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的抽風,陸輕舟沒有詢問太多,他只是很隨意地將我丟回了公寓,然後半是警告地要我不要忘記現在的身份,再怎麼樣,我們之間還存在著合作關係。我很想回他一句,已經不需要合作了,但我發現這是特別典型的過河拆橋,於是最終我沒有說出口,我還是決定陪他將要解決的麻煩解決掉,然後誰也不欠誰,這樣良心上過得去。
畢竟,我利用了他,雖然,他還不知情。
見到許灼的那個晚上,我睡得特別踏實,因為在夢裡,他終於停下了匆匆的腳步,他終於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驚喜地,清晰地叫我的名字,平安。我看見他手上的刺青,依然鮮明無比,然後我就這麼笑醒了。之後我再睡不著,我跑到裴明珠的房間去騷擾她。我說怎麼辦啊,明天我就要去和他正式會面了,感覺比去時苑面試的時候還緊張。你說,我要穿什麼去?成熟一點讓他看見我成長之後的優雅小資,還是學生一點,讓他回憶起我四年前的小清純?!
裴明珠拿掉蓋在臉上的枕頭,一把朝我扔過來,聲調裡有著被我吵醒以後的暴躁和不耐煩。
你們只是四年不見,不是四十年!
語畢,她一把從床上坐起來,特別不理解地看著我說,我就奇了怪了夏小安,你那麼想見的人終於見到了,怎麼就沒有當場衝上去逮住一頓啃呢?!我說我也想,但當時人多口雜啊。再說,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狼狽,如果我真的衝上去,絕對會去破壞美感!
其實,我知道我是不敢,有一種情意叫什麼?近君情怯。尤其是上一秒,我以為我又錯過他了,我以為我們此生再不會相見。
裴明珠依然不洩氣繼續問,我更奇了怪了,看見許灼和另一個女的手挽手,你怎麼就不憤慨呢?!我故作風情萬種地撩了撩中長的發回道,那是因為你低估了我在許灼心中的位置,以及我滿血值的戰鬥力!裴明珠面癱地看了我幾眼,回了句好的,我等著看現在的你在他心中究竟什麼位置,以及你的戰鬥力有多強。
結果第二天,我卻沒有按照計劃的時間表去找許灼,因為,我頭一晚太亢奮直到凌晨才睡著於是睡過了頭,並且最終是被電話吵醒,屏幕上跳躍的兩個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其實也沒多久,可就是讓我以為,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我接完電話以後跳下床去洗漱,然後跑去踢開裴明珠的門,對著她鬼哭狼嚎,你怎麼沒有叫醒我!!!裴明珠很無辜地眨了眨眼,我試過,我很盡力。是的,我承認我睡死了真的是雷打不動,所以最終我無力的低了氣焰,準備走,想了想又倒回來,輕輕對她說,甘蒙給我打了電話。
我看見裴明珠掌著門的手指僵硬了那麼一小下,隨即恢復正常,將自己的情緒全部武裝好。
無所謂的,你們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我和她之間的一些糾葛,不想硬加諸在你身上,更不想逼你做出個什麼選擇。在我裴明珠的字典裡,我同你的關係很簡單,A就是A,C就是C,組在一起就是AC米蘭,無條件地,它就必須是一個團隊。哪怕中間多了一個B,它還是不會變。
因為那天,我已經很感動了。
我真是第一次聽見感動這兩個字從裴明珠嘴裡書評出來,哪怕她年少時因為斗魚紅了眼眶的時刻,也沒有說出這矯情的兩個字。我一下有些無所適從,吐出一句明珠,你好有文化啊,你還知道AC米蘭。她哼一聲,這不是文化,是常識。隨即很迅速的關上了門,甩我一個人在外邊,裡面傳出悶悶的聲音。
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魂斗羅!你不是有滿血值的戰鬥力要給我看嗎!
於是我對著門做了個鬼臉吼道。
你放心!等我會完甘蒙就去決戰紫禁之巔!
約見的是星巴克,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到了,這倒一點也不像她故意耍大牌遲到的風格,她坐的位置在很昏暗的角落,厚重的簾布將燈光幾乎全部擋掉。我一去,故意調侃了一句緩和氣氛。
我怎麼覺得我們倆是來偷情苟合的啊。
甘蒙原本不知怎麼先開口,聽見我的話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她停下攪拌咖啡的手,伸出她自詡的芊芊玉指來掐我的臉,滿是興奮。
真好,平安。
她沒怎麼改變,唯獨髮型,換了個粟色,長直的發變成了一頭慵懶的大卷,更顯女人風情。我說不要這樣子,我愛的真的是男人。她終於完全放鬆下來,瞪了我一眼道。
是的。我知道,那個男人叫許灼。
說到這,我立馬精神來了。
你知道嗎,我找到他了。本來今天打算去會一會的,要不,你陪我去?!
