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我和陳梓郁認識也有三四年了,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除了血緣之外最親密的關係,可是我始終看不透他。
暖黃色的燈光將富悅專賣店映照得輝煌,每一間專賣店都如同水晶玻璃的方盒子,方盒子盛放著昂貴美物,有柔軟的純羊毛色開衫、小牛皮的短靴、碎花的真絲雪紡衫、特殊印花LOGO的名牌包包、德國定制的限量版筆記本套……年輕的店員們都有一張甜甜的俏臉,讓人再不自覺間就刷卡買了單。
我每次跟陌桑逛富悅,都會深深的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土包子,進門前會心虛的考慮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
陌桑試衣服的時候我就坐在沙發上休息,因為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價目牌上的數字一定很可怕,不是我能承受起的。
「顧昭昭,和你逛街也太解HIGH了。」陌桑穿著新衫從更衣室出來,一邊看著鏡子一邊對我說。店員慇勤的替陌桑拉整齊肩線,又蹲下身去為她扣上鞋扣。
她像女王一樣。
「誰讓你來富悅的,如果去我的『主戰場』,一定買個『風氣水生』。」在我心裡富悅就是一「屠宰場」,像陌桑這樣的「富婆」就是一隻隻肥美的羊羔。
「呦,這還是我的錯了?」陌桑笑著白了我一眼,她當然知道我說的「主戰場」就是位於火車站旁的服裝批發市場。
「陳梓郁有的是錢,你幹嘛替他省錢?」
我尷尬的笑了一下,一時語塞。
陳梓郁確實待我不薄,我腳上的新款Prada就是他買給我的,還有我身上的大衣,手裡的Gucci包。他每次送我東西的時候都已經去掉了吊牌,要不是陌桑識貨,我都不知道原來那些東西都很不便宜。
他送我我便收著,這是他的事,可是我沒辦法厚著臉刷他的卡。
我也曾對陳梓郁說過,別再送那些昂貴的東西給我了,那些名牌對我而言沒什麼太大的意義。我說完之後陳梓郁頭也沒抬地「哦」了一聲,下次送禮物還是照舊,甚至比之前的更貴。
後來我就明白了,陳梓郁是個喜歡按自己想法行事的人,那些他聽不入耳的建議只會讓他變本加厲。
「這件,這件,還有那件酒紅色的花苞裙,都給我包起來。下次上新款了再打電話給我。」陌桑沒問價格,直接抽出錢包裡的金卡遞給店員。察覺到我在看她,她轉回頭來衝我微微一笑,「反正不是我的卡,不花白不花。」她的笑容很美,眼睫垂下的時候目光卻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讓我努力花陳梓郁的錢,可是她努力花著別人的錢,也一樣不開心。
刷完卡,將衣服一件一件折疊整齊放入購物袋後,店員恭恭敬敬地送陌桑和我出門:「林小姐、顧小姐,歡迎下次光臨。」
陌桑點了點頭,拉著我準備向下一家店走去的時候,顧祈的電話來了。
「昭昭,晚上出來聚聚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我從上鋪弄掉下來摔了幾回的緣故,我的手機雖是名牌貨,卻總是有一種山寨機的效果,漏音嚴重,每次我接電話站我旁邊的人都可以吧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顧祈本人的聲音那麼溫柔,用我的破手機的聽筒播放出來卻如破鑼嗓子般。
「都有誰啊?」我隨口問著,把詢問的目光投向陌桑。陌桑用口型說:「你去吧,我晚上有約。」
顧祈還在賣關子:「你來了就知道了。」
我和顧祈是高中同學,大學有一起在學校的廣播台混過一段時間,加之他苦追的女生又是我們系的,所以我們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大一大二的時候經常一起出去「醉生夢死」。後來大家忙了,聚的次數就少了。如今大四,陸陸續續有人找到工作,研究生考試也結束了,所以聚會又漸漸多起來了。
「裝什麼神秘呢。報上地址,看本小姐今晚閃亮登場。」好久沒唱歌了,前幾天和燦燦在寢室裡吼了幾嗓子覺得不過癮,正想找朋友一起出來唱唱歌。顧祈的邀約來得正是時候,我不禁有點躍躍欲試。
「錢櫃416房,晚上七點半,不見不散。」顧祈聲音帶笑地掛掉了電話。
「看樣子你們晚上的攤子還挺大。」錢櫃四樓都是大包廂,陌桑組織過幾次公司活動,當然不會不知道。
「快畢業了,聚的時間越來越少,抓緊最後時間狂歡唄。」我說。
穿著制服的富悅門童向我和陌桑點頭致意,推開門送我們出去。
走出空調開得很足的富悅,迎面吹來的寒風讓我打了個寒戰,我不由得拉緊大衣。
「抓緊時間玩是沒錯,不過今天這個日子……你不用陪陪陳梓郁嗎?他怎麼說也是……」陌桑頓了頓,把目光投向我。
