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身貧寒 年少立志

    引言
    德懷特·艾森豪威爾(1890-1969)是美國歷史上最為顯赫的將領及總統之一。他生於美國開拓疆界結束之時,辭世於人類漫步月球之日。他坎坷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他並非天生的偉人,但他卻能憑其聰敏的智慧抓住機遇,擔負起艱巨偉大的責任,迎接驚世駭俗的挑戰。
    無疑,艾森豪威爾是本世紀西方世界最傑出的軍事領袖之一。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出任歐洲盟軍最高統帥,並親自指揮了數次重大戰役,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正如喬治·馬歇爾在二次大戰結束時所說的:
    “作為一名軍人,艾森豪威爾具有美國軍隊所培養的優秀人物所具備的一切品質--精通軍事業務,熟諳戰爭歷史,果敢頑強,有獻身精神,深得士兵的愛戴和上司的信任。”
    他還是本世紀西方世界著名的政治家之一。在1953年至1961年擔任美國總統期間,他以長期卓越的軍事生涯,處變不驚的外交手腕,飽滿旺盛的工作熱情,以及超群不凡的預見能力,帶領美國人民渡過經濟難關,贏得了美國人民的尊敬和熱愛。
    當然,我們應以辯證的眼光來看待艾森豪威爾。許多評論家認為,艾森豪威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經歷“是光輝的、受人尊敬的”;但是,他在“冷戰”期間作為美國總統所執行的政策,卻是“失敗的、令人詛咒的”。他的名字,既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密切相關,又同
    “戰爭邊緣政治”和“冷戰政策”糾纏不休。許多事實表明,艾森豪威爾是美國壟斷資產階級政策“忠貞不渝”的維護者。相信對於他的是非功過,美國人民和世界人民心中自有看法。
    本書並沒有刻意凸現艾森豪威爾的勵精圖治及豐功偉績,而是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艾森豪威爾的成功和失敗,以及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喜、怒、哀、樂,甚至他的情與戀,淋漓盡致地展示了他的心理活動和複雜個性。
    1. 出身貧寒之家
    1890年10月14日,夜已經很深了,美國得克薩斯州丹尼森的一幢簡陋的小木板房內依然燈火通明。一位年輕人站在木板房外,焦急地踱來踱去。
    這幢小木板房緊緊地挨著鐵路沿線。一聲汽笛長鳴,劃破了靜夜的沉寂,剎那間,小房被耀眼的燈光照得雪亮。一輛貨車帶著震耳欲聾的叮叮光光聲,風馳電掣地駛過,捲起一陣塵煙。
    木板房緊掩的小門“吱呀”打開一條縫,一位醫生探出頭來,對年輕人喊道:“恭喜你先生,艾森豪威爾太太又生了個兒子。”
    艾森豪威爾先生疲倦的臉上馬上煥發出光彩來,他衝進木屋,看見了躺在床上虛弱的微笑著的妻子,也看見了一旁剛剛出生的兒子。嬌小的兒子躺在一張潔白的床單上,雙眼緊緊地閉著,粉紅色的小拳頭伸到嘴裡,彷彿在思索些什麼。突然,像是意識到他所降臨的新世界似的,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艾森豪威爾夫婦都欣慰地笑了。他們專注地看著這個皺皺巴巴的小不點兒,心頭泛起了種種愛憐——這已是他們的第三個兒子了。他們已給他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德懷特”,原因非常簡單:這個名字不會被簡寫,不會與其他的名字相混淆。
    早在德懷特尚未降生時,他們就已給他預測了許許多多未來的職業:農場主、醫生、教師。可他們做夢也沒能想到,眼前的襁褓中的這個小不點兒,日後竟會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他們所生養的這個男孩,竟會改寫了美國歷史。
    小德懷特·艾森豪威爾降生的這個家庭,可謂家徒四壁,窮苦至極。父親戴維·艾森豪威爾是德國移民,曾是一名商人,然而在經濟衰退之際破了產,成為得克薩斯州丹尼森的一名鐵路工,周薪僅有10美元,卻要養活5口人。在這個家庭中,除了一些日常衣物和家用物品外,幾乎沒有什麼財產,惟一值得一提的,是一架烏木鋼琴。這架漂亮的烏木鋼琴是德懷特的母親艾達·艾森豪威爾用父母遺留下來的一筆錢購置的。對艾達來說,音樂與宗教是她清貧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然而目前由於小木房內實在放不下這架鋼琴,她只得忍痛把這一奢侈品留在了老家。
    與沉默寡言的戴維·艾森豪威爾相反,艾達是一名活潑開朗的女子。她有一頭金黃色的秀髮,時常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她爽朗的笑聲宛如堪薩斯草原上的陽光那樣溫暖明亮。在她眼中,家庭的困難總是暫時的。她堅信,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正是在這樣一個貧窮但快樂的家庭裡,小德懷特慢慢地成長起來。他1歲時,全家遷至堪薩斯州的阿比倫,那時全部的家當僅有24美元。
    這時的阿比倫城無異於窮鄉僻壤。全城共有5000名居民,多數是貧民和新遷來的無家可歸的移民。艾森豪威爾全家住在一幢簡陋的木板房內,顯得擁擠不堪。在嚴峻的考驗面前,艾達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5個健壯的男孩一天天長大,狹小的木板屋幾乎使他們轉不過身來。艾達每天晚上都默默祈禱:萬能的主啊,賜給我們一間大點的屋子吧!
