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召喚著慶齡
身在美國的慶齡,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國。在留學期間,她廣讀博學,立志「為中華的崛起而學」,「把西方有用的東西學到手,致力於中華」。與姐妹不同的是,她時刻關注國內的動向,只要是關於中國的消息,都是她捕捉的重點。此時,她已不滿足於父親所寄書信與材料,而要在美國的新聞報刊上尋找、閱讀。
1911年10月10日,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爆發——武昌起義一聲炮響:「革命黨起義成功!」這則消息,彷彿一聲春雷在慶齡耳邊炸響。此時慶齡按捺不住心頭的高興。英雄孫中山,這位父親的老友,令她無比敬仰。
據美國的有關進步報刊介紹,此時的孫中山正在美國進行革命經費籌措活動,剛抵達美國北部科羅拉多州的丹佛市。出於對英雄的崇敬,宋慶齡很想見見他。限於條件,她只能把這種崇敬埋在心底。
大姐靄齡留美歸國後,一直在父親身邊工作,幫助父親處理文案,募集資金,並把迅速增加的全黨名冊和資財繪製成表。她的能力已受到父親的好評。孫中山就職臨時大總統後,把最優秀的人才推薦給孫中山,父親也做了自我犧牲。為此,靄齡便正式擔任起總統的第一任英文秘書。總統日理萬機,宋查理這位「開國元勳」,也在這台機器上急速地旋轉起來。兩眼一睜,忙到熄燈。「人為知己者死。」這是查理的心態和現狀。倪桂珍看出丈夫連給遠在大洋彼岸的女兒寫信的時間都沒有,自己便寫了起來,告訴在美國的慶齡革命成功的消息,告訴她父親的忙碌:「提起你們的父親,有很多話要說,但我不想多說。我只告訴你們一點,他正在老朋友之間,做他樂意做的事情。」
慶齡接到信,一連讀了數遍,細細體味信中的每個字意。她自然知道這個老朋友是誰。在此之前,她曾埋怨父親不給自己寫信,此時一切都清楚了。
不久,她又收到了一封來信。是父親寫的,高興得她又是一個夜晚未眠。不是嗎?家書抵萬金。
信中說:「我正和孫中山一起工作,還參加了他的就職總統典禮。國內的現狀和動向有利於革命黨人,但做偉大的事情,總是要冒些風險的。促進民主,並非旦夕一蹴而就。」同時,有心的父親還把一幅第一批製作的民國五色旗寄給了慶齡。
祖國在召喚著慶齡,慶齡也怦然心動了。
慶齡歸國,美齡痛哭
慶齡與小妹告別,美齡哭了。
1913年夏,慶齡要畢業回國了。小妹請了三天假專門送二姐慶齡。那時美齡正在大學二年級讀書。送走了大姐靄齡,今日又要送二姐了。三姐妹在美國相聚的日子,令她難忘。二位姐姐對她生活上的關心,使她無憂無慮。眼看著二姐又要遠走高飛了,她好痛心。路要靠自己走了,展目前方,她有點怕。要說怕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美齡進房的時候,慶齡正在拾掇衣物。
「小妹,你眼圈發紅,是不是哭了?」慶齡轉過身來,發現了美齡。
慶齡不問還好,一問美齡便倒在床上大哭起來。
「好妹妹,莫哭。」慶齡上前開導,「說心裡話,二姐也想再陪讀二年,學點醫學,屆時我們一起歸國。可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小妹是位堅強者,是會照顧好自己的。」
美齡哭聲漸小,然後抹了一把眼淚坐起來說:「說心裡話,你比大姐還好,大姐走我沒掉眼淚,你要走了我還真捨不得。」
「是嗎,我的好妹妹。」慶齡文靜地說,「剛才,我已給安斯沃思夫婦掛了電話,他們與父親都是好朋友,與中山總統也有聯繫,他們夫婦會照顧好你的。有事請與他們聯繫,他們會竭力幫忙的。再者,我的同學安子小姐也是個熱心腸,也可以找她。學習上要用心,把西方的好東西學到手,帶回去,獻給咱們祖國,這才是爸媽的希望。另外要注意天氣變化,加減衣服,不要只顧俏,不穿套噢。」
「我懂。」美齡破涕轉笑,又道,「我現在很想家,尤其是媽媽,我很想吃媽媽親手做的水晶餃、打滷麵,饞得我流口水。」
「那就給爸媽寫封信吧,我帶回去。」慶齡提示道。
「好姐姐,謝謝你了。」美齡說完,就伏在二姐的桌上開始寫信,慶齡繼續收拾她自己的東西。
等慶齡收拾好衣物時,美齡的信已寫好。兩姐妹又繼續攀談起來。為消磨時間,慶齡給小妹講起了故事。
其實這是父親當年講給她的故事。故事的大意是,在美國的大學裡,流行老生欺侮和戲弄新生的做法,有時用的手段相當殘酷。父親剛到美國求學時,幾個老生在聖誕節前夕,想嚇唬這個新來的異教徒(宋查理)。他們在查理晚間回來之時,在他房子裡,偷偷地掛了一些鬼形怪狀的燈。回房時,猛一看見這些眼睛和嘴巴都噴火的鬼怪,確實嚇得全身發抖,但很快就鎮靜了下來。接著就舉起雙拳,狠狠地向這些「妖魔」打去,發現只不過是一些用南瓜做的東西,便笑著走開了。等在那裡看笑話的人先是感到失望,轉而對他尊敬起來。
「爸爸真膽大!」美齡脫口而出。
「是啊,小妹也要學膽大噢。」慶齡又道。
「放心吧,小妹不攔二姐了。」
「好妹妹,姐姐是十分愛你的。我回去後,一定給你寫信,好嗎?」
「好的。一言為定。」美齡伸出手來,慶齡也伸出手來,當兩雙白皙的手握在一起時,姐妹倆都開懷地笑了。