我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我不自在地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撥至耳後:「我還真忘記了……他現在沒打電話給我,應該是有安排吧。」
陌桑嗤笑了一聲,撇過頭去望了一會兒路邊璀璨的燈火,過了一會兒才扭頭對我說:「顧昭昭,你身為他光明正大的原配,怎麼淪落的跟我一樣?」
我的心在這個寒風瑟瑟的隆冬黃昏,突然抖了一下。
我和陌桑相識於微時,我們來自同一座小城,有類似的生活軌跡,知道彼此最落魄的樣子。我比誰都清楚如今看起來精悍、美麗的林陌桑,當初其實也不過是個自卑、內向的普通女生。甚至畢業後為了在這座大城市留下來,她花了比別人多幾倍的時間準備筆試和面試。她考進一家國企,最後卻成為辦公室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被人逼得不得不走。
那時候陌桑畢業才一年,而我高三。她受的苦沒有辦法和家裡人說,最難熬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握著話筒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高三那一年我的情緒也起起伏伏,和駱軼航交惡,成績一度滑落到谷底,陌桑一哭,我也跟著哭。我倆哭完後又互相鼓勵,陌桑繼續投簡歷找工作,我抹把臉坐回檯燈下做那些好像永遠做不完的習題。
之後我考上了大學,陌桑也找到了比之前的鐵飯碗更好的新工作,我們兩姐妹終於苦盡甘來。我們打電話或見面時也不用抱頭痛哭,總是只談歡喜不言悲傷。
大約從前年的夏天開始,陌桑的衣服越買越貴,換的車一輛比一輛氣派。
我隱約知道或許一切來得並不是那麼光明正大,但她不說,我亦不會問。
陌桑在我的心裡,永遠是最親愛的姐姐。
而此刻她的眼角隱約有淚光閃動,臉上卻帶著動人的笑容對我說:「顧昭昭,你身為他光明正大的原配,怎麼淪落的跟我一樣?」這話雖然是說我,嘲諷的卻是她自己。
我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緩過去,說:「陌桑,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希望你好,比希望自己好更希望你好的。只要你選擇的,我就不會反對,哪怕那是全世界人都唾棄的選擇,我也會和你站在一起。」
陌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後笑出了聲:「顧昭昭,你也太矯情了吧。」
我好不容易「瓊瑤上身」說了這麼一番感天動地的話,陌桑居然就這麼對我,我只能在心裡默默流淚:「你這個沒良心的快走吧,不是說晚上還有約嗎?我在這裡自己打車就行了。」
「差點忘記了,我還約了Jack談下星期會議上要重推的那個項目。」陌桑看了一眼她纖纖皓腕上銀色的OMEGA女式手錶,確定我不用他送後,踩著高跟鞋走向停車場,「拜,親愛的昭昭。」
陌桑的背影在寒風瑟瑟的街頭顯得尤為消瘦,記得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有點嬰兒肥,而現在瘦得簡直成紙片人了。
我還在望著陌桑離去的方向,熟悉的手機鈴聲又響起來。我從包裡翻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時有點發愣——居然是陳梓郁,我的「夫君大人」。
「喂,你好。」因為太過緊張,我竟然有點結巴,這讓我本來就過於禮貌的開場白顯得極為生疏和怪異。
果然,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才開口:「昭昭,是我,陳梓郁。你現在在哪兒呢?」
「剛剛陪陌桑逛了下富悅大廈,等下準備去參加一個同學聚會。」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或許是因為覺得我應該像個等待被召見的妃子一樣時刻準備著,在得知我的生活安排得如此豐富之後,陳梓郁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之後才說:「那你好好玩,我只是通知你,下週四我父親五十大壽,你也要一起參加。」
「好的,沒事的話我先掛了,街上有點冷。」我速戰速決地準備結束這通電話。
「嗯,那下週四見。」陳梓郁似乎也正有此打算,收線比我還迅速。
我瞪著手機有點生氣——每次我和他打電話總是我先聽到那單調有重複的「嘟嘟」聲,沒有一次例外。有幾次我預謀好要比陳梓郁掛得快,卻還是輸給他。他對我到底是有多唯恐避之不及啊?