    1898年的一天,戴維一反常態,提前下了班,他興沖沖地跑回家,大聲地宣佈道:“我們有房子了!我們有房子了!我們終於可以搬家了!”
    正在洗衣服的艾達聽到這話,眼睛頓時放出熠熠的光彩。她放下手中的活,趕忙端來茶杯,迎上前去:“親愛的,坐下來,慢慢說!”
    興高采烈的戴維抑止不住激動的心情,仍是大聲地嚷著:“我們可以有自己的房子了!”
    艾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我聽錯了吧?”
    戴維把艾達遞過來的茶水,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抹了抹頭上的汗,喘著粗氣說道:“是這樣的……你知道吧,我弟弟亞伯拉罕在東南第四街201號有一幢房子。”
    “是那幢兩層的白色木屋吧?”艾達小心翼翼地問道。
    “正是!”戴維一拍桌子。“亞伯拉罕打算搬到西部去,但父親一直住在他們家裡,得有人照料。亞伯拉罕提出把房屋出租或賣給我們,條件是由我們來照料父親。你看怎麼樣?”
    艾達的手顫了一下,手中的托盤差點兒掉到地上。她急急地問:“那麼租金怎麼樣?”
    “嗨,我們只要象徵性地付出一筆錢,就可以擁有那幢大房子了!”
    “噢,親愛的……”艾達頓時激動得淚流滿面,撲到丈夫的懷裡。她興奮地想:自己的房子……多麼美妙的一件事啊!
    在年僅7歲的德懷特、他的兄弟以及雙親看來,這幢房屋不啻是一座豪華宮殿。它有一個寬敞的地下室,寬得可以當跳舞的客廳,以及許多大小不一的臥室,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閣樓。尤其讓艾達興奮的是,她那架心愛的鋼琴終於有了一個固定的居所。她把烏木鋼琴擦得閃閃發光,放置於前客廳中,於是客廳中便不時地迴盪起優美的鋼琴聲。
    2. 嚴父與慈母
    漸漸長大的孩子們終於可以分開來住了。房後有一片三英畝的土地,除了種植飼料作物外,餘下的空地足夠辟出一塊很大的菜地。每個孩子,包括1899年出生的最小的弟弟密爾頓在內,都分到了一小片菜地。他們可以在自己的菜地上種些喜歡的蔬菜,收穫後挨家挨戶去兜售。
    艾森豪威爾一家的日子漸漸寬裕起來,一家人也深受鎮上居民的尊敬。他們自食其力,靠強健的體魄和勤勞的雙手攢下每一分錢,省吃儉用,還清了買房的債務外,還略有積蓄。
    戴維是位典型的德國父親,是不容置疑的一家之主,頑固,嚴格,脾氣急躁,令人望而生畏。對戴維作出的決定,艾達全部接受,可以說,一家人都圍著戴維轉。孩子們一長大,就輪流在早晨5點起床,把廚房裡的爐火弄得旺旺的,並給父親準備好早餐。
    孩子們對戴維不大親暱,甚至有些懼怕他。戴維經常沉默不語,很少關心孩子們取得的成就和遭到的挫折,難得與他們一起談談他們的希望和夢想。最使孩子們懼怕的是戴維那塊硬硬的木板,這塊木板是專門用來體罰不聽他話的孩子的。
    最使德懷特忘不了的,是這樣一件事。
    一天,父親有事突然從班上趕到家中,發現兒子埃德加沒有上學,正在屋裡滿頭大汗地安裝一些農具。父親詫異不已,臉色有些陰沉地問:
    “埃德加,學校放假了嗎?”
