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早年生活中佔有最重要地位的人是姆媽。幼兒室是只屬於我們倆人的天地。
我至今清楚地記得房間裡的壁紙——紫紅色的蝴蝶花爬滿了四壁,構成一幅環狀的彩圖。我常常晚上躺在床上,仰望著牆壁的上方。它在壁爐的火光和桌上那盞暗淡的油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動人。的確,我一生都偏愛紫紅色。
姆媽坐在桌子旁做著針線活。在我的床鋪四周圍著一道屏風。別人以為我已經人睡,其實我常常醒著,觀賞著一朵朵蝴蝶花,猜想著它們是怎樣交織在一起的,繼續構思著基頓家的歷險故事。
家中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是我們的廚子簡。她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皇一樣統轄著廚房。她從十九歲起就跟隨著母親,當時還是一位窈窕的姑娘,她由廚房裡的打雜升為廚子,一直跟了我們四十年。當她離開我們家的時候,體重至少也有二百一十磅了。
廚房裡總有好吃的。豐盛的早餐過後,十一點左右又有可可,一盤剛烤制的酥皮點心和小甜麵包,或者是熱乎乎的果醬糕餅。我們吃過後,傭人們用午餐。按照家規,鍾敲三點以前,廚房是不許旁人進去的。母親教導我,傭人進午餐的時候不能隨便闖進廚房。「那是她們的休息時間,不要打擾她們。」
對我來說,家中的傭人比起母親的友人和遠方的親戚來,要可親近得多。只要我一閉上雙眼,腦海中就浮現出簡的形象。在我們家的廚房裡,她簡直是個來回移動的龐然大物:寬厚的胸脯,肥大的臀部,腰問緊束著一根漿過的束帶。
肥胖的形體似乎並未給她招致煩惱,雙腳,雙膝和腳踝也從未感到過不適,縱使患了高血壓病,她也未必察覺得到。在我的記憶中,她從未鬧過玻我不知道姆媽剛來我家時有多大年紀,也不明白母親為何選中這樣一位老嫗。母親總是說:「自從姆媽到這兒來後,我就再也沒有為你操過心,因為你有位能人照料。」姆媽不知照看過多少孩子——我是最後一個。
五歲生日的那天,我收到一份禮物——一隻小狗。這真使我喜出望外,興奮得手舞足蹈。我簡直不敢相信,高興得連句話也說不出來。當讀到字條上人們慣說的那句話「收到此物必會驚呆」的時候,我想我當時真的驚呆了。我興奮得連句謝謝都不會說了,幾乎都沒顧上看一眼那只漂亮的小狗,就躲開了。在以後的生活中,我也常常這樣做。不知道人為什麼這麼遲鈍。記得當時我一下子鑽進了衛生間。這是一個讓人反省的好地方,誰也不會跟著你進去。當時,衛生間乾淨、舒適,幾乎可以住人。我放下了沉重的紅木坐架,坐在上面,失神地注視著掛在牆上的托基地圖,讓自己恢復一下理智。
「我有一隻狗———隻狗了——它是我自己的狗——我自己的——一隻約克夏狗——我的狗——歸我所有!」
此時,那只才四個月的約克夏小狗鬱鬱不樂地溜躂著,來到院子裡,投靠了我們家的園丁,一位叫戴維的脾氣粗暴的男人。小狗曾經由某個做臨時工的園林工人餵養,一見到插在土裡的鐵掀,就以為那或許是它的落腳之地。它坐在院裡的小道上,神情專注地觀看園丁挖土。
我及時地找到了它,跟它交上了朋友。起初雙方都有些靦腆,只是試著相互靠近,可是不到一星期,就難捨難分了。
它的大號是父親給取的,叫喬治·華盛頓;小名托尼是我起的。對孩子來說,托尼是只極好的小狗——它溫順,充滿了柔情,能勾起我許多遐想。姆媽也減去了一些折磨。那一堆緞帶和裝飾品不再被我強加在她的身上,而是贈給了托尼。
它對這些東西是來者不拒,表示讚賞,偶爾還咬上幾片,送給它穿的那雙拖鞋。我還特許它進入我編造的故事中。托尼以勳爵的身份加入了迪基(也就是那只叫戈爾迪的金絲雀)和迪基女士(也就是我)的行列。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哥哥留給我的印象要比姐姐深。姐姐待我極好,而哥哥卻很高傲,他管我叫「小雞兒」。儘管如此,只要一有可能,我還是跟他套近乎。我記憶最深的是他養過一窩白鼠。他向我介紹了他的「威斯克先生和太太」以及它們全家。姆媽不同意我接近那些小動物。說它們身上有怪味。它們散發的氣味的確難聞。
哥哥對我來說是那麼富有吸引力,我簡直離不開他。他當時正處於傲睨小妹妹的年齡,覺得我特別討厭。有時他發了點善心,允許我走進他的」車間」,那裡有一台車床。他讓我抱起許多小木塊和工具遞到他手裡。可是過不了多久,這只「小瘦雞」就被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