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女冒險家 第十七章 失而復得

直到安特瑞克列車駛離賓夕法尼亞車站,特蕾西才鬆了一口氣。在這之前,她隨時都覺得一隻有力的手會揪住她的肩膀,一個聲音會對她說:「你被捕了。」

她仔細觀察過上車的旅客們,沒有可疑的跡象。但她還是放不下心來。她一再寬慰自己:誰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發現首飾被盜,即使發現,也無法證明是她幹的。康拉德·摩根就帶著兩萬五千美元在聖路易斯等著她。

兩萬五千美元,隨便她怎麼花!在銀行干一整年才掙得到那麼多錢。我要去歐洲旅行,特蕾西想。去巴黎,不,不去巴黎,查爾斯和我曾打算去那兒度蜜月。我要去倫敦,在那裡我再也不會有牢獄之災了。不知為什麼,這次經歷使特蕾西感到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好像獲得了新生。

她關上包廂的門,取出麂皮袋,打開。一串亮閃閃的色彩流到了她的手上:三隻大鑽戒,一枚祖母綠胸針,一隻藍寶石手鐲,三對耳環,兩串項鏈——一串是紅寶石的,一串是珍珠的。

這些首飾准值一百多萬美元,特蕾西想。火車在鄉間奔馳,她靠在椅背上,回想著昨晚的情景。租車……駕車去海崖鎮……靜悄悄的夜晚……關閉警報器然後走進大門……打開保險櫃……警報器突然被觸發,警察來了,他們絕想不到,這個塗著美容膏、穿著睡袍的女人正是他們要抓的竊賊。

現在已經坐在開往聖路易斯的客車的包廂裡,特蕾西可以自得其樂地笑一笑了。跟警察鬥智真是有趣,鋌而走險使她振奮無比。她感到自己又膽大,又機警,無往不利。她興奮極了。

有人敲她包廂的門。特蕾西忙將首飾放回麂皮袋,又把袋子藏進提箱。她取出火車票,打開包廂的門,讓列車員來查票。

兩個穿灰制服的男子站在車廂過道裡。一個看來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另一個比他老十來歲。年輕的男子生得英俊,身材像運動員,下頦線條堅實,唇上留著整齊的小鬍子,架一副角質框眼鏡,鏡片後邊閃著一雙機敏的藍眼睛。年長些的男子身體魁梧,一頭濃密的黑髮,一雙冷峻的棕色眼睛。

「有什麼事嗎?」特蕾西問。

「有事,小姐。」年長者說。他拿出一個證件夾,打開來出示他的證件:

【美國司法部

聯邦調查局】

「我是聯調局特工丹尼斯·特雷弗。他是特工托馬斯·鮑厄斯。」

特蕾西忽然覺得嗓子發乾。她強作鎮靜地笑著說:「我——我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嗎?」

「的確出了事,小姐。」年輕的特工說。他講話帶柔和的南方口音。「幾分鐘前,這輛列車跨越州界,進入了新澤西。你攜贓物穿越州界觸犯了聯邦法。」

特蕾西感到一陣暈眩,眼前升起一片紅翳,把一切都遮擋得模糊了。

年長的男子——丹尼斯·特雷弗說:「請你打開箱子,行嗎?」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她惟一的辦法是把他們唬回去。「不行。你們好大的膽,竟敢隨便闖進我的包廂!」她越說越氣。「你們就是這樣執行任務嗎——到處亂闖,騷擾無辜的公民?我要叫列車員來。」

「我們已經跟列車員打過招呼了。」特雷弗說。

她的唬人戰術沒有奏效。「你——你們有搜查證嗎?」

年輕的特工彬彬有禮地說:「我們不需要搜查證,惠特尼小姐。現在我們是在你作案的過程中將你截獲。」他們連她的名字都知道。她掉進了陷阱,逃不出來。完了。

特雷弗走過去開箱子。阻擋他是無濟於事的。特蕾西看著他把手伸進提箱,摸出那個麂皮首飾袋。他打開袋子,朝同伴看了一眼,又點點頭。特蕾西跌坐在座椅上,身子忽然癱軟得站不起來了。