    埃德加發現父親意外地回來,頓時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支吾了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戴維有些明白了,他頓時臉色鐵青:“你是不是逃學出來的?”
    埃德加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我……我只是掙點零用錢……”
    “混帳!”戴維火冒三丈,隨手抄起一件馬具,劈頭蓋臉向埃德加打去。
    埃德加年僅12歲,他只能在父親的擊打中抱著頭竄來竄去:“媽媽媽媽快來呀,爸爸打我了……”
    這時小德懷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悄悄潛到父親的背後,試圖抓住戴維瘋狂揮舞的手臂。戴維怒不可遏地轉過身來,衝著德懷特大聲喊道:“你來幹什麼?怎麼,你也想挨幾下?”
    “我認為,”德懷特淚流滿面地說,“不管什麼人,都不應該像這樣抽打他。……對一隻狗都不行。”德懷特仰著頭,緊緊地咬著嘴唇,滿臉的倔強與挑戰。
    戴維一時間瞠目結舌。稍頃,他扔下馬具,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與稍嫌粗暴的父親相比,德懷特的母親卻是個受歡迎的人。她雖是個平平凡凡的家庭主婦,但她活潑開朗,而且性格堅毅,爭強好勝,遇事從不灰心喪氣,這種性格給幼小的德懷特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聰明賢慧的艾達有自己管教孩子的一套獨特的方法,她教導兒子們要篤信上帝,誠實正直,自力更生,有進取心。
    艾達有著天生的組織能力。她把孩子們分散到幾個房間去睡覺,這樣大大減少了晚上睡覺時爭吵、打架之類不愉快的事情的發生。她讓孩子們輪流做家務,這樣,每個人都學會了做菜煮飯,打掃房間和馬房,洗衣,在菜地裡播種、施肥、除草、收割。
    在她的諄諄教導下,小德懷特一天天地成長起來。
    德懷特身體健康,很少得病,這也許與他每天蹦蹦跳跳的生活有關係。他對任何事物都很好奇,總是不停地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以及“水為什麼沒有顏色”之類的問題,而艾達總是耐心細緻地講給他聽。
    在一個有6個男孩的家庭裡,男孩子們免不了要互相競爭一番。誰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舉得最重?誰種的菜長得最好?誰能一字不錯地朗讀《聖經》?艾達總是熱心地鼓勵孩子們進行此類的比賽,以培養他們爭強好勝的性格。
    從德懷特很小的時候起,艾達就開始培養德懷特敢說敢做的性格,並用自身的一舉一動影響著他。她常常教育德懷特:“你既然是我的兒子,你就決不能因不敢說或是不敢做而感到痛苦。”
    艾森豪威爾一家所住的地方綠樹成蔭,環境優美,全無大都市的喧鬧和嘈雜。院落內到處都栽種鮮花,培養草坪,一到春天,各種鮮艷美麗的花朵兒一齊開放,爭奇鬥妍,在和暖的春風裡搖搖曳曳,把小院點綴得格外美麗。
    德懷特初來乍到,滿眼新奇,很快結識了當地的一群小玩伴兒。這些小玩伴有些是獨生子,在家裡驕橫慣了,對德懷特有些欺生。其中有一個叫湯姆的小男孩,年齡不大,卻非常驕橫無禮,經常無緣無故地欺負他。
    一天,德懷特正在小花園內玩耍,看見湯姆跑到花圃裡又蹦又跳,把嬌嫩的花朵踩在腳下的泥土裡,鮮艷的花瓣被碾得一塌糊塗。德懷特心疼極了,就衝著湯姆喊:
    “嘿,湯姆,出來!花兒都被你弄疼了!”
    湯姆正跳得高興呢,突然聽見有人衝他大喊大叫,非常不樂意地扭過頭去,一看,這不是那個剛來的土小子嗎?正好給他點顏色看看。
    湯姆壞笑著出來,伸出沾滿泥巴的小手,趁德懷特沒有防備,猛地就是一拳。德懷特頓時眼前直冒金星,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這時,不知從哪兒鑽出一夥兒調皮的小男孩來,一起拍手起哄道:
    “噢……土小子挨打了——土小子挨打了——”
    德懷特又羞又急,不知所措,坐在地上嚎陶大哭起來。哭得有點累了,想起了媽媽,便嗚嗚地跑回家告狀去了,那一群小男孩在後面追逐著,嘲笑著。
    德懷特的母親正在準備晚飯,看見德懷特身上沾滿了泥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哭著回來了,深感奇怪。瞭解了情況後,艾達輕輕擦掉兒子臉上的泥巴和淚水,溫柔而冷靜地對他說:“看,我們家裡從來沒有膽小鬼。不要被他嚇倒,下回他再打你,你就儘管回揍他——就像他揍你那樣。”說罷,艾達做了一個回擊的手勢。
    “可是……要是我和他打起來,不論是贏是輸,爸爸都會用木板抽我!”小德懷特一邊撫摸著紅腫之處,一邊心有餘悸地說。
    艾達意味深長地看了德懷特一眼,說:“把你上次救哥哥的勇氣拿出來吧!”
