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熟 3

父親去世後,母親在麥琪的陪同下去了法國南部,我一人留在阿什菲爾德,由簡照顧了三個星期。就在那時,我迷上了一項運動,結識了新的夥伴。

在碼頭上滑旱冰是當時時興的消遣。碼頭的地面粗糙不平,使人頻頻摔倒,但也給人以無盡的樂趣。碼頭的盡頭有一座類似音樂廳的大房子,冬天閒置,被用作室內旱冰場,人們自備旱冰鞋,花上兩便土買一張門票,就可以進去滑了。我在旱冰場常遇到的是露茜姐妹。她們都已成年,待我很好,因為她們瞭解到我母親遵從醫囑去國外療養,就剩我一個人在家。

我生活中最愉快的時刻是麥琪回家小住的時候。她每年八月回來。簡跟她一道來,住上幾天就回去工作了。麥琪帶著傑克在家裡住到九月底。

傑克給我帶來了無盡的歡樂。他臉頰紅潤,金黃的頭髮,看上去很貪吃。我們有時稱他是「奶油雞蛋小麵包」,他生性桀驁不馴,嘴總是閒不住,要想使他開口說話非常容易,但要想讓他閉上嘴可就難了。他脾氣暴烈,常常會像我們說的那樣大發雷霆:開始是滿臉漲紅,繼而變紫,憋足了氣,直到實在憋不住了,爆發出一陣雷霆!

跟所有的孩子一樣,傑克敬重我的母親。他總是一大早就跑過去,鑽進我母親的被窩,隔著牆壁我也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有的時候他們談論人生,有的時候母親給他講故事。

聖誕節期間,我們常去柴郡跟瓦茨一家一起過節。簡每年這時候休假,他和麥琪要去聖茅利茨住三周。他滑冰滑得很好,這是他最理想的度假方式。母親和我去旗多,與老瓦茨夫婦及他們的四個孩子,還有傑克一道歡度聖誕。對於孩於來說,在這座陽宅裡過聖誕節是再好不過的了。它不僅僅是一座寬大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具有哥特式風格,有許多房間,走廊、台階、前後樓梯、陽台、壁完——孩子們喜歡的一切,而且還有三架型號不同的鋼琴和一架風琴。

艾本尼是貪吃者的天堂。在中廳的一側,有一間瓦茨太太的貯藏室。它與姨婆的貯藏室不同,沒有像金庫那樣緊鎖著,允許家人出入,各取所需。裡面靠牆擺滿了架子,上面存放了各種美味佳餚。有一面架子上放的全是各種巧克力,一盒一盒的,上面貼有各色商標。室內還有餅乾、姜餅、各種水果罐頭、果醬等等。

在其他時節,我和母親也來艾本尼小祝這座邸宅讓我留戀。在院子裡的環形車路底下有一條地溝,我發覺那是我表演各種歷史故事和戲劇的好地方。我常常大模大樣地走著,口中唸唸有詞,兩手比比劃劃。我敢肯定園丁們準以為我精神失常了,這正是我進入角色的時候。我不曾想到要把歷構思的東西寫下來,對園丁們的品評議論也不屑一顧。即使在今天、我也時常一邊散步,一邊自言自語——試著把寫作的某一章節理順。

我的創造力還表現在繡制沙發坐墊上。當時坐墊很時興,尤其是繡花坐墊始終受人歡迎。我在秋季熱心搜集一大堆絲線,開始是買各式繡花圖案,用熨斗印在一方方緞子上,再用絲線繡制。後來我對那些千篇一律的圖案厭倦了、就自己動手將瓷器上的花樣描下來。家裡有一些柏林和德累斯頓產的大花瓷瓶,上面有精美的花卉圖案。我把它們臨摹下來,盡量複製它們的色彩。外祖母聽說我在繡花,頗為高興。她大半生都在刺繡,想到外孫女會繼承自己的事業萬分欣喜。然而我卻沒能達到她那樣高超的技藝,沒有像她那樣能繡制山水風景和人物肖像。

在簡的父親瓦茨先生面前我總要感到難以名狀的羞澀。他曾叫我「小夢想家」,使我窘迫不已。他時常問我:「又在幻想什麼呀,我們的小夢想家?」我滿面緋紅。他還常要我為他彈奏或演唱充滿感傷情調的歌曲。我識譜能力極強,他動不動就拉我到鋼琴旁,給他演唱他心愛的歌曲。我不太喜歡這些歌曲。但唱歌總比跟他聊天要輕鬆一些。瓦茨先生是藝術家,擅長畫沼澤和日落等風景畫。他還是有名望的收藏家,專事古老的橡木傢俱的收藏。除此之外,他和他的朋友弗萊徹,莫斯還從事藝術攝影,出版了幾部著名建築的悶片集。我真希望自己當時在他面前不那麼差答答的,在我那個年齡,正是自我意識最敏感的時期。

節禮日1那天,大人們帶我們乘火車去曼徹斯特觀看童話劇——它們都是一些優秀的劇目。在此之前,我也看過童話劇。我有生第一次觀看童話劇是在德魯利蘭,由姨婆帶著去的。看的是馬瑟·古斯的《唐·萊思斯》。這部童話劇的劇情我至今記憶猶新。一連幾個星期,我都夢見了唐·萊思斯。他是我所見過的最滑稽的人物。就在觀看演出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情。兩位小王子就坐在皇家包廂裡看戲。那位人稱愛迪的王子不慎將自己的節目單和觀劇用的小望遠鏡碰落到包廂下方正廳前排我們座位的近旁。令人振奮的是,愛迪王子沒有支使侍從,而是自己親自走下包廂,拾起節日單和小望遠鏡,彬彬有禮地向我們道歉,說但願這些東西沒有碰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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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節禮日.英國法定的假日.是聖誕節的次日;按英國俗例,這天要向郵遞員贈送』節禮「,故稱「節禮日」。

————譯注。

那天夜裡我躺在床上想入非非,幻想著有一天,我會嫁給愛迪王子。也許,起初他落水遇難,被我救了上來,由此引出一段羅曼史……女皇殿下恩准了我們的婚事。或者,是另外一種偶然的機遇——王子流血過多,奄奄一息,我為他輸了血。像托爾庇那樣,我被封為女伯爵,高攀與王子結為伉儷。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