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章龍乃「二十八畫生」之友。
「二十八畫生」這筆名,毛澤東在1917年4月《新青年》雜誌發表《體育之研究》時用過。其實,早在1915年,毛澤東便用過「二十八畫生」這個筆名。
那是羅章龍十九歲那年,在長沙第一聯合中學讀書。秋日的某一天,他在學校會客室外,見到牆上貼著一張《徵友啟事》。「啟事用八裁湘紙油印的,有幾百字,古典文體,書寫用蘭亭帖體」。「啟事大意是要徵求志同道合的朋友,啟事原文有句云:『願嚶鳴以求友,敢步將伯之呼。』」
這一啟事的落款是「二十八畫生」,通訊處是「第一師範附屬學校陳章甫轉交」。陳章甫即陳昌,當時在一師附屬學校任教員。
羅章龍看了之後,給「二十八畫生」用文言文寫了一封回信,照啟事上的地址寄去,表示願見一面。信末,也署了個化名,叫「縱宇一郎」。
信投進郵局,過了三四天,羅章龍收到了「二十八畫生」的回信。信中引用了《莊子》上的兩句話:「空谷足音,跫然色喜」。「二十八畫生」約這位「縱宇一郎」星期日上午在定王台湖南省立圖書館見面,以手持報紙為互識標誌。
那時的羅章龍叫羅璈階。他拉了一個同班姓陳的同學一起去。
據羅章龍在《椿園載記》中回憶:
我們見到了毛澤東同志。他站在走廊上,見到我們後,便走到院子門口對我們說:我們到裡面談談。我們在院子裡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在石頭上,這時陳同學就到閱覽室看書去了。院子裡沒有別人,我們上午九點開始直到圖書館十二點休息,整整談了三個小時。臨分手他對我說:我們談得很好,「原結管鮑之誼」,以後要常見面。
就這樣,羅章龍成了「二十八畫生」之友。他把自己的日記給毛澤東看,毛澤東把自己的學習筆記給他看。他們一次次地交談,談治學、談人生、談社會、談國家。他們一起尋訪長沙古跡,一起步行前往韶山。
1918年,羅章龍要去日本留學,毛澤東以「二十八畫生」的筆名,寫下《送縱宇一郎東行》一詩:
雲開衡岳積陰止,天馬鳳凰春樹裡。
年少崢嶸屈賈才,山川奇氣曾鍾此。
君行吾為發浩歌,鯤鵬擊浪從茲始。
洞庭湘水漲連天,艟艨巨艦直東指。
無端散出一天愁,幸被東風吹萬里。
丈夫何事足縈懷,要將宇宙看稊米。
滄海橫流安足慮,世事紛紜何足理。
管卻自家身與心,胸中日月常新美。
名世於今五百年,諸公碌碌皆餘子。
平浪宮前友誼多,崇明對馬衣帶水。
東瀛濯劍有書還,我返自崖君去矣。[1]
羅章龍來到上海,預定了去日本的船票,一樁意外的事情發生了:1918年5月7日,日本政府軍警在東京毆打中國留日學生,並要他們回國。
羅章龍打消了赴日的念頭,在上海尋找《新青年》編輯部。到了出版《新青年》的群益圖書公司,才知編輯部已遷往北京大學。
羅章龍帶著好多冊《新青年》雜誌,回到長沙,見到了毛澤東。他們在《新青年》上見到華法教育會登的文告,鼓勵青年們到法國勤工儉學。於是,毛澤東率二十來位湖南青年,前往北京,準備赴法勤工儉學,內中便有羅章龍。這批青年,大部分進入北京的留法預備班,而毛澤東則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工作,羅章龍進入北京大學學習。這麼一來,羅章龍成了北京大學預科德文班學生。
羅章龍結識了李大釗,結識了陳獨秀,深受他們的影響。他成了五四運動的積極分子,成了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會員。這樣,他成為北京共產主義小組的成員,也就順理成章的了。
