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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和東西,它們的輪廓和形狀消失散開,這是莉拉一輩子最害怕的事情。在她的家人裡面,她最喜歡的是她哥哥,他的扭曲變形讓她很害怕,在斯特凡諾從男朋友變成丈夫的過程中,他身上發生的變形也讓她恐懼。後來從她的筆記中我才知道,新婚之夜對她的影響有多大,她害怕丈夫的身體變得扭曲,害怕他因為內心的慾望、憤怒和衝動使他變形了,或者說事情正好相反,他的扭曲是因為他的內心本來就陰險、卑鄙、怯懦。她尤其害怕自己夜裡醒來,看到他在床上變形了,變成了一塊快要破開的肉瘤,他身上的肉會掉下來,還有周圍的每樣東西、傢俱、整個房子還有她自己——他的妻子,也會破裂,會被那骯髒噁心的活物吞沒。

門在她的身後關上了,她就好像進入了一道白煙裡,別人看不到她。她帶著行李,穿過整個城區,坐上了地鐵,到了弗萊格雷區。莉拉感覺留在身後的是一個軟溜溜的空間,裡面居住著一些無法描述、失去形狀的生物;她終於走向了一個堅實的地方,可以容納她,容納她的全部,她和周圍的人都不會變得支離破碎。穿過一些荒涼的街道,她到達了目的地——一棟民房的三樓,她走進一套房子裡,那套房子有兩個房間,狀況糟糕得很,傢俱很破舊,廁所裡只有一個馬桶和一個洗臉池。這房子是她一個人找的,尼諾要準備考試,另外,他正在給《晨報》寫一篇新文章,還在修訂之前寫的一篇評論,那篇文章被《南方新聞》退稿了,有一本名為《北方和南方》的雜誌說可以發表。她看了房子,租了下來,預付了三個月的房租。現在她進到這房子裡,覺得非常愉快。她很驚異地發現,甩開了那些似乎一輩子都會黏著她的東西,她感到一種愉悅——愉悅,是的,她就是這樣描述的。失去了新城區的舒適生活,她一點都不覺得遺憾。她聞不到屋子裡的霉味,她看不到臥室角落裡濕氣形成的霉斑,她覺察不到窗子透射進來的灰暗的光,她離開了那個舒適的環境,又回到了她童年時期經歷過的窮苦環境,但她一點兒也不難過。她覺得,就像一種神奇的魔法讓她從一個痛苦的地方消失了,出現在了一個幸福的地方。我覺得,那一次她感受到了一種自我消除、人間蒸發的樂趣,她告別了過去所有的一切——過去的身份、大路、鞋子、肉食店、丈夫、索拉拉兄弟、馬爾蒂裡廣場還有我,在另外的嶄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她現在唯一的身份是尼諾的情人,尼諾會在晚上到達那裡。

顯然,他很激動,他擁抱了她,吻了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把門和窗都緊緊地關了起來,就好像怕有人忽然闖入。他們開始做愛,那是他們在弗裡奧的那夜之後,第一次在床上做愛。後來,他起身開始學習,抱怨說燈光太暗。她也從床上起來,幫助他複習,他們一起重新檢查了給《晨報》寫的文章,直到夜裡三點,他們才擁抱著入睡。莉拉覺得很安全,儘管外面在下雨,儘管玻璃在顫抖,儘管這個房子很陌生。尼諾的身體是多麼清新啊,修長纖細,和斯特凡諾的身體多麼不一樣,他的氣味是多麼讓人傾心。她感覺自己來自一個幽靈一樣的世界,終於到了一個真實、有生命力的地方。早上她的腳剛踩到地上,就不得不馬上跑到廁所去嘔吐,她關了上門,不讓尼諾聽到。

《新名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