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威猶如坐在一個火山口上
1941年12月1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被迫直接與軸心國作戰。1942年1月,中、蘇、美、英結成反法西斯統一戰線,蔣介石擔任了中國戰區最高統帥。
為了與美國盟軍更好合作,同時獲得更多的美國援助,蔣介石致電美國總統羅斯福,請他派一名高級將領來華,出任中國戰區統帥部參謀長。
美國派出了陸軍中將史迪威。但美國陸軍部除了委任他為中國戰區參謀長外,又另外授予了他5個官銜:美國駐華軍事代表、中緬印戰區美軍司令官、美國對華租借物資管理統治人、滇緬公路監督人、在華美國空軍指揮官。
蔣介石要羅斯福派人,本意來中國後完全聽自己指揮,沒想到史迪威一下子戴了6頂烏紗帽,而其中5個他根本無權干涉。蔣介石指望通過這樣一個人,要到更多援助,以裝備自己的軍隊日後對付共產黨。但美國政府卻授權史迪威監督援華物資的使用,防止國民黨官員貪污和蔣介石挪作他用。這樣蔣介石對史迪威的指望和美國政府派史迪威來華的目的,就存在著根本的分歧和對立。美國政府與蔣介石之間的衝突,使史迪威猶如坐在一個火山口上,隨時可能由於美蔣矛盾的激化成為一個犧牲品。
史迪威性格直率,容易動怒,在美國就得了個「醋性子喬」的諢號。來到中國這樣一個慣講人情世故的國度,他當然更難適應。史迪威一開始就步入了雷區。
靄齡為了蔣宋孔家族的利益,配合美齡,開始對史迪威極力拉攏。
兩姐妹在新開寺蔣介石的別墅和范莊孔家公館裡,輪流邀請史迪威吃飯聊天。
在孔家裝飾豪華的西式客廳裡,兩姐妹向史迪威大談在美國留學的經歷,談美國文化對她們的影響熏陶,讚揚美國經濟發達,讚揚美國民主自由,列舉她們在美國的朋友對她們的幫助和給她們留下的美好印象。美齡活潑熱情,不時穿插些玩笑,稱史迪威「喬大叔」,以引發笑聲,製造輕鬆氣氛。靄齡則體貼周到,使離家萬里的史迪威感到溫暖舒適,產生賓至如歸之感。
史迪威感激靄齡和美齡的盛情,把她們看做可愛的朋友,但他屬於那種正直傳統型的人物,把公務與私情並不攪和在一起,他盡情享受她們的招待,視為中國人的好客和兩國人民的純真友誼,不知道這是兩姐妹的一種感情投資,她們的目的是要在他的職務上取得加倍利潤的。
史迪威或者是假裝糊塗,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中國有「吃了人家嘴軟,拿了人家手短」之類的格言警句,他在兩姐妹的私人客廳裡是和藹可親的朋友,而一旦和她們的丈夫到了公事場合,便又成了凜然難犯的美國將軍了。
史迪威視察了中國的各個戰場,看到國民黨對日作戰的正面戰場兵力不足、士氣低落,卻把最精銳的50萬大軍擺在西北,用於圍困陝甘寧邊區。而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活躍在日軍佔領區,英勇作戰,卻得不到應有的補給,武器落後,衣服破爛。史迪威感到美國人受了蔣介石的愚弄,援助了那麼多武器物資,卻發揮不出支持抗戰的效能。史迪威向蔣介石正式提出建議,要求他把包圍共產黨的50萬大軍調往抗日前線,同時給八路軍、新四軍調撥一部分先進武器裝備。
脾氣乖戾的蔣介石根本聽不進史迪威的意見,他拿出了戰區最高統帥的威風,呵斥史迪威受了赤化宣傳的影響,坐歪了屁股,史迪威以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據理力爭,兩個人爆發了激烈爭吵。
