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鳥盡弓藏 火藥味撲面而來

毛人鳳道:「我這次來正是要向你密報校長採取行動的事。據內線密報,近段時間,校長召集三陳(陳果夫、陳果夫、陳誠)及他的五人小組頻頻開會,研究討論取消軍統組織的事。」

戴笠嚇了一跳,站起來又坐下去,道:「什麼,取消軍統,你有沒有聽錯?」

毛人鳳道:「沒有。可能你忙著肅奸,沒有細心問過這事。其實,國共談判時,校長和毛澤東就簽了一個《雙十協定》,毛澤東把取消特務組織作為一個談判條件,搬到桌子上來了。」

戴笠說:「這沒什麼,說明共產黨很怕我,校長不會那麼蠢就輕易答應他。」

毛人鳳道:「可是這回你猜錯了,校長不僅在協議上簽了字,還組織三陳、李士珍、宣鐵吾等人開會討論研究如何撤銷。」

戴笠喃喃道:「不會這麼快吧,怎麼會這麼快呢?軍統是說撤銷就可以撤銷的嗎?」

毛人鳳道:「校長早就有此意,這次總算讓他有了機會和借口。」

戴笠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廳裡踱來踱去,口裡不停地說著話,像是跟毛人鳳說話,也像自言自語:「校長,你會這樣待我?這些年我一片忠心,好容易把軍統建成這樣子。現在你借口共產黨反對,要取消,我將來又靠什麼在這塊土地上站立?」

戴笠越想越絕望,步子也越踱越快,突然在毛人鳳面前站住,道:「善餘,這消息軍統局裡還有多少人知道?」

毛人鳳道:「將級以上的大特務都清楚。」

戴笠使勁搓手,搖頭道:「這不好,這會影響情緒、動搖軍心。你馬上回去想辦法安慰他們,說不管情況怎麼樣,我會有辦法的。我已經想好了對策,準備馬上去青島和柯克見面,讓美國盡快派軍艦來,支持我當海軍司令。校長要撤銷軍統,我想再快也得有個過程,如果在這個過程之前把海軍抓到手,等於這一劫也就過去了。你快走,不要再拖延時間,現在還有晚班飛機,我打個電話命令機場飛機遲一點起飛,等你上機,我明天也去青島,兩人分頭行動。」

送走毛人鳳,戴笠匆匆忙忙對黃天邁道:「你給青島第七艦隊司令部打個長途,通知柯克上將,說明天我去和他會晤。」

黃天邁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報告戴先生,這幾天委員長偕夫人要來北平。」

戴笠一愣,道:「來幹什麼?」

黃天邁道:「說是來華北地區視察,一方面檢查接收肅姦情況,另外還準備佈置邯鄲戰役區後的反共計劃。如果你先通知柯克上將,萬一明天委員長要來……」

戴笠苦著臉,久久說不出話來。

自從蔣介石和宋美齡密謀決定除去戴笠以後,這消息一直沒有走漏,就是三陳、孔祥熙、李士珍等人,亦無法察覺蔣似是而非的意圖,甚至連蔣經國也蒙在鼓裡。

近段時間,告戴笠狀的人一撥又一撥,蔣介石出人意料地替他辯解。

蔣介石對宋美齡道:「這樣才好,等哪天戴笠一死,別人才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宋美齡道:「弄得那麼複雜幹嗎,找個借口殺掉不是省事得多?」

蔣介石說:「夫人就是女人見識了,我雖然有權殺戴笠,但箇中的利害你想過沒有?」

宋美齡道:「你那一套我聽不懂,玩政治要那麼複雜幹嗎?」

蔣介石耐著性子道:「聽不懂,我解釋給你聽。比如,現在我要殺戴笠,只找出一條罪狀,加以誇大、渲染,然後治罪殺他,這樣確實不難。問題是殺了以後結果會怎樣呢?我手下這麼多人,都知道戴笠為我立下過汗馬功勞,我嫌棄了想殺就殺,難道他們不會聯想到自己?我豈不會失去了民心。」