查理要慶齡推遲回國行期
8月初的一天凌晨,慶齡就要起程回國了。
她先向大洋彼岸的父親發了封電報,告訴他起身的時間和客輪到達下一站轉途的時間,請父母放心。
感情這東西,像一個怪物,在折磨著慶齡。沒起程前思鄉心切,真到了起程時,她又對美國這個第二故鄉,有點戀戀不捨。一奶同胞,姐妹情深。是戀小妹美齡,還是戀這裡的鄉土民情,她自己也說不清。
「二姐,祝你一路順風!」美齡在岸上喊。
「小妹,你要多保重!」慶齡在船頭揮手。
風拂著她們的秀髮,姐妹二人各自像株玉樹,默默對視著,淚珠注滿晨曦的光輝。
客輪向著轉途第一站加利福尼亞的伯克利劈風斬浪地駛去。待慶齡安全地到達加利福尼亞的伯克利時,姨夫溫秉忠的好友林先生(實際是姨夫的大學同學)在碼頭迎接了她。二人寒暄後,林先生把她接到自己的家裡住了下來。
恰在這個節骨眼上,慶齡又接到父親「推遲行期」的加急電報,是林先生轉給她的,令慶齡吃驚。本來應該好好睡它一個夜晚,她卻失眠了……
思親切切。慶齡是懷著獻身祖國的理想而回國的。父親的電報又使她想了很多很多。莫非是國內形勢吃緊,她更多地關心起國內形勢來……
此時,國內革命的真正形勢是:孫中山在袁世凱的壓力下,辭去臨時大總統的職務,就任全國鐵路督辦。辛亥革命的果實被北洋軍閥篡奪。1913年2月,孫中山赴日本考察鐵路。7月,袁世凱的反革命嘴臉暴露無遺,孫中山回國發動「二次革命」。8月,「二次革命」失敗,孫中山逃亡日本。這期間,宋靄齡始終跟隨在孫中山身邊,協助他處理機要密電、來往信件,整理資料、文件,負責迎來送往,照料孫中山的飲食起居等等,成為孫中山的得力助手。
1913年8月9日,孫中山抵達日本。不久,宋查理也受通緝,攜全家逃到日本。可是,這些動亂情況,包括父親已無法在上海生活、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慶齡憑著一紙電報「推遲行期」的內容,是無法想像得到的。林先生當時是中國駐舊金山的代理公使,說話幽默,對國內的動亂形勢雖給慶齡透露了一些,而慶齡似乎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很想知道父親的詳細情況,可是林先生也說不大清楚,只告訴慶齡「要耐心等待」。
事到如今,慶齡還能說什麼呢?只好等待。
在主人的熱情安排下,慶齡大大享受了一番「高等華人」優裕的生活樂趣:到處觀光,去舞會和劇場,並作為「主賓」出席中國留學生招待會,大開眼界。在檀香山,主人又陪她驅車去山區觀光,盡情領略了熱帶海島美麗的風光。正如慶齡所說:真美,那些奇特的樹木和鮮花,四季常青,花開不敗,從未見過。還親口吃了像紅棗兒似的果實,放到嘴裡一嘗,味道好極了,仙人般的享受。果園裡的土著人,一般看來都很肥胖,穿著胸衣似的衣服,很奇特……
外面的風光再好,但它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每天回到房裡,關起門來,那種思念祖國和親人的縷縷情絲,無時不在襲擾著她。
門開了,主人林先生進來了,手執一封加急電報:「慶齡,爸爸又來電報了。」
「又有什麼情況?」慶齡迫不及待。
「爸爸已到日本橫濱,讓你到日本見面。」慶齡接過電報,看後道:「爸爸本來說好讓我回上海的,怎麼突然變卦了?這裡面一定有重大變化,他們在瞞著我。叔叔,你能告訴我嗎?」
林先生呷了一口茶道:「孫中山的二次革命已經失敗,孫中山已受到袁世凱的通緝,查理也受到了連累,在上海待不下去了。這只是我個人的估計。」
「那中山先生現在哪裡?」慶齡急問。
「他也避難到了日本。」
「啊,原來如此。」慶齡歎道。
「國家動亂,家無寧日。」林先生在屋內踱著步子,道,「慶齡,我看這樣吧,趁你船票還沒買,乾脆就不要回去了。再者,國內不少人正辦遷居手續來美國。現在,你已經獲得文學學位,在美國的工作,我包了。包你理想、舒適。」
「怕是家父不會同意。」慶齡借口推辭道。
「查理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他的工作由我來做。」
「不,我已來美整整六個年頭了,這裡是好,不光風景好,人情也好,但不是自己的家啊!」慶齡說到這裡,已是淚水潸潸,「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我現在很想家,恨不能一步邁到家門。謝謝叔叔的好意。」
「慶齡有志氣。」這位楚楚動人的少女,不但美麗,更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思想和見地,令林先生肅然起敬。「好,叔叔就不挽留你了,明早我就訂票去。」
「謝謝叔叔。」慶齡把林先生送出門外,道了一聲晚安。
第二天下午2點,林先生又把一位美國友人給孫中山先生的一封私信交給了慶齡。慶齡再次上了客輪,直駛日本橫濱。無數個黑夜和白晝的交替,陪伴著慶齡思親心切的心情。客輪經過十多日的航行,於8月29日中午到達終點站——橫濱碼頭。遠行的遊子重新回到了親人的身旁。碼頭上,父親與大姐靄齡上前緊緊擁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