算起來我和陳梓郁認識也有三四年了,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除了血緣之外最親密的關係,可是我始終看不透他。
從懷寧路到中山西路,就十公里的路,卻堵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我在車上幾乎聽完了鳳凰傳奇出道以來的所有歌曲,那銷魂的旋律知道我走進錢櫃大廳時還在我腦海中盤旋。
我倒416房門口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正想著等下進去被顧祈他們罰酒三杯該怎麼推托時,包廂的門居然開了。
大約是有人出來拿吃的或者上廁所吧。我來不及細想,剛準備揚起大大的笑容打個熱情洋溢的招呼,結果在看清來人後硬生生地愣了,表情尷尬得幾乎要面癱。
開門的居然是駱軼航——顧祈在電話裡沒說駱軼航也會來!
我轉身要走,駱軼航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抱著胸倚著門,語氣不鹹不淡地說:「你很怕我嗎?怎麼跟見了鬼似的。」
我頓住腳步,朝他很虛偽地笑:「駱總風流倜儻,怎麼會像鬼呢?只是我想駱總並不想看到我我還是識相點滾比較好,免得最後難堪。」
駱軼航也對我很虛偽地笑。然後把身後的門推開到極致,轉過頭去對包廂裡的人說:「你們看誰來了。」
坐在門邊的顧祈第一個看到我,臉上出現一種既愧疚又擔心的神情:「昭昭……」
燦燦什麼也不知道,歡天喜地地跑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姑奶奶你總算來了,今天該不會又學雷鋒做好事了吧?」
包廂裡的人我大多都認識,一起混過廣播台的胡棟、馬子午。顧祈從初中追到大學的「小妖精」岳瀟瀟以及她最近試圖「勾搭」的隔壁學校的校草陸鷺洋——我真懷疑顧祈組織今天晚上的聚會只是為了幫岳瀟瀟倒追陸鷺洋。
大家齊刷刷地看著我,這下我是真走不了了。
「沒有啦,今天是真的堵車。」忘了剛才想的那個理由,我只能老老實實地說真話,跟著燦燦和顧祈走進了包廂。
我以為駱軼航已經是今天晚上最大的「驚喜」了,幸好包廂很大,我只要控制自己別亂瞟,完全可以「視而不見」。
「昭昭快去點歌,我們一起飆一首。」燦燦把我推到點歌的位子,聽到前奏想起來,大叫著撲向話筒,「《Super Star》我的我的!」
我正一頁一頁翻個的時候,包廂的門又打開了,走廊裡明亮的光線傾瀉進昏暗的包廂裡。我下意識的順著光源望過去,看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個「驚喜」——來人是夏櫻檸,駱軼航的現任正牌女友。我的手一抖,一低頭發現自己竟然點了一首鳳凰傳奇的《狼的誘惑》。我手忙腳亂地正想刪除,大一時一起混過廣播台的胡棟湊過來猛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說:「顧昭昭你太『謙遜』了,趕緊優先!我幫你唱RAP部分。」
「啊?」我還在發愣,手裡就被塞入一個話筒,投影螢幕上出現了鳳凰傳奇的MV,銷魂的前奏響了起來……燦燦拍著手在笑,顧祈朝我投來敬佩的目光,以為我是故意醜化自己來化解現場的尷尬——我在心裡默默流淚,我真的是手抖點錯了歌!
