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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凡諾看起來如此善良,如此深愛莉拉,我不能相信他把莉拉小時候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那雙鞋,那雙沾滿莉拉的手印,也包含著她所有心血的鞋子送給了馬爾切洛·索拉拉。

當時在婚禮現場,我忘記了阿方索和瑪麗莎的存在,他們眼眸閃爍,神采飛揚,坐在桌邊交談著;我也沒注意我母親那帶著醉意的笑聲;音樂、歌聲、起舞的人,一切都黯然失色;安東尼出現在陽台上,他醋意大發,站在玻璃窗邊望著紫色的城市和大海;尼諾如同大天使,一言不發默默離開了大堂的畫面也都漸漸模糊了。我只看到莉拉很激動,在和斯特凡諾耳語。她穿著婚紗,臉色非常蒼白,斯特凡諾臉上沒有笑容,他滿臉困窘,他的額頭和眼睛上方那塊有些發白,就像通紅的臉上戴著一張面具。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會發生什麼事情?我的朋友用兩隻手把她丈夫的手臂拉了過來,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我很瞭解她,我覺得如果可以的話,她會把他的手臂撕下來,她會將撕下的手臂高舉過頭頂,穿過大廳,手臂會不斷滴血,她會把這滴血的手臂當成一根棍棒,或是驢腮骨,狠狠劈在馬爾切洛的臉上,瞄準他打下去。是啊!她本應該這樣做,一想到這個情景我就心跳加速,喉嚨發乾。她本該將兩個男人的眼珠都挖出來,撕咬他們,將他們臉上的肉從骨頭上撕下來。是的,是的,我想看到這樣的情景,我希望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讓他們的愛情收場,讓這場令人無法忍受的婚禮中斷。在阿馬爾菲海灘那張蜜月的床上,不會再有擁抱,讓城區裡的每件事、每個人突然間都粉碎。讓一切都毀滅吧!我會和莉拉逃走,去遠方生活,就我們倆,我們帶著那種破壞性的快樂,在那些陌生的城市墮落下去。我認為那天這樣結束才是最合適的。假如沒有什麼能夠拯救我們——金錢不行,男人不行,學業也不行,那還不如馬上毀掉所有一切。她的怒火在我的胸中燃燒,一種屬於我的力量,或者說不屬於我的力量,自我迷失的快感將我淹沒了。我希望這種力量能得到蔓延,但我又意識到我對這種力量的恐懼。後來,我才慢慢明白,我只能無聲無息地體味不幸,因為我沒有能力讓怒火爆發,我害怕暴力,我對那些暴力反應感到害怕。我更願意一動不動,讓憎恨不斷滋生。但莉拉卻不是這樣,她離開座位時,動作非常果斷。她站了起來,桌子在晃動,髒盤子裡的餐具也在晃動,一個玻璃杯被碰倒了。斯特凡諾動作有些機械,他急忙伸手扶住酒杯,防止酒灑向索拉拉太太的衣服。莉拉快步從側門出去了,每次婚紗被什麼東西掛住,她都會奮力扯開。

我想過追上她,抓住她的手,低聲告訴她:離開,我們離開這裡!但我沒有動。斯特凡諾猶豫了一下,從那些跳舞的人中間穿過,去追莉拉了。

我看著周圍,人們也意識到新娘在抗議著什麼。馬爾切洛依然若無其事,親切地和裡諾聊天,就好像他穿著那雙鞋很正常。那個古董商的祝酒詞繼續進行著,而且越來越不堪入耳。那些等級最低的賓客,只能繼續強顏歡笑。除了我,沒有任何人意識到剛剛才舉行的婚禮已經結束了。這場婚姻本應該持續到這對夫婦去世,直到他們子孫滿堂,一起經歷快樂和痛苦,銀婚和金婚,但對莉拉來說,不論丈夫怎麼乞求她的原諒都無濟於事了,這場婚姻,這時候,結束了!

《新名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