    就這樣,小小的德懷特,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捏緊了拳頭,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了。看見德懷特重返“戰場”,那群頑皮的小男孩和那個老愛掄拳頭的湯姆又瘋狂地衝了上來,把德懷特團團圍住,企圖再次欺侮德懷特。德懷特揮起小拳頭,衝著湯姆的臉部猛擊一拳,湯姆“哎呀”一聲,一個跟頭翻倒在地。
    男孩子們的笑容凝結了,個個驚恐萬狀地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剛來的鄉巴佬似的小男孩居然敢出手打遠近聞名的“小霸王”!
    小德懷特帶著復仇的快感,漲紅著臉,一口氣奔回家,驕傲地向母親宣佈說:“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怕小霸王了!我再也不怕湯姆了!”
    自此,再也沒有哪個小孩兒敢動德懷特一根指頭。
    德懷特的母親以她獨特的教育方法,使德懷特養成了堅忍、要強的性格,使得他從小就敢於迎接各種挑戰,做一個強者。平時,自己的孩子們打起架來,艾達也決不過多干涉。鄰人不解地問艾達:“孩子們正打架呢,你怎麼不去管一管呢?”
    艾達微微一笑:“要想使身體健壯的男孩子不打架是不可能的。況且,要多插手也不好。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
    有一次艾達在廚房裡烤麵包,德懷特和埃德加在廚房間的地板上扭打起來。一會兒,年紀稍長、身體較重的埃德加騎在了德懷特身上,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德懷特身上。
    “服了嗎?”埃德加大聲問道。
    “不服!”德懷特喘著粗氣回答道。
    埃德加惱羞成怒,一把抓住德懷特的頭髮,把他的頭砰砰地往地上撞。厄爾衝進來要幫德懷特。
    艾達站在爐子邊,連頭也不回,厲聲地對厄爾喊道:“別管他們。”
    3. 阿比倫的熏陶
    在阿比倫這個小城裡,德懷特·艾森豪威爾慢慢地成長起來。在19世紀90年代,阿比倫是一個典型的美國中西部小城鎮。這兒強調自給自足,與外界的接觸極為稀少,僅限於每日火車的往來。每天,火車轟鳴著運來東部的工業品,運走阿比倫的小麥。政府不從阿比倫收多少稅金,當然也沒有必要給這裡提供什麼幫助。在阿比倫,各家各戶自行照料老、弱、病、殘。在這個民風質樸的小城裡沒有警察——這是因為市鎮極小,居民彼此熟知信任,沒有必要動用警察。
    不過,隨著經濟的發展,阿比倫也在逐漸走向現代化。幼小的艾森豪威爾能夠體會到,城鎮的每一個人都在為阿比倫的建設使著一把勁兒。阿比倫鋪設了街道,建起了發電廠提供電力,還用上了自來水,電話也漸漸流行起來,有人甚至添置了汽車。
    純樸的人們很少想到階級及地位之類的問題。他們評價男人的標準是,他是否辛勤勞動,是否按時付賬單;評價女人則是家務安排是否妥當,教養子女是否有方。人們都認為男人的成功與否,完全取決於他的素質如何,沒有成就的人只能責怪他們自己了。
    儘管阿比倫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不足,然而它對艾森豪威爾家的孩子來說,的的確確是一個理想的地方。它是他們童年的樂土,是個安全可靠、友愛平等的地方。
    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後來在回憶阿比倫時,眼睛裡充滿了童真般的嚮往。他說:“阿比倫為我們提供了健康的戶外生活環境,同時也給了我們必須工作的壓力。這兩個條件對阿比倫的存在起著激勵作用。它在消除財富、種族和宗教信仰方面的偏見,以及堅持正直向上、作風正派、關心他人的價值標準方面,勝過我們見過的其他地方。對有機會在這樣一個開明的鄉村度過少年時代的年輕人來說,是非常幸運的。”
    4. “比武”惡戰
