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宿噩夢,醒來時整個人還迷糊著。我夢見爸爸還活著。我從窗口望去,看到他靠著艾伯特橋的欄杆,不滿地看著我。我邊跑邊喊:「老天啊,爸爸,我們以為你死了呢!」「死了?」他答,「我被關在米爾班克兩年!他們讓我做苦力,鞋子都磨出了洞——你看。」他抬起腳,給我看那掉了底的鞋和他那開裂、消瘦的腳。我想,奇怪了,我好像從沒見過爸爸的腳……
荒誕的夢。當然和他去世後的那段時間折磨我的那些夢又很不一樣。那時,我常夢見自己蹲在他的墳墓旁,隔著新翻的土呼喚他。有時醒來我會覺得土還嵌在我的指縫裡。今早醒來,我心裡慌得很,埃利斯把水端來,我讓她別走,坐下來和我說說話,最後她說她必須得走了,否則水都要涼了。我起身把手浸在水裡。水還不是很涼,不過鏡子蒙上了一層霧氣,我一邊擦著鏡子,一邊像平常一樣,想拿出我的掛墜盒——掛墜盒不見了!我不知道放哪兒了。我記得昨晚我掛在了鏡子旁邊,可能之後又把它摘下來把玩。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上床睡覺的。當然我常常會忘記什麼時候睡的覺,這就是氯醛的效用吧!我肯定沒有戴著它上床,因為生怕壓壞了或掉在被子裡,但我還是把被褥仔細地翻找了一遍,依然沒找到。
今天一整天,我都覺得自己彷彿赤裸著,特別難受。少了這樣東西,胸口似乎一直隱隱作痛。我問了埃利斯、瓦伊格斯,甚至問了普莉絲。但我沒和母親說。她可能一開始會覺得是女僕順手牽羊,但她自己也說過,那個盒子那麼普通,我以前也一直把盒子和許多更加精美的首飾放一塊兒,沒當回事。要是被她看見我這麼六神無主,她肯定會覺得我小題大做,又犯病了。她不知道,她們都不知道事情多麼蹊蹺——我竟然在這麼個晚上把它弄丟了!恰恰是在那樣一場監獄之行,那樣古怪的一次與塞利娜·道斯的談話之後!
現在,我都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也許是氯醛的藥效所致。也許我晚上起來,把盒子藏在了哪個角落裡——就像《月亮寶石》37里富蘭克林·布萊克那樣。我記得爸爸讀到那一節時笑了,那天有個來拜訪的女士,聽到這裡搖了搖頭。她說她有個祖母,因為服了鴉片酊,半夜起來到廚房拿了菜刀就往腿上砍,然後又躺回床上。血浸透了床墊,差點要了她的命。
我覺得我不會這麼做。可能還是哪個女僕拿走了。也許埃利斯取下時不小心弄斷了項鏈,怕我知道。米爾班克有個囚犯不小心弄壞了女主人的胸針,拿去修時被當作小偷抓了起來。也許埃利斯是怕這個。也許她怕得要命,乾脆把壞了的掛墜盒扔了。我想,盒子會不會被一個清潔工拾到?他給了妻子,妻子拿她髒兮兮的指甲撥開盒子,發現裡面一縷閃光的頭髮,納悶這是誰的頭髮,為什麼會在盒子裡……
我不在乎是不是埃利斯摔壞了掛墜盒,不在乎盒子現在是不是落到了清潔工妻子的手裡,她可以收著盒子,儘管這是爸爸留給我的。這個屋子裡成千上萬的東西都是爸爸留下的。我擔心的是海倫那束卷髮,那是她自己剪下給我的。她要我好好珍藏,那時她還愛著我。我怕失去那束頭髮——天啊!我已經失去太多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