我怎麼好意思說,其實我有些發虛。我怕我們見了面找不到話說,我怕我一個人去,會直面那個殘忍的詞語,物是人非。
哪料甘蒙連考慮都沒有,滿口答應了下來。
我也好想看看,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小流氓變成了什麼樣子。
我拿眼橫她,自知說錯話,她立馬改口。
我是說,我好想看看那個玉樹臨風的少年是否依舊俊朗……
後來甘蒙給我說,如果換做別人,就是翻出個大天來,讓她這樣難堪以後,她必定會和對方老死不相往來,卻唯獨沒有選擇和我一刀兩斷。我說為什麼呀,是不是我特有人格魅力的原因。她說不是,是因為那天,我誓死維護裴明珠的樣子。
就因為我怎麼都要維護裴明珠的樣子,讓她覺得特別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因為她確定,如果有一天,她和其他人發生了什麼衝突,我也會不顧對錯,始終相信她,始終站在她這一邊,無條件。這是她一直想要擁有的友誼。
對此,我很是得意了許久,並且在陸輕舟說我愚義的時候,大聲反駁。
你倒是想有個人來對你愚義,可惜沒有!
那天,我和甘蒙再去到那棟居民樓的時候,率先見到的時候並沒有見到許灼,而是那天那個挽著許灼,與他並肩而戰的女孩子。彼時,我站在那排舊式樓下,任甘蒙九牛二虎的要往樓上拉去。
我始終是怯場了的,那想見而不敢見這兩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我緊張得口乾舌燥。不停思慮著等會兒見到了,該怎樣說那句開場白。壯烈一些,還是詼諧一點,還是坐著聊聊天,結果這所有的預想都沒有應驗。
在沒有和那個女生接觸的時候,我對她僅有的印象只是一頭利落短髮,比我高一點,偏瘦,其餘並沒有多大的特別。在我和甘蒙進行一場拉鋸戰的時候,她撒著人字拖,從有些暗的樓道裡走出來,視線落在我身上幾秒,然後定定的站在了我面前,很清脆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夏平安。
我從甘蒙手裡將另一隻手徹底掙脫出來,站直身,與她對視。雖然對裴明珠說得多麼不以為意,但在心底,我不可抑制地將她當做了情敵,所以我高度戒備。她卻友好伸出手,對著我笑了笑,右手上邊的銀色手鏈在我眼前晃啊晃,很是耀眼。之所以讓我覺得耀眼,是因為上邊的銀色小吊墜,是四年前,我為許灼親手掛上他那款諾基亞的。形狀是一個咧著嘴笑的巫婆,長頭髮齊劉海,咧開的牙齒上鑲嵌的是三顆小水鑽。
她靠近了些,很不以為然的將我伸出了一半的手,輕輕握在手裡自我介紹。
鄧蕾。
看我沒有反應,眼睛一直緊盯著她的手腕處,她才方放開我的手,又是一個輕笑。
你也覺得這吊墜特別?我從許灼那裡厚著臉皮要來的。
聞言,我不自覺地冷笑了一下道,是挺不要臉的。
我那句話並沒有想要隱藏,何況我們離得太近,鄧蕾絕對能聽見,但她卻忽視了這樣嚴重的挑釁,依然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與整體給人的禮貌感覺,不知為何,這總讓我想起衛優瀾。我聽見她不以為然的說。
我是在好心建議你們打道回府,因為,他不會見你們的。
語畢,湊近了我,眼裡更是盛滿笑意,輕輕加重幾個字。
尤其是你。
聽說,我們與陌生人的安全距離是1.2米,這是在公共場合應該保持的禮儀,一旦對方逾越了,會讓人產生不安的感覺。於是我最終沒有克制住,從兩人的縫隙間伸出手至她的肩膀,下意識用了力,將她推離屬於我的安全範圍,腦子裡有團火在燃燒,並越燒越烈。
甘蒙看不過去了,她站在我身邊來,一把攬過我的肩膀盛氣凌人的說。
與不相干的人廢什麼話啊!直接找去不就得了還看她臉色?你要和他處,誰還攔得住?!
說完,她拉起我就要往裡走,鄧蕾卻只是無聲地擋住了我們前進的腳步。看她這樣無聲無息的樣子,我是真的有些怒了,剛準備發飆,卻聽得有人在樓道處說話,我抬頭,便看見上方,許灼倚在一旁生了銹的欄杆上,他微微低了頭看我,言辭簡潔的說話。
麻煩你帶著你的朋友,離開。
那個少年,嗓音早已改變,與當初的稚嫩對比鮮明,聲線渾厚了許多,聽得我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落淚不是因為發覺了他的改變。
而是,在我自以為經歷千山萬水終於尋到他的時候,他竟然開口,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