特雷弗從衣袋裡取出一個單子,照單清點麂皮袋中的首飾,清點完畢將首飾袋放進他的衣袋。「一件不短,湯姆(湯姆是托馬斯的暱稱)。」

「你們——怎麼會知道呢?」特蕾西絕望地問。

「我們無權透露偵查細節。」特雷弗答道。「你被捕了。你有保持沉默的權利,直到請來你的律師。你現在講的話可能被用做呈堂證供。懂了嗎?」

她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懂了。」

湯姆·鮑厄斯說:「很抱歉。我是說,我知道你過去的經歷,我真的感到十分遺憾。」

「得了,」年長者說,「你可不是來這兒做客的。」

「我知道,不過……」

年長者將一副手銬伸到特蕾西面前。「請伸出手來。」

特蕾西的心扭動起來。她想起在新奧爾良機場當眾被戴上手銬的情景。「非——非得戴上這個不可嗎?」

「是的,小姐。」

年輕的特工說:「我要跟你說句話,可以嗎,丹尼斯?」

丹尼斯·特雷弗聳聳肩。「好吧。」

兩人退到過道裡。特蕾西無可奈何地呆坐著。她可以聽到那兩個人說話的隻言片語。

「我說丹尼斯,用不著給她戴銬子,她又逃不走……」

「你什麼時候才能學得老練點兒呢?等你在局裡熬的年頭趕上了我以後……」

「得啦,手下留點情吧,她已經夠難堪的了……」

「這算不了什麼。和她……相比……」

她聽不見也不想聽下邊的話了。

他們馬上又回到包廂來了。年長者好像不大高興。「好吧,」他說,「不給你戴手銬。下一站帶你下車。我們要用無線電通知局裡派車來。不許離開這間包廂,明白了嗎?」

特蕾西點點頭。她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年輕的那位——湯姆·鮑厄斯——同情地朝她聳聳肩,好像在說:「別的忙我就幫不上了。」

誰也幫不上忙。現在太晚了。她已經連人帶贓被當場抓獲。準是警察盯上了她,然後報告了聯邦調查局。

兩個特工在車廂過道裡跟列車員說話。鮑厄斯指著特蕾西朝列車員說了些什麼,特蕾西沒聽見。列車員點點頭。鮑厄斯關上包廂的門,在特蕾西看來就像是砰地一聲關上了牢門。

鄉野的景色在車窗中不斷閃現,特蕾西卻視而不見。

她坐在那裡,嚇得渾身麻木。她耳中的喧嚷聲蓋過了列車行進的響聲。她再也不可能得救了。她曾是判了刑的重案犯。他們將給她判最重的刑。這次再也沒有什麼獄長的女兒讓她下水搶救,再也沒有盼頭。等待她的只有那淒慘,漫長的鐵窗歲月。還有大個伯莎。他們怎麼會抓住她的呢?知道偷鑽石這件事的只有康拉德·摩根一個人,他可沒有理由要她把鑽石都交到聯邦調查局特工的手裡。也許是他店裡的哪個職工聽到了偷首飾的計劃,向警察報了案。不管原因如何,結果都是一樣——她被捉住了。下一步就是送她去監獄。先是預審,接著是審判,然後……

特蕾西緊閉雙眼,不願再想下去。她感到熱淚滾下了面頰。

火車開始減速。特蕾西大口吸氣,她覺得氣短。聯邦調查局的兩名特工隨時會進來押她下車。已經看得見車站。幾秒鐘後,車停了下來。該走了。特蕾西蓋上箱子,穿好大衣,然後坐下。她盯著包廂門,等人把它打開。

