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小姐是我很好的朋友,她是個摩羯座的女孩兒。
我和她是在工作裡認識的,我做過媒體,而她在一家規模不大的公關公司,有段時間,我們的工作會有一些交集。她有點工作狂的傾向,可惜效率卻很低,而且她很愛為此抱怨。
一開始,她抱怨的內容總讓我覺得有點好笑。因為她腦子裡想的並不是一般人想的「為公司付出這麼多,公司才給我發這麼點錢」,而總是站在老闆的角度上去考慮那些一般人看來很遙遠的問題。
譬如,老闆做出了某個決策,決定開始某個項目,她會跟其他同事說:
「這個項目不行的,公司這麼做完全是浪費人力物力財力,我們應該去做另一個項目。」
又譬如,公司的某個項目暫時看不到收益,或是虧了。她會在公司裡說:
「我早就說了,不應該做這個項目的,咱們應該把錢投在那個更容易看到錢的項目啊,早按我說的辦就好了。」
老闆經常會找她訓話,原因大多是她自己手頭的具體工作沒有做好,又經常散佈負能量。訓話過後,她往往會憤憤不平地對我說:
「我老闆根本就不理解我的工作,也不理解我碰到的阻力有多大!作為一個老闆,根本就不體諒下屬,我加班加得頭昏腦漲,他根本就看不到!這種只盯著結果不看過程的老闆,太可怕了!」
這時,我往往會煞風景地補刀:
「可是大多數的老闆不就是只看結果的嗎?」
其實我也知道,她有她的邏輯。不管我在說什麼,她只會自顧自地繼續抱怨下去。
我總覺得,我們都不過是打工而已,人人都做好手頭那份工,然後領自己該領的薪水,多簡單的一件事。
可是,每次她去找老闆溝通,永遠都是試圖爭辯公司發展的大方向,以及某個項目的宏觀策略,從來就沒有跟老闆對自己的薪金做探討的打算。
我也不是一個所謂很毒舌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總忍不住對她的情商甚至智商進行一番抨擊,而她「消極承認」的態度每每都讓我哭笑不得:
「是啊,我也覺得我情商好低啊,怎麼辦!嗚……先去吃點東西吧!」
雖然工作不算特別順利,但她確實是一個可以為了工作和工作的成就感放棄生活的人。當她的工作並未到達她的理想狀態,或進入不了一個良性循環的話,她的生活也會隨之進入惡性循環。
差不多兩年了,她為了舒緩壓力總去吃路邊攤,幾乎每晚都去。燒烤、麻辣燙、比薩、可樂、酒。有時候我想放縱一下,也會陪她吃。
我也在壓力如山的職場待過,太瞭解「吃重口味食物」這件事對於緩解壓力的必要性。但我看不得她痘痘重生的皮膚和越來越多的贅肉,於是我拉她去健身房健身,可之後連續一個星期,她每天都會說「腿疼,站不起來了」,搞得我心裡挺歉疚,嘴上卻對她說:
「誰讓你平時不鍛煉的,每天鍛煉就不會這樣。」
她坐地鐵的時候經常會坐反方向,而且並不是陌生的線路,而是每天都要坐的那條五號線;她上網買衣服經常因為「沒看清楚尺碼」而買錯,但又懶得退,雖然不合身但是也湊合穿著;她總因為睡過頭不得不打車去上班,她經常抱怨,幾乎一半工資都浪費在打車上了;她很邋遢,租的房子客廳裡很凌亂,堆著的飲料罐子經常會在半夜轟然倒塌,把自己嚇醒……
雖然她的種種習慣傳達出的信息都是負面的,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很喜歡她,想要和她一直一直做朋友。
我跟她的第一次見面,是因為他們公司在做的一個項目,我們相約吃工作餐。
幾年前的她,髮型是類似張曼玉曾經留的那種不誇張的爆炸頭,穿的顏色很淺淡,牛仔和碎花,唯一的飾品是細細的小鐲子,整個人顯得又幹練又不做作。而且,她並沒有我在工作裡經常見到的那種「公關女孩兒」的油氣,還留著熟悉的校園感,以及揮之不去的書卷氣。
