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很熱血的人,總是莫名其妙把日子過得很熱血。
為了提供沈佳儀「非參考書版本」的解題過程,我迷戀上狂解數學題目,而我在解答之外的樂趣,就是在紙條上亂寫沒營養的笑話夾在參考書裡,然後下次沈佳儀再將參考書遞給我的時候,裡面就會有沈佳儀版本的紙條——證嚴法師的靜思語——囧rz。
一來一往的紙上對話,讓我每天都過得超有精神,都有一點簡單的期待。
我通常在隔天某堂下課時間,跑到社會組的和班教室找沈佳儀,將我辛苦悟出的答案遞給她。因此阿和、廖英宏跟我,常常會因為不同的理由,在沈佳儀教室前不期而遇。
「那個,柯騰你來做什麼啊?」廖英宏的介意全寫在臉上,但還是勉強笑道。
「來送數學解答的啊。」我笑笑,自信就是要用在這個時候。
「什麼數學解答啊?」阿和介意到直接伸手拿起我手上的參考書翻翻。
看見紙條,阿和臉色一變,廖英宏也突然變得表情怪異。
沈佳儀走出來,笑笑拿回阿和手中參考書。
「都解完了嗎?真有效率。」沈佳儀總是一臉陽光。
「下次挑難一點的題目給我啦,我這個人啊,一直解太簡單的題目會變笨。」我得意洋洋地說。
「喂,你是說我很笨嗎!拜託你以前的數學可是我教的耶!」沈佳儀沒好氣。
阿和跟廖英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箇中奧秘。
於是我揮手離去,並不加入自討沒趣的四人對談。臨走前我頗有深意地看了沈佳儀一眼,賊兮兮地用嘴型說道:「真、有、行、情!」令沈佳儀氣得一直瞪著我。
「緊張吧你們這些人,越緊張就越藏不住喜歡的尾巴。」我奸笑。
幾乎每天晚上,只要沒有補習我就會留在學校唸書,連晚飯都在學校側門對街的麵店簡單解決,有時還會幫沈佳儀買晚餐。
沈佳儀有時自己開一間教室唸書,有時跟她姊姊一起窩在同一間教室。
但我總是非常有耐性,我幾乎不去找沈佳儀聊天,一個人乖乖地啃書。除了與沈佳儀每天交流的數學研討外,我常在空蕩蕩的一樓國中部教室裡朗誦英文課文,然後將化學講義背到熟透,連外星人發明的物理我都因為時間太多太無聊,被迫算了好些題目。
然後,當牆上的時鐘走到八點的時候,沈佳儀就會帶著一盒餅乾出現,這時她已不再用原子筆刺我的背,而是直接走到我面前,笑笑坐下。
「你有想過以後大學要念什麼科系嗎?」
「還沒認真想過,我們現在才高一吧,沈佳儀,你別老是那麼成熟。」
「訂下一個目標,念起書才會特別有意義啊。可是我自己也還不清楚,可能是台大外文吧,但這個答案只是我不知道怎麼選所以暫時決定的。你呢?如果要暫時定一個目標的話?」
「——你有什麼好建議?」
「你知道證嚴法師的慈濟醫學院快要籌備完成了嗎?」
「啊?三——三小?」
「你可以去念慈濟醫科啊,花蓮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你一向都很善良,騙不了我的,我覺得如果你去念醫科,一定會是個好醫生呢。」
沈佳儀的眼睛閃閃發亮,但我的拳頭可沒應景地握了起來。
醫學院——還有比這種愛情更激勵人心向上的嗎?死板的父母該清醒一下了,別老是停在戀愛阻擋課業的舊思惟,快點督促你們貪玩的小鬼頭談場熱血K書的奮鬥式愛情吧!