耿直的史迪威向美國政府報告說,蔣介石的政府中貪污成風,到處是裙帶關係,根本得不到人民支持,全靠戴笠的特務秘密監視,隨時剪除異己和壓制民眾來維持,建議美國政府放棄對這個腐敗政權的支持。他在日記中更直言不諱地把蔣介石稱為「獨裁者」,說他那顆剃得發亮的腦袋像一粒花生米。以後他乾脆以「花生」來指代蔣介石。
蔣介石看到自己請求派來的人竟然到處和自己作對,靄齡、美齡花了那麼多金錢和感情極力拉攏,這個美國佬居然油鹽不進。他惱羞成怒,致電羅斯福,說他派來的這個史迪威根本不稱職,應該立即撤換。
史迪威和蔣介石的要求都沒有被羅斯福接受。但美國陸軍部傾向於史迪威的意見,美蔣關係出現了裂痕。
靄齡與孔祥熙一番密商,認為與美國的關係是蔣政權能夠維持的支柱,這種時候決不能得罪美國,把關係搞僵。靄齡決定自己再次出面,拉攏史迪威,爭取他與蔣介石的和解。
靄齡認真總結了開初與史迪威交往的成敗得失,感到對付山姆大叔不能和對付中國人用一樣的手段。中國人中只要套近乎了什麼事都好辦,為了朋友,什麼道德、原則、法律都可以不管。和美國人卻不行,尤其是這個史迪威,很不夠意思,拉來拉去,還是交情歸交情,公事是公事,一點不通融。靄齡決定這回換換手法,按美國人的思維方式,同史大叔做筆交易。
靄齡和美齡發出邀請,請史迪威到美齡家中做客。史迪威看到地點雖是蔣介石府邸,主人卻是美齡和靄齡,欣然駕車前來。他們一起呷著美齡親手煮的巴西咖啡,進行了一場溫情脈脈紗幕下的談判。
史迪威堅持他對中國戰區國民黨軍隊作戰不力的抱怨,並且指出親日派何應欽從中作梗是主要原因,應該撤掉他的參謀總長職務。靄齡、美齡表示贊同,說她們也很希望盡快改變中國戰場無所作為的狀態。對何應欽,美齡一想起他在西安事變中的表現就生氣,她們一致同意配合史迪威一起給蔣介石施加壓力,敦促蔣盡快撤換他。
靄齡、美齡還對史迪威的忠職敬業精神和工作效率大加讚賞,表示要在蔣介石面前為史迪威說好話,促使蔣與史改善關係。靄齡說:「只要我們做工作,改善關係並不難。對委員長,大姐可以發號令,小妹能吹枕邊風。」
「枕邊風?」史迪威對這個詞不太理解,對它的效力也有懷疑,「蔣先生很固執,如果不是在談判中據理緊逼,他很難改變什麼。」
「呵呵,這個你就不明白了,尤其是小妹和老蔣關係的本質。」靄齡放下杯子,把一方噴了法國香水的真絲手帕向史迪威一甩,接著說,有一首中國詩這麼說:「微風二級,大風六級,暴風八級,颱風十二級,枕邊風無窮大級。它雖不能摧天拔地,卻可以把一個人幾十年形成的人生信條吹得顛倒過來呢!」
「真能如此?」史迪威將信將疑。
「這事我不打保票,但你可以拭目以待。」靄齡笑瞇瞇的眼睛裡,有一顆堅定的瞳仁。
史迪威回到住處,不停地哼著美國南方的鄉村小曲。幾個月來,他第一次心情這麼舒暢,他覺得收穫太大了,揮筆在日記中寫道:「我們簽訂了攻守同盟。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她們現在很當真,或許我們能獲得一些成就。」
「歷史表明,勝利者都是正確的,失敗者都是錯誤的」
隔了一天,也就是1943年9月15日,靄齡、美齡又聯合發出邀請,請史迪威到范莊孔府做客。
又在孔府做客,靄齡已不是當初請史迪威品嚐各種美酒佳餚了。這次史迪威受到的第一道招待,是當頭一棒。
史迪威還沉浸在上次兩姐妹盡情奉迎自己的喜悅中,屁股剛剛坐穩,正想開一句玩笑,把氣氛活躍起來,靄齡卻皺著眉頭開口了:
「史將軍,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們認為應該把剛剛聽到的消息通報給你。否則就顯得我們見危不救,太對不住朋友了。」
史迪威想好的笑話沒能說出口,他大張著嘴巴:「唔?」
心直口快的美齡說:「是這樣,現在正有人策劃撤換你,我們真怕不能再在家裡愉快地招待你了。」
