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是時勢造英雄

余發家的酒樓又進行了一系列的裝修,顯得富麗堂皇,更高檔了。從小攤販到大酒樓老闆,真不容易。爸爸還清醒,經常強調說,這是時勢造英雄。

開張那天,大宴賓客。爸爸叫余發去請老師們。余發覺得江老師不錯,儘管老師的一些言談舉止他覺得老土,可老師的思想他是贊同的,余發想了想,也就請了江老師一個人。

江老師去了。余發爸爸特別熱情。叫來一大堆飲料、生果,親自招呼一通,才去忙其它事,讓余發專門陪著老師。

三層酒樓都擠滿了來賓。爸爸有些應付不過來了,唯恐招呼了這個又怠慢了那位。酒樓開了空調,很涼快,可他還是滿頭大汗。

余發和江老師找個靠牆的桌子坐下。

「江老師,你吃呀。

「好,好。余發呀,你能像你爸爸那樣就不錯了。」他還是很有能耐的。

「他那麼大,我這麼小。」

「像你爸那麼大的時候,你能和他一樣。」

「難說。」

余發這話不是信口答對,老豆有公司有酒樓,如果將來找不到更好的出路,就去接經理班,當個小老闆唄。

「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好的。」

「老師,你一個月的薪水是多少?」

「一千來塊吧。」

余發吃驚:「那你怎麼活呀?」

老師也吃驚:「我剛工作時一個月才四十六塊,照樣活著。」

余發大搖其頭,表示不可思議,他一個星期的零花錢有時還不止這個數。余發突然發現老師的貧窮,爸爸的富有……「老師,你有沒有股票?」

「沒有。」

「老師,你是不是剛從內地來,不敢接受新生事物啊?」余發有些替老師著急。

江老師承認有點,過去在內地,對股票一點兒也不瞭解。來特區後,聽到人家一天到晚談論股票,開始有些認識。

「說真的,老師,我寒假買了股票,才個把月的功夫,就淨賺一千。什麼工作比得上炒股?」

「那以後呢?總不能以炒股為業吧!」

「晦,以後,以後再說吧。」

江老師覺得難過,一時又不知說什麼好。他第一次上余發家。余發正玩麻將,第二次上余發家,余發談的是炒股,余發什麼時候會談將來呢?

「老師,給你20萬人民幣,你能不能一天花完它?」

老師想了一會兒:「我想不能。」

「我就可以。」余發露出的競是一股子自豪。

開始上菜余發不斷地給江老師夾菜並報告菜名,宴席很豐盛。江老師卻吃得很不是滋味。

散席之後,余發爸爸又請老師到家坐坐。

苦水村,江老師來過一次,那天天色已暗,江老師沒有看清村裡的建築。這次,江老師非常留意。

「舊貌換新顏」不足以表達;「更新換代」不夠貼切。用一句時髦的話說,苦水村的建築進行了一次改革,過去。這裡是清一色的灰牆黑瓦,一般都是平房,很難看到兩層樓。廚房不足煙囪,屋裡的牆面被熏得黑乎乎的他們還習慣把豬養在房子裡,小孩在堂屋玩,豬也在堂屋亂竄,現在,這種景觀基本上已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四五層的小洋樓。之所以說基本,而不說完全,是因為襯北角還保存著幾間舊屋,那是老村長的主意,是保留給後輩人憶苦思甜用的。

新建築物外牆一概馬賽克貼面,門窗一律茶色鋁合金。內部裝修則參考國內外尺新花樣,客廳飯廳全部吊頂,各式行樣大大小小的燈飾遍佈角角落落,木板牆裙摘到一米來高,地上鋪的不是進口瓷磚就是泰國柚木地板,那氣勢不像民居像賓館!