和人第一次吃工作餐的慣常感覺總是略帶緊張和提防的,但和她的工作餐似乎並沒有那種感覺,我總覺得她像是大學宿舍裡會和我成為很好朋友的那種人。
也許在那些職場熟手看來,我們都會顯得笨拙——當時,我們正在從笨拙向老練轉化,這需要一個從裝腔作勢到不動聲色的過程。但我始終會覺得這種轉化其實並不是自己所願意的,只是為了這適者生存的遊戲規則,所以要暫時把自己裝扮成某種姿態。
我們在這一點上,絕對是一國的。
吃完飯,我加了她的MSN。我們偶爾會聊兩句有的沒的,圈子裡的小八卦,共同認識的人的陞遷和跳槽情況之類。
突然有一天,她在MSN上跟我說:「今天好難受啊,難受了一天。」
「怎麼了呢?」
「地鐵上看到一個老大爺,他找不到他的孫子了,地上鋪了一塊布,寫了好長好長的字,好可憐,好難受。」
「……那你給他錢沒?」
「我身上就一百塊錢了,全都給了他。還想取點錢的,但是覺得如果給他錢就實在撐不到月底了,覺得幫不了他好難受啊。」
「你傻啊!不要告訴我,你是剛剛才見過這種在地鐵上騙錢的啊!」
「……」
「你說你是不是傻透了,多餘的錢花不完你給我好不好!讓騙子騙了錢還騙心情,傻死了你。」
「我也知道他有可能是騙子啊,可是我覺得萬一他不是騙子呢,那我不就幫了他嗎,不幫他我會難受的,就算他是騙子,我也就是損失了一百塊,也沒多少。」
「你上一天班也就賺一百多塊錢好不好,你這一天班算白上了。」
「啊……也是……那咋辦?好像虧了……」
你會覺得她是普通的女孩兒嗎?可是,我身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女孩兒,我沒有交過這種傻到不為自己考慮的朋友,真的。
從小到大,我的朋友大概只有幾種人,或者說,我會對幾種人感興趣而成為朋友:
1 . 特別聰明的,在某一方面特別有天分的,使得我由衷對他產生欽佩的;
2 . 有著某種古怪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或很有故事感的,讓我對他產生深深好奇的;
3 . 和我的品位或口味接近,可以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吃喝玩樂逛街的。
我從沒接觸過她這樣的女孩兒。她極其善良,甚至有點傻,傻到很容易被人利用。在當時的我看來,她的這種「寧可一傻到底,也要善良」的價值觀顯得很古怪,所以我才從心底裡把她當作好朋友的吧。
她的單純,於她,是一把雙刃劍。我和她的其他朋友們當然都喜歡她的「話一旦稍微拐彎說就明白不過來」的脫力系的單純,但這份單純,一旦搬到了職場上,甚至在其他公共場合,都顯然不是件好事。
有一次,我和她在某一路公交車的始發站等車。等車的大家排成一隊,我倆在差不多隊尾的位置,她買了根冰棍兒,邊等邊吃。
車來了,排在我們前面的人都上了車,我也上了車,她排在我後面邊吃邊上車。
還沒來得及刷卡,就被司機師傅吼:「車上不能吃東西!旁邊有垃圾桶,扔了再上來!」
她特有氣勢,特理直氣壯地反駁:「可我還沒吃完呢!」
司機有點較勁:「那就吃完再上來,我們一車人等著你!」
只見一車的人要麼竊竊私語,要麼心急抖腿,要麼懷恨怒視。她用了足足兩分鐘時間,加速吃完了冰棍兒,就跟沒事人一樣地默默上車,跟師傅說:「好了,吃完了,可以開車了。」
等周圍不懷好意的眼神兒散了之後,我跟她說:「你跟司機較什麼勁兒啊?扔了冰棍兒上車不就得了。」
她天真地瞪著一雙大眼睛說:「沒跟他較勁兒啊,他不是說車上人可以等著我嗎?而且吃了一半扔了,好浪費啊。」
她在抱怨工作的同時,也無數次地說過想要跳槽。有一次,她得到了一個面試機會。是一家業內知名的大公司,職位聽上去不錯。
