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走廊樓道裡的燈依然點亮著,卻昏暗不清,我猛地低頭,眼淚無法停止地迅速湧出。在面對某個人某些事的時候我依然如同一個小女孩,無助而且幼稚。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幫助小牛,我能幫她什麼?宋從限是那麼的愛阿千,從一開始起,小牛的這份感情就注定是悲劇。

我迅速地下樓,走出學校大門,隱入人群。隨著街上洶湧的人群慢慢移動,面對擁擠卻無一相識的人群,我急切地想要逃離,想去尋找一份慰藉。我想,這個時候,只要有一個和我稍微熟悉點的人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都會像見到親人一樣地撲進他的懷裡。

我拿著小牛給我的內部消費卡,來到她工作的「陰陽吧」。寧波這個城市是個相對安靜的海濱城市,這裡的人們安定而不囂張,他們的喜好都是比較中庸的,酒吧裡大多是有情有調的白領或故弄玄虛的藝術人,沒有特別尖銳或者黑暗沉重的東西。

酒吧裡的燈光固然迷離,可是小牛的笑容依然潔淨。她柔軟的如同海藻般的長髮軟搭搭地垂在肩膀上,怎麼看都是一個好孩子。

我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注視著她的一笑一顰,靜靜地。她的眸底氤氳著一團黑黑的憂傷,那團憂傷卻讓她的眸子更加瑩亮,就像星辰一樣。小牛是個耐看的女生,渾身散發出一股特別的氣質,這是我和阿千都沒有的東西。

我一直在酒吧裡坐到下午三點多,最終我決定: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我能去做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去做,阿千、小牛兩個都是我的好朋友,一起成長的好朋友。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小牛不要去恨阿千。我希望我們的感情永遠不要變質!

走出酒吧,我在街上不停地走著,終於感覺到累了,看到路邊有一家麻辣燙,於是走了進去要了滿滿一大碗,我對老闆說:「要辣的,最辣最辣的那種!」

老闆把碗放到我面前,厚厚的湯麵上浮著大把的香菜,冒著熱氣。吃了幾口後,我對老闆大聲嚷道:「老闆,不夠辣!」

老闆奇怪地看著我:「這是用朝天椒做的辣油,是最辣的了!」

「哦?是嗎?」我疑惑地看著老闆,是不是自己心裡的感覺太濃烈了,導致其他任何地方的感覺失靈呢?我把老闆放到我面前的辣油大勺大勺地往碗裡放,吃著吃著,臉辣得通紅,果然很辣!我堅持吃完,付賬的時候我對老闆說:「老闆,你家辣油好辣啊!」

老闆憨厚地看著我笑了笑:「一般一般!」

現在的人流行謙虛,這麼辣了還叫一般?我在心裡嘀咕著。

繼續在街上閒逛了三四個鐘頭,路過一家鐘錶店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這才慌忙趕去公交車站。

到達學校,我感覺累極了。嘴裡依舊很辣,嘴唇都發麻了。他奶奶的,這辣椒可真要人命啊!我嘴裡嘀咕著。快走到女生寢室樓前的時候,看見寢室前的那棵高大的樟樹下面站著一個人影。

「你終於回來了!」那人一說話,嚇我一大跳。熟悉的聲音讓我的心裡咯噠一響,我忍住內心的澎湃,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這麼黑了站在樹底下,拍鬼片啊?」

藉著宿舍樓的燈光,我看見王浩晶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滿臉疲憊。他把手上的煙滅掉,微笑著說:「因為你一直不肯消氣,所以我只好來了!我已經在你們寢室旁的這棵樟樹下等你一整天了。」

我有點說不出話來,像是什麼東西在喉嚨堵塞了一樣,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吃飯了沒有?」

「沒有!」他握住我的手:「我一心等你回來,都忘記了飢餓。」

我心疼地白了他一眼,然後帶著他來到學校附近的小飯館,為他點了兩菜一湯。他看了我一眼,坐下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看來真是餓壞了。

