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姜凌汐求學生涯的最後一個暑假,姜二小姐原本做了一百種吃喝玩樂兼出遊計劃,連漫畫書的清單都列了三張,可是所有的計劃都在自家大姐一通越洋電話後泡湯了。
「小汐,溫師兄說你四級應該會掛,暑假好好複習,準備重考。」
二小姐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老姐口中的師兄是誰,拳頭一砸:「憑什麼溫正楠說我掛,我就會掛?」
「師大的監考組長跟師兄挺熟,所以考前我讓他和人打了聲招呼,考試的時候巡視的組長看了你的答卷。閱讀只對了不到一半,翻譯應該是五十到七十分,所以除非你作文和聽力能拿到九成分值,不然不會及格。」
「你都能讓他打招呼看我答捲了,不能讓人給我提前指點兩下?」凌汐咬牙切齒直捶床,怪不得快考完的時候有人在她身後站了半天,她還以為是老姐破天荒給走了後門,期待了半天人又走了,原來是被看了熱鬧。
姜艾在那頭輕笑:「你覺得我會幫你作弊嗎?」
凌汐翻著白眼倒在床上,拖著長音答道:「不……會……」
「我這兩月都在外頭,所以已經把你交給師兄了。」
「No,是不是親姐……溫正楠是傳說中的古板老學究,我怎麼和他溝通?」
「四級的聽力只要你肯花功夫,進步是最快的,二百四十幾分你如果能拿到兩百分左右,總成績怎麼都過了。我保證溫師兄說英文,絕對是你這輩子在現實裡能聽到的最好聽的英文,具體複習計劃我讓他自己跟你說。」
對於這個屢考不過的妹妹,姜艾也算用心良苦對症下藥,沉浸在二次元世界裡的姜凌汐是個徹頭徹尾的聲控,別的妹子屏保鈴聲都是偶像帥哥,她膜拜的是杉田智和、邊江、阿傑這些聲優。而溫正楠當年在Z大就是出了名的好聲線,一把嗓子比廣播員還要有磁性,要不是去年姜艾被他急抓去廣交會應急,好好一個馬爾代夫假期泡湯,欠下了人情,姜艾哪請得動這尊大神給妹妹搞特訓。
「欸,姐,你最近有聯繫過嘉言嗎?」
凌汐雖然沉浸在一片悲痛中,仍然很夠義氣地不忘好基友,電話那頭忽然陷入了安靜,只聽見隔著太平洋的沙沙信號亂竄,好一會兒,姜艾才雲淡風輕地說:「我都快忙瘋了,還有時差,沒空聯繫他。你自己乖乖複習,等我回來再檢查你進度,爸媽我也打招呼了,你別想偷懶。」
電話被「啪嗒」掛斷,凌汐望著手機桀桀怪笑起來,有貓膩!大大地有貓膩!姜艾居然在迴避她的問題!
在床上翻了兩個觔斗,她才去摸手機準備給許嘉言報信,恰好跳出來一個來電,她想都沒想,下意識就接了。
「你好,姜凌汐,我是溫正楠。」
十個字,這是姜凌汐第一次在電話裡聽到溫sir的聲音,隔著電流,溫正楠那冰涼又富有磁性的聲線簡直……簡直能蘇人一臉血,姜凌汐握著手機在床上矛盾得直蹦躂,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老姐你要不要這麼毒!正中命門!
「姜凌汐?你在聽嗎?」
冷靜優雅的禁慾系聲線,節制、清透到勾人,凌汐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懷孕了,溫正楠就應該去當電話促銷,這樣迷人的聲音哪怕是騙子的,都會不捨得掛電話呀!
前一刻還對姜艾的安排怨聲載道的凌汐立馬化身小狗腿,應得不知多快:「我在聽,在聽,你說。」
「明天請來我辦公室取四十套模擬題,還有兩本聽力書,每天我會發兩段英語新聞給你,你做好記錄再發回給我,週一、三、五晚上八點我都會給你打十分鐘的全英文電話檢查進度,明白了嗎?」
「新聞是你說還是網上的資料?」
「網上的,你需要的話,我錄也可以。」
「你錄,當然你錄。」
姜凌汐完全被蠱惑,短路的腦子裡只想著每天都有這個聲音聽,每週還有三次電話,第一時間浮現的居然是「那我豈不是賺翻了」的傻缺念頭。
「Let's get started.」
欸!等等,怎麼突然無縫隙就切換語言模式了?