胡棟唱一聲「娘子」,我下意識地「啊哈」了一聲,整個包廂掌聲雷動,而我「啊哈」完之後恨不得咬舌自盡。
即使沒有回頭看駱軼航,我也知道他此刻的神情肯定是那種居高臨下中又帶著微微不屑的,以前我和駱軼航還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很裝地聽MariahCarey、AvrilLavigne、LinkinPark的歌曲。
駱軼航有一把極漂亮的嗓子,英語又好,一張嘴就能迷倒一片人。他一開始聽歐美音樂是為了練習英語聽力,後來真的迷上了英文歌,再回來聽中文歌就不行了,胃口被養刁了。我沒他那麼挑,有時候也哼幾句《東北人都是活雷鋒》或者《女人是老虎》什麼的「民族歌曲」,駱軼航總是深深地鄙視我的音樂品位。
「你不要相信天長地久只是一種運氣,郎郎郎的心郎郎郎的情,信誓旦旦守到花開不會再孤寂……」我硬著頭皮唱完了女生部分,胡棟有模有樣地唱著RAP,整個包廂的氣氛被炒得火熱,大家全都迎著節奏拍手跺腳,還不時歡呼尖叫幾聲。只有駱軼航似笑非笑地坐在我正對面的位置上,他身旁的夏櫻檸也一臉的高深莫測,活像個慈禧太后。
我喝了一大口冰水,內心淚如雨下——在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現任女友面前,我像個小丑一樣娛樂大眾是為了什麼哦?
我出去拿飲料,顧祈跟了出來,他有些抱歉地對我說:「昭昭,我不知道他們會來。」
我哈哈笑著拍拍他的肩:「沒事。」
確實沒事,能有什麼事?我和駱軼航差不多整整四年沒見了,過去的事情都已經徹底過去了,之前避著不見是因為我沒有勇氣再面對他,雖然心裡仍有些美好的幻想,但我和他都明白,我們回不去了,那些美好的幻想只不過徒增煩惱。
我再推門進到包廂的時候,燦燦正在唱《可惜不是你》:「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這首歌唱的真像是我和駱軼航。梁靜茹發這張專輯的時候我和駱軼航剛鬧掰,學校廣播裡每到放學時都準時播這首歌,我去超市買包衛生巾也能聽到「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那時候我一聽這首歌就哭,拿著兩大包促銷的衛生巾,在貨架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這樣的蠢事我也不是沒做過。我曾以為駱軼航是我心中永遠過不去的一道坎兒,是我心尖兒上永遠隱隱作痛的一塊肉,誰知道心裡的傷最終還是被時間治癒了。
今天我聽到這首歌依然會想哭,但是只要狠狠捏住自己大腿上的肉,勉強也能把淚意憋住,以笑臉迎人好像啥事都沒有。即使那個讓我甘心把所有真心和愛情都雙手奉上的男人,此刻正溫柔似水地看著另一個女人;即使他漂亮深沉如湖水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我的倒影。
陸鷺洋被岳瀟瀟那個小妖精纏得沒辦法,硬擠進我和顧祈中間一條縫大的位置上坐下,這下他有了左右護法,不怕岳瀟瀟再藉著看手相之名對他上下其手。
我和陸鷺洋不熟,只在顧祈組織的聚會上見過幾次,聽說大一大二的時候,他和駱軼航同寢室,就睡在駱軼航的上鋪。誰也不知道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對陸鷺洋產生了一種又熟悉又陌生,又想靠近又想逃離的感覺。
我把這種異樣的感覺告訴顧祈的時候,被他嘲笑了一通,他說:「顧昭昭啊顧昭昭,你這輩子算是栽在駱軼航手上沒得救了。」
我訕訕地笑著,嘴上毫不示弱地說:「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你能不能好好兒找個正常的女的來愛啊?」
剛才還很有優越感的顧祈,一下子像洩了氣的氣球那樣癟下來,悠悠地歎口氣道:「是我欠她的吧。」
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不然像顧祈這樣一個五好青年,怎麼會瞎了眼一樣只看到一個岳瀟瀟?只要是岳瀟瀟說的都是對的,只要是岳瀟瀟要的他都要替她得到,只要是岳瀟瀟的吩咐,他赴湯蹈火也要不辱使命,這讓我們一群知情的朋友欷歔不已,而不知情的只能解釋為堂堂C大學生會主席顧祈是「瞎了他的狗眼」。
「陸草這麼守身如玉?」我取笑陸鷺洋。
