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奎松(主旨發言):大陸蔣介石研究回顧,大致上變化的線索,一是大陸的蔣介石研究,和台灣及海外的蔣介石研究,最近正在潛移默化當中,這改變的契機是兩岸關係的改善。大陸的蔣介石研究從80年代開始,到現在分成三個階段:80年代,90年代,21世紀。三個階段雖有起起伏伏的狀況,但現在外界已經比較容易看到有關研究蔣介石的書籍或文章。我想檢討的是大陸的蔣介石研究到目前為止意識形態仍然起著作用。我在此提兩個問題。
(一)不同的角度。如果不是設身處地換位思考的話,有時東西會看不清楚的。如唐教授提到的以北洋政府的角度去看當時的歷史。另外大陸學者常以共產黨勝利者的角度去思考,會有「成王敗寇」想法,這與台灣學者的想法會很不一樣。今天大家基本的治學態度是一樣的,就是尊重學術與客觀事實,但起始角度不同就會造成不同結果。如蔣的宗教信仰,大陸學者會有不同見解,習慣會想蔣信教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太會注意宗教書籍,不會跟著去念《聖經》等等。我注意到的是蔣的情感方面,如對蔣毛思念母親的比較,可以知道雙方的不同。如蔣對母親很孝順,雖常違逆她。蔣曾說「我最遺憾的,沒有看見母親合眼」。毛亦是,母親死前毛在身邊,他不去看母親最痛苦的樣子。
另一件對照之事,可以看到蔣的優柔寡斷或受感情影響的例子。蔣不相信張學良會發動西安事變,事後對張亦很生氣,但一直沒有用強硬手段。蔣對張一直用父執輩的立場去看待張,認為張是被他身邊的人帶壞。這與毛的情況很不同,毛似不會去考慮這些關係。設身處地去讀蔣日記的話,可以瞭解對蔣介石的另一個印象,不會認為蔣只有單一形象。
(二)傳統和現代。通過對蔣介石研究的對比,關懷的問題已經不限於歷史。這可能和中國大的背景有關係,思想的傳承有關係。
中共為什麼會打敗國民黨?國民黨注重地緣與人際的關係,這是受很強的中國傳統的影響,講究親字,更親才能更信,這可說從私的角度去思考。中共在這方面相對來講進步,至少在革命年代不會太強調地域、人際、親族關係,不太看重而是用能力或站在黨的立場去用人,黨的話就可以看成公,從這一角度來看共產黨用人較具有五湖四海色彩。
吳淑鳳:(一)大陸研究方向:蔣與毛的比較是有趣的研究角度。(二)宗教角度看蔣介石:《荒漠甘泉》,可從蔣的眉批看蔣對宗教的看法。(三)往後的研究需要結合不同國家的資源進行研究。
汪朝光:我的想法:第一是歷史的功能不是在撥亂反正,歷史的功能是梳理歷史本身,讓人多瞭解歷史、人文教育等。第二是大陸有特殊研究環境,如民國高官後人,他們對先人的評價比較在意,往往影響到研究。第三是「文革」前的文史資料說的國民黨都是它的壞處,但反映的卻是事實。「文革」後的文史資料常說它的好話,有時反而沒有反映歷史真實。再一個是因國共關係複雜,有些事情還不清楚瞭解,一些事情不能妄下結論。
劉維開:吳淑鳳編審所提的有關宗教信仰部分:宗教對蔣後半生其實是非常大的作用,1949年至1950年時是其安定的力量。我覺得想瞭解蔣的宗教思想作探討的話,從他對《聖經》的理解會比從《荒漠甘泉》著手更重要,因為他在《聖經》上的批注遠比《荒漠甘泉》來得多,有些資料在黨史會保存。從這些材料中可看出蔣對基督教的看法,但做蔣對基督教的研究,不要說大陸,連在台灣都很難做,因為他的想法有很多與基督徒的信仰有不同。他的信仰可說是「基督信仰」,融合了天主教、基督教以及儒教思想等。有關宗教對蔣的影響這是很值得開發的領域。
呂芳上:宗教與蔣的關係很有趣。宗教牽涉人性的問題,像無神論對大陸年輕一代沒約束力,如剛來台灣的大陸學生,很快就受洗了,宗教對一些人很有影響力。蔣的基督教信仰的確是混雜其他思想,可以好好研究。
王奇生:一些感想:(一)盡量提醒自己以中立的立場治史。(二)因知道歷史結局,因此難免先入為主,「成王敗寇」,做研究時要注意。(三)基督教的問題:大約1927年至1929年蔣介石在日記中常寫「人定勝天」,後來就少寫了,大概就是受基督教的影響。
劉維開:問奎松教授一個問題。對於蔣介石通俗化研究的部分,非學術性研究,研究方向上是否會和學術的研究與時俱進?像這一類通俗性著作有一定的市場,學者們對此的態度如何?如何看待這些書的影響力?
楊奎松:就像想用《三國誌》來代替《三國演義》,不可能。要試圖去對通俗著作作些影響,但要影響整體的讀者,蠻困難。最近學術著作印刷量比較大,加上讀者水平提高,因此整體情況是有所改善的。
楊維真:最近出版兩本文學的回憶錄:齊邦媛及王鼎鈞。這些人都是外省子弟,把生命用文學作品傳達出來,因此不僅可以當做史料,更可以當做一種關照歷史的一個深刻記錄。像我們這些外省第二代在看這些東西的時候都會有很深刻的感受。歷史說要與對像疏離,保持客觀,但在情感上我們會有很深刻的感受。因此它銷售25萬冊不是賣假的,外省第一代大概都凋零了,第二代要瞭解他自己要怎麼來的,所以歷史是可以和文學結合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