宋美齡道:「我頭痛了,從1937年10月那次在上海慰問翻車以後,我的頭就有了問題,我不管你想什麼彎彎繞繞的計策,如果不快點把戴笠殺掉,我的頭肯定會痛。你不知道,令俊三天兩頭問我戴笠死了沒有。」

蔣介石皺眉道:「我們殺戴笠,是為了國家和革命的利益,跟令俊有什麼關係?這太可笑了。」

宋美齡道:「不瞞你,現在朝野中願意戴笠死的起碼佔了百分之九十九,下面議論,說唯一不想讓他死的就你一個。」

蔣介石得意道:「這說明我的準備工作作得好極了,你放心,我會盡快想辦法的。」

宋美齡不悅道:「盡快,盡快,盡快到什麼時候?」

宋美齡跺著腳出去後,蔣介石順手給陳果夫打了個電話。

此時,國共和談剛剛結束,並簽訂了《雙十協定》,上面有一條就是「取消特務組織」。

一會兒陳果夫到了,進門就問:「有何吩咐?」

蔣介石盯了陳果夫半晌,道:「坐。」

陳果夫坐下,屁股在沙發上動了幾下,尋找最適合於自己的坐姿。

待陳果夫坐定,蔣介石咳了兩聲,道:「你很恨戴笠嗎?」

陳果夫不曾想蔣介石會問出這句話來,目瞪口呆了好一陣,才道:「絕對沒這事,主席,我怎麼會恨戴主任,這豈不是顯得我太小氣嗎?不過戴主任在很多做法上不怎麼……」陳果夫邊說邊看蔣介石的臉色。

蔣介石不悅,道:「你恨雨農還不肯承認,很不好,這有什麼呢?你上次不是說馬志超每逢提到戴笠的名字,馬上來個立正?你不是還說過民國三十一年秋,他在安徽文德黃嶺對忠義軍訓話,說美國只相信他,一切新武器都只送給他,不送給我?」

陳果夫抹了一把汗,道:「是的,所以最近自從梅樂斯走後,他又和第七艦隊司令官柯克上將勾搭上了,說是美國要送很多軍艦,支持他當海軍司令。」

蔣介石說:「這個我清楚,美國人已經和我談了,自太平洋戰爭後,我國一艘軍艦也沒有,美國人主動提出給幾十艘,條件就是讓戴笠出任司令。」

陳果夫來勁了,道:「可不是,我上次說得沒錯吧?他明明是想一腳踢開主席,投靠美國,等條件成熟了,再轉過槍口和你作對。主席,當心呀,要抓緊時間防範,現在他手下的軍隊加在一起有二三十萬人之多了!」

蔣介石說:「這個我清楚,我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

陳果夫喜道:「你採取制裁他的行動了?」

蔣介石說:「是的,這次毛澤東來重慶和我談判,其中有個條件是撤銷特務組織,我答應了,過兩天還要專就這事開會研究,屆時你也參加。」

陳果夫顯出極為難的樣子,道:「萬一他不肯怎麼辦?說不定他會抓緊時間和美國人勾結。」

蔣介石說:「所以我才開會研究嘛,讓大家拿出具體行動方案來,現在戴笠剛好不在家,去平津主持肅奸工作去了。等有了具體方案,今年底我要去華北地區視察,順便向他透透風,試探他的態度。」

陳果夫道:「我非常瞭解戴雨農,他當然會用很多辦法對付的。」

蔣介石把身子傾過去:「照你的辦法……」

陳果夫小心地瞅著四周,見門還有一條縫,又走過去掩上了,這才小聲道:「主席,解決戴笠的問題,只有一個辦法……」說著用手勢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蔣介石聽罷,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不管雨農他現在怎麼樣,以前確實替我立過汗馬功勞。如果我這樣待他,其他大臣—包括你在內,誰還肯替我效命?」

陳果夫撇撇嘴道:「主席,你也太溫情主義了。如今跟過去不同了,過去他要依靠你,當然盡心盡力干。現在他翅膀硬了,要和你作對,你就得採取果斷措施。不然,別的大臣也會學戴笠的樣子,到那時候,國家就不成樣子了!」

