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清早,丹尼爾·庫珀、儒普·范杜倫警長以及他的助手惠特康普偵探警官聚在樓上的房間裡竊聽樓下屋裡的談話。
「還要不要咖啡?」傑夫的聲音。
「不要了,謝謝,寶貝兒。」特蕾西的聲音。「你嘗嘗服務員送來的奶酪,好吃極了。」
片刻的沉默。「唔……真好吃。今天你想幹什麼,特蕾西?我們可以開車去鹿特丹。」
「何不待在家裡,休息休息?」
「那也好。」
丹尼爾·庫珀知道他們所謂的「休息」是什麼意思,他的雙唇抿緊了。
「女皇又贊助修建了一所孤兒院。」
「太好了。我覺得荷蘭人是世界上最好客慷慨的民族。他們反對一切形式的偶像崇拜。他們最恨規章制度。」
哈哈大笑聲。「當然囉。正因為如此,我倆都非常喜歡他們。」
情人之間最普通的早晨對話。他倆之間是那麼無拘無束,庫珀想。看她如何償還!
「說到慷慨,」傑夫的聲音,「你知道誰也住在這飯店裡?那個神出鬼沒的邁克斯米蘭·比爾朋。在『伊麗莎白女皇2號』上我讓他跑了。」
「我在東方快車上也沒逮住他。」
「他到這裡來,很可能又要對哪個公司下毒手。這回碰上他,特蕾西,我們應該治一治他。我的意思是,只要他在附近……」
特蕾西的哈哈大笑聲。「那再好不過了,寶貝兒。」
「我知道這老傢伙身邊總帶著一些無價之寶。我有個主意……」
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早安,先生,早安,小姐。你們的房間現在需要整理嗎?」
范杜倫轉向惠特康普。「馬上派一個小組對邁克斯米蘭·比爾朋進行監護。惠特尼或史蒂文斯與他有接觸,立即向我報告。」
范杜倫警長向吐恩·威倫總監報告。
「他們可能在打許多目標的主意,總監。他們對這裡一位名叫邁克斯米蘭·比爾朋的美國闊佬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他們去參觀了集郵展覽會,跑到尼德蘭鑽石加工廠去看了魯卡蘭鑽石,並且在《夜巡》的展室中待了兩個小時。」
「想打《夜巡》的主意?不!不可能!」
總監仰靠在扶手椅上,懷疑自己是不是毫無節制地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和人力。猜測,猜測,而具體事實卻寥寥無幾。「這麼說,你們眼下還不能確定他們的具體目標?」
「不能,總監。我不敢說他們自己已經決定,但只要他們一旦定下,它們會通知我們的。」
威倫的眉毛緊皺。「誰通知你們?」
「竊聽器,」范杜倫解釋說。「他們不知道已被竊聽。」
第二天上午九點,警方終於有了突破。特蕾西和傑夫在特蕾西房間用早餐。丹尼爾·庫珀、儒普·范杜倫和惠特康普守在樓上監聽。他們聽見沖咖啡的聲音。
「這個項目很有趣,特蕾西。我們的朋友說得對。你聽這個:『愛姆羅銀行將把價值五百萬美元的金錠運往荷屬西印度群島。』」
在樓上房間裡,惠特康普偵探警官說:「那根本就沒有辦法……」
「噓——」
他們屏息靜聽。
「我想知道這五百萬美元的黃金有多重。」特蕾西的聲音。
「我能準確地告訴你,寶貝。一千六百七十二磅,大約有六十七根金條。黃金好就好在那上面留不下名字。只要把它熔化了,誰拿到就是誰的。當然,把這些金條弄出荷蘭也不容易喲。」
「即使我們能弄出去,首先也得想想怎麼弄到它們。難道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到銀行去拿不成?」
