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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天,我一個人在宿舍睡了一整天,當傍晚天漸漸黑的時候,我這才隱隱感覺肚子有些餓。正做著思想鬥爭要不要出去買點吃的,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我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拖鞋走過去開門。門剛打開一條縫,馬龍手裡拎著一個紅色方便袋猛地一閃身擠了進來。他舒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險啊!差點就被看門老太給逮住了!」

我僵硬了一下,「馬龍,幹嘛?我記得我那天借你的五塊錢也還給你了!你別這麼嚇我好不好?會嚇死人的!」

馬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睡衣上,上面有只熊對他笑得很歡暢。「小舞啊!穿這麼暴露,會讓我想入非非的!」

「去死吧你!」我用力地踢了他一腳,他吃痛彎下腰抱住了腿,我趁機一把搶走他手裡的方便袋,打開一看:裡面是漢堡和雞翅、雞腿!我的肚子真的餓了,坐下來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邊吃邊對馬龍說:「嗯……你……你真是太好了!好吃,真好吃!」

馬龍哭喪著臉說:「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站了半天,好不容易逮著看門老太去上廁所的空撒腿溜了進來給你送吃的,你倒好,見面就給我一腿!疼死我了!」

「很疼嗎?」我放下正在吃的雞腿,伸著油乎乎的手走了過去:「要不,我幫你揉揉?」

馬龍翻了個白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別想佔我便宜!瞧你那油膩膩的手,我身上穿的可是阿迪!」

「哼!機會過了可就沒有了!我還不樂意摸你呢!」我繼續埋頭在雞翅中奮鬥。吃著吃著,我突然想起馬龍爸爸媽媽要離婚的事情。我猶豫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食物,極其認真地看著他:「馬龍,你……有煩惱的事情嗎?」

他淡淡地一笑:「人都有煩惱,不是嗎?」

我看著手中的雞翅,突然地沒了食慾。

馬龍看著我,問:「能抽煙嗎?」

「嗯!」

他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無傷感地說:「小舞,其實我一直是在母親的照料下長大的。父親對我來說,不過是個過年才回家的陌生人而已。他讓我和母親吃穿不愁,給我很多很多的零花錢,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從來就沒有感覺過自己有個完整的家,我自己都納悶在這樣的環境下我能長成一個心智健全的小孩。我感謝我的媽媽,是她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懷,而一直孤獨的她,誰又能給她關懷呢?我的父親,他只給了我一套房子一堆名牌衣服和一張銀行卡而已。現在當他偶爾回家的時候,媽媽歡天喜地,我卻覺得家裡格外彆扭。很奇怪吧?自己的父親回到家中,這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我卻覺得家裡格外的彆扭!」

我抿著嘴默默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一直就學不會勸人。我特別地為馬龍感到難過,我感覺自己又想要流淚了。我正沉浸在傷感中,卻見馬龍忽地就跟沒事人一樣,大手一揮:「別替我難過了!你好好吃飯,知道嗎?我得走了,我怕晚了被那老太給揪耳朵!」

差點我沒暈過去,我怎麼覺得自己突然間同情心這麼氾濫啊!

失戀後的時間走得很慢,從來都沒感覺時間居然是如此緩慢。我整天無所事事,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來興趣。為了讓自己的時間過得有意義一點,我開始不停地活動著自己的眼睛——每天都站在宿舍窗戶前望著樓下那棵樟樹。

突然想起,這次我和王浩分別的時候,我們沒有說再見卻永遠告別了。過去的點點滴滴在我眼前越來越清晰,我開始明白了什麼叫無法言說的傷痛。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王浩是不是真的不在我身邊了?我忽然感覺自己現在處在一種很不真實的環境中,我不知道我現在還擁有著什麼?我想,我總是這樣記得他的,清醒得記得的。在某個時刻,想起他就會突然地掉下眼淚來,我是怎麼樣的對他啊?我是怎麼的對他啊?我為什麼總是對他說分手讓他寂寞孤獨?讓他傷心流淚?陽光現在是這麼的令人厭惡,我寧願見到一片全然的黑。是一次次的分別,將我們置入死地的離別。現實,這就是現實,去你媽的現實!去你媽的!

過去的每一份甜蜜和快樂現在都變成了心頭上的傷痛,想一想就痛得讓我窒息。這疼痛讓我走入絕境,不能自拔,掙扎著想在這樣不堪的環境中找一塊浮木,勉強讓一息尚存苟延殘喘。所幸的是身邊還有馬龍小牛他們這些朋友,他們就是我的浮木!