他斜睨我一眼,裝作很風流的樣子摟住我的肩膀,湊到我耳邊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無福消受美人恩……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一定細細品味,寸寸珍惜。」
我本來想調戲一下陸鷺洋,結果又被反調戲了,害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連忙推開陸鷺洋,做了個「受不了」的表情。陰鬱了一個晚上的陸鷺洋心情好像稍微好了一點,終於露出美少年純白無瑕的笑容,看得我也差點意亂情迷。
嘖,人家校草可不是白當的。
「啊——」岳瀟瀟不知什麼時候跑到我的面前,尖叫著指著我的鼻子問陸鷺洋,「她不會就是你剛才說的新女朋友吧?」
雖然包廂裡的音樂聲很大,可是岳瀟瀟的聲音又尖又利,幾乎所有人都聞言一怔。駱軼航正在喝水,聽到岳瀟瀟的話後被水嗆得連連咳嗽,胸口一片水漬。
我的臉部肌肉正在微微抽搐,我不保證岳瀟瀟再發神經下去,我還會這麼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
顧祈的臉也黑了,他拉著岳瀟瀟警告她:「你別鬧了,大家出來玩開開心心的……」
岳瀟瀟向來對顧祈作威作福慣了,理也不理他,仍盯著我和陸鷺洋看來看去,繼續尖聲說道:「陸鷺洋你不能和顧昭昭在一起!」
「為什麼?」陸鷺洋好整以暇地躺在沙發上,笑瞇瞇地問道。很明顯,岳瀟瀟會有「我是陸鷺洋女朋友」這樣的誤會,是受了他的暗示,我為陸鷺洋當了一回擋箭牌。
這個男人的女人緣實在是好到爆,但凡事過猶不及,太好也是一種煩惱,陸鷺洋又一直單身,所以遇到他的女人總像餓了好幾年的狼一樣,那麼迫不及待地撲上去。和我稍微熟一點之後,陸鷺洋還奇怪地問過我:「你從沒對我產生過一點點異樣的好感嗎?」
我打著哈哈,然後認真地搖搖頭。其實帥哥誰不愛呢?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他曾經夜夜睡在駱軼航的上面,他曾和那個人那麼接近,我心中就會浮起許多回憶,湧起許多複雜的情緒,便顧不上對美少年的那些小心思了。
陸鷺洋當時似乎還有點驚訝,然後很不見外地摟摟我的肩說:「難得碰到不被我美色所迷的女人,以後你就算是我的女朋友好了,免得那些人再煩我。」
我以為陸鷺洋只是開玩笑,所以一口就答應了,還想著如果是真的也不錯,有個校草當男朋友,說出去還不是我顧昭昭長面子。
我沒想到的是,岳瀟瀟也會迷上陸鷺洋,而陸鷺洋會用這招來脫身。
我還在胡思亂想著,岳瀟瀟又以壓倒背景音樂的高分貝聲音尖聲說:「因為顧昭昭是你好朋友駱軼航穿過的破鞋,你那麼好,怎麼能……」
我霍地站起身,準備甩她一大嘴巴,結果右手臂不巧地在這個時候抽筋了,我一時沒想到我還有左手,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音樂不知被誰暫停了,顧祈抓著岳瀟瀟的手臂把她往外拖,用少見的生氣神情呵斥她:「岳瀟瀟,你夠了啊!」
岳瀟瀟死命掙扎,試圖逃脫顧祈的掌控,一邊仍大聲嚷嚷著說:「我說錯什麼了嗎?我說的都是事實啊!那些破事誰不知道啊……」
大學四年,除了高中時期關係很鐵、大學又和我同校的顧祈,我幾乎和所有的高中同學都失去了聯繫,就是想把我的高中和我的大學涇渭分明地分開來,不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我現在的生活。我那麼想要忘記過去、忘記駱軼航,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現在的歡天喜地的生活中去,為什麼那些人就是不放過我呢?燦燦的眼睛裡滿是疑惑,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走到我的身邊握住了我的手。不愧是我的好姐妹,關鍵時刻顯真情啊。這次我真的是被岳瀟瀟那個小**害死了,幸虧畢業在即,只是接下來的歡樂的聚會我大概不能參加了。場面已經這麼難看了,我也很難再歡樂起來,拿了包,我對陸鷺洋說了句:「這次真的被你害死了。」陸鷺洋有點無辜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你們還有隱情……」
我歎口氣,確實誰也料不到我和隔壁學校八竿子打不著的駱軼航,還有過那麼深的感情糾葛,更料不到岳瀟瀟這個神經病,在背後議論議論也就算了,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吼這種八卦。