「大致差不多。」
「你別逗了。」
「在錢的問題上我從來不逗樂。對了,我們為什麼不到愛姆羅銀行附近去走一趟,到那裡去看一看?」
「你有什麼打算?」
「路上跟你說。」
關門的聲音。說話聲停止了。
范杜倫警長狠狠地揪著自己的八字鬍。「不可能!他們根本別想碰那些黃金。那裡的保安措施是我親自審定的。」
丹尼爾·庫珀冷冰冰地說:「如果銀行的保安系統有一點漏洞,特蕾西·惠特尼是一定會發現的。」
范杜倫警長氣得頭髮直豎,但他只能強忍著。這個形容醜陋的美國人自來到之日起就是他的一塊心病。他那種替天行道、不可一世的派頭實在讓人難以容忍。但是范杜倫警長又是一名真正的警察;他是奉命與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個子進行合作的。
警長對惠特康普說:「我命令你擴充監視跟蹤組。立刻行動。他們所到之處必須拍照,所接觸的人必須盤問。清楚嗎?」
「是,警長。」
「注意,千萬要隱蔽。一定不能讓他們發現。」
「是,警長。」
范杜倫看看庫珀。「好了,您是否覺得這樣更保險一些?」
庫珀無心回答。
一連五天,特蕾西和傑夫讓范杜倫警長手下的人忙個不停。丹尼爾·庫珀仔細地閱讀著每日送來的報告。夜間,其他偵探都離開了監聽站,庫珀卻堅持要留下。他知道樓上正在幹什麼,很想聽見那男歡女愛的聲音。他雖然什麼也聽不見,但是在他心底裡,特蕾西正在哼哼唧唧地呻吟:「啊,對,寶貝兒,對,對。啊,上帝啊,我受不了了……真舒服……這樣,啊,這樣……」
然後,那長長的、戰慄般的歎息,那溫馨如天鵝絨一般的靜謐。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很快,你就會屬於我了,庫珀想。別人誰也別想得到你。
白天,特蕾西和傑夫分頭活動,無論他們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蹤監視。傑夫去了一趟萊賽普蘭附近的一家印刷廠。在他與老闆一本正經地交談時,兩名偵探在街對面注視著。傑夫一走,一名偵探就跟上他,另一名走進店裡,向老闆出示了自己的塑料面的警察身份證,身份證上有照片,蓋著官方鋼印,斜對角還印著紅、白、藍道道。
「剛才離去的那個男子,他要幹什麼?」
「他的業務名片用完了,要再印一些。」
「給我看看。」
印刷廠的老闆遞給他一張手寫的樣張:
【阿姆斯特丹安全事務所
柯尼留斯·威爾遜
稽查主任】
次日,特蕾西走進萊賽普蘭的一家小寵物商店,一等警官費恩·霍爾等在門外。過了十五分鐘,特蕾西離去,費恩·霍爾走進商店,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
「剛才離去的那位女士,她要幹什麼?」
「她買了一盆金魚、兩隻相思鳥、一隻金絲雀、一隻鴿子。」
奇怪的組合。「一隻鴿子?你指的是普通鴿子?」
「是的,可是小寵物商店是從來不賣鴿子的。我告訴她,我們可以想辦法替她去弄一隻。」
「你們把這些東西往哪兒送?」
「送到她的旅館,埃姆斯特爾。」
在城市的另一端,傑夫正與愛姆羅銀行的副總裁談話。他們在小屋裡談了三十分鐘。傑夫離去以後,一名偵探走進副總裁的辦公室。
「剛才離去的那個男子,請告訴我他來這裡幹什麼?」
「威爾遜先生?他是我們銀行所掛鉤的安全事務所的稽查主任。他們將修改一些保安系統。」
「他讓你談了目前保安系統的情況嗎?」
