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眼惺忪地下了車。快近正午的上野車站宛若異國他鄉,一切都披著淡淡的陽光,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儘管正彥沒有找到阿姨,他依然用一副燦爛的笑容和我們揮手道別。到了上野車站,我望著他混雜在人流中遠去的高大背影,才第一次覺得這個人也許真的很帥。儘管如此,我還是很睏。我搖搖晃晃地走著,覺得嘈雜的人聲、車站裡的廣播聲都顯得幽遠而透明。在人群中,我躲在哲生的背後。我想就這樣坐上電車,和「弟弟」一起回家。我希望把這沉甸甸的行李往床上一扔,將髒衣服全都塞進浴室的筐裡,一邊歡笑著說「累死了累死了」,一邊坐在餐桌旁看看電視,和父母說說話,把我不在時的距離一下子填平,然後倒頭呼呼大睡。睡著時頭腦裡會聽到哲生在走廊裡「啪嗒啪嗒」走動的腳步聲……這是思鄉病。那種妄想充滿著令人頭暈眼花的壓力。
但是,不可能那樣的。
「稍稍吃一點吧。」走過巨大的熊貓雕塑邊上時,哲生說道。
「好啊。」我說。站台內十分擁擠,讓人心情鬱悶,使得我越發睏倦了。
「去街上吧?」
「嗯。」
穿過檢票口,又徑直穿過公園。古老的建築在一片綠色包圍之中發出柔弱的光。拂面而過的風兒已經散發著初夏明快的氣息。綠色的街樹隨風搖擺,將淡淡的樹影投在柏油馬路上。著實空曠的公園裡到處集聚著和悅的人。我們默默地走著。
如果現在分手,下次見面就是在家裡。一想到像過去那樣在生活中見面,心裡就如同有一陣強風刮過,越發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戀愛就是一種叫做戀愛的活物,是非同尋常的。它,已經不可遏止了。
「吃點什麼?」哲生轉過身來。
「黑船亭。」我報了一個常去的西餐廳的名字。
「好吧!」
哲生說完又開始向前走。走下長長的石階,走到街上。汽車的聲音冷不防撲面而來。在別人看來,我們像是短途旅行歸來的情侶,我們的身影映照在商店透明的店門上,我盯著它們宛如幽靈一般虛幻地走去。
我注視著哲生走路時輕輕晃動著的肩膀,心裡想,這孩子應該回到考試的世界裡去。我喜歡從背後看著這孩子走路的模樣。他的腳步總是很穩健,讓人看了有些傷感。這挺直的脊背、走路時稍稍往外撇的寬大步幅、寬闊的肩膀、有力的手臂一邊走一邊望著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就會覺得這世界上好像只有哲生和我兩個人。如此擁雜的人群、汽車、紛至沓來的街道,甚至就連阿姨,這個時候好像都已經不存在了。只有哲生。
以前經歷過的任何戀愛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把風景抹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