面試歸來,我們倆吃了頓飯,她跟我描述了一下面試過程。面試人:「你為什麼不想在現在這家公司了?」
她:「公司拉幫結派、等級分明、制度不人性……感覺根本無法發揮才能。」
面試人:「那你想在新工作裡有怎樣的提升?薪水方面和能力方面。」
她(我都能想像她當時被問傻了的表情):「我也沒想太多啊,就是想離開現在的環境,實在太壓抑了。」
兩句話就秒中所謂的「面試必死點」。她還傻兮兮反駁著:「說實話不對嗎?本來就這樣啊!要是我在原公司幹得好好的,幹嗎要跳槽啊?人要誠實啊!」
我就跟她解釋,你是去求職的,必須得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考慮,誰都不想要一個喜歡抱怨和充滿負能量的人做自己的下屬或同事,你哪怕說一句片兒湯廢話,比如「我想要學習多方面的知識,挑戰一下自我」之類的,或者哪怕是「搬家了,您公司離我新家比較近」的弱智理由,都比現在的答案強。
她:「哎呀不管了,反正也面完了,聽天由命了!趕緊吃趕緊吃!」
我反而覺得自己的這些「職場經驗」有點虛偽得多此一舉了。在她之前,我真的沒遇過這樣的人。她好像對一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不多想,也不願多想。
而我,還算是一個計劃性比較強的人,如果放在我20歲的時候,我可能會對這種對人生不做計劃的人嗤之以鼻。但現在,離30歲還有少少幾年,遇到這麼一個朋友,把「很傻很天真」貫徹到最純粹的朋友,我有時也會覺得,人何必想得那樣清楚呢,稀里糊塗也挺好。
雖然在她面前,我總扮演一個「明白人」的角色,但我明白自己在一點點地被她塑造著。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我有時候會好奇,她會找一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呢?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之後,她的性格會不會或多或少改變呢?
但是,她的戀愛事件,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麼說吧。
前段時間,我非常迷戀於玩《模擬人生》。我給自己在模擬人生裡建了帶游泳池的、有十多間屋子的豪華大別墅,一個人掌握好幾項技能,有專門的服裝設計室,還在遊戲裡參加各種比賽,隔幾天換一個造型。並且給遊戲裡的朋友都起了現實生活中朋友的名字,其中也包括她。
有一天,她來我家玩,我說,準備給她的角色也建一所大別墅。
「你要什麼?姐給你買,姐現在有好幾百萬金幣!」
她把遊戲裡所有的房子看了一遍,挑了一個最小的,只有一間屋子的,用書架分開客廳和臥室。然後挑了一個「音樂家」的工作,表示要天天去「上班」。
我說:「別不捨得買啊,我現在的金幣花都花不完,還在不停入賬,趕緊替我花了啊!」
她:「房子大了還得打掃,好麻煩,我感覺一個人住個小房子的感覺很好。」
我:「那給你弄個鎮上最帥的帥哥當男朋友吧,再給你弄個寵物。」
她:「不要,我就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喜歡一個人每天上班下班的感覺,不要男人和寵物,好麻煩!」
在遊戲裡都懶得戀愛的人,在現實中戀愛的概率該有多小啊。有段時間,我特別熱衷於給她介紹男朋友。因為那段時間,她總說月光的生活讓她感到人生絕望。我想,如果她有一個伴兒,也許會好一些吧。
而且,我覺得,從特別現實的角度來說,戀愛,結婚,或許是解決她現階段困境的一個好方法。她說,老家的父母也總是催她找男友,況且她的年紀也真的不是很小了,就算她不是特別感興趣,也該開始積攢一些戀愛的經驗了。