「哦,當然,他讓我談了。」
「你告訴他了?」
「當然。不過,我先打了電話,查明了他的身份。」
「你給誰打的電話?」
「安全事務所啊——他的身份證上印著電話號碼。」
下午三時,一輛裝甲運貨卡車停在愛姆羅銀行的門口。傑夫在街對面拍攝一張運貨卡車的照片,而在幾碼外的另一個門口,一名偵探拍下了傑夫的照片。
在埃倫格拉希特大街的警察總部,范杜倫警長將迅速增加的各種證據送到了吐恩·威倫總監在辦公桌上。
「所有這些意味著什麼?」總監以他那乾澀而單薄的嗓音問道。
丹尼爾·庫珀接話。「我可以告訴您她在策劃什麼。」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她正在策劃搶劫那批黃金。」
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威倫總監說:「看來您知道她將如何創造這項奇跡囉?」
「是的。」他知道一些他們有所不知的情況。他瞭解特蕾西的根底,從心理到靈魂。他已經與特蕾西化為一體,所以他能像她那樣去思考,去謀劃……能預料她的每步行動。
「駕駛一輛偽造的保安卡車,搶在真卡車之前到達銀行,把金錠劫走。」
「這有點太牽強附會了吧,庫珀。」范杜倫警長插話:「我不知道他們具體的陰謀,但是他們肯定在策劃什麼,總監。他們的聲音已經錄在磁帶上了。」
丹尼爾·庫珀想起他想像中的那些聲音:悄悄話、喊叫和呻吟。她那副樣子完全就是個騷勁十足的婊子。哼,拿她怎麼辦呢?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再碰她了。
警長還在說:「他們已經掌握了銀行保安系統的一般規律,他們知道那裝甲運貨卡車什麼時候去提貨,而且……」
總監正在細細琢磨他眼前的報告。「相思鳥、鴿子、金魚,金絲雀……你們覺得這亂七八糟的一堆與搶劫有關嗎?」
「設有。」范杜倫說。
「有關。」庫珀說。
一等警官費恩·霍爾身穿件寬鬆的腈綸衫跟隨特蕾西沿著普林森格拉希特大街一直往前走,過了麥琪理大橋,來到運河的對岸。特蕾西突然閃進一個公用電話亭,掛了一個長達五分鐘的電話,費恩·霍爾焦急萬狀,但也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其實,即使她能夠聽到電話內容,也會同樣莫名其妙。
在倫敦的岡瑟·哈托格說:「我們可以依靠瑪戈,但她需要時間——至少兩個多星期。」
他聽對方講了一陣。「我知道了。當一切準備就緒以後,我將同你聯繫。小心。替我向傑夫問好。」
特蕾西掛上話筒,走出電話亭。她向站在亭外等著打電話的身穿腈綸衫的婦女友好地點點頭。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一名偵探向范杜倫警長報告:「我現在正在沃爾特卡車租賃公司,警長。傑夫·史蒂文斯剛才租走一輛卡車。」
「什麼樣的了車?」
「運貨卡車,警長。」
「問清楚尺寸,我等著。」
幾分鐘以後,那偵探又拿起電話。「尺寸有了,卡車是……」
范杜倫警長說:「台階式封閉運貨車,二十英尺長,七英尺寬,六英尺高,雙向軸。」
對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對,警長。您怎麼知道的?」
「甭管了。什麼顏色?」
「藍色。」
「現在誰跟著史蒂文斯?」
「雅各。」
「好。你到這裡來匯報。」
