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的敵人——宋慶齡
6月的南京。
溫度極高,坐著就渾身冒汗,難怪人們把南京列為中國的四大火爐之一。宋美齡從南昌回到南京第一天,下了一場雨,溫度還稍微低了一點。秘書已把一疊文件呈送到她的面前。文件是權勢的象徵。作為愛權勢的宋美齡就像吃飯一樣,每天當然少不了看文件。不過前一階段在南昌陸軍醫院和從軍的日子,她確實憋壞了,既看不到機密文件又聽不到當日廣播。可是回到南京,文件一來一大堆。於是,她埋在文件堆裡,翻閱起來。她從這些方格字裡,品味出中國局勢的微妙變化,就像她在美國時品味檳榔糖一樣……一份、兩份、三份……她認真地翻閱著。
倏然一份標有「機密」字樣的文件跳入了她眼簾。這是近日南京政府翻印中共的一份文件。標題為:《國民黨已不再是一個政治力量》,簽名人為二姐宋慶齡。
文中寫道:
當做一個政治力量來說,國民黨已經不復存在了。這是一件無法掩蓋的事實,誰也否認不了。促使國民黨滅亡的,並不是黨外的反對者,而是黨內自己的領袖。1925年孫中山病逝北京,國民革命突然失去了領導,以致中輟。幸而當時在廣州的黨內同志嚴格遵守他的遺教,以群眾為革命的基礎,使北伐能於短期內在長江流域取得勝利。但是不久之後,蔣介石的個人獨裁與軍閥和政客之間的相互爭吵,造成了寧漢分裂,使黨和人民之間的鴻溝日益加深。
近來寧、漢兩派發生分裂,形成兩個對峙的力量,雙方各自指責對方的缺點,明爭暗鬥,他們用虛偽的政治口號,作為欺騙中國人民的武器……由於日本公然侵入我國東北、廣州和南京,這兩個集團由於國難當前和輿論的譴責,都不得不暫時停止公開的戰爭,而召開所謂「和平統一會議」。陰謀圍繞著會議進行了三個月之久,爭議的中心問題不外乎黨中央委員會和政府中職位的分配!關於構成全國絕大多數的農民、工人的苦難和急需,在這個會議上沒有一個字提到……
宋美齡看不下去了,把文件合上,閉目沉思。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久久不能平靜。顯然,她為一娘同胞的二姐站到共產黨的那邊而不安。應該說,三姐妹中,她對二姐感情最深。在美國求學時,她年紀還小,是二姐一手照顧,因此她從心底裡感謝二姐。自己和蔣介石要結婚時,二姐公開了自己的態度,是不同意的。在宋美齡結婚的前半個月,宋慶齡已離開了上海,和她的好友雷娜結伴乘船去了莫斯科。在政見的鬥爭中,她同情二姐宋慶齡的不幸遭遇,她又不同意大姐那樣惡言惡語地攻擊她,以至於沒有了姊妹之情。
那是宋美齡回南京不幾天,大姐宋靄齡來家看她,宋美齡是很感激她的,所以姊妹倆一說起話兒就長。
「唉,政治把我們姊妹分開了!大姐來看我我高興,二姐要是再來看我該多好哇!」宋美齡不勝感懷。
「她,她算個老幾,我們宋家權當是沒有了她!她要現在來,我抬腳就走!」前面宋美齡的一句情感的話燃起了宋靄齡心中的一團火。
「大姐,你不能這樣,我不管什麼政治不政治,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宋美齡不同意大姐這樣對待一娘同胞的二姐。
……宋慶齡,家族中反蔣的另外一種不和諧之聲
確切說,宋美齡和宋靄齡為宋慶齡的事吵得不可開交時,宋慶齡正在莫斯科紅場佇立著,默默地為小妹祝福,那是一種痛苦的祝福——奪人之愛。
宋慶齡已寡居兩年多。