蔣介石故作為難道:「話雖這麼說,可別人都不知內情呀,我做得那麼保密,連你我都瞞住了,一旦我殺了戴笠,大臣都只說我的不是,會認為跟著我干危險。」

陳果夫眼睛一轉,然後附著蔣介石耳朵道:「這個不難,既然他是專幹這個的,你也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暗地裡把他……」陳果夫又做了個殺的手勢。

蔣介石故意驚得從沙發上彈起。陳果夫瞭解蔣介石,又道:「這個你放心,只要你答應殺他,我會替你想辦法。」

蔣介石果然把嘴湊近,壓低聲音道:「這事千萬保密,絕不可走漏風聲。」

陳果夫一喜,心下道:婊子裝正經。嘴上卻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蔣介石露出笑臉,過了一會兒,又道:「還有一事我不放心。」

陳果夫以為蔣介石反悔,條件反射似的急問道:「哪一事?」

蔣介石說:「這事連你老婆、我的夫人都不許知道。我就怕你晚上把持不住。」

陳果夫嘻嘻笑道:「我才不呢,她沒夫人那麼有能耐,我倒是擔心主席你……」

蔣介石不悅道:「我們老夫老妻了,晚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的,我是說你!」

陳果夫見蔣介石一臉嚴肅,認真道:「主席儘管放心,我比你要自由,不曾受到道德準則和輿論的監視,對自家的黃臉婆根本沒興趣,就算再漂亮的性夥伴也不會超過十次新鮮和刺激,所以……」

蔣介石繃著臉道:「休要在這裡講下流話,我們是在談國家大事,你懂嗎?」

陳果夫一肚子不高興,本想能如此這般說下去,恢復當年在上海逛窯子時的親密無間。可如今,人家現在已是一國之君,高高在上,不屑談論這些男盜女娼的事。

兩人沉默了片刻,蔣介石說:「你先說說如何暗殺戴笠。」

陳果夫搔著頭:「這個,這個……」他還不曾認真去想,因為他沒想到蔣介石會如此快地答應。

陳果夫支吾了半天,道:「當然是派我們CC系的幹部去殺。」

蔣介石失望地歎了口氣,道:「你們CC系有幾個拿得出手的?天下的行動高手、殺人魔頭全被戴笠搜集到軍統去了!」

陳果夫搔著頭皮,不好意思地坦白:「我還沒有具體研究,回去和立夫……」

蔣介石瞪大眼睛怒道:「呸!我要你保守秘密,還沒出門,你就打算告訴立夫。警告你,若要走漏風聲,我就要你的命!」陳果夫自知失言,吐著舌頭連連道:「是,是,是!」

蔣介石又長歎一口氣,自言道:「殺人有三路之分:地上、水裡、天上。你看從何處著手最合適?」

陳果夫冷靜了,道:「不管從哪路下手,最重要的一條是要打入他的身邊。」

蔣介石輕輕譏諷道:「你這個屁還放得有點靠譜。說,打入身邊然後怎樣?」

陳果夫得到表揚,來勁了,道:「只要打入他身邊了,這就等於成功了一半,然後,這個人無論是從食物裡下毒,或路上製造車禍,都可以輕而易舉……」

蔣介石一臉冷峻道:「不許你隨便找一個對手,何況他是大名鼎鼎的殺人魔王戴笠。王亞樵、史量才、張嘯林等許多英雄好漢都死在他的刀下,你CC系算個什麼?憑他的精明、警覺和狡猾,天下又有幾個是他的對手?你先去打聽一下,看這傢伙現在還需要些什麼,身邊有什麼問題,一定要深夜來!明白了沒有?」