儒普·范杜倫掛上電話。他抬眼看看丹尼爾·庫珀,「除了顏色是藍色以外,您說的都對。」
「他把卡車弄到一個汽車噴漆車間去了。」
噴漆車間在德姆萊克街的一處加油站裡。兩名工人把卡車噴成鐵灰色,傑夫站在一旁看著。一名偵探爬上加油站的屋頂,從天窗裡拍攝下這個鏡頭。
一小時以後,照片已經送到范杜倫警長的辦公桌上。
他把照片朝丹尼爾·庫珀面前一推。「卡車已經被漆成與保安運貨卡車一模一樣的顏色。我們現在可以把他們抓起來了,是不是?」
「以什麼罪名?冒印了幾張業務名片和把卡車改漆成另一種顏色?要使起訴站得住,唯一的辦法是在他們提取金錠時抓獲他們。」
這小子像是他在主管警察局似的。「您認為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庫珀正在仔細研究那張照片。「這輛卡車承受不了那些金錠的重量。他們必須加固底盤。」
這是繆德爾街的一個很偏僻的小加油站。
「早晨好,先生。您需要什麼?」
「我將用這輛車運一些廢銅爛鐵,」傑夫解釋說,「不知道這底盤能否承受得起那重量。我想用金屬支架加固一下,你們能幹這活嗎?」
那技師走到卡車旁看了看。「行。沒問題。」
「好。」
「星期五能做好。」
「我希望明天能取。」
「明天?不行,我……」
「我付雙倍的錢。」
「星期四。」
「明天。我付三倍的錢。」
技師搔搔下巴,思索片刻。「明天什麼時候?」
「中午。」
「行。好的。」
「謝謝。」
「不客氣。」
傑夫離開加油站不久,一名偵探來盤問那技師。
同一天上午,分派負責監視特蕾西的一組偵探尾隨在她身後,來到烏德斯康運河,特蕾西與河上一艘大遊艇的主人交談了半小時。特蕾西走後,一名偵探登上遊艇。他向正在呷著紅葡萄酒的遊艇主人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那年輕女人要幹什麼?」
「她和她丈夫想沿運河旅行,要租用我的遊艇一個星期。」
「從哪天開始?」
「星期五。這樣度假可美啦,先生。如果您和您妻子也有興趣……」
偵探已經不見了。
特蕾西從寵物商店訂購的鴿子已經裝進一隻鳥籠,送到了她住的飯店。丹尼爾·庫珀又回商店盤問店老闆。
「你送的是什麼樣的鴿子?」
「啊,您是知道的,只不過一隻普通鴿子。」
「你肯定不是一隻信鴿?」
「當然不是。」老闆格格地笑著。「我之所以知道它不是信鴿,是因為那是我昨天晚上從馮德爾公園逮來的。」
一千英磅買一隻普通鴿子?為什麼?丹尼爾·庫珀思索著。
還有五天,愛姆羅銀行就要轉運金錠。一大沓照片放在儒普·范杜倫警長的辦公桌上。
每一張照片都是導向最終捕獲她的一個環節,丹尼爾·庫珀想。阿姆斯特丹的警察一點想像力也沒有。庫珀必須讓他們相信,他辦案是鐵板釘釘,從不含糊的。通向將要開始的這一罪行的每一步都已經拍下照片,記錄在案。特蕾西·惠特尼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脫法網。
只有對她嚴懲,我才能得到拯救。
這天傑夫一取回新漆好的卡車,便開到阿姆斯特丹老城烏齊考克,他在那裡已租下一個小車庫。六個蓋有「機械製品」字樣的空木箱也已運到這裡。
一張空木箱的照片擺在范杜倫警長的辦公桌上,警長正在聽新近的錄音。
傑夫的聲音:「當你從銀行開車去遊艇時,始終保持車速不要超過速限。我需要瞭解這段行程的準確時間。這兒是一塊跑表。」
「你同我一塊兒去嗎,寶貝兒?」
「不行。我還得去忙別的事?」
「那蒙蒂呢?」
「他星期四晚上到。」