每次,我給她分析了一通道理之後,她都會如夢初醒地說:「是啊,我確實應該找個男朋友了。嗚……快給我介紹個男朋友吧。」
然而,在這個年齡階段,優質男生根本就是稀缺啊。男孩們要麼是早早地結了婚,或是有了結婚對象,要麼就是想著「先立業再成家」努力奮鬥中,要麼一眼看上去就十分猥瑣,實在無法想像可以與之為伍。
而她的情況又是特例。她完全沒有一般女孩子明碼標價的念頭,對房子車子毫無概念,問她「想找個啥樣的」,她特別理直氣壯地答:「不知道。」
給她看了幾張我認識的、處於求偶狀態的、我認為條件還不錯的男生照片,她看了看就大叫全部不行,原因是「不要胖的」「不要戴眼鏡的」「不要拍照的時候張著嘴看起來很呆的」「不要開美國車的,感覺很沒品味」……
然後,我就會向她普及「不能陷在幻想的迷夢裡,適合的才是最好的」這個理念,她也懵懂表示同意,但對於那些或胖或戴眼鏡或拍照時張著嘴或開美國車的男生,她還是表示,接受不能。
就在我對幫她找男友這件事情失去興趣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我認識她以來,她離愛情最近的事件。
我家離她租的房子不遠,她下班以後經常來我家玩。我家隔壁是一戶三室一廳的分租戶,裡面住了幾個附近大學的留學生。其中有一位個子很高的靦腆韓國男生,我幫他養過幾天貓,算是有一點鄰居間的小交情。他的中文說得算是不錯,能正常交流,但發音不算標準,好多詞兒都要想一想之後才能表達得準確。
有次,她來我家玩,我們在電梯裡和韓國男生碰上了,我就和他打了個招呼,說笑了幾句。
當時,我就感覺到了她屏息靜神的氣場。下了電梯回到家,她一臉花癡相:
「你們隔壁住這麼帥的帥哥,你咋不早說?給我介紹的全是矬男」。
我這才意識到,那個韓國男生好像是還挺帥的,也挺熱情陽光可愛的。不過我反駁說: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叫什麼,就只是點頭之交而已,給你介紹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而且,誰知道人家有女朋友沒,是直是彎?而且他養貓,十有八九是彎的!」
「啊,好想認識他啊,現實中很難見到這麼帥的帥哥,好帥啊好帥啊好帥啊!」
禁不住她的花癡式糾纏,當我再次碰到這位韓國男生的時候,扯了幾句閒篇兒後,我裝作不經意地跟他說了一句:「我有個好朋友挺想認識你的,她對韓國文化挺感興趣,想學一下韓語,你不是在找人練習中文嗎?要不然認識一下?」
接著,我把她形容成一個吃喝玩樂達人,知道很多好玩兒好吃的地方,跟她混北京,準沒錯的。
韓國男生表示對於這樣的達人朋友相當求之不得,我就把她的微信號給了他。我心想,可能真的是傻人有傻福,或許我真的成就了一段異國童話戀,那也說不準。
第二天,她特激動地跟我說,韓國小帥哥在微信裡加她了。「他有一個特可愛的韓國名字,相冊裡有好多照片,有自拍的,有和朋友一起拍的,表情都可萌了,而且好帥好帥好帥啊!」
然後,這段「異國戀」就沒下文了。
過了一個星期,我在工作場合碰到她,把她拉到一邊問:「你和你夢中情人發展得咋樣了?」
她哭喪著臉,給我看了他倆的聊天記錄。
他:「你在北京幾年了?」
她:「八年了。」
他:「能推薦幾個值得去的餐館和晚上玩的地方嗎?」
她:「三樣菜,南京大排檔。我不去夜店。」
他:「為什麼不去的?」
她:「不喜歡。」
他:「你好像心情不好?」
她:「嗯,是的。」
他:「為什麼呢?」
她:「在加班。」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問她:「你到底想不想和帥哥交往啊?你這個態度,人家怎麼跟你聊天啊?」
