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記得,他當時的眼神。
當我問出那句話的時候,陸輕舟瞳孔瞬間放大了一些。起先是驚訝,沒半會兒,變成了探究。他隨意磨砂了幾下,手指上掛著的車鑰匙,似是在下什麼決定,半晌後問我。
夏平安,你是認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
很認真。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我已經21了啊陸公子,在此之前,我一心只有許姓人,我幾乎都要忘記,被喜歡是一種什麼滋味。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其他人,我甚至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上其他人。我以為這樣是好的,是對愛情的膜拜,是最高境界,我以為我是從一而終,卻原來,不過是抱殘守缺。
所以,我想試一試,愛上其他人,是什麼感覺?會不會,沒那麼艱難?會不會有個人,他將我當做公仔那般寵愛,而不是永遠只配當別人一腳就能踩死的苦戀螞蟻。
陸輕舟的頭髮已經又重新長了,和最初我在商場門口遭遇他的時候一樣,此刻的他,就像是薔薇幻化的少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帶刺,卻還是忍不住要伸手去截取,我也不例外。如果說,真的需要另外一個人,來讓我喜歡的話,我當然也希望,那個男子比其他的許多都特別,更帥,或者處事方式更好,甚至是更有能力。
沉默有半個世紀,在我以為,要被遭到拒絕的時候,陸輕舟終於伸出手,狠狠捏了我的臉。他說夏平安,你是不是忘了,名義上你還是我女朋友,我從來就沒有說過分手?你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是出軌嗎?!
而且,如果你真的想嘗試,要麼全心全意喜歡我,要麼一點心也別動。
他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預示,預示著我和他的開始和結束,都只會有兩種極端,我要麼徹底愛上他誰也不看,要麼連他也不看,在心裡對曾經流連忘返。而當然的,比較不辛苦的是前一種,可我又沒有那樣大的勇氣去選擇。我刻意忽略了他最後一句話,因為我根本沒有把握去做到那個全心全意,或者是一點也別。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原來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讓我丟盔卸甲,失聲痛哭。
在心裡衡量了一下利弊後,我選擇了用慣有的方式,摳字眼兒的反駁。
那麼你又知不知道,你和衛優瀾做的更是重婚行為呢!
豈料,陸輕舟只是故作輕佻地抬了抬我的下巴,很洋洋得意地道。
我知道啊,那又怎樣。
……我一早就該知道,這是一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混蛋。
想起衛優瀾,我突然隱隱不安起來,我說,如果我們真的私通款曲了,那衛優瀾怎麼辦?你們家也肯定會絕地大反擊的。陸輕舟像寵物一樣拍拍我的腦袋,表面上安撫我,實則誇耀他自己道。
交給我。
他語畢,我終於不再追問太多。反正我已經是破釜沉舟,雖然這樣的做法,有些自私了。
見我不再說話,陸輕舟挑了挑眉,特別自以為是道。
怎麼,是不是一下覺得我特別能讓人信賴?
聞言,我還是沒有忍住,慣性地回了一個字,呸。雖然,確實有那麼一點心安。
彼日,我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麼不是其他人,而是要問陸輕舟願不願意讓我移情到他身上。後來我才明白,很多時候,看似很簡單的命題,卻被我們很刻意的忽略掉。就像一個人說,絕對不可能怎麼樣,而實際上,早就已經怎麼樣。就像我曾經說,陸輕舟我明白的,我不可能喜歡上你。而實際上,天知道。
我們出到機場是晚上要到十點,大街上行人很多,尤其是一對對的情侶,車子在行人當中不太好走,許多小點也張燈結綵。我覺得氣氛不對,七夕又早過了,默了一下時間,什麼節日也不是。正欲開口問,忽然有人敲了車窗玻璃,搖下來,是一個一眼看去就已經20幾歲上下的女孩子,刻意嗲著聲音對陸輕舟說話。
先生買朵花送給姐姐吧。
我整張臉瞬間僵硬起來,到底誰是姐姐啊,我擦。陸輕舟似乎也覺得很無厘頭,沒忍住,揚了下嘴角,我叫他開走,他卻沒有理會,反而傾過身子問。
今天什麼日子?
那女的一見有戲,立馬順桿往上爬。
今天是9月20號。920。就愛你啊。
我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現這世道的人,也太會坑爹了。陸輕舟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盯得我毛骨悚然,果不其然,他在那個女孩子打量和期待的眼光下,將頭湊過來,附在我耳邊很輕的問。
夏平安,你是故意選好了日子的吧……
我激烈反駁,不是的!真的!我以我身上的10斤肥肉起誓!