在羅章龍之後加入北京共產主義小組的是劉仁靜。
劉仁靜是湖北應城縣人,字養初,又名亦宇,比羅章龍小六歲——1902年3月4日出生(關於劉仁靜的經歷,鮮見於文獻。本書所述,大都依據筆者1989年9月13日、14日對劉仁靜之子劉威力的採訪)。父親劉曉山是清朝秀才,教私塾,後來開了家小店。
解放後在大學任教的羅章龍劉仁靜劉仁靜為長子,弟弟叫劉仁壽。父親寄希望於兒子,送他們上學。辛亥革命之後,科舉吃不開了,父親請親戚資助,把劉仁靜送到武昌的教會學校——博文學院學習。那裡相當於初中,主要學英文。這樣,劉仁靜從小打下了很好的英語基礎。
念高中時,劉仁靜轉到武昌中華大學附中。在那裡,劉仁靜結識了一位比他年長七歲的大哥哥。此人當時已是中華大學的學生,他給了劉仁靜以深遠的影響。他是江蘇武進入,名喚惲代英。誠如毛澤東影響了羅章龍,惲代英給了劉仁靜以革命的啟迪。1917年,當惲代英成立進步社團互助社時,劉仁靜也成了互助社的成員之一。這個互助社以「群策群力,自助助人」為宗旨,以「不談人過失、不失信、不惡待人、不作無益事、不浪費、不輕狂、不染惡嗜好、不驕矜」為「八不戒約」。
惲代英是中華大學文科中國哲學系學生。他喜讀《新青年》,欽慕陳獨秀,跟陳獨秀保持通信聯繫,並為《新青年》撰稿。從揮代英那裡,劉仁靜讀到了《新青年》,知道了陳獨秀的大名。
1918年,十六歲的劉仁靜考人北京大學預科。不久,他進入物理系。不過,他對社會科學的興趣比自然科學更濃厚,於是,轉入了哲學系。在哲學系呆了沒多久,又轉往英語系。
劉仁靜拜識了文科學長陳獨秀,參加了新文化運動。
在五四運動中,劉仁靜是活躍分子。當學生遊行隊伍來到趙家樓胡同時,曹汝霖家的大門緊閉。劉仁靜子瘦小,打碎了曹家窗玻璃,爬在匡互生的背上,鑽進了曹宅,打開大門,於是遊行者一擁而入……
此後,他深受李大釗的影響,加入了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會。
迄今,仍可在中國革命博物館裡看到李大釗親筆寫的字條:「劉仁靜同學學費先由我墊。李大釗」。
劉仁靜學的是英語專業,李大釗要他研究英文版馬克思主義著作。這樣,劉仁靜小小年紀,讀了許多馬克思著作,開口閉口馬克思如何說,人們送他一個雅號,曰「小馬克思」。
在北京大學圖書館裡,劉仁靜認識了助理管理員毛澤東。他們倆一個一口湖北話,一個一口湖南話,一談起來就是一兩個鐘頭。
在羅章龍、劉仁靜加入北京共產主義小組之後,那批無政府主義分子退了出去。這是因為他們主張無政府,因此連無產階級專政也不要。他們主張無組織,因此連小組的書記也不要。
於是,十人小組變為四人小組——李大釗、張國燾、羅章龍、劉仁靜。
然後,這個小組又日漸擴大,發展了一個又一個新的成員——鄧中夏、高君宇、何孟雄、繆伯英、范鴻劼、朱務善、李駿、張太雷、李梅羹、宋介。這些新成員之中,大部分是北京大學學生。例外的只是三位,即繆伯英是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學生,張太雷是天津北洋大學學生(常在北京活動),宋介是北京中國大學學生。
1921年1月,北京共產主義小組舉行會議,正式定名為「中國共產黨北京支部」,一致推選李大釗為書記,張國燾負責組織,羅章龍負責宣傳。不過,那時的「負責組織」,並非今日的組織部的工作範疇,而是指導、組織工人運動。
[1]《毛澤東詩詞選》,137—138頁,人民文學出版1986年版。