    阿比倫民風純樸,小艾森豪威爾卻爭強好勝。他最引人注目的一個特點是,他像公雞一樣好鬥。他幾乎每天都要和人幹上一架,而對手往往是年齡比他大、體格比他壯的孩子。當然,與他幹架最多的是他的哥哥“大艾克”,他倆往往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扭打起來。
    不過,小艾森豪威爾有一個原則:當別人家孩子來挑戰時,他便與哥哥同仇敵愾,統一戰線,直打得外人苦苦求饒才肯罷休。當然,每當打完一場“家族之戰”後,他與哥哥之間的關係就又深了一層。
    阿比倫中學有一個奇特的“傳統”——凡是新入學的一年級學生,都要舉行一次南邊學生頭目與北邊學生頭目的“比武大會”。順便說一句,在阿比倫沒有豪富和赤貧,但人們在經濟收入、社會地位上有著明顯的差別。鐵路把阿比倫分成“北邊”和“南邊”。商人、律師、醫生和銀行家們住在“北邊”寬敞明亮的維多利亞式宅第裡,那兒有著富麗堂皇的長廊、高大的楊樹及一片片綠油油的草坪;鐵路職工、木匠、修理工以及艾森豪威爾一家則住在“南邊”低矮簡陋的房子裡,周圍雜草叢生。
    於是,學校中的孩子們就本能地分成“南邊”與“北邊”兩派。“大艾克”在進中學那一年,贏得了比武大會的勝利,使貧窮的南邊學生在心理上取得了平衡,為此整年炫耀不已。
    幾年後,這一重任落到了艾森豪威爾的頭上。艾森豪威爾深知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南邊”所有貧苦的孩子們。那時的艾森豪威爾,已出落成一名翩翩美少年。儘管他身強體壯,但畢竟只有14歲,個子仍比較矮小。
    他的對手,是富家公子韋斯利·梅利菲爾。這位公子哥兒個子高大,孔武有力,跑起來速度極快,極被“北邊”學生看好。
    比賽的這一天,許多阿比倫居民聞風趕到比賽現場,想目睹一下這場激烈的搏鬥。
    “南邊的贏!”
    “不,北邊的贏!”
    “小艾森豪威爾還沒遇到過敵手呢!”
    “噢,只可惜艾森豪威爾個子太矮了!”
    市民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著。當然,大部分看客都來自“南邊”,他們在希望艾森豪威爾能取得勝利的同時,不禁暗暗為他捏著一把汗——因為韋斯利實在太厲害了。
    這場艱苦的比賽開始了。你一拳、我一腳,兩人互相遞招,不分伯仲。一會兒便分不清你我,只見兩團影子你來我往,飄來忽去,市民們連聲喝彩,啦啦隊鑼鼓喧天。
    比賽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韋斯利和艾森豪威爾兩人都已是滿臉血污,鼻青臉紫,雙眼腫得幾乎看不見東西,血水混著汗水貼著他們濕透了的衣服流了下來。許多婦女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最後,韋斯利跳後一步,停止打鬥,氣喘吁吁地說:“德懷特,我沒法子打贏你。”
    艾森豪威爾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也打不贏你。”
    就這樣,小艾森豪威爾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慈愛的母親艾達馬上用準備好了的熱毛巾,輕輕地敷在兒子高高腫起的臉上。
    驟然受到熱的刺激,傷口愈加疼痛了,但小艾森豪威爾緊咬牙關,強忍淚水,愣是一聲也沒喊出來。後來,他的哥哥在提到艾森豪威爾時,一臉敬佩地說:“他像父親,儘管被打得皮開肉綻,但從不屈服。他像父親一樣執拗。”
    5. 暴烈少年
    1898年春,阿比倫下了罕見的滂沱大雨,河水暴漲,泛出堤岸,淹沒了一部分土地。
    一天中午,母親艾達吩咐大艾克和艾森豪威爾:“你們去給爸爸送飯去吧,要快去快回。”說罷交給他們一個熱氣騰騰的飯盒。
    艾森豪威爾兄弟倆像小鳥一樣跑出家門。艾森豪威爾靈機一動,提議道:“我們繞路,去看一下洪水吧?”