胡棟為了緩解尷尬又把音樂打開了,拿著話筒說:「沒事了沒事了,大家繼續High起來!」我走到門口,撐起虛弱的笑容對一包廂的人說:「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了。」燦燦也背了包走出來,和我一起回寢室。
我看都不敢看駱軼航一眼,我不知道剛才岳瀟瀟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是什麼心情。我更不敢看夏櫻檸的表情,以我對她的瞭解,她肯定是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的五臟六腑早就一個接一個氣爆了。
這梁子算是結下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和夏櫻檸之間的梁子也不是一根兩根的問題了。
「要不要我送你?」陸鷺洋跟過來,他問出這句話的同時發現和另外一個人異口同聲。
我抬眼,看到駱軼航從陸鷺洋身後走出來。
有人在唱陳奕迅的《K歌之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分心在偷看我們這裡的八卦劇,他走調走得很可怕。
駱軼航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似乎根本不把陸鷺洋放在眼裡,直接繞過他走到我的面前,微微傾身看著我問:「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好看,雙眼皮深得好像是用手術刀割的,可是又好看得那麼渾然天成。他的右眼角上有一道小小的疤,我記得是我們吵架的時候我用書砸的。他的眼神沉靜如水,讓人望著望著,好像會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
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差點要以為眼前的駱軼航還是我的駱軼航,我可以像以前那樣拉著他的手對他拳打腳踢地撒嬌,讓他在大街上背著我快跑,讓他在路燈下大喊:「顧昭昭身輕如燕!顧昭昭美麗無雙!」
還是陸鷺洋的聲音驚醒了我,他說:「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
駱軼航依然緊盯著我說:「我有車。」駱軼航上大二時就退學了,一開始在房產公司做售樓顧問,很快就做到銷售部部門主管的位置,他的同學在即將畢業時剛剛找到工作,二十二歲的他卻已經有房有車了。他這麼說當然不是為了炫耀,而是要陸鷺洋知難而退。
陸鷺洋笑了一下,仍是一臉春風得意美少年的表情,他淡淡地說:「我沒有車,可是我也沒有女朋友。」
我在內心默默地為陸鷺洋拍手叫好:回得漂亮!
駱軼航緩慢地扭過頭去看陸鷺洋,他微微瞇著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最後他笑了一下,說:「好,你送她倆回去吧。」然後他又看了我一眼,笑瞇瞇地道,「顧昭昭,我們來日方長。」
每次駱軼航笑瞇瞇的時候,就是他心裡熊熊怒火燃燒得最盛的時候。我記得高中時,有一次全校搞遊園會,做遊戲的時候,隔壁班一個滿臉是痘的男生故意藉機揩我的油,駱軼航就是這樣笑瞇瞇地走上來,笑瞇瞇地把敢怒不敢言的我領下台,然後又笑瞇瞇地等在那個男生回家必經的路口,笑瞇瞇地將他飽揍了一頓。
後來我有說過駱軼航,雖然那個痘痘男偷偷蹭我的屁股是他的不對,但是把他打得門牙都掉了,好像有點太過分了,我記得當時駱軼航笑瞇瞇地折斷了手裡的一支鉛筆,他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我自己都捨不得碰的寶貝,怎麼允許那些髒東西碰?一想起他的那些噁心心思,我就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那次我真的被駱軼航嚇到了,他雖然笑瞇瞇的,但是整個人透露出來的戾氣,能硬生生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所以駱軼航一對我這麼笑,我就知道所有的一切真的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