過去苦水村有許多人偷渡到香港,現在是請他們都不去。去了香港的也只有個別發達起來,多數人十幾年下來連間屬於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十足逃到香港的人又陸陸續續回鄉來。有人說,人往高處走,這是規律。

余發一到家,先開了電視,調到深圳台,余發從來不看國內電機,他以行拜港的他覺得香港電視娛樂性強,經常有偶像登台,活潑自然,不像祖國大陸搞得死板板的,主持人總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桌邊,桌上擺著一瓶花,土得要命。更主要的是,香港電視台一天24小時都有節目。選擇性大。但是現在余發卻要看深圳台的,看《深圳新聞》,其實他關心的不是新聞,而是15分鐘後的《股市行情》。

新聞過後,是長長的廣告,廣告完了.出現了一行字幕:政府忠告市民,股票投資風險自擔,入市抉擇務必慎重。香港電台做香煙廣告,也有類似的話:政府忠告市民。吸煙危害健康。香港香煙生意照樣興旺發達,深圳股票買賣照樣熱火朝天。

電視裡終於傳來那熟悉的男中音:「發展……萬科……金田……寶安……」

「死。掉了一塊。」

余發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電視,江老師彷彿也在看電視,看余發主演的《股瘋》。

「不行,我明天就得賣掉。」余發說。

余發的爸爸從後屋拿出一盆水果:「老西。我個仔不生性(不懂事),叫老西費心了。」一口半成淡的普通話。

「你打算將來叫余發做什麼?」老師問。

「他做得了什麼,還不是和我一樣做生意。」

「看來你是不願意余發做生意羅,做生意不好嗎?」

「說唔清楚。」

對於老豆,這確實是個說不清楚的問題。專門研究社會學、經濟學的專家學者在探究的同時,也要下海弄潮一番。才知自己的水性,何況爸爸這位冒牌的初中生,哪裡回答得了。

「老西,你們做教員的,沒有什麼錢,你們有沒有覺得心理不平衡,個個都發了,只有老西窮。」

老師說:「心理不平衡,偶爾會有,也是正常的。可我從不覺得自己窮。」

爸爸有些不解。

「這窮。」老師指指口袋,「這不窮。」老師又指指腦袋。「我有我的工作、學生,所以很充實。」

余發聽到這,猛地又感到江老師的富有,爸爸的貧窮。

近些年來,不少老師「下海」,在年輕教師中這個現象更為突出,當然也有不少老師甘守清貧。江老師對下海的老師表示理解。對不下海的老師表示尊敬。他自己晚上也在校外兼課,但從不佔用分內時間。說實情。把握好這個尺寸真有些困難。因為除了高度責任感外,還必須有充沛的精力和健壯的體魄。

教師的責任心是需要物質去維護的,在商品社會中個體戶發了,倒爺發了,教師成了局外人,心理不平衡是難免的,知識分子應該如何面對這些?

余發爸爸最後說:「哎,要是余發能像陳明那麼會讀書。那才是真正發了。」

一句話提醒了江老師,江老師離開余家後,特地路過陳明的家。陳明的房間燈火通明,毫無疑問他正在用功。

考上大學獎五萬

陳明在學習,那麼專心。青少年朝著目標向上時總是最可愛的。

村裡辦了一個工廠,請一個湖北來的有大學文憑的年青人當廠長。這年青人剛來時說得好聽得不得了,我要如何如何。爭取如何如何,一定如何如何……吹得天花亂墜,村裡人稀里糊塗,就放手讓他搞去了,誰知這個傢伙是江湖騙子。把工廠弄得一塌糊塗不說,還攜款100萬逃跑了,村裡人在氣恨的同時也醒悟過來:我們應該有自己的大學生.我們應該有自己的技術員、工程師,應該有碩士、博士,我們之所以上當受騙。就是因為我們沒有知識,於是村委立刻決定:凡是考上高中的,獎勵1萬元;在學校受到各類表彰的,獎勵二萬元;凡是考上大學的,獎勵5萬元。在這項決定頒布時,人們都把眼光投向陳明。彷彿這些獎勵是專門為他設的,專等他去領取,非他莫屬。陳明樂意別人以這種目光看著他,他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同時他又討厭別人的這種眼光,彷彿他陳明是為了錢才讀書的。

爸爸端了盅甲魚堡進來:「明仔,喝完了溫書。」

陳明沒動。

「明仔,好好讀書.你可以把所有的錢都賺來。給阿爸威一下。你只要考上大學,就5萬到手,你考深大是5萬,考清華也是5萬,還是考深大合算。」

合算?這也用合算來衡量,你當市場買肉啊。陳明不滿地看了眼爸爸。

「你聽阿爸的話沒錯。我都是為了你好,就算你不聽我的話,你總聽你阿叔的話吧,他也說考深大好,幾多人想進深圳都進不來。你卻要出去,也許一輩子都回不來的。聽說北方冬天很冷,會長凍瘡;聽說北方人特別不講衛生,一個星期才沖一次涼,有時一個月洗一次……嘖嘖。你阿叔是經常跑外的人。他知道的比你多。」