    同樣貪玩的哥哥馬上答應了。他倆爬到鐵路防波堤上,放眼望去,不禁大吃一驚:“這麼大的水啊!”他們目力所及,到處都是白花花的水,水波流轉,在風中激來蕩去。
    “看!”艾森豪威爾大喊了一聲,“那兒有只船!”
    哥哥眼睛一亮。那是一隻又髒又破的小船,沒有船槳,也沒有船主,恐怕是被人遺棄的。兄弟倆玩心頓起,毫不猶豫地找了一塊木板,權作船槳,跳到船上,有滋有味地劃了起來。
    這時候風不是很大,他們迎著渾濁的洪水漩渦逆流而上,一邊划槳一邊大聲說笑,早把給父親送飯一事拋到九霄雲外。而其他的孩子眼饞不過,也紛紛要求坐到船上劃幾下。
    這樣,船上的孩子越來越多。突然,一陣狂風吹來,波浪突然打了個旋,船猛地傾了一下,水瘋狂地奔湧進來。
    “船要翻了!船要翻了!”
    船上的孩子們慌成一團。小船再也經不起孩子們的折騰,一個觔斗翻了過來,孩子們紛紛落入水中。頓時,哭聲、喊聲、求救聲響成一片,亂成一團。在落入水中的一剎那,艾森豪威爾突然想起爸爸的飯,便拚命地去抓飯盒,無奈飯盒早已無影無蹤。
    所幸水不是很深,當孩子們掙扎到岸邊時,全身已濕透了,並沾滿了泥污。這時艾森豪威爾家的鄰居正好在岸邊,他看到又濕又髒、瑟瑟發抖的艾森豪威爾兄弟時,大聲喊道:“噯,艾克!你們怎麼會在這兒?你媽媽找你都找瘋了!你可知道現在下午都過了一半了!你們還沒有把飯給爸爸送去?”
    艾森豪威爾望著空空的雙手,沮喪極了。他們拖著沉重的步子,低著頭,慢慢地走回家。快到家時,他們抬頭碰到了母親眼睛裡射來的兩束嚴厲的目光。
    “到後門廊去”,她說道,“把衣服脫掉。”
    兄弟倆老老實實地脫掉衣服。母親去庭院裡砍了一根槭樹條,默默地抽打起兄弟倆來。艾森豪威爾回憶說:“她用她那只拓荒者的手,使勁地抽打著我們。我們永遠不能忘記那次洪水。”
    除了魯莽外,小艾森豪威爾還繼承了父親的另一個特點——脾氣暴躁。只要他一發起火來,所有的理智統統拋到九霄雲外,誰都無法阻止。
    1900年聖誕節前夕,父母答應了艾森豪威爾的兩個哥哥——阿瑟和埃德加的請求,准許他們到郊外去遠足。
    艾森豪威爾怦然心動。在吃飯時,他試探性地說:“我真想出去走走。”
    見父母沒有反應,艾森豪威爾有些失望。他直截了當地提出請求:
    “爸爸,哥哥們要去郊遊,我也想去。”
    媽媽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說:“你年紀還小呢。”
    “我年紀還小?我不小了!為什麼哥哥能去我就不能去?”艾森豪威爾漲紅了臉。
    爸爸有些生氣了,一拍桌子:“怎麼那麼多廢話?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艾森豪威爾急了,大聲喊道:“我就要去!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那就打斷你的腿!”爸爸吼道。
    艾森豪威爾氣憤極了,他覺得這個家庭給他的不是溫暖,而是冷酷;不是平等,而是偏見。他一跺腳衝到院子裡,捏緊拳頭就往蘋果樹上猛擊。
    他一面哭一面狠狠地擊打著蘋果樹,鮮血沿著他小小的胳膊流了下來,一會兒,雙拳便血肉模糊了。爸爸見狀,衝出門去,使勁地抓住他的雙肩,才得以控制住艾森豪威爾瘋狂的舉動。
    艾森豪威爾委屈極了,一頭紮倒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放聲大哭起來。
    母親走到他的房間裡,在他身旁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他的雙手,細心地塗上止痛藥膏,纏上繃帶。
    艾森豪威爾在母親的撫摸下,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母親拿開枕頭,雙眼盯著他,直到艾森豪威爾抬起頭來。末了,母親溫柔地說:
    “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比能拿下一座城市的人更加偉大。”
    母親這句看似尋常的話,跟隨了艾森豪威爾的一生。他在76歲時提筆寫道:“那一次談話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的確,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比能夠拿下一座城市的人更加偉大。那一直是我一生中最為珍貴的時刻之一。”

《艾森豪威爾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