陳果夫走了兩步,蔣介石又道:「還有,哪天深夜來,先要通知我,不然我就睡覺了。」

陳果夫道:「全記住了,還有什麼吩咐?」

蔣介石揮揮手道:「沒有了,下去吧!」

一會兒,宋美齡回來,道:「達令,剛才好像果夫來過,是不是關於制裁戴笠的事?」

蔣介石說:「是的,當然也不全是,還談了當前國內存在的許多問題。其中最主要是關於執行《雙十協定》上的規定,撤銷軍統局。」

宋美齡道:「制裁的問題談得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談妥了?」

蔣介石說:「哪有這麼簡單,陳果夫是個孬種,一談制裁戴笠就嚇得渾身發抖,不敢答應,你別催了,讓我想想再說。」

宋美齡嘟著嘴,生氣似的走進室內,一會兒又回來披著身上的狐皮袍道:「達令,這件衣服很好,在哪裡弄的?」

蔣介石說:「是上海盛老三姨太太穿過的,後被戴笠搞到手,被我要來了。」

宋美齡道:「再給我找一件,我想送給羅斯福夫人埃莉諾。埃莉諾跟我可好了,讓她在美國多多活動,替我們爭取更多的槍炮彈藥和美元。」

蔣介石說:「全世界就這一件,要捨得你就送她吧,我沒意見。」

宋美齡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一扭屁股走開了。

幾日後的一個深夜,陳果夫入報。兩個人坐在書房裡緊閉門窗,蔣介石按捺不住先問道:「我吩咐你的事有著落了?」

陳果夫歎道:「沒有。戴笠太精明了,我本來想收買他身邊的王魯翹、賈金南,可這些人雖不時被戴笠打得頭破血流,但是對他忠心耿耿,可見戴笠恩威並舉的手段了得。我又想從廚子、服務員著手,誰知戴笠這一招比主席你還周密—全用了江山縣的老鄉。唉,這個戴笠比老鼠還精。」

蔣介石不悅道:「那你夤夜入報什麼?」說著,呵欠連連,想睡覺去。

陳果夫急了,忙道:「不過還是有隙可乘的,聽人說,他不太滿意替他駕駛專機的那個駕駛員。」

蔣介石立時倦意全消,眉毛一揚,道:「很好啊!」

陳果夫愁眉苦臉道:「不過這個漏洞並不大,你又不便在這時,硬塞給他一個駕駛員。」

蔣介石不悅道:「你這一陣怎麼老是畏首畏尾?今年你們在東北幹掉張莘夫,那股勇氣是從哪兒來的?」蔣介石冷笑道,「你真會耍彈弓,一石二鳥,既可以讓蘇聯阻撓我方接收東北,又可以讓張岳軍他們挨一棒。老實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你打了蘇聯一下的份兒上,我是不依的!你們干張莘夫有辦法,對戴雨農便沒了主意。你不清楚,張莘夫不讓你涉足東北實業,戴笠卻可以讓你在全國都立不住腳嗎?」

這番話連罵帶激,陳果夫毫無退縮餘地,硬著頭皮想了一陣,拍拍後腦勺道:「好,我拼著這條老命吧!」

蔣介石把陳果夫端詳了一陣,笑道:「你滿面紅光,印堂發亮,做什麼事都可以,你放心好了,一定成功。」突然後退一步,低沉地說,「我問你,你們搞了那麼多年的學校,難道留美的學生中,沒有一個是你的學生嗎?沒有一個受你接濟,可以供你驅使的嗎?」

陳果夫弓著腰一拍手掌道:「有啊!有一個留美學生是學飛機駕駛的,不但他的一切費用由我們供給,他在國內家眷的生活費用,也由我們供給。我們是想在他畢業回歸以後……」

蔣介石急問:「在哪兒?」

陳果夫道:「大概快回來了,說不定已在途中。」

蔣介石道:「你說戴笠不滿意他的飛機駕駛員,是為什麼?」

「這個,」陳果夫一頓,「聽說不滿意他的年齡和相貌,年紀比較大一些,幫他開專機已經好多年了。」

蔣介石沉吟道:「現在,只剩下兩個問題了。第一個,用什麼辦法把這個留美學生放在戴笠身邊,一切要十分自然,千萬不可勉強,露出破綻;第二個,這個人是死士,他肯嗎?這是同歸於盡的做法,你得好好佈置,一點風聲都不能透露!」