「這蒙蒂是什麼人?」范杜倫警長問。
「他可能就是那個將裝扮成第二名警衛的人。」庫珀說。「他們將需要兩套制服。」
在彼特·柯乃裡茲·胡弗特大街商業中心的一家服裝店裡。
「我需要兩套制服,去參加一個化裝舞會。」傑夫對一名營業員解釋說。「同櫥窗裡陳列的那件差不多。」
一小時以後,范杜倫警長端詳著一張警衛制服照片。
「他訂了兩套這樣的制服。他對營業員說星期四來取貨。」
從第二套制服的尺寸看,那個人的身材要比傑夫·史蒂文斯高大得多。警長說:「那個叫蒙蒂的老夥計,身高約六英尺三,體重約二百二十磅。我們可以讓國際刑警組織將這些數據輸入電腦,」他很有把握地對丹尼爾·庫珀說,「我們就能瞭解到此人的身份。」
在租下的私人車庫裡,傑夫蹲在卡車頂上,特蕾西坐在駕駛座上。
「準備好了?」傑夫問道。「開始。」
特蕾西按下駕駛台上的一個按鈕。兩塊大帆布落了,遮住卡車的隔側,帆布上寫有「漢尼肯荷蘭啤酒」的字樣。
「行了!」傑夫大聲喝彩。
「漢尼肯啤酒?不可能!」
范杜倫向聚集在他辦公室裡的偵探們掃視一眼。辦公室的四壁貼滿了放大了的照片和各種備忘條。
丹尼爾·庫珀坐在最遠的角落裡,一言不發。對他來說,這種會議純屬浪費時間。他早已預見到特蕾西·惠特尼與其相好的每一步的行動。他們正在鑽進一個圈套,而圈套繩正在一點一點收緊。當辦公室裡的偵探們一個個興奮不已的時候,庫珀卻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無所謂的念頭。
「各條線索現在已經彙集起來,逐漸形成一條清晰的脈絡。」范杜倫警長說。「犯罪嫌疑人知道真正的裝甲卡車什麼時候抵達銀行。他們將裝扮成保安警衛,提前半小時到達。當真的取貨卡車到這時,他們早已逃之夭夭。」范杜倫指指裝甲卡車的照片。「他們離開銀行時將是這樣,而開過一個街區,來到一條僻靜的街道時,」他又指著漢尼肯啤酒車的照片說,「卡車又突然變成這樣。」
一名坐在較遠處的偵探問道:「您是否知道他們將如何把黃金偷出國境,警長?」
范杜倫指著一張特蕾西登上大遊艇的照片。「首先,依靠這艘大遊艇。荷蘭運河密佈,渠網交錯,他們很容易藏匿。」他又指著一張從空中拍攝的卡車沿運河岸急駛的照片。「他們已經準確地測定從銀行到遊艇的車行時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把金錠運上遊艇,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船開走。」范杜倫走到牆上掛的最後一幅照片前面,這是一幅放大的貨輪照片。「兩天前,傑夫·史蒂文斯在奧瑞斯塔號上預訂下貨位,奧瑞斯塔號下周從鹿特丹起航。申報的貨品為機械製品,目的地是香港。」
他轉身面向眾人。「好了,先生們,我們將使他們的計劃發生一點小小的改變。我們將讓他們把金錠搬出銀行,裝上卡車。」他看了丹尼爾·庫珀一眼,微微一笑。「當場捕獲。我們將當場捕獲這些聰明之極的傢伙。」
一名偵探跟隨特蕾西來到辦理美國旅行支票的營業所,只見她取出一個中等大小的包裹,立即返回了旅館。
「無法探明包裹中裝的何物。」范杜倫警長對庫珀說。「我們趁兩人外出時搜查了他們的房間,房間內沒有發現任何新的東西。」
國際刑警組織的電腦無法提供那位體重為二百二十磅的蒙蒂的任何信息。
星期四晚上,在埃姆斯特爾飯店,丹尼爾·庫珀、范杜倫警長以及惠特康普偵探警官在特蕾西房間上一層樓的房間,監聽樓下的說話。