她才30歲出頭,風姿不減當年,本可以再嫁,母親也多次勸過她,但是她不。她不僅深切地懷念孫中山,而且,像她所闡明的那樣,致力於使他的主義和理想永存下去。然而,這對女性來說,是一個困難的角色,但她以尊嚴、勇敢和忠誠扮演了這個角色,連她的對手也對此表示欽佩和尊敬。
一天,她在《紐約時報》上看到一條對她個人進行人身攻擊的消息。她頓時愣住了!這個無事生非的消息對她是個不小的打擊,她幾乎昏過去。她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星期,身體幾乎垮了下來,然而她又堅強不屈地活了下來。
然而散佈這一消息的不是別人,恰恰正是她的姐姐、聽風就是雨的宋靄齡。可是宋慶齡並不知道,她還被蒙在鼓裡。宋靄齡散佈這一消息的目的,是想讓世界上的人忘記孫中山的遺孀。中國革命新的女性領袖將是南京委員長的夫人——宋美齡,可是宋美齡對此並不領情。
不久,消息傳到宋美齡耳朵裡,當宋美齡知道這是大姐散佈的謠言時,她氣得哭了。她真不理解大姐為何這樣做,這樣太損傷二姐的自尊心啦!這天,宋靄齡來南京看她時,她便當面問姐姐:
「大姐,聽說二姐病了,病得很厲害!」
「我也聽說了,不知得了什麼病?」宋靄齡回答得漫不經心。
「我倒聽說了。她是看了《紐約時報》的那篇有關她的謠言氣病的。」宋美齡又道。
「一篇小稿,就那麼計較,還是第一夫人哩,倒不如說是個小肚雞腸!」宋靄齡輕蔑地說。
「也不知是哪個人,這麼缺德,無中生有,惡意傷人!」宋美齡說完直看大姐的反應。
「話也不能那樣說,誰讓她自作自受呢!世界上沒見過這樣不開通的女人!」宋靄齡佯作不知。
「大姐,我倒聽說是你傳的呀?」宋美齡認真起來。
「我!」宋靄齡大吃一驚,馬上她又平靜了下來,「說了又怎麼樣?她要不改,我以後還要說,起碼比這還狠!」
「大姐,一娘同胞,你不能那樣做!」宋美齡不高興地說。
姊妹倆不歡而散。
在宋氏三姊妹中,宋美齡具有超凡的能量和強烈的支配人的慾望。
說穿了,她具有一般女性所不具備的特點,那就是權欲心。宋美齡在政治上極右。她不像二姐宋慶齡那樣浪漫,一切寄托於理想和對於窮人的憐憫;她也不像大姐宋靄齡那樣過分愛錢,養成一種貪婪性,以至於發展到嫉妒人,包括姊妹之間。
蔣介石火冒三丈:我說夫人,你不要再護她了,我要幹掉她!
如果說是蔣介石聰明的話,當時他是利用了全國人民對於國父孫中山的信任。中山陵規模宏大,氣勢雄偉,堪稱是我國建築史上的一大奇跡。
6月1日,南京政府舉行奉安大典。蔣介石本以為宋慶齡能通過這次亡夫葬禮後,感恩戴德,回心轉意,沒想到卻發表了反對他的措辭激烈電文,使蔣介石大為惱火。宋美齡也無能為力,只是在旁邊罵人:「這個朽木不可雕的二姐!」
杜月笙又名杜大耳朵,看到這篇電文時,他做出了比委員長甚至更為過火的反應。不過,這是宋家人,得請示蔣介石。於是他操起了電話,接通了蔣宅的秘密電話。
「電文看到了嗎?」杜問。
「看到了。」蔣答。
「這人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不如先下手為強!」
「幹掉她?」蔣介石猶豫片刻,「老兄,且慢,容我三思。」
「好,那我就等你的話了!」杜大耳朵放下了電話。
時隔不久,宋慶齡在莫裡哀路的公寓門窗被砸,共產黨已在派人關注宋慶齡的安全。
可是,事隔不久,宋慶齡又連連發表反蔣檄文,蔣介石火冒三丈:
「我說夫人,你不要再護她了,我要幹掉她!」
「你說什麼?」宋美齡頭腦一轟,她知道蔣介石手狠心黑,什麼事都會幹出來的。「我這不是給她寫信嘛!讓她回心轉意,仁至義盡方君子嘛!」