陸輕舟似乎特別高興看我這個樣子,於是掏過錢包,將那一籃子的玫瑰都買了下來。我說你冤大頭啊,他卻只抽出一支給我,墨黑眼珠在灰暗的燈光下,卻依舊流光溢彩。
他說,這是第一天。公仔。
我起初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個公仔是什麼意思,半刻才想起,在機場的時候,我對他說的那番話。我說,我也想被人像公仔那般寵愛。
那一秒,我清楚的知道,有些東西,真的不一樣了。
陸輕舟是說到做到身體力行的個性,這一點,和許灼很相像。就像他當初放了狠話就會做到,就像現在,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見到我,就可以真的再也不見。
第二天,我大清早就被吵醒,陸輕舟顯得精神特別好,他嘩啦一下拉開窗簾,不費吹灰之力的將我成功叫醒。他手裡拿著一張紙啪地打在我臉上,習以為常的對我發號施令。
我現在去公司一趟,大概兩個小時後回來,你馬上起床收拾,我來接你。
說完,連一個瀟灑的背影都不留給我,消失在門口。我拿下白紙來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幾點到幾點,要做些什麼。如果不滿意。短信告之你想要個什麼約會。我幾欲撕掉手裡的紙張怒吼。
你能別把好好的一次約會弄成公式化的行程麼!
回答我的卻只有室內些微餘音。
可是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一個正常的,成年人的約會是怎麼樣的。當然不再可能像十七歲那樣,兩人手牽手拿著甜筒去遊樂園,雖然我覺得這個場景也不錯,但陸輕舟是絕對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拿著他嗤之以鼻的小孩子玩意兒,故作青春的和我去遊樂場。而如果我真的對他提了這個建議,他絕對會駁回我的上訴,理由是,不想看我坐在遊樂設施上,學其他女的那般小鳥依人尖叫,因為太虛假了,因為面對我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連蟑螂都不怕的女金剛,他實在不堪想像那個畫面。
這得倒回到昨天晚上說起,在回來的路上,因為車流量太多,索性我們就下車逛了一圈周圍的夜市。中途他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卻就是不告訴我到底淘到了什麼好東西。晚上回到公寓,我坐在客廳切橙子,忽然聽見有什麼東西在悉悉索索的叫,腳背上有一股很小的力道在與之碰觸,我好奇低下頭,便發現一隻中型蟑螂正扒拉著我的腳背,準備從我腳上爬過去。
在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之後,我沒有尖叫,而是淡定且莫名其妙的盯著蟑螂舞動好半晌,最後隨手拿過桌面上的一本雜誌,啪地重重招呼到了它頭上。結果我一拍,它小小的身體裡蹦出來的卻是一些小零件。意識到被人捉弄了,我抬起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陸輕舟,他不可思議的盯著我,最後僵硬地將手上的遙控器,一把丟棄到了桌上。從此以後,我在他心中再也不是女人的形象,更不用說是小女人。
我洗澡什麼的收拾好剛剛兩小時,陸輕舟也很準時的打來了電話。
吃飯的地方沒什麼稀奇,所以我全程就腹誹陸輕舟不走心,將我心裡的夢幻泡泡一個一個捏碎。但是他似乎很享受看我不能得逞的模樣,所以坐在我對面,吃得津津有味,彷彿我的表情就是他最好的下酒菜。
坐在車上,我問他接下來是做什麼來著?他很平靜的回答我,看電影啊。我恬不知恥地問他,是不是包場啊?他對著我笑了笑,說你太看得起我的浪漫細胞了。然後我終於洩了氣,攤著手坐在副駕駛裝殭屍,他一路開車,我一路碎碎念。
以後我結婚,絕對不要找什麼富二代。富二代都是坑姐的,車隊都是騙人的,送鑽石都是假的,只有剝削人是真的。
陸輕舟被我逗得心情可好,居然放起小曲兒,還跟著哼。是個女聲,漸漸聽得調子熟悉,竟是我喜歡的楊千嬅。歌名是《初見》。我忽然又覺得陸輕舟還是走了心的,起碼他知道,我喜歡什麼。而原來,許多心思和浪漫,不一定是金錢才能做到,也許就僅僅是一個舉動。大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吧,像陸輕舟這樣的男子,他肯為你上一點心,就好讓人受寵若驚,這是一個對比效應,而我此刻就覺得滿足。
我問他,為什麼要放這首,他很認真的看了我幾眼,半刻默然道。
因為喜歡那句,從頭來,用一分鐘來初見。
有時候,我們初見某個人,並不知道那交錯的微小時間,在未來會起多麼大的作用。而陸輕舟的回答似是一個彈古箏的人,輕輕撥動了我心底某根弦。
他說得意味深長,讓我余響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