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EPILOGUE

當我把母親的筆記本放進抽屜時,我感到從未有的平靜。我看向窗外,淡紫色鬱金香從積雪裡探出腦袋。

今天立春,但是一如往常,冬天走得很不情願。不過新聞裡說,中午的時候,氣溫會上升到二十一攝氏度。聽著窗外山雀的歌聲,我相信春天要來了。

春天的生機讓我的嘴角上揚……同時,我也終於讀完了母親的日記。

這本日記比我預想中更深地影響著我。母親憂鬱的沉思,讓我的樂天派精神進入了冬眠。我的丈夫,本,擔心我得了憂鬱症,但是我告訴他,我流下的眼淚是母親的,不是我的。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我一直帶著這本日記,為什麼我非得讀完才罷休。

我向他解釋,快要當母親的我,感到一種強烈的慾望去瞭解母親。

手指繞著一縷頭髮,不知道母親在天之靈,是否看到我已經長大成人,已經當了老師,嫁了人,我的丈夫就像母親曾經希望大衛愛她那樣愛著我。不知道母親是否知道,她的第一個外孫女快要出生了,如果正如超聲波檢查出來的是個女孩,我會為她取名為詹納薇‧佩格‧威爾金森。

我拿起母親的戒指,摩挲著它。過了今天,我會把這枚戒指和其他關於母親的回憶一同安息,好好地保存起來。

我嘬了一口杯裡的洋甘菊茶,透過玻璃窗,我看見柳樹上的一個鳥窩裡,一隻知更鳥正探出小腦袋。

沒錯,春天要來了,不論冬天是多麼倔強。用不了幾個小時,冬雪將會融化,直到12月才會再次出現。不知道去年我種下的山茱萸會不會開花,我坐在這裡,想這想那。我能有母親一樣的勇氣,為了我的孩子而犧牲一切嗎?我能像她一樣優雅地面對死亡嗎?

我放下茶杯,推開窗戶,感受到清冽的空氣,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上,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號碼。我接起電話。「嘿,媽媽。」每次我稱呼林賽媽媽的時候,心裡總會有絲愧疚,但是很快,我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林賽把我撫養成人,她當然值得這個稱謂。

「爸爸最近怎麼樣?」我問,假裝真的關心。母親是正確的,大衛從來沒有像我們期盼的那樣做一個稱職的父親。冷漠又情緒化,比起陪我玩鞦韆,他更關心的是數據報表。但是林賽全心全意地愛著他,大衛作為父親的不足,都由林賽彌補上了。

有克雷格叔叔和他的妻子,有阿帕、泰德叔叔,還有過世的佩格婆婆,我的成長裡從來不缺少關愛。

「他的背又開始疼了。」她回答道。

我試著注意聽她說話,可是我的思緒卻飄走了,我想起還得去嬰兒房裡買一張諾亞方舟的牆紙。過了一會兒,大概幾秒鐘,或者是幾分鐘,我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喊我名字,才回過神來。

「貝拉,你又心不在焉了。」

「我有在聽。」

「伊莎貝拉‧羅斯。」

「別這麼喊我名字。」

她笑了笑,「那你別總心不在焉,對了,你讀完那本日記了?」

「是的,」我說,「剛剛讀完。」

「我能想像到,那一定是苦樂參半。」我能聽出,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嫉妒,我知道她想掩蓋,但是作為一個快要當媽媽的人,我能理解。雖然林賽從我六歲開始撫養我長大,也是我最愛的人。但是她永遠都不是我的媽咪,那個位置永遠留給那個給我生命、把我從搖籃裡拉扯大、養育過我的——詹納薇‧佩琪‧盧卡斯。我的母親。

等我們在電話裡說過再見,我掛了電話,看著窗外多年前我曾經想要跨越的湖水,在它旁邊,長著三棵蘋果樹,一棵由我的祖母種下,一棵由佩格婆婆種下,另外一棵由母親臨死前種下。有一天,還會有第四棵。

但是,時間還沒到。我撫摸著日漸長大的肚皮。在我想跨越到海的盡頭之前,我得先越過幾條小溪。

《越海(Crossing Ocea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