傍晚的時候,我走出校門外,學校附近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書攤,賣一些盜版的便宜書籍,我在路過那個小書攤的時候被一位大伯叫住,他說:「嗨,小姑娘,來看看書吧,你喜歡衛慧的書嗎?寫的特煽情,買一本吧!」

我翻了翻這衛慧的這本「上海寶貝」,然後撇著嘴巴說:「我不要買!她的書,前衛得讓人無法接受!」

大伯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年輕人嘛,就要前衛些!老古董了去哪裡都不受歡迎!」

我想了想,笑著說:「那就買一本吧!我也想前衛一點!」付賬後,我拿著書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著,我一直走到天橋,天橋是個很奇妙的地方……橋上流動著為生活所迫的小販,在都市的夾縫裡總是有這樣的一小撮人,他們艱苦而熱烈地生存著,是這個城市裡最富生命力的一群人。他們的眼睛永遠精亮,面孔通紅,舌頭似乎總是捲著,從嘴裡飛出的唾沫星子總要濺到經過的摩登女郎的卷髮或時尚青年的領帶上。他們的背囊總是很鼓,那裡面裝著所有的希望和財富。誰也不知道他們走過了多少個地方,只知道他們一站在這天橋下就要停留下來,這裡對流浪的小販們來說,似乎是最有價值的市場和最具安全感的棲身之所。

我在天橋上停了下來,望著橋下交織錯雜的道路發愣。一個二十幾歲,面色黝黑通紅的女子拎著一籃鮮花在我的耳邊叫賣。我走了過去,給自己買了一枝玫瑰。我用食指與中指夾住那朵玫瑰,花朵上的香水氣息讓我感覺到眩暈。難以控制的悲傷突然洶湧地襲來。

生活永遠在繼續,就算傷心!再見,我的初戀!再見,我的王子!我會繼續微笑,一直微笑!

回到學校的時候,想起馬龍說晚上請我吃肯德基。於是掏出手機撥打馬龍的電話,可卻一直無人接聽。我打到他的宿舍,響了半天終於有人拿起電話:「找誰?」

「請問馬龍在宿舍嗎?」

「馬龍?他家裡出了事情,中午的時候他慌慌張張地回家了!」

出事?出了什麼事情?我的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我慌忙問道:「請問你知道他家出了什麼事情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接了個電話後,眼睛立刻紅了,然後哀嚎一聲就朝宿舍外奔去。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我猜他家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情,你……你是他女朋友嗎?你好好安慰一下他吧,最近他心情一直不大好呢……」

我的耳中已經聽不清楚電話那頭在說什麼,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怎麼了?馬龍家怎麼了?最近他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可他卻一直在我的面前強顏歡笑……

我迅速地撥了一個電話回家,我焦急地對著接聽電話的媽媽叫道:「媽!媽!你快告訴我,馬龍家出什麼事情了?」

媽媽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長時間,卻慢吞吞地問我:「小舞啊,吃晚飯了沒有?」

「媽!快告訴我!你再不說,我就急瘋了!別瞞著我了!」我聲音哽咽,眼淚都下來了。

我媽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沉痛地告訴我:「馬龍那孩子,真是命苦!他的父母一直鬧離婚,他那有錢的爸爸在外面有個女人,很多年了!他媽媽一直忍著,可是忍了這麼多年,這沒良心的男人終於回家要找她離婚。最終,她答應了離婚,可卻在簽好離婚協議書後,今天早上在家被人發現煤氣中毒死了……」

我腦中「轟」的一聲響,雙手冰冷:馬龍,馬龍,可憐的馬龍!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呢?

「煤氣管道破裂,目前還不知道那煤氣管道是自然老化破裂還是她自己自殺。可憐的人兒!……小舞,小舞,你在聽嗎?小舞,你不要太難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要怪就只能怪他那個沒良心的爸爸了!……小舞……小舞……」

我「啪」的一聲掛了電話,淚流滿面地打了輛車奔往小牛那裡,一見面我就抱住小牛,把頭深深地埋進她的肩膀,很快她的肩上就濕漉漉一大片。

「小舞,怎麼了?怎麼了呀?你說話,快說話呀!」小牛急了,使勁地扳動著我的身體:「是不是王浩?是不是王浩又欺負你了?你快說呀!」

「小牛,馬龍的媽媽死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內發出玻璃清脆的碎裂聲。閉上眼睛,眼前叫馬龍的男孩子,清晰的輪廓,一直傻傻的似乎從來都不會憂愁的他,給了我溫暖,親切的溫暖。而現在,我卻對無法為他做任何的事情,只能看著他一個人傷心欲絕……

小牛目瞪口呆,緊緊抱住我流著淚拍著我的頭:「不哭,不哭!小舞,別哭!我們會幸福的!一定!我們都是好孩子!我們會幸福的!一定!」

我怎麼也收束不住紛紛下墜的淚水,也收束不住這些日子傷痕纍纍的心情……

兩個星期後,天突然下起小雨來。溫度急劇下降,深秋了!

《流年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