「那啥,溫sir,你剛說了啥?」
居然有人鳥語會說得比中文還好聽!這就是姜艾總吹噓的貴族式發音?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似會翩然起舞的蝴蝶,在她耳中蹁躚成一片花園。可是溫所長,你就是說得嘴巴裡能跳出水晶皇冠來,鳥語它還是鳥語。
凌汐苦著臉哀求對方再說一次,用中文,被冷酷地拒絕了,並要求她以後對話也用英文。姜凌汐憋了半天,丟出一句:「Pardon? Chinese please?」
十分鐘以後,每說一個單詞都被批鬥得體無完膚的姜凌汐開始暴走,她終於明白,自己期待已久的暑假已經變成了煉獄。
地球另一端,巴哈馬天堂島,橘色的亞特蘭蒂斯酒店坐落在海灣最美的弧角邊,碧藍海水剔透見底,沙灘潔白似雪,奢豪游輪破水而過,悠然駛入大西洋。水族館裡,魚群在沉船廢墟中流連,仿瑪雅神殿的極速滑道自鯊魚群中悠遊而過,雕刻中古花紋的圍欄上,矢車菊開得花團錦簇,一灣河岸在遠處延伸。
如此盛景,姜艾和李蓉卻無心欣賞,因為還有三個小時發佈會就要開始了,兩人正在緊張地順稿。
姜艾順手端起常用的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想起,這個紫砂杯是當年她從英國留學回來時許嘉言送的,她隨身帶茶杯的習慣不知被多少人笑稱過「老幹部」,而這個杯子她用得最稱手,也用了最長時間。
嘉言……那日在機場,那個差一點落下來的吻,還有被她輕描淡寫劃分為安慰的話語,已經困擾了她數日。許嘉言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彼此之間都太過瞭解,所以她完全清楚,那不是安慰,他說的是真的,那個差一點的吻也是真的。
虧她自詡對嘉言瞭若指掌,還每每對他身邊自動圍繞上來的鶯鶯燕燕評頭論足,結果他喜歡的竟然是自己?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姜艾猛然想起,自己回家被老媽逼婚逼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大多躲到隔壁許家去,也會開玩笑問許嘉言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美女才肯談,別學她拖一拖,就拖成了家庭問題。其實嘉言自二十三四後,還一直打著不婚主義的旗幟連戀愛都不肯談,老神在在的許家二老也漸漸急了。
而許嘉言總是嬉皮笑臉地答:「姜大嬸,你不知道我從十幾歲開始,就一直在等我自己長大嗎?」
「什麼話?」
「我呀喜歡成熟點的。」
「喲!你還想姐弟戀?」
「我就怕碰到喜歡的女人,她卻嫌我太嫩,看不上。」
她卻總是捏著他的臉一通擰:「傻子,你頂著這張臉隨便往誰跟前一站,就沒有看不上的。」
「真的嗎?」
他問的那麼誠懇,她卻總是好笑著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說,他從十幾歲開始,就在等他自己長大。難道是說,從十幾歲就開始喜歡自己……姜艾猛地甩甩頭,想甩掉腦海中這個可怕的念頭,許嘉言之於她是完全等同於小汐的存在,她看著他們出生、進學校,調皮的時候被她罰過站打過屁股,青春期敲著手指不許他們擠臉上的青春痘,她長姐如母般看著兩個小傢伙長大,許嘉言說喜歡她?簡直像亂倫般違和。
李蓉跟了姜艾五年,在她眼裡老大就是無所不能的鐵人,更是有條不紊的機器人!桌面再多資料也不會亂,工作的時候從來聚精會神,可是發佈會在即,老大在和她順稿的時候——怎麼……好像分神了?
「老大,你有電話。」
姜艾的手機一向放在右手邊,恰好離李蓉不過十厘米,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嘉言」兩個字在震動。對於老大身邊這位超級帥哥,公司裡的姑娘們不知把他從頭到腳肖想過多少回了,可是帥哥油鹽不進,以至於新晉的兩個小妹子已經在跟老大打聽,許大帥哥到底是不是同性戀了。
「放著吧。」
姜艾淡淡地掃了一眼,卻將手機推得更開。
「不接?老大,許大帥哥又怎麼得罪你了?」哎,虧她最愛許大帥哥打電話來找老大了,像老大這種不苟言笑型的工作狂,也只有許嘉言才有本事把人逗笑,連帶著她們都能夠喘口氣。上一回許帥哥把老大氣得不接電話,據說是和小汐妹妹把老大的合作對像錯當成相親對像給整了,不過要她說,會大笑會發飆的老大才比較可親呀!
姜艾皺皺眉,並不打算與下屬聊私事,拿起了演講稿說:「我們繼續。」
李蓉只能打起精神,繼續順稿,畢竟是她獨挑大樑的戰略發佈會,沒老大帶著順一遍,她心裡有點發虛。可是等了半晌卻沒有聲音,李蓉偷偷瞄了一眼,詫異地發現,老大好像又望著手機走神了?
正當她懷疑是自己多心,卻看到老大臉上居然流露出類似苦惱的神情,手無意一揮,將她自己用了多年的杯子直接掃在了地上,杯子碎了,水也灑了一地。
姜艾罕見地罵了兩句髒話,跳了起來,望著碎成幾瓣的杯子愣住了。
她是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什麼宿命、預兆,可杯子一碎,她心卻跟著抽了一下。
怎麼突然間,好像什麼都亂了?
姜艾煩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收拾好情緒,與李蓉飛快地清理掉滿地狼藉,繼續投入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