後來,我無聊到數學參考書上的每一題都演算整整十一遍(這個次數我至今耿耿於懷,不能或忘),英文課文朗誦到都快燒刻在腦紋裡。毫無意外,我第一次高中月考就來到自然組全校第九名,英文跟國文都是全校最高分,震驚了我那一群好友、還有持續擔任忠班導師的賴導。
但沈佳儀更霹靂,一舉拿下社會組第一名,上了司令台從校長手中領取獎狀。
「媽的,總有一天我也要上台,跟沈佳儀一起領獎。」我歎氣,看著司令台。
那意味著,我可得拼到全校前三名才行啊——如果真有那一天,以我超頻太甚的腦力,一定會腦內爆漿,少年中風啊。
由於我常常晚上留校的關係,總是跟我一起騎腳踏車回家的許博淳早發現了我的異常,後來看在我強烈推薦的「成績好像可以變好」的份上,許博淳也開始晚上留校唸書。
我必須說,這是個關於愛情的故事,卻飽滿了更多的友情。
許博淳是我求學時期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大男生之間存在了太多讓人張大嘴巴的巧合。就在許博淳決定一起夜間留校後,便發現他最新喜歡的女生,竟然也跟著她的姊姊留在晚上的學校唸書。
「留校唸書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啊!」許博淳呆呆地看著教室裡的她。
「沒錯,耍帥裝酷把妹的時代已經不流行了,現在用功讀書才是追求正妹的王道!用功!再用功!」我拍拍許博淳的肩膀,兩人都很振奮。
巧合不只如此。某天晚上我們從學校回家途中,許博淳突然想吃點零食,於是我們將腳踏車停在一間叫「三角窗」的家庭式簡餐店外,巴望著想吃點東西。
一進去,我們兩個眼睛同時發亮。
店裡角落擺了一台大型機台遊戲機,是有夠老舊、屬於六年級生的「勇猛拳擊」,沒有很多粉絲,卻讓我跟許博淳迷戀不已。勇猛拳擊,顧名思義是個格鬥對戰遊戲,如果用右手「拇指加食指加中指」匯聚成一個鳥喙樣,在半秒間快速啄兩下攻擊鍵,主角就會使出「彗星拳」必殺技,難度非常高,我們幾個死黨還會拿計算機的按鍵來比賽,設定「1+1」後,看看誰可以在十秒內連擊最多下(最後的數字就是結果)。
「那種機台不是失傳很久了嗎?」許博淳大驚,虎軀一震。
「沒辦法了,只好挑他幾場!」我趕緊掏出五元硬幣,投進機器。
從此我跟許博淳在晚上念完書離開學校後,就會眼巴巴地騎到三角窗,兩個人胡亂吃著東西,坐在遊戲機前開揍,揍到一毛不剩才離開。
某天晚上,我們口袋的五元銅板特別多,打到老闆娘都拿著長勾敲著鐵門恐嚇,我們才意猶未盡地背起書包走人。
「不行,我們這樣一直打電動真的很幼稚,又浪費錢。」許博淳嘖嘖。
「可是我們才高中,幼稚一點本來就很正常,吼!拜託!」我倒是很樂。
「但也不能太超過,我們來規定一下,只有當我們兩個人都在的時候才可以去打勇猛拳擊,一個人的時候不行,免得太沉迷。」許博淳正經建議。
「也是,這個遊戲很恐怖,程式裡頭一定有詛咒。」我同意,擊掌。
此時,我們在夜風中踩踏著腳踏車,順著熟悉的「習慣」路線,許博淳陪著我先繞到李小華家再各自回家。我突然有個奸詐的想法。
在「誰先被沈佳儀發現在喜歡她,誰就提早出局」的奇怪作戰原則底下,我決定跟這位超級死黨分享我的秘密。
「許博淳,你跟阿和也很要好對不對?」我試探性地問。
「對啊。」許博淳。
「儘管如此,我還是決定跟你說一件很酷的事,請你顧念我們的義氣,千萬不要跟阿和說。嗯?」我伸出手。
「沒問題,你愛上了他姊姊嗎?」許博淳亂講,伸出手。
兩人擊掌。
「不是,是沈佳儀。」我笑笑,爽快說道。
「——」許博淳有些吃驚的表情。
「你不必跟我說,但我清楚阿和很喜歡沈佳儀對吧!」我哈哈一笑。
「算你對了。天啊,你們幹嘛一票人都喜歡沈佳儀?」許博淳不解。
「千千萬萬,不可以跟阿和講喔。」我微笑,揮手。
我們分開的瞬間,我的臉簡直笑到歪掉。
許博淳一向跟阿和很要好,這種戀愛大事是不可能不透露給阿和知道的。我故意跟許博淳洩漏自己的心底事,就是想讓許博淳幫我帶個話。
認真說起來我可是個狠角色,阿和也該發現我跟沈佳儀的交情非比尋常,如果阿和百分之百確定我喜歡沈佳儀後,一定會加快「追」沈佳儀的腳步。如此一來,這位強敵就會一腳踏進沈佳儀的「絕對禁區」!
「糟糕,我會不會太奸詐了?」我看著月亮。
「不會,你是非常非常的奸詐。」月亮說。
「不客氣。」我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