「不,我已經仁至義盡!」
「那你那寶貝公子現在還在罵你哩,你為什麼不斬草除根?」宋美齡據理力爭。在宋美齡眼裡,她把宋慶齡看做是她丈夫的主要敵人,但這並沒有減少她對二姐的關心和鍾愛。她始終愛她的嫡親二姐,但她完全不能寬恕她的政見。「你說呀,你為什麼不說話呀?」
蔣介石氣急敗壞:「你莫講啦!」說罷便撥通了杜大耳朵的電話,「喂,杜兄嗎?」
「對,是我!」
「你給我放下!」宋美齡知道不好,搶前一步,奪去了蔣介石手中的話筒,斷了線。
蔣介石怒吼:「你要幹什麼?」
「不許你給杜大耳朵打電話,難道我吃他的苦頭還少嗎?」
「好好好,今天我聽你的好不好?」蔣介石妥協了。宋美齡知道他並非是真正的妥協,因此二姐宋慶齡的安全也成了宋美齡的一塊心病。
一奶同胞的宋美齡,她的心情好複雜啊!她懂得了什麼是政治,什麼是親情。
暗殺宋慶齡之謀
確實是杜大耳朵早有暗殺宋慶齡之意,不過沒徵得南京方面的同意。
昨天,蔣委員長剛打來電話,還沒講話,線斷了,不知委員長有何要事?他想再撥,怎麼也撥不通了,使他與南京失去了聯繫。他心急火燎,第二天一大早,便登程親自來到了南京。
杜大耳朵直奔軍機辦公室而來,不料他撲了個空,原來蔣介石剛剛在這裡開了一個會,乘車離去。迎面他碰到了宋子良。
「杜先生,你找誰?」宋子良上前搭訕。
「子良,看到委員長了嗎?」
「他剛剛驅車離去。」
「是回家?」
「不,」宋子良眼珠一眨道,「聽他說,他要到警備司令部。」
殊不知宋子良是知道蔣介石已經回家,他不能照直說,因為他的三姐宋美齡已經給他打過招呼:要對杜大耳朵有所警惕。他不能不防啊!
宋子良把杜大耳朵支開後,逕向三姐宋美齡家走去。
「小弟,有事嗎?」宋美齡問道。
「杜大耳朵來啦,我把他支走了。說不定一會兒他還會來。」宋子良答道。
「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啦,三姐。」
「那你回去吧,一切由我應付。」
宋子良走後不大一會兒,杜大耳朵真的來了,逕往蔣介石的公寓闖來。
「什麼事讓杜先生這麼火燒屁股?」宋美齡因上次被軟禁對杜月笙有一定成見,她不冷不熱地說。
「委員長呢?」
「他從一大早就出去啦,一直也沒有回來。」
「剛才聽子良說他到警備司令部去了。我到那去了,人家說根本沒來。你們是不是把他給藏了起來?」杜月笙帶著火說。
「看你說到哪裡去了,他這麼個大活人,我怎麼能藏得住他呢!」
「那我進去看看再說。」杜月笙有些不大信任。
「慢點!」宋美齡看到對方無禮,也不大客氣地說,「要知道,這裡是南京,而不是上海。」
「你,你?」
「我,宋美齡。」宋美齡也毫不示弱地道,「也不是八年前的宋美齡。」宋美齡說罷一抬手道:「衛兵們,快送客!」
杜大耳朵找了個無趣,被衛兵們轟出了門。這件事實際上也是宋美齡八年前被杜月笙軟禁的一種本能報復。她早就尋找時機,以雪心頭之恨,可是一直沒有遇到機會。
杜月笙出了公寓門,憤憤不已。他像吃了一隻綠頭蒼蠅一樣,心裡不是滋味兒。他決心要加快對宋家姊妹的報復。這個上海灘的大流氓,他會不擇手段的。可是宋美齡哪裡知道,她這次的得機報復,竟是弄巧成拙,為杜大耳朵暗殺宋慶齡加了一把火、投了一塊炭。
當晚,蔣介石進臥室休息時,宋美齡在枕頭旁悄悄地對他說:「今天中午杜痞來找你,我把他給支走了。」
「你怎能這麼處理事?」蔣介石埋怨道。
「你在休息,我不許他打擾你!」宋美齡道,「我看他夜貓子進宅院——沒有好事。」
蔣介石無語。
