宮內府近侍處典守科長。後來,母親帶著我來到長春,和父親團聚。
由於生活艱難,我上偽國高僅半年便輟學回家了。16歲時,經人介紹進入偽滿皇宮內廷學生班學習。這個內廷學生班是溥儀親自組織的。他挑選了一些皇家子弟進行培養,其實是給他自己將來復辟準備的力量。溥儀不僅親自為內廷學生班請老師,還親自為學生們設計了和納粹軍服差不多的學生裝。我當時所在的學生班共有9人,每天除學習《論語》、《中庸》、《大學》等儒家經典外,還學習數理化等課程。有時溥儀還親自給我們上課。他講課的重點就是給我們灌輸君臣之禮。
後來隨著日本軍國主義的氣數漸盡,我們每天的主要事情不是學習,而是陪伴溥儀。陪他騎自行車、打網球、遊戲,還陪他吃素餐,每日兩次。陪伴溥儀的日子,辛苦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溥儀打人,這是我一生之中永不能忘懷的驚魂記憶。
到了偽滿後期,溥儀感到前途渺茫,加之所有的權力都被日本人掌握,心緒不好的他脾氣變得多疑而暴戾,往往因為一件很小的事就找茬打人。但他自己很少動手,基本上都是叫我們互相打。抽耳光,打手板,有時打屁股板子,直到屁股打得腫起來。
溥儀打人一般都不是因為什麼大事,他自己在自傳《我的前半生》中也承認自己「蠻橫、狂妄、暴虐和喜怒無常」。有一次,毓贍(愛新覺羅·毓贍,1923年生,14歲被帶入長春偽皇宮內)因為說溥儀的痔瘡藥像子彈,犯了詛咒溥儀的禁忌,於是換來一頓暴打。
溥儀打人用的板子都是從包裝箱上拆下來的,有薄有厚,表面都很粗糙。至於打多少下,沒有准數,全憑溥儀的心情,啥時候聽見他喊停才能停。溥儀打我們,所有在場的人不但不敢求情,還要聲嘶力竭地申斥助威。稍有猶豫,就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溥儀就會把怒氣轉移到這個人身上,他就會被打得比第一個人還慘。所以,打人的時候,大家都不遺餘力,不敢手軟。
有一次,因為另外一個人犯了錯,強說與我有關,我便趴在地上咚咚碰頭,直至鮮血淋漓,腦袋腫得像皮球,才躲過一頓板子,否則準被打得皮開肉綻。
這種驚魂難定的日子,我陪伴溥儀整整過了6年。1945年8月15日,隨著日本無條件投降,溥儀倉皇出逃。我和家人也離開了偽滿皇宮。如今88歲的我住的房子與偽滿皇宮僅一河之隔,可我從未回去看過,因為那裡留給我的是6年膽戰心驚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