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請你找到我。

對於喝酒,甘蒙表現得比我和裴明珠更加興致高昂,而且她花樣百出,單喝啤酒和洋酒不爽,還非要混合著喝。我一下覺得戲台被搶了,明明是我應該買醉然後不省人事地被她倆拖回宿舍,結果劇情大反轉。於是我不淡定了,竭盡全力去搶下她即將灌入混合兩種味道的罪惡之手。

別啊,網上說酒不能混著喝容易酒後亂性!

我原本是想要要嚇唬嚇唬她,結果她很隨意的嘁了一聲回答我,這裡就我們三女人你倒是亂給我看啊!

語畢,她挑了挑眉道,平安,白天你是看見了某個人才追上去的吧?愛人?情人?初戀?暗戀?

似乎是不想再給我機會翻身,所以要直中紅心將我打入無間地獄。

最終,我去搶她酒瓶的手很自然的換了個角度,反倒幫著她將那些酒精混合在一起,並率先自覺英勇的喝了一口。喝完以後,前面喝的酒精和著這一處一起上了腦子。

我抬頭,望了望頂上被樹葉遮住的綴滿稀疏亮點的黑暗天空,喃喃自語。

妳有沒有喜歡過一個男孩子,有那麼一瞬間,你甚至很想很想為他死。可是後來你忽然發現,其實死是沒有用的。因為有些傷害對我們而言,比死亡來得更玉石俱焚,抽絲剝繭。

我知道,裴明珠一定可以理解我口中的傷害是什麼,我無意要揭她的傷口,我只是難以忘記,哪怕我是個偽裝高手。所以在那一秒,我甚至不敢接觸她的視線。

半晌無話,中途感覺手中的瓶子被人憑空奪了去,側頭,才發現是甘蒙。她的眸在夜晚也顯得晶亮,並且釋放著屬於她自己的光彩,這些光彩,與她身上是多麼昂貴的標誌全然無關。

她對著我笑了笑,然後說,你們要聽故事麼?

我搖頭,說我不聽,除非你換個開場白。

然後我成功地看見裴明珠笑了,她的語氣裡透著滿滿的開心。她說總是這樣的夏平安,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麼?那就是無論在多麼煽情或絕望的情況下,你好像一隻永遠打不死的小強,總能原地復活。

見狀,甘蒙不樂意了,因為我倆的無視,她瞬間將胳膊舉得老高,作勢要摔酒瓶。

老娘難得小清新要吐露真情一次!你們敢不聽,上帝不會原諒你們的!

我說過,甘蒙適合生活於我和裴明珠的世界,因為她也總是能把兩個沒有關係的東西以特別和諧的方式聯繫在一起,比如她口中的真情,我們,上帝。最後她學聰明了,不再徵求我和裴明珠的意見,開始自顧自娓娓敘述她的真情。她說,其實我的故事很簡單,就是一個男孩子喜歡我,後來我有了工作,是人體模特。

聞言,我坐不住的將她打斷,什麼樣的人體模特?是為藝術現身的那種嗎?!裴明珠緊跟其後,是要擺出各種撩人姿勢為藝術現身的那種嗎?!甘蒙嘴角抽搐了一下點了點頭。我和裴明珠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然後,那個男生當然是特別不喜歡我這份工作的,要我辭職。我當然不會辭職了,我一高中畢業生要什麼沒什麼就這張臉招人待見,除了這份職業可以讓我混個高薪讓我和我媽過上好生活,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雖然剛開始肯定是極其尷尬的,但後來慢慢就麻木了。

而且,我愛上了那個畫家。

我和裴明珠漸漸聽得入神,對她口中的故事越來越進入情緒,她卻忽地戛然而止。我不解,叫她繼續,她很淡定的對我說,就是這樣啊,沒了。

接著我聽見裴明珠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去死……

經過我和甘蒙幾番將氣氛推向悲情,裴明珠也加入了我們喝酒的陣營。

據說,後來我半抱著那顆大榕樹死也不肯走,嘴裡嚷嚷著阿奇!我是紅豆!我是紅豆啊555!我沒有死,所以你快來找我呀!

逼得裴明珠又往我嘴裡灌酒,灌得我整個人昏睡,她和甘蒙才終於將我弄了回去。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真的變成了《斗魚》裡面的紅豆,而我在夢中對著那張熟悉的臉聲嘶力竭地叫許灼,我是紅豆啊。結果那個眉目如畫的少年,他沒有理我,並且行走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甚至清楚地感受到夢中的自己在哭泣,我依然重複著那句,你快來找我啊。請你找到我。

第二天,我是被時苑人事部打來的電話吵醒的,通知我下週一去實習,並告知每週末必須有四天工作時間,問我有沒有意見。不是廢話麼,這就好比我用兩元錢買了一張彩票,本以為完全沒希望,結果被告知中了五百萬,然後問我願不願意上幾十萬的稅,誰會不願意!

實習第一天,帶我的人是時苑裡一個比較資深的正式編輯,叫VV。她比我年長四五歲,所以行為舉止之間少了輕浮,處處盡顯得體。她帶我去各個部門走動介紹,為了掙表現,我跟在她背後狗腿的問了一句,VV姐,那時苑是有什麼地方不能隨便進入的呢?比如說,誰誰的辦公室什麼的。

我的問題似乎引起了不小的誤會,惹得VV回過頭來瞄了我兩眼,隨即道。

陸經理的辦公室在時苑總部,至於你和陸經理是什麼關係竟讓她親自抽身來面試我沒有興趣,我的職責只是負責你實習期間所有的工作安排以及考核,所以別期望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拿到漂亮的實習證明。

我特別尷尬地點頭應是,不狡辯。職場達人第一條,死也不與上司駁嘴。我不怕被誤會,因為她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為了慶祝我莫名其妙的進了時苑而且沒有遭到和諧,我給裴明珠和甘蒙打電話說是請她們吃飯,地點我挑。聽見地點「我挑」這兩個字,裴明珠立即說我有事,我撇嘴搶答。

放心!這次吃飯的地方空間絕對超過100平米並且空氣流通!

此言一出,裴明珠狀似考慮了一下,才輕飄飄的說好吧,我覺得吃飯的時間還是可以擠出來的……

這個混蛋!

晚上,我和裴明珠先到飯館,甘蒙姍姍來遲。她穿了一身波希米亞的嫩黃色長裙,戴副深色墨鏡,遠遠看去就像某娛樂新星附身,只是那脖子卻用絲巾捂得嚴嚴實實。

她一走近坐下,還來不及等我和裴明珠吐槽,已經自發性地取下了絲巾和墨鏡,很有些欲哭無淚地摸著自己的脖子對我們感歎。

天啊,我今天照鏡子的時候居然發現我的鎖骨就快沒了!

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她在玩兒我,後來看見她不敢置信的臉才確定,她不是在玩兒我,她是認真的。她一個人,跟爆米花似的,手舞足蹈地給我們講述鎖骨是怎樣被腐蝕的。而我和裴明珠就坐在VIP的位置,聽她就這個話題抱怨了整整兩個小時。

我一會兒無語,一會兒大笑,這整個期間,我都沒有還意識到,在如此平凡卻難求的小快樂面前,我人生的又一重大轉折點已經開始了。

我更不知道,那個雨天,我和裴明珠站在馬路中央同甘蒙紫禁對決之時,那輛從我們面前一甩而過的車主,就是陸輕舟。

《等一寸日光來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