宋美齡翻過身子,用紅指蓋的手指點著老蔣的腦門道:「我要警告你,二姐若有個長短,我可要找你算賬!」
蔣介石道:「快睡覺吧!」
「那你得有個保證。」宋美齡道。
「好好好,我保證按夫人的指示辦!」蔣介石把身子側了過去。
宋美齡暗中保護二姐慶齡
翌日晨,蔣介石剛起了床,杜月笙便堵上了門。蔣介石把杜大耳朵讓進客廳,久日不見,二人寒暄一番,杜大耳朵便訴起昨日苦來:
「你那第一夫人太厲害了,昨天讓我吃了閉門羹。」
「夫人不恭,待我去批評她!女人家怎能這樣幹!」蔣介石勸慰道。
「前天,委員長給我親自打電話,剛說了一句,線就斷了,不知委員長有何指示?我等不及,昨天便乘車來了。」
「噢,是這麼回事。」蔣介石埋在沙發裡,歎了口氣,他想起了昨天夫人對他的警告,馬上轉了話題,「前天的電話,我是想詢問一下上海共產黨的動態。」
「上海嗎,很平靜,」杜大耳朵呷了一口釅茶道,「有我們青幫弟兄在,共產黨就不敢猖獗。最近,我們暗殺了一批。槍打出頭鳥,其他也就老實多了。」
「幹得好!」蔣介石一拍茶几道,「就是得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最近,我們發現一份傳單,又是宋慶齡的署名文章。這個人我想幹掉她,以絕後患!」杜大耳朵說完,望著蔣介石的臉色。
「按我的意願,早就要除掉她!」蔣介石說到這裡,杜大耳朵滿臉喜色。不過當蔣介石說出下半句的時候,他的臉又像秋後霜打的茄子。「你要知道,除掉她如同宰一隻雞那樣容易。可是她是孫先生的夫人,影響非同一般,小不忍則亂大謀,懂嗎?」
「這點我懂,」杜大耳朵又不同意蔣介石的意見,「委員長是不是太過於小心啦?」
「莫急。」蔣介石道,「半個月後答覆你。」
杜大耳朵見蔣介石固執己見,心想,我不如來個先斬後奏,看你還說什麼。於是他便回答道:「請你盡快給我回個話。」
「好好,我力爭。」
「今天沒有別事,你工作忙,我要告辭。」
蔣介石起身把杜月笙送出了門外。
一周後,上海傳來消息,孫夫人遭遇車禍,重傷住院,蔣介石為之一怔,馬上打電話去找杜月笙,杜大耳朵矢口否認:不是我啊。
一團迷人的霧!
蔣介石的「妻管嚴」
宋美齡聞知這事,並不比杜大耳朵火氣小。蔣介石正在開會,忙於「剿匪」。宋美齡也顧不得這些了,一頭闖進了軍機室,叫出了正在主持緊急會議的蔣介石。
「二姐的事,你知道嗎?」宋美齡怒氣沖沖。
「知道一些,並不詳細。」蔣介石見夫人來勢洶洶,慢慢解釋道,「我已經給杜月笙掛了電話,問起此事,他矢口否認。」
「你們倆合夥整我,把我當小孩,你以為我還不知。」宋美齡說這話的時候,眼珠噴火。
「誰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猜的?」蔣介石也認真起來。
「那我問你,上次杜大耳朵找你幹什麼?」宋美齡像放連珠炮似的問,「他回到上海不到一周,為什麼就出了此事。不是你指使的還是誰幹的!」
「夫人,我本來不曉得此事。真是天大的冤枉!讓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蔣介石向宋美齡攤開了雙手,「夫人,請你先回去,這事我們回家再談,我先開會。」
「不說清楚,你別想開會!」宋美齡搶先一步攔住門口。
「我的達令,這樣你就不好啦。等我開完會,一切都會給你查得一清二楚的,請你相信我。」蔣介石道。
這時,孔祥熙也走過來勸說,宋美齡才算饒了蔣介石,放他進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