她:「我確實很緊張地在回答啊!」
我:「那你能不能稍微主動一點,你這完全就是讓人沒辦法往下接的節奏啊!」
她捂臉:「那我要怎麼說啊?難道要我主動探聽他的情況嗎?我怕會顯得很八婆,很不矜持啊!」
後來,我又在電梯間見到了那個男生,他主動跟我說起她:
「我看了你那個朋友的相冊,覺得她還挺有意思的,但是就是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我說什麼她都不理,感覺像在生氣,我覺得可能是自己太冒犯了就沒再跟她說話了。」
好吧,我們想像中的美好的「異國戀」就這麼被錯過了。
我以前總覺得,人對一件事物的態度,可以是「要」或「不要」。
如果判斷為「要」,就再做一次判斷,到底是「通過努力可以得到」或是「根本沒戲乾脆放棄吧」,然後再決定自己要不要努力去爭取。如果決定,就全力以赴去做。
但在她那裡,這個法則變得很曲折。
她對於事物的判斷是:拿不準自己是不是需要——看著別人都有,自己也好想要——這東西很漂亮真的很吸引人——那就要一個吧——可是看似很難得到的樣子——可是還是好想要——不知道怎麼才能得到啊——為什麼別人都很輕易就有呢——哎算了還是不要了吧。
她曾經很想要一個MCM的包,但後來又聽人說,這種大logo(標誌)的審美其實很低端。
然後,她就突然說:「哎,好像這個包是還挺沒什麼的啊,還以為是什麼高級的呢。但總得有個目標吧,我看別人都背Prada( 普拉達)的殺手包,好像還是很有氣場的,要不來個那個吧!」
「那就攢錢買啊!」「沒錢!嗚嗚嗚!」
我當然知道,包包根本不是她真正感興趣的東西,這些浮泛的物質,當然只是她作為日常嘮叨的一部分存在而已。
我有的時候會覺得,其實她本質上還挺女權的。她最在乎自己在工作上的存在感,以及是否被一個集體所需要,而男人和未來的家庭所代表的傳統價值觀,其實她的內心並不很在乎,那不過是一款可以隨時拿出來嘮叨一下的貴價包包罷了。
我又覺得,這種「無產階級感情觀」其實和女權毫無關係,不過就是習慣了「沒有」狀態的阿Q精神而已。她始終有一種「反正我也沒有,就反覆說說吧,這樣就在觀念裡擁有了」的態度。
我和她一起走在街上的時候,看到那種散發出幸福氣場的路人——那種氣場再強也往往被我忽視掉的,只是路人的路人——她就會盯著別人看很久。
譬如,一個白種男人和一個亞裔女人,以及他們嬰兒車裡混血的孩子;還有,化著精緻濃妝,就像拎著最普通的皮包一樣,隨意地拎著幾萬塊一個的香奈兒皮包的女人們;還有,彷彿從未經過任何波折的,在街上嬉笑怒罵的又年輕又好看的情侶們。
好幾次,她都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看,看很久,然後轉頭歎氣:
「為什麼那些人都看起來那麼幸福?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可以特別輕易地那麼幸福?」
我半敷衍地安慰她:「人不是看起來幸福就是真正幸福的,誰知道別人的幸福後面藏著什麼?」
這時,她往往會突然釋然:「其實吧,像我們這樣蹲在路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路人,也挺好的!至少我們不用緊繃著給別人看,那些好看的人太累了!」
野草總在角落。給一點雨水,她就能生長得茂密。
角落裡總是乾旱著,有飛揚的塵土,有悄然發出聲音的蟋蟀。但這終究是一個多雨的夏。她總會瘋長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