「你這一天都跑哪兒去了?害我站在樹底下當了一天男模!」終於吃飽了,他放下筷子問道。

「沒找著我,你不會去找馬龍啊!」我沒好氣地說。

「找了!他不在!」他小聲地說,「再說了,我感覺站在那裡等,你會比較感動一些!」

我鬱悶地看著他:「你沒告訴別人,你這傻子是來找我的吧?那我多沒面子!」

「少貧嘴了!」他撫摸著我的睫毛,聲音啞啞地帶著困意:「小舞,我們去燒香吧!去普陀山燒香好嗎?求我們永遠不再吵架,開開心心在一起!」

「菩薩能管住你不和我吵架?」我沒好氣地說。

「以後我們永遠不吵架!」他深深地注視著我,臉色嚴肅而鄭重,他的聲音誠懇而認真:「小舞,我們將永不分開。」

我望著他,在這一刻,沒有什麼語言可以表達出我的心情和感覺,我的內心被感動充斥得滿滿的。

走出飯館門口的時候,他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叫:「呀,小舞,你的嘴巴怎麼腫得像香腸?」

「是辣椒辣的!你去死!不准看……啊……別看啦!……」我們一路打打鬧鬧。這天晚上,我們一夜未眠,擁抱著在學校操場上待了一夜。說不出那種感覺有多麼沉醉,多麼喜悅。

第二天一早,王浩牽著我的手來到汽車站,坐了幾個小時車又坐了一個小時的輪渡,再加上十分鐘的快艇,終於來到普陀山。在輪渡上,王浩暈船暈得兩腿發軟,整個人八爪魚一樣地黏在我身上。我靠在那裡睡得正舒服,他那個沉啊,害我夢見自己被一頭大象塞在屁股下面當沙發……

等到他剛剛舒服了一點點,就不停地在我的耳邊抱怨這海水怎麼這麼黃?這裡的魚能吃嗎?這海怎麼一點都不藍?這海到底深不深啊?這麼渾濁的海水裡面能養活鯊魚嗎?……直到最後我受不了衝他大吼:「他媽的,你再這麼吵,把你扔海裡!」他這才閉上嘴巴不說話。

到達山腳的時候挺早的,估計就九點多吧。早晨微弱的陽光把樹影畫在石板路上,露水在晨曦的擁抱下熠熠發光。不是很清晰的樹影爬到我們的身上,新鮮的空氣在鼻間瀰漫。我閉上眼睛狠狠地深呼吸。

「空氣真好!」我感歎。

我們在山下的超市裡買了幾瓶礦泉水,付賬的時候看見一黑人老外,我用胳膊碰了碰王浩,咂嘴道:「你看,黑人!可真黑啊!」

只見黑老外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用標準的普通話不屑地說了一句:「就你白!」

這……我的聲音也不大啊,這老外耳朵也太靈敏了吧!我和王浩在收銀小姐的爆笑中付好錢,然後飛快地逃了出去。

跑出超市,王浩四處看了看,猶豫地說:「我們現在該往哪邊走?要不要像他們一樣,去找個導遊?」

我責怪他:「說你實心眼兒吧你還非要證明一下你的實心眼兒,我們跟著前面那隊人馬就行了,那不是現成的導遊嗎?」

王浩崇拜地看著我:「小舞,你可真聰明啊!」

暈,豬腦袋都想得出來啦!

我們跟著那隊人馬順著青色的石板往前走,望著路邊青蔥的植物和高大的樹木,我問他:「王浩,你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我們去豬頭山的事情嗎?」

他點點頭:「當然記得了!」

我歎了口氣:「我現在終於曉得那山為什麼叫豬頭山了,實踐經驗啊,那山,進去的人都會變豬頭的,所以才得名豬頭山!」

王浩心有餘悸:「是啊,那馬蜂可真囂張啊!」說完,又補充說:「不過,我們更囂張,連它們的老窩都敢踩!」

我們跟隨著人群走馬觀花地參觀著廟宇,由於一路上跟王浩打情罵俏的,所以沒記住任何廟宇的名稱。

太陽越來越烈了,我感覺兩條腿僵硬了,額頭的汗流得讓我幾乎脫水。我抱怨:「這台階怎麼這麼長啊?我可真累趴下了!」王浩安慰說:「忍忍吧!這鬼天,也真夠熱啊!」話剛落音,就看見前面有位身材高大的白人正坐在台階上喘氣,我立刻樂了,咧嘴跟王浩說:「你看,那個老外沒勁爬啦,白長了這麼大的個兒。」

誰知那白人抬起眼皮掃了我們一眼,用比我們還要標準的普通話大聲地說:「個子高怎麼了?我歇會兒不行麼?」

我巨寒!頓時腿也不累了,拖起王浩的手一溜煙跑了。

這年頭,老外的中國話咋都說這麼好呢?