傑夫的聲音:「如果我們能趕在警衛來到之前二十分鐘到達銀行,就可以有充裕的時間把金錠裝運走。等到真的運貨卡車到這時,我們已開始將金錠裝上遊艇了。」
特蕾西的聲音:「我已經讓技師把卡車檢查了一遍,油也加滿了。都準備好了。」
惠特康普偵探警官說:「瞧他們每一步都考慮得那麼周到,還真夠讓人佩服的呢。」
「但早晚要砸鍋。」范杜倫警長要言不煩。
丹尼爾·庫珀默默地聽著。
「特蕾西,這事完成之後,願意去進行我們上次談到的考古發掘嗎?」
「突尼斯?那太好了,寶貝兒。」
「好,我會安排的。從此我們除了休息、享受以外,什麼也不幹。」
范杜倫警長自言自語地說,我看他們今後的二十年已經有個好去處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好吧,我們該睡覺了。明天早晨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今天晚上美美地睡一覺。」
丹尼爾·庫珀卻久久不能入睡。他彷彿看見特蕾西被警察抓獲,他們對她百般蹂躪,她眼中流露出惶恐的神情。他頓時興奮激動起來。他走進浴室,把滾燙的熱水注入浴缸。他摘下眼鏡,脫去睡衣,浸泡在熱氣騰騰的洗澡水中。一切就要結束,她將受到懲罰,正像他懲罰其他的婊子那樣。明天這個時候,他將啟程回家。不,那不是家,丹尼爾·庫珀暗自糾正。回到我的公寓。家是一個溫暖安全的地方,在那裡他的母親對他的愛甚於對世上任何人。
「你是我的小男兒。」她說。「我實在不知道沒有你我怎麼活下去。」
丹尼爾的父親在他四歲時出走失蹤了,開始他總是自責,但他母親解釋說那是因為另一個女人的緣故。他憎恨那個女人,因為是她使他母親哭泣不止。他從來沒見過她,但他心裡明白,她是個爛貨,他聽見他母親這樣罵她。後來他感到很高興,因為那女人把他父親拐走了,這一來他的母親便整個地屬於他了。明尼蘇達的冬天是寒冷的,丹尼爾的母親讓他鑽進她的被窩,蜷縮在那暖烘烘的毛毯下。
「有一天我會娶你的。」丹尼爾對母親說,他的母親哈哈大笑,撫弄著他的頭髮。
丹尼爾一直是班裡最好的學生。他希望母親為他感到驕傲。
您的孩子多聰明啊,庫珀太太。
我知道,天底下沒人比我的小男兒更聰明了。
丹尼爾七歲時,他母親有一次邀請了他們的鄰居——一個渾身毛乎乎的大個男人——到他們家吃晚飯,丹尼爾病了。他躺在床上整整一星期,高燒不退,十分危險,他母親答應以後再也不那麼做了。丹尼爾,除你以外,這世界上我誰也不要。
丹尼爾心頭的喜悅就甭提了。他的母親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她不在家時,丹尼爾經常溜進她的臥室,打開她衣櫃的抽屜。他常常捧起她的貼身衣物,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擦揉。啊,那是多麼令人心醉的馨香。
他躺在阿姆斯特丹旅館的浴缸裡,閉起雙目,回憶著那天他母親被殺時的場景。那是他十二歲生日那天,因為耳朵痛,他提前離校回家。他說痛得很厲害,因為他想回家,到了家,他母親會想法子安慰他,讓他睡在她的床上,為他忙這忙那。丹尼爾走進家門,逕直往母親的臥室走去。她赤條條地躺在床上,但不是一個人。她正與隔壁的男人幹著那不可言傳的事情。丹尼爾聽見他母親沙啞的聲音:「啊,我愛你!」