「啊——」史迪威緊縮的心有些放鬆,「委員長向羅斯福總統提出的這個建議,已被總統拒絕了。」
靄齡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喬,現在的問題不在中國方面,而在你的祖國。」
靄齡連所用的稱呼都是別具匠心的。她在極力套近乎的時候,用一般的稱呼「史」,而在存心打棒子的時候,反而用了這個暱稱「喬」。
「美國人策劃撤我?」史迪威顯然被擊中了,他瞪著驚愕的眼睛,「我與蔣先生的矛盾,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太單純了!」靄齡的措詞、語氣,像一個母親訓導混沌未開的孩子,像一個教師向入學蒙童進行啟蒙教育,「美國有一個院外援華集團,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那是由一些活動能量很大的議員組成的一個非正式團體,他們通過各種途徑向公眾宣傳中國,向政府施加影響,促使政府制定有利於中國的政策,增加對中國的援助,密切中美關係。」史迪威像小學生背書一樣朗朗道出。
「你可知道這個『華』是特指蔣委員長的政權,並不是泛指中國嗎?」
「唔?」史迪威有些迷惑。
「對,關鍵就在這裡。這個院外援華集團的成員都是我們下工夫一個一個爭取來的,是與我們私交很深的可靠朋友。今天給你透個秘密吧,他們為中國的事所作的努力,我們是心中有數,知恩必報的。」
史迪威拍著腦袋:「噢,我明白了。你是說他們在為蔣宋家族工作,蔣先生對我不滿可以通過他們去向總統施加壓力,達到他撤換我的目的?」
美齡搶過來說:「你說得太露骨,太難聽,我們中國人是不這樣說的,應該說是……」
靄齡拍了一下美齡的肩膀:「小妹,我覺得這壺咖啡味苦了些,你嘗一下是否該再加點糖?」美齡打住了話頭,去品嚐咖啡。
靄齡緩緩地說:「喬,實際情形是這樣,現在你的一些做法已經把院外援華集團和蔣先生逼到了一條舢板上,根本用不著蔣對他們傳遞什麼、要求什麼。你知道,蔣同美國的聯繫完全靠我們宋家兄妹,他自己與美國是聯繫不上的。你是我們姐妹倆最好的朋友,我們不會一邊請你喝咖啡,一邊去動員美國議員施加影響去撤你的職。在中國,那種做法叫兩面三刀,是很卑鄙的行為,我們不會那麼幹。」
「我不明白。」史迪威說的可能是真心話。
「其實道理很簡單。」靄齡是善於做套的能手,她只需在必要的時候讓美齡敲敲邊鼓,收套的繩子始終攥在自己手裡,「院外援華集團幾年來一直在鼓吹蔣介石是抗日英雄,是遠東反法西斯的旗手,為他爭取了不少美援。但你卻報告說他每天發佈的對日戰報,90%以上都是假的,說他的政府貪污腐敗,這不等於說院外援華集團在與蔣同流合污,共同欺騙美國政府和人民嗎?你傷害的不止是一個蔣介石,同時也得罪了你國內的一股勢力,是不是這樣?」
史迪威挺得筆直的脊柱出現了彎曲,頭伏在了膝蓋上。不一會兒他喃喃地說:「我直接寫給總統的報告,這些人怎麼會知道呢?」
「咦,你不要忘記,美國人最講新聞自由、言論自由,記者抓到的東西,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捅出去。越是機密的東西,他們越是千方百計去刺探,去公開,去引起轟動,以使自己出名……」美齡逮住這個話茬竟說得激動起來。
「小妹,」靄齡一聲輕喚,卻是一個警示。她怕美齡把話題扯偏,釣魚鉤子沒彎兒,就沒有力量了。
「咳咳,我扯遠了。總之,美國別的東西都好,但這新聞自由、言論自由絕不是好東西,最容易壞事,最容易損壞國家利益。我和蔣先生都是主張庶民勿談國事,新聞必須檢查的。」美齡心中這些話如骨鯁在喉,不吐出來是不痛快的。