我們跟隨著人群走了幾個小時,沿途景點基本都是寺廟。出了這個廟就進那個寺……王浩每進一個寺廟都燒香禮拜,一臉虔誠。我很不以為然地對他說:「我可不是佛教徒,你別讓我燒香禮拜,隨喜而已。」

王浩使勁白了我一眼,我在心裡嘀咕著:「這麼嚴肅,一點也不好玩!」突然,我的目光被廟裡角落的眾多清油給吸引住,我指著油對王浩說:「真旺。看來,他們的生活比我們強多了……!」

「別胡說,褻瀆了菩薩,菩薩會怪罪的!」王浩使勁地擰了我一把,疼得我差點叫起來。看著他那認真的樣子,我閉上了嘴巴。

雖然我對寺廟不感興趣,但這裡的景色真的非常美。寺廟背山面海,所背的山像一道翠綠的屏障,佔地廣大的寺廟被一片巨大的樟樹林團團包圍,站在廟門口四周望去,只見高高的樟樹盤枝錯葉,結成一片,密密匝匝,不見天日。只要稍稍往高處一站,眼前就展現出海天相連的開闊。海天佛國,名不虛傳啊。

這麼好的天,海上依然是雲霧繚繞。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海上的睡觀音,也叫臥佛。聽了導遊的一番介紹後,我突然問:「這觀音菩薩睡著了的話,海浪打來,她的鼻孔裡會不會進水啊?」

話一出口,立刻後悔,因為眾人都用一種「你腦子進水啦?」的眼神看著我,我只好尷尬一笑:「嘿嘿,怎麼都這麼沒幽默感呢!」

王浩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說:「丟人的話,別跟我站一塊兒,我可不認識你!」

我一聽,立刻幽怨地拉起他的大手。

最後一站,來到南海觀音大佛像面前。這尊佛像高33米,其中台基高13米,重70多噸,金燦燦地很是壯觀。望著觀音慈眉善目的臉,王浩腿一軟拉著我徑直跪了下去。他虔誠地叩了幾個響頭,燒了幾炷香後丟下一千塊的香火錢。

我很想問他求了菩薩什麼?為什麼要丟這麼多錢?我有點心疼,因為我想起我的爸爸起早摸黑多長時間才能賺到一千塊啊!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已經吵怕了!

回去的路上,我靠在王浩的肩膀問:「今天,為什麼要來普陀山?你信佛嗎?」

王浩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原本不信,可是現在為你,我信了!」

我抬起頭奇怪地看著他,他的眼睛在一剎那間變得特別的憂傷:「小舞,我們以後不要再吵架好嗎?我已經吵怕了!我們那麼相愛,為什麼要有爭吵?我聽人說,普陀山上的佛很靈很靈,所以我來求它,讓我們永遠不分離,我們要永遠地在一起!永遠!」

我的眼睛濕潤了。

「王浩,那個大佛啊,臉是用13斤黃金做的呢!你說,那要值多少錢呢?我要是能去刮點黃金回來,就發財啦!……」我說。

「住口!」他急忙摀住我的嘴巴:「不許胡說,菩薩會怪罪的!」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伸了伸舌頭,不說話了!

等我們回到學校,已經是晚上7點。叫上馬龍一起去外面飯館喝酒,我們一直喝到老闆打烊才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王浩就離開了。他反覆叮囑我要好好看書,爭取日語不考第四次!

我們S大規定在大二的下學期要過英語四級,現在我又讓日語給拖得鬱悶極了,壓力很大。有的時候看書看累了,一轉神我就會想起小牛、阿千和宋從限,這在我的心裡一直是個疙瘩。

我的那些年少歲月正因為有他們相伴,才那麼快樂。那些畫面像錄像帶,不知道在我的腦子裡回放過幾千回,可是我百看不厭。我多麼希望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永遠那麼單純,沒有絲毫的瑕疵。

《流年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