這是最不可言傳的事情。丹尼爾奔進自己的浴室,哇哇地嘔吐起來,污物濺了一身。他小心地脫下衣服,把身上擦乾淨,因為他母親一直教導他要注意整潔。這會兒,耳朵真痛得很厲害了。他聽見門廳裡有人說話,便豎起耳朵聽。
他的母親說:「你最好就走吧,寶貝兒。我得洗個澡,換身衣服。丹尼爾很快就要放學回家了。我要給他舉行一個生日聚會。明天見,親愛的。」
只聽見關前門的聲音,然後是他母親浴室中的放水聲。她不再是他的母親,她已經變成一個爛貨,跟男人幹那種床上的髒事情,而這種事情,她從來沒有同他幹過。
他一絲不掛,走進她的浴室,她正躺在浴缸裡,那婊子臉上還掛著微笑。她轉過頭看見他,說道:「丹尼爾,寶貝兒!你在?……」
他手裡拿了一把裁縫用的大剪刀。
「丹尼爾——」她的嘴張成一個粉紅色的O型還沒來得及叫喊出聲,他已經舉起剪刀向躺在浴缸中的「陌生人」的胸口猛刺過去。她拚命叫喊,他也一個勁地喊著:「爛貨!爛貨!爛貨!」
兩人演唱了一曲死亡二重唱,最後,只剩下他自己的聲音。「爛貨……爛貨……」
他渾身上下濺滿了她的鮮血。他站在浴室的蓮蓬頭下,狠命地擦洗,直到他的皮膚感到火辣辣發燙為止。
是隔壁那男人殺死了他的母親,那男人將受到懲罰。
此後發生的一切,彷彿得到神明的啟示,那麼不緊不慢,真叫人捉摸不透。丹尼爾用一塊抹布把剪刀上的指紋擦淨,扔進了浴缸。它砸在搪瓷上,發出沉悶的匡啷一聲。他穿上衣服,給警察局打電話。兩輛警車嗚嗚地響著警笛,開到門口,不一會兒又來了一輛裝滿偵探的車,他們問了他許多問題,他告訴他們怎麼會提前離校回家,怎麼看見鄰居弗雷德·齊默從他家的邊門溜出去。他們又盤問那男人,他承認自己是丹尼爾母親的情人,卻否認行兇殺人一事。丹尼爾出庭作證,終於使齊默伏法。
「當你從學校回到家中時,看見你的鄰居弗雷德·齊默從邊門跑出來?」
「是的,先生。」
「你看清了?」
「是的,先生。他雙手沾滿血跡。」
「那麼,你幹了什麼,丹尼爾?」
「我——我害怕極了。我知道我母親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那麼,你進屋去了嗎?」
「進了,先生。」
「發生了什麼事?」
「我喊了一聲:『媽!』她沒有答應,於是我跑進浴室,那兒……」
此時,小男孩歇斯底里般地抽泣起來,被人從證人席上帶下。
十三個月之後,弗雷德·齊默被處決了。
這期間,小丹尼爾被送到得克薩斯州的一個遠房親戚家撫養,那是他從未見過面的瑪蒂嬸嬸。她是一個非常嚴厲的女人,一個極其古板的浸禮會教徒,她狂熱地追求道德完善,篤信一切罪人將墜入地獄的烈火。在這樣一個家中,沒有愛,沒有歡樂,沒有同情,丹尼爾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不可告人的犯罪感和有朝一日終將墜入地獄的預感使他心中充滿了恐懼。母親被殺以後不久,丹尼爾就開始出現幻象。醫生們說這是一種由心理引起的身心病症。
「凡他不想見的,就能視而不見。」醫生們說。
他的眼鏡鏡片變得越來越厚。
十七歲那年,他離家出走,永遠離開了瑪蒂嬸嬸,永遠離開了得克薩斯。他搭車來到紐約,被國際保險業保護協會雇為信童。三年以後,提升為偵探。他成為該會所有偵探中的佼佼者。他從來不要求增加薪水或改善工作條件。這些他可以全然不顧。他是我主懲治邪惡的右臂和神鞭。
丹尼爾·庫珀從浴缸中爬起,準備睡覺,明天,他想,明天將是那婊子遭受報應的一天。
他恨不得他的母親也能在場,目睹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