過了好幾分鐘,那兩個人沒有出現。他們在幹什麼?她想起他們剛才的話:「下一站帶你下車。我們要用無線電通知局裡派車來。不許離開這間包廂。」

她聽見列車員在說:「各位請上車……」

特蕾西害怕了。也許他們正在月台上等著她。一定是這麼回事。如果她待在列車裡,他們會指控她企圖逃跑,那就會罪加一等。特蕾西一把提起箱子,打開包廂門,跑進過道。

列車員走了過來。「您要在這兒下車嗎,小姐?」他問。「您得快點,我幫您拿行李。您現在不應該搬重東西。」

特蕾西瞪大了眼睛。「我現在?」

「別不好意思。您的兩個哥哥告訴我,您懷孕了,讓我多關照著點。」

「我哥哥……」

「他們挺不錯,都很關心您。」

她覺得天旋地轉,世界全亂套了。

列車員把箱子提到車廂門口,扶特蕾西下車。火車移動了。

「你知道我哥哥到哪兒去了嗎?」特蕾西問。

「不知道,小姐,火車到站之後他們匆匆忙忙上了一輛出租汽車。」

帶著價值一百萬美元的偷來的珠寶。

特蕾西朝機場走去。她認為那是唯一的可能。如果那兩個人坐上了出租車,說明他們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因為他們肯定想盡快離開這座城市。她坐在出租車裡,憤恨地回想著他們如何誆騙了她,想到自己那麼輕易地上了當,她又羞又惱。啊,他們真行,兩個人本事都不小,戲演得真像,讓人不得不信。她羞愧地想,自己怎麼沒有識破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老戲法呢?

我說丹尼斯,用不著給她戴銬子,她又逃不走……

你什麼時候才能學得老練點兒呢?等你在局裡熬的年頭趕上了我以後……

聯邦調查局?也許他們倆都是逍遙法外的歹徒。哼,那些珠寶都得弄回來,她也是歷盡艱險的人,不能敗在那兩個騙子的手下。她一定得及時趕到機場。

特蕾西傾身向前對司機說:「請再開快一點。」

他們排在預備登機的旅客們的行列裡,一開始特蕾西沒認出他們來。

那個年輕一些,自稱托馬斯·鮑厄斯的人不戴眼鏡了。他的眼睛從藍色變成了灰色,鬍子也不見了。另一個人,丹尼斯·特雷弗本來留著濃密的黑髮,現在卻成了禿頭。但特蕾西還是認出來了——他們沒來得及換衣服。

特蕾西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快到登機門了。

「你們忘了一件東西。」特蕾西說。

他們轉過身來,大吃一驚。年輕人皺起了眉頭。「你來這兒幹什麼?聯邦調查局的汽車到車站接你去了。」他說話也不帶南方口音了。

「那咱們一道回去找聯邦調查局的車,好嗎?」特蕾西說。

「不行,我們還有另一個案子要辦,」特雷弗解釋說,「我們得上這架飛機。」

「先把首飾還給我。」特蕾西說。

「恐怕不行,」托馬斯·鮑厄斯說,「那都是證據。我會寄一張收據給你的。」

「我不要收據,我要首飾。」

「對不起,」特雷弗說,「首飾得由我們保管。」

他們到達了登機門。特雷弗把機票遞給乘務員。特蕾西焦急地四處張望,看到一個機場執勤警察站在附近。「警察!警察先生!」

那兩個男子驚懼地互相看了一眼。

「你這是幹什麼?」特雷弗低聲責備說。「想讓他把咱們全都抓起來嗎?」

警察朝這邊走來。「什麼事,小姐?」

「沒什麼,」特蕾西用愉快的語氣說,「這兩位好心的先生找到了我丟失的貴重首飾,他們要把首飾還給我。我原先本想去聯邦調查局報案呢。」

那兩個男子驚駭地互望了一眼。

「他們建議我請求你護送我上出租汽車。」

「當然可以,很榮幸。」

特蕾西轉向兩個男子。「把首飾給我吧,現在不怕了。這位好心的警官會照料我的。」

「不,真的,」湯姆·鮑厄斯表示反對,「最好還是讓我們……」

「哦,不,就按我說的辦,」特蕾西說,「我知道你們不能誤掉這趟班機。」

兩個男子望一眼警察,又互相望著,不知該怎麼辦。他們無計可施。湯姆·鮑厄斯很不情願地從懷裡掏出麂皮首飾袋。

「這就對了!」特蕾西說。她從他手裡接過首飾袋,打開朝裡看。「謝天謝地,全都在。」

湯姆·鮑厄斯最後還想掙扎一下。「先讓我們代你保存,然後……」

「那沒必要。」特蕾西高興地說。她打開提包,把首飾袋放進擊,又取出兩張五元的鈔票,遞給兩個男子每人一張。「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謝謝你們幫了我的忙。」

別的乘客們都從登機門走上了客機。乘務員說:「飛機馬上就起飛。你們二位也該登機了。」

「再次感謝你們。」特蕾西笑著說。在警察陪伴下,她跟他們分手了。「這年頭不容易碰到好人哪!」

《假如明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