陳明不想再聽「阿叔」兩個字,他曾經視他為知音,曾經崇拜著他。曾經滿懷歡喜地盼他回來、可是小叔真正回來了,陳明的幻想也就破滅了。小叔大變了,不再是自己心目中小叔,他口口聲聲「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難道見多了,識廣了,就一定變得庸俗不堪嗎?陳明覺得悲哀,為小叔悲哀,也為自己失去了偶像悲哀。

爸爸見陳明不言語,以為說動了他:「考到外地去,以後想回來可難了,你不要後悔啊。」

「阿爸。你出去吧,我要溫書了。」

「好,好,好好讀書。」爸爸退到門口,關門前又說了一句,「考上大學就是5萬。」

陳明惱了,氣洶洶地把門反鎖上。坐在椅子上,拿起課本。發現上面都是印有「中國人民銀行」的百元大鈔。囊括村裡的各項大獎對陳明來說輕而易舉,但他很生氣別人,總把他讀書和錢掛鉤。陳明認為這是對他最大的誤解。沒有人理解他。

陳明看不下書,「不讀,不讀。」他打開窗戶,把一疊書狠狠地丟下去,把氣惱發洩在書上。可是不到5分鐘,他又下樓去揀回來。書本沾了不少的塵土,他好生心疼。

陳明重新生到桌前,他開始平靜了。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讀書的目的。

在社會實踐中。陳明感到了自己的知識危機,他發覺在有些地方自己連余發都不如。他生性好強,不允許自己比別人差,任何一方面。都不允許,不允許!但是當他想學點什麼課外知識時,又覺得不務正業,更擔心一不留神被別人搶在前頭。別忘了,政治老師曾笑過他是「羊群裡的駱駝」。於是,課外書還是為課內書讓了道。

他很清楚,自己是全村的焦點,學校的寵兒。村裡的年輕媽媽常常對自己的bb說:「bb要像明仔哥哥那麼醒目,讀書要像明仔哥哥一樣。老師的「學學陳明」、「看看人家陳明是怎麼做的」諸如此類的話更是不絕於耳。他人的注目和關愛對他既是動力也是壓力,所以,陳明只能心無旁念,抱著課本不放。

抬頭看見雷震子,他像找到了知己。他默默地輪番盯著雷震子的三隻眼,都說「神仙眼」能洞察一切,看來只有雷震於理解自己了。

前頭的風光更迷人

陳明從教導處出來時,暮色已降臨。西方的天空,貼著一朵朵暗紅的雲彩,紅裡發黑,黑裡透紅,顯出一種磅礡的氣勢。

古主任把陳明找去是為了數學競賽獲獎的事,特地向他慶賀的。末了,古主任鄭重地拍拍他的肩,教導說:「朝著自己的目標大踏步向前走,會大有前途的。記住,不要迷戀路邊的景色,前頭的風光更迷人!」

回到教室,只有林曉旭一人在,她正在埋頭做題,眉頭微皺著。在陳明的印象中,林曉旭是個傷感的女孩,很有點林黛玉的味道。今天這副模樣,更像那林妹妹了,陳明靜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

林曉旭引起陳明注意的是那天數學競賽初賽後,同學們要麼大談考題,要麼直衝出教室大逃亡去了。鉛筆屑、草稿紙、桌子上有,地上也有。曉旭默默地拎著個垃圾袋,從第一排第一個位置開始,幫助大家清理桌上的廢紙,陳明暗暗地觀察她,覺得她和其他女孩很不一樣,會讓人不由地想起「憐香惜玉」這個詞。

「林曉旭。還不回家嗎?」陳明走到她身邊,輕柔地問,一反平日的孤傲。

林曉旭這才發覺,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是陳明啊!快考試了。把作業做完再回家。」

曉旭低頭繼續做題。她的齊耳短髮順勢滑下來,遮住了眼睛,陳明有點衝動,不禁抬起手,想幫曉旭將滑下來的短髮理到耳後。這時曉旭仰起頭來看他,也一捋頭髮。

「陳明。你還沒回家呀?」

陳明有些窘,他不自然地收回手:「回,回家。」

曉旭又恢復原樣。低頭做題。陳明有些難過。他想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蕭遙或者其他人。她不會這個樣子。