陳果夫邊聽邊點頭。

「還有,」蔣介石說,「從現在開始,那個會駕駛飛機的留學生你要加倍地對他好,吃的、喝的,對他的後事要處理妥當。到了一定時候,你可一次性給他一筆夠他全家生活一輩子的錢,設法讓他接受,懂嗎?」

陳果夫道:「我懂。」

「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當年荊軻刺秦王就是這樣,懷著『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豪情壯志。當他接受以後,可以多給他看一些俠士的書,講一些這類故事給他聽。」

陳果夫道:「這個不必,他讀過《史記》還有《離騷》,其中,他最欣賞屈原的『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每去一個地方都要貼於壁上,作為自己的座右銘。我只要向他言明戴笠是民族的敗類,是為人民所不齒的狗屎,保證他會萬死不辭。」

蔣介石說:「嗯,不錯,我們就是需要這樣的熱血青年。」

陳果夫又道:「還有一事,我要提醒主席,越是要臨近制裁他,你就越要表現鎮靜,不要讓他有所察覺。最好你抓住他一點什麼,大做文章,宣洩對他的不滿,這樣可以麻痺他的警惕。」

蔣介石說:「這個不用你提醒,前些天我去了趟北平,杜建時從天津趕來找我,極力說明曹汝霖在北平淪陷期間未任偽政權的正面官員,不能負正面責任,結果被戴笠關押,要求釋放,我藉著這一點把戴笠狠狠地罵了一頓,估計到現在他還不舒服。」

陳果夫道:「只要主席這裡做好了,我那邊好辦。好了,我不打攪了,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蔣介石說:「沒有了。明天我要就撤銷軍統的事開個碰頭會,你也來參加。」言畢,哈欠連連,斷斷續續道,「那個留學生的事有消息及時匯報……」

次日,蔣介石在山洞官邸召集鄭介民、唐縱、李士珍、三陳一起研究關於執行《雙十協定》中取消特務組織事宜。

蔣介石故意裝成心情沉重的樣子,道:「我很痛心,軍統局自成立以來,無論在抗日還是反共方面,都作出了成績,如果現在一旦取消……」說著停頓下來,眼睛掃視全場。

陳誠聽到此處,首先站起來,正欲說,蔣介石揮手止住,道:「共產黨恨軍統倒也罷了,說明怕他,可我萬萬想不通的是,在我們內部也有不少人恨軍統。這些天,我的耳朵起繭啦,人們一個接一個地來告戴局長。我不要聽,今天在會上誰也不要說軍統和戴笠的壞話。我們只討論如何想個辦法把軍統保留下來。」

蔣介石說畢,眾人面面相覷,陳誠終於忍不住,又一次站起來道:「報告委員長,今天不管你高不高興,有一句話我是非說不可的。到底您留下軍統和戴笠這號人有何用處?」

蔣介石被問住了,一時沒答上來。

陳誠趁勢道:「這幫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十幾支忠義救國軍和一大批雜牌軍隊,除了向政府要錢要糧,對老百姓敲詐勒索有能耐,真正上戰場還不如一個團的實力。這號人怎麼討人喜歡?誰不恨之入骨?還有,軍統局本部那些人,一個個如狼似虎,凶殘狠毒,動不動就暗殺、綁架、用刑,這又算什麼!不知委員長注意到沒有:凡軍統局裡的人,沒一個是好的,幾乎將普天下的渣滓全搜集到一塊!共產黨恨他先撇到一邊不說,朝野內外,全國上下,有誰覺得軍統有丁點好處?」

陳誠還沒說完,李士珍也站起來,道:「報告委員長,俗話說,擒賊先擒王,軍統之所以這樣,罪魁禍首還是戴笠。社會上如今流傳一句話,說是如果按罪治罪的話,戴笠至少該槍斃一千次!」

