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趙水光都忙得人仰馬翻,找系主任寫推薦信,準備筆試。
她不是沒想過把這件事好好的和談書墨商量下,她也懂這麼大的事情如果是經由別人的口中被談書墨得知,後果有多麼不堪設想。
但趙水光總找不到一個契機兩人坐下好好談談,談書墨一開學有開不完的會,最近又去出差了,兩人總是靠電話聯繫。
趙水光不喜歡通過電話講這樣的事情,聲音具有欺騙性,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的表情,她都會覺得有深深的無力感。
趙水光也想過寫信,但每每寫到開頭,就不知如何繼續下去了。寫來寫去無非就是兩種選擇。
她能說什麼呢,希望你能等我?
她做不出如此自私的事,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無條件的等你。
那麼,不要等我,就這樣忘記好了?
未免矯情,她是多麼希望能和他一直一直攜手走下去啊。
想到事情還沒有定下來,趙水光覺得可以緩緩再想,過了筆試再說。
趙水光和媽媽提起過這件事,趙爸爸說:「丫頭,你要出去就出去,爸爸媽媽雖然不是富到什麼地步,但忙這一輩子,還不都是留給你的,讓你出去的錢還是有的。你也大了,這樣的事要自己拿主意。」
趙媽媽是知道女兒在想什麼的,問:「你們談老師快三十了吧?」
趙水光點頭「今年年底。」
十二月二十二日,這一天趙水光一輩子都記得。
趙媽媽歎口氣說:「要談就好好和人家談,要不談就和人說清楚,不要耽誤人家。」
三十歲的男人對愛情的定義和二十歲的女生大相逕庭,趙媽媽是過來人,看得自然透徹。
二十歲的女生和二十歲的男生談戀愛,男生二十多歲事業還未起步,找工作,跳槽種種事情,心態還不穩定;女生二十多,笑得陽光明媚,花開正好,可謂是用女人一生最好的時光陪男人度過他一生最坎坷的日子。
男人到了三十,心**業都穩定下來,走得步伐矯健,神態從容,女人到了三十卻不如從前,所以快三十歲的男人和二十歲的女生戀愛,看似突兀,其實恰到好處。
趙水光宿舍裡現在就有一個遠距離的二十歲之戀的,楊揚小朋友和青梅竹馬同學,此男因此得名,俗稱:阿青。
話說,阿青同學和楊揚某日打電話,討論到去食堂吃飯打幾兩飯的問題,阿青同學說了句:還有女生吃二兩飯的。
偏偏楊揚就是那吃二兩飯的,立馬紅顏大怒,掛了電話。
但楊揚其實就是嘴硬,罵是罵了,第二日去學校打飯,放了卡說:「師傅,一兩飯。」
師傅都認得她們的,手一快打的是二兩飯,錢也扣了。
楊揚火了,敲了飯盆說:「我要的是二兩,錢不用找了,飯給我盛回去。」
師傅揮舞了大勺,奇怪得看了她一眼,撥了點飯回去,可和趙水光的一兩相比還是許多。
可把宿舍的其它三個給笑瘋了,楊揚拿了勺叉了點分到趙水光她們三的碗裡,別忙別說:「笑什麼,幫我分幾坨!」
趙水光一口冬瓜湯快嗆死了,趕緊說:「楊揚同志,能不能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坨』這個字!」
異地的戀愛看似甜蜜,因為艱難所以更加珍貴。
實則,危機四伏,當你我都在不同的世界裡生活,到底該說些什麼。
時間一久,就覺得對方變了,其實或許是自己變了,也或許什麼也沒變,只是自己為自己找的借口,於是淡了,於是真的就如此,各自在各自的世界生活。
楊揚和趙水光說起,總是充滿羨慕:「你就好了,那麼個極品就在身邊。」
趙水光現在想來,覺得人生真是諷刺。
趙水光筆試的結果很快下來了,不出所料地過了,於是她每日和談書墨打電話,卻不禁提心吊膽,總有騙了他什麼的難過。
談書墨是極其敏感的人,對趙水光的事尤是,他問過:「最近有什麼事?」
趙水光做賊心虛,立馬說:「沒有,能有什麼事啊。」
談書墨不再多問,他不是婆媽的人,他只是在等,等她到底要說什麼,兩人在一起將近兩年,很多東西是不言而喻的,但他也沒想到等來的是這麼大的事情。
週五的時候,趙水光接到談書墨回來的電話,他的聲音有點疲憊,說:「才下飛機,等下有個會,在辦公室等我會,送你回去。」
趙水光下午正好有面試,不想他那麼勞累,說:「我正好有事,沒事,可以自己回去,你好好休息。」
還在堅持,他醇厚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想你了……」。混著略微倦意的沙啞,性感無限,就像在耳邊低吟。
趙水光突然就覺得談書墨是踏上了她腳下的這片土地,在同一天天空下,抬頭看到同一個太陽,他是真的回來了,她心撲撲的跳著,「恩」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面試的情況還算良好,共有兩輪,頭一輪是學校對個人的審查,都是用中文,趙水光向來是個禮貌得體的孩子,家庭背景也很單純,這輪沒太大的難處。
趙水光走過去,愣得站住,靠在走廊的扶手上,被陽光刺得閉住了眼,她想,很多人都會說如果,「如果我好好學習,肯定是全班前十」,「如果我認真複習,獎學金肯定小事」,如果我當時那樣做了,現在肯定怎麼怎麼樣。
其實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也沒有那麼多肯定,如果只是自己給自己找的藉口,因為害怕自己努力了還沒達成的藉口。有本事你就真的好好學習啊,一定能是全班前十嗎?有本事你就認真複習啊,拿了獎學金給我看啊。所有的如果只是嘴硬罷了,事上沒有如果的事,「如果」都是你永遠無法抓住的機遇。
她趙水光不想說「如果我當初選擇出國,就不會這樣了」,她不想有這樣的如果,這樣的抱怨,令人可憎。
「為什麼要出國?」她有真實地考慮過。
她自己真的對國貿沒興趣,學語言是她的夢想之一。她真的不想選擇一開始就沒有幹勁的事,現在都這樣了,今後的四十多年呢,是不是都要在那行打混,這樣會有作為嗎?
其次,外婆的事對她也有影響,趙水光想到自己的父母親呢,將來老了也是需要人這樣照顧的,如果自己沒有那個實力,如果自己被生活所困,經濟所累,那自己的父母生這樣個孩子出來,是不是太可憐了?
最後的,她難以啟齒去告訴談書墨,現在任何人看他們都是師生戀,其實她知道真的不是那樣的,只是恰恰好他是她的老師,而她是他的學生!
但就正因為這樣,她開不了口,她到現在都是叫他「談老師」,如果不離開,如果不成長,她永遠都是他的孩子,被愛護著長大,可是她要的是平等,而不是這樣的站著帶著敬畏的心去仰望。她想握著他的手站在他身邊。
這樣的話,她該怎麼說得出口!
趙水光站在九月的暖風中,被樹上刮下的毛絮吹得瞇了眼睛,眨了眨眼,掉出淚來,他說的那句「想你了」還熱熱地徘徊在耳邊,想到這個,她的心還是膨脹著滿滿的溫情,不由拔腿向辦公樓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