陳明掖了掖書包,想走。這時,曉旭說:「陳明你這次數學競賽又是第一,真厲害!」

陳明一點也不為此高興,似乎更難過了,好像自己除了學習,除了第一,便無可交談的了。

「哪像我,一見到數學就頭疼。」曉旭指指桌上的數學作業本,皺起眉頭。

陳明脫口而出:「我來幫你……」後面的話本來是「我來幫你複習數學」。他很想幫助眼前這個嬌弱的女孩,他會很有一種滿足感,但是他沒說出口。他是從來不講軟綿綿話的,他會為自己過分的慇勤難受。而且他更擔心曉旭會被這句反常的話嚇住。於是,他喃喃地說道,「我來幫你把燈開亮點。說罷。把燈的瓦數調高。教室一下亮了許多。

「謝謝。」曉旭衝他笑笑。

這句「謝謝」說明他們之間很生分。陳明為這「謝謝」有點哀怨。

陳明又注視了曉旭一下,終於,低頭離開教室。

陳明騎著車沒有直接回家。他心裡很沉重,好矛盾。陳明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在他身上發生。每當聽見同學們談論誰和誰「拍拖」,他都覺得這些人好可笑好幼稚。可今天怎麼也……他有些「恨」曉旭,都怪她。可是全怪她,陳明又於心不忍。一個陳明說:「也許我是喜歡上她了。」另一個陳明卻說:「不能亂想,你一步也不能走錯。陳剛知道這會攪亂他的生活,影響他的學習,不能再走下去,不能深下去。儘管一切尚未開始,但它已經應該結束了。

立交橋下有個算命的老婆了,頭上包著一條絲巾,北方人打扮。她坐在地上,向路人招呼:「天有天命,人有人災,來算一卦吧!」

陳明自幼不屑這些,可他父母卻信得服服帖帖。媽媽說當年生了三個女兒,沒有男孩,就十分虔誠上拜送子娘娘,保佑她能生個兒子,為陳家傳宗接代,不要讓婆婆嫌棄。果然,送子娘娘感動了,下一胎就是兒子,且聰明過人。父母感激萬分,每年都要拜謝一番送子娘娘的大恩大德,還拉著陳明一起下跪,陳明不肯,怎麼說勸他也不跪,那架式真有點像烈士就義,寧死不屈。可今天,陳剛有點「屈」了。他下了車,走近算命人。

「給我算一卦吧。」

老婆子打量了他一會兒,張開滿口黃牙的嘴,唸唸有詞:「劫從福來,氣從和來,難從身來……」

她拿出一筒竹籤,叫陳明搖一支出來。陳明看了滿滿一筒竹籤,心想:「讓它多跳幾支出來,如果掉下去的是單數,就告訴曉旭,管她答應不答應,心裡痛快些;如求是雙數,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陳明接過竹筒,閉上眼,嘩嘩嘩……搖出來了。陳明慢慢睜開眼,一看是兩支,心中一沉,忽然他發現老婆子的腳邊還有一支,歪倒著,陳明有些驚喜:「我可以去告訴她!」就在這個時刻,他的信念衝擊著他:「不,我不能那樣做,不能。」他沒有去撿那支竹籤,立刻起身。

阿婆在後面叫:「喂,後生哥,還沒算呢!」

可陳明給自己「算」好了,他騎車飛快離去。

這個晚上,陳明以為自己會難過會失眠,結果相反,心情很平靜,更沒有失眠,也沒有夢。

第二大早上,陳明醒來,一睜眼就看到雷震子,他明白了,他也要騰雲駕霧。

出國潮和回歸熱

蕭遙把信折燈,裝回信封。放進褲兜。

他徑直走向班主任辦公室。

這次父母來信主要談出國的事,到了需要他選擇的時候了。他想到了江老師,決定聽聽老師的意見。

江老師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先談談你的想法好嗎?」

「手續沒辦的時候,我挺想出去的;等手續辦得差不多了,我又不是很想走了。我既想和父母團聚,又想在國內讀完中學,我們國家的中學教育比英國好,我不想學業半途而廢。」

「你想你父母嗎?」

蕭遙不加思索地說:「想,我父母臨走前,問我他們走了我會不會哭,我說不會,當時覺得這有什麼好哭的,他們走了我更自在。等他們上了飛機,我卻忍不住哭了。前幾天,我爸爸的同事從英國回來,帶回一盤錄像帶,在屏幕上我看到爸爸媽媽,覺得他們老了許多,一定是這幾年捱的。看完之後我又哭了。人們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我就是想哭,老師。我是不是很脆弱?」