李士珍尚未說完,陳果夫也站了起來,道:「主席,既然大家的意見一致,何不趁此機會將什麼忠義救國軍繳了械,把軍統解散?」

眼見一個個群情激昂,只剩下唐縱、鄭介民沒站起來說話,蔣介石火了,拍著桌子罵道:「放肆,還成不成體統?我說的是如何想辦法把軍統保留下來,不是要你們罵戴笠!陳長官、李士珍罵戴笠倒也罷了,他們有結怨。可是,果夫兄,我想不通你也跟著起哄,你留下來,其餘的人全部給我滾,我要問問你到底是什麼思想根由在作怪!」

眾人被逐出門去,書房只剩下蔣介石、陳果夫兩個人,蔣介石自己把門掩了,道:「果夫,留學生的事聯繫了嗎?」

陳果夫答道:「已經在聯繫中。」

蔣介石點頭道:「嗯,很好,空中制裁是很高明的辦法,不僅不會留下痕跡,而且發生在天上,誰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陳果夫愣了一會兒,鼓起勇氣道:「你不是說借《雙十協定》取消軍統嗎?剛才怎麼……」

蔣介石道:「這個我正要向你解釋。原計劃是那樣的,昨晚你走後我一夜未眠,翻來覆去想,後來終於想通。如果把軍統不留情地取消,不但會引起很多軍統特務的驚慌,而且反共在即,正是用人之際,要重建一個這樣的組織實在很難。既然禍根是戴笠,只要這次除他成功了,不管是誰當家,軍統這個組織都不會給我帶來威脅的。」

陳果夫恍然大悟,蹺起大拇指道:「主席這一招實在是高!」

蔣介石不無得意道:「還有,這樣做戴笠不會懷疑我對他已經動了殺機,為我們的行動爭取了更多的時間,懂嗎?」蔣介石齜牙咧嘴沖陳果夫扮鬼臉。

陳果夫雙腿並立,做了一個不正經的動作道:「懂了!」

蔣介石一會兒又嚴肅起來,道:「留學生的事抓緊一些!」說到此處,見宋美齡從臥室出來,故意提高聲音,「我下月中旬準備去華北視察,一方面檢查接收、肅姦情況,同時還得佈置邯鄲戰役後的反共計劃。」

宋美齡道:「你去北平?我也去。」

蔣介石說:「夫人身體欠佳,這次就……」

宋美齡一撇嘴道:「你不讓我去肯定有鬼,戴笠在北平,我知道你這輩子反正是離不開他的。」

蔣介石說:「好,好,去就去,不要說太難聽的話。」

宋美齡道:「是不是心虛了?」見陳果夫齜牙咧嘴竊笑,「還有你,以為我不知道,我都聽人說了,年輕時,達令就是你帶壞的。如果以後讓我發現你勾引達令,我就剝了你的皮!」

陳果夫強忍著笑,道:「不敢了,夫人。」

蔣介石見妻子和別的男人說話,內心極不舒服,乾咳兩聲,道:「果夫,去北平之前,你替我發個電報給戴笠,令他火速回渝,討論關於化整為零的事宜。對了,屆時你先和與會者通通氣,讓他們像今天一樣言辭尖銳地批評軍統,讓他清楚清楚。」

陳果夫道:「我這就去辦。……主席,我聽說戴笠已經知道你對他有了猜忌,而且……」

蔣介石說:「這不足為奇,不知道才是怪事。」

陳果夫道:「我還沒說完嘛。而且他還知道你成立了一個『五人小組』專事監視他的工作……」

蔣介石驚得目瞪口呆,很久才道:「這怎麼可能呢?」

陳果夫提醒道:「主席到底有沒有成立這樣一個小組?若有這回事,說明戴笠在中國的土地上已無孔不入,那麼我們……」他望一眼宋美齡,「那麼我們以後若幹什麼,得萬分小心才是。」

蔣介石說:「沒想到這戴雨農如此神通,這『五人小組』的事我連你也瞞著呀,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果夫道:「是我派心腹通過盯梢毛人鳳,他在無意中說出來的。」

蔣介石從震驚中醒來,問道:「你且說說看,毛人鳳到底是為什麼事急飛北平向戴笠匯報的?」

陳果夫又看了一眼宋美齡,欲說又不便說。

《軍統教父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