「其實並不需要記者到白宮去偷閱文件。你的報告也許現在還安全地鎖在保險櫃裡。但是你的想法你自己沒有控制好。」靄齡始終保持著輕聲慢語。她的每句話都是深思熟慮的產品,沒一句是脫口而出的。
「你說是我自己洩露出去的?」靄齡沒有直接回答史迪威,她起身走到一個文件櫃前,取出了幾份美國出版的報紙和軍統密報的清樣,然後指給史迪威看:「瞧,這是你在西安的講話,這是你在重慶的講話,這一篇是你在昆明給飛虎隊講的。這個是你在緬甸當著英國軍隊和中國遠征軍講的,美國記者在場。」
史迪威沒有去接。他只從靄齡手裡瞟了幾眼。不錯,那些話是自己講的,沒有歪曲和捏造,只是好些義憤填膺時謾罵國民黨政府和蔣介石的話被特地標了出來,顯得那麼刺眼。
美齡看大姐逼住了史迪威,趕緊參戰,她拉開身邊的文件包說:「我這裡也有幾份。看,這上面說你在某月某日,說俞飛鵬是『土匪』,他可是委員長的表弟呀!喏,還有這個,你在備忘錄和其他文件上簽名,從來都是簽『美國中將』,而不肯使用中國戰區參謀長的頭銜。這,這是美國報紙的報道,說你討厭中國人,說中國人不是好東西。看,下面還有評論,說你的這種思想和希特勒沒什麼『區別』,這種思想決定了你根本不適宜在中國任職,只會破壞美中同盟關係……」
史迪威被兩姐妹逼到了懸崖上,鼻尖滲出了汗珠。
美齡把文件慢慢塞回了包裡,她用眼睛的餘光盯著史迪威,美滋滋地等著他投降。
出乎美齡的意料。
史迪威保留著他年輕時美國牛仔的血性,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忽然站起身來,向兩姐妹大聲宣告:「不錯,那些話是我說的,你的情報和報紙的報道都是準確的。但我並不認為我說錯了什麼,我現在仍然堅持我的觀點!如果這不符合某些人的口味,他們撤換我或者我主動辭職都可以,我不怨不悔!」
史迪威就要告辭。
這不白忙乎了?美齡用無奈的眼光迅速瞟了靄齡一眼。史迪威這個態度,等於把姐妹倆絞盡腦汁下的釣鉤,吞到肚裡開溜了。
一直靜觀事態的靄齡對這種局面已有準備。
「喬,不必激動。人們對一件事情各有看法是最正常不過的事。這裡的關鍵是爭做勝利者,不做失敗者。」
「失敗者,你說誰是失敗者?」史迪威眼睛裡要冒出火來。
「請坐下,」靄齡非常平靜地說,「答案很簡單,在這次事件中,你如果被人家鼓搗下台了,你就是失敗者;如果他們費盡心機沒把你搞掉,你仍然是中國戰區的參謀長,他們就是失敗者。難道不是這樣嗎?」
「歷史將證明我的看法是正確的!」
「不!歷史只記載勝利者和失敗者,不評判是非。」靄齡又加重了語氣,「歷史表明,勝利者都是正確的,失敗者都是錯誤的。」
「我所知道的歷史並不是這樣!」史迪威的思維方向被引上了另一條道。
「好吧,每個人都寧願做錯誤的勝利者,也不願做正確的失敗者,是吧?」
「……」靄齡繞口令似的話把史迪威拐糊塗了。
「喬,你為中國抗戰作出過傑出的貢獻,又是我和美齡的好朋友,我們真心希望你留任到中國抗戰勝利的那一天,不願意看到中國戰區統帥部出現另一位我們不熟悉的美國將軍。」靄齡說得非常動情,她甚至用手帕去擦拭眼角。
「真的,我是多麼願意經常看到你啊!」美齡的語調是情切切、火辣辣的。
史迪威似乎被感動了。片刻沉默之後有些懊喪地說:「那麼大的勢力在策劃撤換我,我恐怕無所作為了。」
「不不不!」靄齡從心底笑開了花,史迪威終於被釣牢了,「只要我們努力,勝券還是在你手上。美國院外援華集團的人,我和美齡可以使他們轉變態度,只不過——」
「不過什麼?」
「蔣總司令那裡,還得你這個參謀長做個姿態。」
「蔣?我們已經吵翻了,而且我並不打算改變立場。」史迪威一想到那顆厭惡的花生米腦袋,不由人就想動氣。
「委員長對你並沒有什麼惡感,他只不過也受到一些人的壓力,不得不有所表示。現在他也在試圖尋找機會與你和解呢。」美齡以知情人的身份透露說。