「不,蕭遙,我覺得這是正常的,如果不想、不哭。反而不正常了。」

「父母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我也很想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可我不想憑借父母在國外的機會出去。出國,除非是我自己憑本事出去——這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

「對出國潮的評論,報紙、雜誌上已經很多。我想你也知道。我個人始終認為這是中國從封閉走向開放的一個標誌。是個好現象。儘管它有許多令人擔憂的地方。蕭遙,我希望你出去,到外面看看,學學。但我希望你是高姿態的出國研討、講學,而不是低姿態的去打工求學。你明白老師的意思嗎?」

「嗯。我想我總有一天要出去的,但並不是現在這個時候,不是以現在這種方式。」

「內地有股『出國熱』,而深圳卻有股『歸來熱』。許多留學生來信試探,托人問路,上門求職。當記者問他們為什麼。他們說,競爭、機遇、現代文明,這些歐美擁有的,深圳也開始擁有;而中國人傳統的歸宿感卻是國外無法滿足的。」

這時候,蕭遙已經完全明白老師的意圖與自己的目標。臨走,江老師又交待:「你也應該尊重你父母的意見。」

「老師,這您放心。我父母很尊重我的意見,我相信我能說服他們。噢,對了,老師,我父母說七月份會回國,他們很想認識您。」

蕭遙走到走廊,忽然發現,那些人們平日忽略的落葉原來是對自己的根如此一往情深,這就是落葉歸根吧。

不知怎麼的,同學們都知道了蕭遙的事,一個個都覺得不可思議,現在這年頭,別說有點海外關係,就是沒有也要拉上幾個來,誰不想出國呢,尤其柳清,不解地看著蕭遙:「你是不是吃錯藥了?王笑天也說蕭遙犯傻,還故意給蕭遙戴高帽:「他在發揚愛國主義精神呢!」倒是陳明有些理解:「每個人想法不同,也許這樣更好。」

「蕭遙,古主任有請。」一位同學對蕭遙說。

到了古主任辦公室,古主任的第一句話是:「蕭遙,近來表現很不錯啊!」

蕭遙一時懵了。他不知古主任為何給他這樣的評價。

古主任見他發愣,說:「快學期末了,各班的班長都要寫一份總結。包括班務活動和自己思想的總結。蕭遙啊,我看你很可以寫寫對出國的認識嘛。」

蕭遙這才明白古主任的話是針對自己出國的事,真怪了,古主任是怎麼知道的。哦,肯定是他「深入群眾」得來的情報。古主任也挺難的,同學們不怎麼喜歡他,他卻想與同學打成一片,趁機進行思想教育。

寫總結?怎麼寫?蕭遙斷定自己寫出來的絕不會是古主任所期望看到的那種總結。

「我們認為青年人應該把基點放高。古主任大手一揮,搶先說道。他總喜歡說「我們認為」,好像他一個人可以代表了許多人,「要有為祖國獻身的精神,國家的希望在你們這代人身上,你們將是國家棟樑。」

這話好響亮,可是蕭遙並不很喜歡。這就是古主任和我們同學之間的距離,這也就是古主任與江老師之間的差異。古主任總愛用這種口號或警句來激勵同學,而同學們則很反感這些,他們喜歡一些更平實的東西。幹嘛事事都離不開口號?大概是前些年口號太多,所以現在人們一提口號就反胃。其實古主任的話也挺在理,就是……「主任,我並不像您說的那樣。」蕭遙哭笑不得。

「不要忙於下結論,你回去好好想想,寫一份總結交給我。」又來了!古主任時刻都忘不了他的思想工作。唉,古主任,怎麼說您呢!

蕭遙十分難受地起身,挪步到門口,回過頭:「主任,您饒了我吧!」

《花季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