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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也在流血,身體裡秘密的運動,先是發生在我的身上,然後像地震波一樣觸及到她,會改變她,現在已經開始改變她了,而我想,帕斯卡萊比我更早發現了這一點。可能不僅僅是他,還有其他男生也發現了這一點。我要去上高中這件事情,很快就失去了光環。好幾天我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想著莉拉可能會發生的變化,她會不會變得像皮諾奇婭、吉耀拉,或者卡梅拉一樣很漂亮?她會不會像我一樣變醜?我回到家裡,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真的那麼醜嗎?她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開始打扮自己。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從大路走向小公園,穿著通常過節時穿的衣服:一套天藍色裙子,領子很大,是方口的,戴著我母親的銀鐲子。遇到莉拉時,我感覺到一種很隱秘的喜悅,她就像往常一樣,凌亂的黑髮,身上穿著一件破舊、掉色的衣服。她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還是那個神經質、消瘦的女孩。我覺得她長高了一些,她之前很矮小,現在幾乎和我一樣高了,可能只差一厘米。她的變化到底在哪裡呢?我那時候胸已經很大了,已經長成成熟女人的樣子。

我們一直走到小公園裡,再往回走,然後又走到公園。那時候時間還早,還沒有通常星期天的嘈雜聲,那些賣炒花生、核桃,還有扁豆的販子還沒來。莉拉小心翼翼地問了我關於高中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就誇大其詞地告訴她我所知道的一切。我希望能激起她的好奇心,讓她渴望瞭解我在外面的生活,讓她也介入我的體驗,讓她也感覺到,她正在失去我的一部分,就像我擔心失去她一樣。我走在靠路的一邊,她走在另一邊。我說話時,她聽得很認真。

後來,索拉拉兄弟的「菲亞特1100」靠了過來,是米凱萊在開車,旁邊坐著馬爾切洛。馬爾切洛開始對我們說風趣話,調笑我們。準確來說,不僅僅是對我說的,而是對我和莉拉說的。他用方言唱著這樣的話:多漂亮的小姐啊!你們走來走去,不累嗎?你們看!那不勒斯那麼大,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像你們一樣美麗。你們上來吧!過半個小時,我們會把你們送回來。

我本來不應該那麼做的。我本來應該假裝沒看到他和米凱萊,沒看到那輛汽車,我應該一直向前走,繼續和莉拉說話,不理他。但我為了證實自己有魅力,而且很幸運,馬上就要去那些闊人去的學校上學了,在那裡我會遇到其他男生,他們會有更漂亮的汽車。我轉過頭,用意大利語說:

「謝謝,我們不能……」

就在這時候,馬爾切洛伸出了一隻手。儘管他個子很高,已經是一個發育成熟的男人,但我看到那隻手很寬,手指很短,他的五根手指從車窗伸了出來,抓住了我的胳膊。他還說:

「米凱萊,你停一下車,你看門房的女兒戴了一隻多漂亮的手鐲啊!」

車子停了下來。馬爾切洛捉住了我的手腕,擰著我的手臂,從我手上摘下了手鐲。手鐲掉在汽車和人行道之間的路上,斷開了。

「天啊!看看你做了什麼?」我想到了母親,就大叫起來。

「別著急。」他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說,「現在我給你修好。」

他很愉快,也很客氣,他又想伸手拉我的胳膊,想表現得親密一些,讓我平靜下來。就在這時候,莉拉忽然過來了——她的身高只有馬爾切洛的一半——她把馬爾切洛推到了汽車上,用一把裁皮子的刀頂住了他的喉嚨。

她不緊不慢地用方言說:

「你敢再碰她一下,我讓你看看會發生什麼。」

馬爾切洛一動不動,目瞪口呆。米凱萊很快從汽車裡出來了,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馬爾切洛,她能拿你怎麼樣,這小婊子沒那膽。」

「來呀,」莉拉說,「你來呀,這樣你就能看到我有沒有膽。」

米凱萊在汽車周圍轉悠。這時候我哭了起來,從我那個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把刀子已經弄破了馬爾切洛的皮膚,有一條細小的傷口,流出了一絲血。在我的記憶裡,這個情景非常清晰:當時天氣還很熱,路上行人很少,莉拉挨著馬爾切洛站著,就好像他臉上有一隻危險的蟲子,她正在幫他趕開。

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她的態度非常明確:她會毫不猶豫地把馬爾切洛的脖子割破。米凱萊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好吧。你很厲害。」他說,還是很平靜,幾乎有些風趣,他回到了汽車上,「上來吧!馬爾切洛,向兩位小姐道歉,我們走吧。」

莉拉慢慢把馬爾切洛脖子上的刀刃放了下來,他很羞怯地笑了一下,目光有些失措。

「等一下。」他說。

在我面前,他跪在人行道上,就好像通過最大程度的謙卑來道歉。他在汽車下面摸索了一下,摸到了鐲子。他仔細看了看,用指甲把上面的銀環弄緊,把手鐲修好了。他把鐲子遞給我,但眼睛看的是莉拉,他說:「對不起。」然後就鑽進汽車走了。

我說:「我剛才哭,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鐲子。」

《我的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