「我不改變觀點,也不想去認錯!」諢名「醋性子喬」的史迪威果然倔得可愛。
「呵呵呵!」靄齡這次笑得輕鬆,也別有深意。「西方人最看重的是什麼?金錢、權勢、情慾,這是他們人生的三大支柱。中國人最看重的是什麼?面子!他可以不要一切實際利益,卻不能不要面子。也就是說,你只要給他面子,甚至可以從他兜裡掏出最心愛的東西。所以呀,同蔣先生的和解,你不用改變什麼,更不必去認錯,你只要做個姿態就足夠了。你想一想,給他一個面子,完成你在中國的使命,使你成為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這樁交易不吃虧吧?」
「為什麼非得我作姿態,給他面子?」
「不管怎麼說,他是戰區司令,你是下級呀!」
「給他個一文不值的面子,問題能解決嗎?」史迪威顯然有些動心。
「以我和小妹的名譽擔保!」靄齡說得斬釘截鐵。
「以我們的名譽擔保!」美齡說得莊重認真。
10月17日,史迪威被迫上演了這出由兩姐妹導演的活報劇。
在宴會之前,史迪威走向蔣介石說:「我唯一的目的是為了中國好,如果有做錯之處,那並非有意。」蔣介石喜笑顏開,不管史迪威說的是什麼,這個儀式本身已經表明,史迪威屈服了,認輸了。蔣介石以長官和勝利者的姿態,同史迪威握手言和。
這次會見的報道和圖片,立即出現在美中兩國報紙上。
在另一場合,蔣介石得意地宣稱:「最後允許史迪威悔改留任,重加信用。」
史迪威事後卻越想越不對勁,這場風波中蔣介石要求撤換自己的要求已經遭到羅斯福總統的拒絕,為什麼最後竟是自己去向蔣道歉呢?這明明是已勝反敗,自栽跟頭。他在日記中憤憤寫道:「這是一次該詛咒的經歷,真不是滋味!」最後他才明白,自己被靄齡的甜言蜜語給誘拐、挾持、坑害了。他把靄齡比作一條不發響聲咬人的響尾蛇,提醒自己再不能上她的當了。
羅斯福最終做了妥協
一年之後,史迪威與蔣介石的矛盾再一次大爆發。
日軍在太平洋戰場連連失利,為了從中國戰場抽出兵力加強海上作戰,他們在中國大陸加緊攻勢,企圖一舉擊潰中國抗日力量。在豫湘桂戰役中,國民黨軍隊頂不住日軍瘋狂進攻,大敗潰逃。這時美國政府擔心國民黨軍隊完全崩潰或投降,那樣勢必增加美軍在太平洋戰場的壓力。因此羅斯福總統向蔣介石發出了緊急建議,要求由史迪威統帥中國戰場一切軍隊,授予他指揮全權,以阻遏日軍的深入。蔣介石一看就毛了,上次要求撤換史迪威沒撤成,這下倒好,把自己給撤了。可他不敢公開反對羅斯福的建議,只好復電表示「原則贊同」,暗中卻動員一切力量,促使羅斯福改變決定,威脅恫嚇史迪威,使他不敢接手指揮權。
蔣介石向他身邊的重要人物亮明瞭底牌:史迪威現已控制著中國全部租借物資,如果再讓他統帥全國軍隊,再由著他去加強和裝備共產黨,我們就等於全完蛋,再沒日子過了。手裡沒了軍隊,我也不是委員長,你們也不是高官大吏,咱們全變成人家砧板上的魚肉了。阻撓史迪威接管軍隊,大家都要出力,以後論功行賞。
蔣介石命令一下,行動最快、賣力最大的,還數靄齡夫婦。
正在美國訪問的孔祥熙趕緊跑到白宮,拜謁羅斯福總統,當面表示意見說:「中國的軍隊有歷史、地域、系統等種種複雜情形,主要依賴統帥與各級將領的個人情感才能指揮得動,統帥人選的威望、資歷和人事關係非常重要,絕不是隨便指定一個人,只靠發號施令就能調遣得了的。史迪威做中國軍隊的總指揮,能不能勝任愉快,以祥熙個人觀察,大有疑問。」
孔祥熙自以為這番話錘煉得理透情濃,爐火純青,可羅斯福聽完只問了一句,這是你的意見還是蔣總司令的意見?孔祥熙當然只能說是自己的私人的看法。羅斯福說,蔣總司令已經來電表示同意,你不必過慮了。孔祥熙便再也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